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星际联邦驱逐战犯是不会让民众看见的。
但这次不同。
押送驱逐犯的战舰甚至还没启动，高层就下令打开联邦全境内所有视讯大屏，直播驱逐全过程。
大屏下聚集了很多人。
屏幕闪烁两下，讯号开通，清晰播放战舰内的实时画面。
画面播出几秒后，本来安静的人群突然变得嘈杂。
“是继承者！没想到传言是真的！他竟然真的被统帅下令驱逐了？”
“谁让他装好人建议统帅在战后接纳兽人，还假惺惺的说要跟它们住在同一星球，活该！”
“他就没想过这个提议有多离谱吗？我们跟兽族早就不死不休了啊！”
“他就是虚伪！无非是想为自己博个好名声！但为了自己的名声想连累我们，他怎么不去死！”
众人同仇敌忾，纷纷讨伐。
兽族是联邦最大的敌人，每年都要闯进联邦的领域内抢东西。为了对付他们，联邦几乎一半的财政收入会拨款到军队上。为了对付兽族，士兵通常也是九死一生。
联邦军队花费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兽族打的几近灭族了。大家庆幸再也不用被兽族骚扰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想跟他们生存在一个星球上？
人群中大部分人并没有一直紧盯着大屏幕，所以当驱逐地公布出来后，很多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反倒是一个从头到尾没有跟着骂的男人看见屏幕上闪烁的地址后，小声咕哝说：“才十七岁，真可惜了。但这次的驱逐地怎么没听过？以前不是就近选个荒凉的废星吗？”
跟他同样关注大屏的女人则立刻接话：“之前有驱逐犯利用废星资源造出了飞行物，还逃回来了。统帅怕再出事儿，所以才选了这地儿。”
“这儿离咱们特别远，战舰都要跳好几次时间裂缝，再行驶至少半个月才能到呢。这战舰穿越时空裂缝可危险了，他能不能活着到驱逐地可没准儿。”
...
外面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而飞船内，陆仁嘉闷闷不乐的蜷缩在一处角落，兀自伤心。
只是提个建议，父亲就认定他犯了大错，连一点改过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就不要他了？
因为有很多个儿子，继承者的位置上有很多储备可供选择，所以父亲有他没他都一样对吧？
那这么多年，父亲的悉心栽培又算什么呢？
驱逐舰舰长对陆仁嘉的状态视若罔闻，走过来公事公办道：“回到你的位置上固定好自己，马上出发了。”
陆仁嘉身体没动，还把头深深埋进膝盖，“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死。”
他是联邦有史以来最失败的继承者。
明明从小到大接受整个联邦最好的教育，竟然还天真到想让人类和兽族和平相处。是他对不起父亲的教导，到了驱逐地他也没脸活下去了。
直接死在时空裂缝里吧，这样也省的浪费这艘驱逐舰的能源，和舰长的精力了。
舰长摇了摇头，“如果你执意要这样瘫着，战舰在裂缝里一次跳跃后，你的身体会直接被碾碎。到时血滋的哪儿都是，肉沫也会粘在墙壁上，后勤人员打扫起来会很麻烦。看在他们生存本就艰难的份上，请你放过他们。”
陆仁嘉：“...”
即使是好心劝解，也没有必要说的这么冷酷吧。
但是，舰长说的对，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陆仁嘉颓然起身，坐到椅子上，由着舰长帮自己固定安全措施。
舰长把一个微型芯片贴在他脖子上，漫不经心道：“我保证你会活着到驱逐地的。”
还是在安慰他，这舰长真是个好人！
陆仁嘉眼中的焦点恢复了一点。
然后他又听见舰长说：“你被驱逐了，但我还是要回来的。”
光又散了。
是他想太多，舰长是恶魔！
舰长还是没理会他的反应，继续一板一眼解释道：“芯片会储存你完整的意识，但接驳你意识的身体是随机挑选，是否健壮现在未知，只能看你的运气。”
“至于你的躯体，我会带回来扔到距离这里最近的死星上。”
陆仁嘉苦笑。
为了让他再也回不来，兄弟们还给了父亲这样的建议啊？真是煞费苦心。
明明大家都是至亲骨肉，小时候也一直心无芥蒂的相处。爆发矛盾后最多就是拌几句嘴，连架都没打过，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情况呢？
“我一直不理解，你为什么会选为继承者？”舰长挑眉道。
联邦公民都知道，眼前这位被驱逐的继承者有时真是过分天真善良。
如果他不是统帅最年长的孩子，他绝对连一点成为继承者的机会都没有。
再夸张点说，他应该早就被其他王储玩死了。
陆仁嘉叹气，“是啊，我也不理解了。”
但时间没给他留太多机会细想，很快，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
这是大脑被芯片抽出意识到前兆。
晕眩感越来越强烈，陆仁嘉费劲最后一点力气对舰长道：“帮我...”
舰长脱帽致敬，“帮不了，祝好运。”
...
