这些是胤礽三岁到七岁练习的所有字帖，康熙已经重复看过很多次。
胤礽大婚当夜，看，他有了第一个孩子，又看。
第一次废去胤礽的太子之位，康熙不止看，还摩挲着这些字帖，哭的不能自己。
子不教父之过，胤礽本来是多好的一个孩子，但是他没有教好孩子啊，早些年跟着索额图串联结党，后来竟然还被托合齐和齐世武那起子小人教唆着，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
康熙把所有字帖反反复复看了一遍，直到魏珠来催，“万岁，时辰不早了，您该就寝了。”
他依依不舍得放下字帖，又特意交代了一遍，“把二阿哥的东西都放好，天儿干，叫他们小心火烛。”
“是，奴才会叫他们好好看顾的。”魏珠应下，一挥手，一列小太监进来，抬箱子的台箱子，灭烛火的灭烛火。
魏珠扶着康熙躺下，放下帷帘，慢慢退了下去。
寝殿里安静极了。
康熙慢慢阖上眼，脑子里闪过幼时胤礽的脸。
小小的胤礽，还不到他腰的个子，捧着字帖过来给他看，“汗阿玛看儿子写的字。”
康熙忽然觉得鼻子嗓子堵得慌。
曾经多亲密的父子，现在儿子病了，他都不敢去看。
就这么想着想着沉入了梦乡。
“皇上。”
谁在叫他？
视线还很迷糊，只能看清床榻边站着一个人。看得清她的大概轮廓，却看不见脸。
是魏珠吗？看身形又不是。
是谁？
“皇上。”
康熙撑着上半身坐起来，伸手撩起帷帘，“谁在哪里？”
待看清是谁，康熙面色瞬间大变，“赫舍里！”
而且赫舍里不是自己一个人，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那孩子正在娃娃大哭，但如墨一样的眼睛却直溜溜看着他。
这孩子...
康熙错愕的看着赫舍里，她弯腰把孩子凑到他跟前，“皇上，你看看他，是咱们的孩子，你抱一抱他吧。”
“不不...”康熙不敢动，“这孩子是承祜吗？赫舍里，你怎抱着承祜站在我床榻前干什么？”
赫舍里双眼含泪，“承祜已经死了，这是保成啊。你抱一抱他吧。”
“你看他多可怜，没额娘护着，阿玛也不疼他。他一个人在世上，活的多辛苦。”
“我没有不疼他！”康熙气的捶床。
但赫舍里不听他说，继续抱着哭泣的婴儿自言自语，“他的兄弟们都欺负他，他的阿玛也跟着欺负他。保成，我可怜的儿子，你的命真苦啊。”
康熙目眦欲裂，“赫舍里！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想从赫舍里的怀中抢过孩子自己抱着。然而康熙没想到，自己伸手的瞬间，那孩子也向他伸出小手。
“阿...”
康熙的手僵持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保成在叫他阿玛吗？
“阿...”
孩子的嘴还在开阖，却始终只吐出一个单音节来。
眼泪不受控制的趟过脸颊，胸口热的要烧起来，康熙看着那个孩子，伸出双手要接过他。
但赫舍里却不看他，反而抱着孩子转过身去。
“阿玛不疼你了，保成，跟额娘走吧。额娘疼保成...”
“我没有！”康熙大声否认，“是保成犯错在先，我只是给他个教训！赫舍里，你信我啊！”
“子不教，父之过。”赫舍里好像没有听见，抱着那孩子渐渐走远了。最后还留下一句悠长的叹息，“你阿玛变了，他不疼你了。保成...”
“我不是！”
康熙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的瞬间，外面的烛火亮起。值夜的小太监顾英赶忙过来伺候。
撩开帷帘的瞬间，他看到康熙惨白着一张脸，瑟瑟发抖，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顾英吓了一大跳，“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他扬声冲外面垂头站着的同伴大声道：“马上去传太医！”
这一嗓子把康熙喊回了神，“不必，朕没事。”
是梦，原来竟是个梦。保成好好的，没有跟着赫舍里走。
是吧？
顾英挥了挥手，他的两个徒弟从殿外进来。一个乖觉的捧着铜盆，一个捧了茶盏。顾英自己拧了帕子，递过来给康熙擦脸。
等康熙擦干净脸，他又及时奉上茶盏，“万岁，喝口蜜水润润喉吧。”
康熙接过抿了一口，心有余悸道，“什么时辰了？”
“丑时一刻。”顾英垂手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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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康熙把茶盏递给他，“去看过二阿哥的太医怎么说的？”
顾英一愣，万岁晚膳前问过一次了，怎么此时又想起二阿哥了？莫非...方才是梦见二阿哥了？是什么样的梦，让万岁形容这么惊惶？
然而他不敢再多猜测，顺着接过茶盏后就道：“说是二阿哥不慎伤了腰，但并没有伤到筋骨，只需多修养几日就好。”
康熙长舒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没事就好。”
“早朝还有一个时辰呢，万岁睡吧。”顾英顺手放下帷帘，躬身退下。
但没走几步，又听见康熙沉声道：“伺候朕更衣，叫他们备撵，朕要去咸安宫，看看二阿哥。”
顾英心中大骇。
万岁方才一定梦见了二阿哥。但究竟梦见了什么？竟然让万岁等不及半夜就要去看二阿哥？
“嗻。”
“不要声张。”
“是。”
顾英加快脚步，快速出门吩咐了徒弟几句。不多会儿，两个徒弟捧来常服，手脚麻利的配合顾英帮康熙更衣。
不到一刻钟，康熙的乘坐的撵轿停在了咸安宫门外。
今夜值守的是简亲王雅尔江阿。
见了康熙的御驾突然而至，他吓了一跳，“给万岁请安！”
康熙没看他，言简意赅，“开门，朕进去看看二阿哥。”
雅尔江阿顾不上震惊，马上指挥手下，“开门，传二阿哥和福晋见驾。”
“不用了，朕进去看看二阿哥就出来。”
康熙下了撵，被顾英搀扶着进了咸安宫。
大门在他踏进咸安宫后关上。
“二阿哥睡在哪里？”
“在东厢房。”
雅尔江阿在前面带路，到东厢房门口，他甚至敲了敲门，“二阿哥，福晋，万岁爷来了。请二位快快起来接驾。”
本以为门很快会被打开，却不想过了好一会儿，甚至雅尔江阿的耐心都快耗尽了，里面才传来含糊的询问声，“谁？”
“二阿哥，万岁来了，您快起来接驾吧。”雅尔江阿又重复了一遍。
然而又是好久，里面才传来了一声淡淡的“哦。”
雅尔江阿冷汗都下了了。
康熙的脸色也很冷，但还是没有催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