“阿玛，您不能丢下我们啊！”
“呜呜呜，爷，您要是有什么，咱们可怎么活啊？”
“爷，您要是有个不好，妾这就随您去了！”
陆仁嘉被一阵哭声吵醒。
睁开眼，看见跟前围了不少人，几个小孩子跪在他脚边掩面啜泣。而年长些的女性们则围的更近。有一个甚至伏在他身上，哭的不能自己。其余的几个虽然没有她这么夸张，但也都是眼泪汪汪的。
陆仁嘉看向唯一一个挺直脊背坐在床边的女人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这个女人仪态这样端庄，这样理智，应该是这群人里身份最高的吧？
视线还模糊，但他能看懂，她的眼神很复杂。
有担忧，有不甘，有怨言，还有隐秘的释然。
她眼睛里也有泪，但情绪没有很崩溃，只是默默看着他。
听见他问话，太子妃瓜尔佳氏面上镇定，眼中却闪过惊喜之色，“爷，您醒了？”
她没急着回话，先搀扶陆仁嘉坐起来，顺手把一个靠枕塞在他背后，然后反问说：“爷可觉得哪里不适？”
陆仁嘉靠着枕头，语气含混不清，“头有点疼。”
可能是意识刚刚进入这具身体，还没彻底融合的原因，他现在觉得太阳穴跳的厉害，跟谁拿刀尖抵住那里，还一点点往里扎一样。
瓜尔佳氏立刻挪到他身后，双手放在他两侧额角处，轻轻替他揉着头，“力道还成吗？”
轻轻柔柔的感觉传过来，陆仁嘉的精神都振奋了几分。他点了两下头，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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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背后的人，自己好受多了。
还在哭泣的几个孩子见他已经能起身，七嘴八舌的凑过来问安，“阿玛还有哪里不舒服？”“阿玛饿了吗？”“阿玛还疼吗？”
几个孩子越问越亢奋，陆仁嘉的太阳穴又开始跳了。
被驱逐前他没有结婚，因为整天都要忙着处理政务，连女友都没有谈。
兄弟里也没有比他小太多的，所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孩子相处过了。
现在听到这些孩子嗡嗡不断，还真是不太不适应。
看他神情倦怠，瓜尔佳氏便对满屋子人严厉道：“爷刚醒，身体还没好伶俐。你们先各自回去，若要你们伺候，我叫嬷嬷们再传你们回来。”
最年长的男孩儿和仪态最好的女孩闻言，行礼后默默退出房间。剩下年纪较小的几个孩子顿时噤若寒蝉。
瓜尔佳氏瞪转而瞪着几个妾室。
妾室们马上反应过来，各自抱了自己的孩子出门。不消一会儿，室内安静下来，只余她们夫妻二人。
人走干净了，瓜尔佳氏见怀里的丈夫神情更加放松，斟酌了几息后，开口放柔了声音劝道：“爷放宽心。先前汗阿玛也处置过您的位置，没过多久不就又立了您？此番再废，或许只为暂时堵住那些老臣嘴罢了。咱们再耐心等等，以后谁说的准呢？”
她的话音刚落，本来紧闭双眼的陆仁嘉腾的一下弹起来，扭头看着她瞪大了眼。
刚才看到一屋子围着自己的女人，他就在怀疑自己这转接的身份不简单了。根据常识想，那些女人可能都是他的情人或者小妾吧。
能有这么多女人愿意跟着他，还生了这么多孩子，那他现在的身份至少也得是个小国领主的继承人之类的？
不然哪来这么多钱养女人养孩子呢？
而现在还留在眼前、气势最足的这位发号施令者，应该至少是正妻的身份。
再通过她嘴里说的“废了位置”，还有什么“先前”、“此番再”之类的话，他已经大概明白，原身失去了继承者的身份，已经不再尊贵，突然间变得落魄了。
而且大概率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儿了！
接替意识到身份跟他一样，也是个被废掉的王储？
这么巧的吗！
陆仁嘉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原身死掉了？是正常死亡吗？
他穿越时空裂侥幸来到这里，恰好成为这个被废好几次的“爷”，是因为舰长逮住机会，及时把他的意识塞进了一具已经死去的身体呢？
还是他的兄弟们费劲心血先查好了这位原主身份，然后才故意把他送过来的呢？
如果是这样，那这男人竟然是因为他才死掉的吗？
脑子不受控制的乱成一团，陆仁嘉的神情也跟着变得晦暗。
他害死了一个完整的人啊。
尽管是被废的王储，也是有很多亲人，甚至还有后代要抚养的人呢。
而且这个人跟他处境一样，被亲生爹废完，还得被名义上的爹再废不知道几次。
这也太悲哀了。
陆仁嘉不确定自己是太敏感，又或者对眼下的形势判断的准不准。只能说彻底清醒后，他眼下有种与原身感同身受的憋屈感。
隔着不知道多少光年的星辰两端，两个身世相同的继承者，拥有两个同样嫌弃他们的父亲。
真悲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