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瑞是在摇晃中惊醒的。
两眼惺忪,她用手支起身子,眯了眯眼,发现自己身处花轿。她却仿佛踩了云,浑身乏力,双脚虚浮。
待侧耳倾听,耳畔有“知了知了”的蝉鸣声,能听见轿夫以双锣开道,响器声喜气洋洋,震得道两旁的树枝轻颤,猎猎作响。
沈惜瑞大脑宕机一般,一片空白,浑然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此刻要嫁往哪。
纤细的手攀上发髻摸到奢华的凤冠,金钗银簪,头顶上好不热闹,唯独苦了她的脖子,隐隐作痛。
突然,她灵光乍现,警觉自己是失忆了,否则怎会糊涂到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
花轿外的锣鼓声越是震天响,她心里的不安越是胡乱窜。
轿门被封死,仍她如何摔打砸门,与锣鼓声相比则不自量力。
于是她起身,在轿厢内四处摸索,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但也没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顶多是拾到一块铜镜,她扫视一遍,就被镜中的美人惊着。
水光潋滟的双眸,睫如鸦羽,眨眼间仿佛蝴蝶振翅,桃腮粉嫩,唇呈樱桃色,宛如天边最艳丽的晚霞。沈惜瑞贪恋地多看了几眼,才匆匆垂眸,继而专心寻找。
就在搜索无果,几近气馁之时,一本书册如同熟了的桃子呱呱坠地,从她袖中掉了出来。
她顿了顿,方捡起这本书页崭新但页脚微卷的书,只见封皮上用娟秀的小楷写着“明启录”三字。
随意一翻,她就注意到了其中一句话——“我与裴延微服相恋,奈何身份悬殊,我终究逃了。”
我?微服?身份悬殊?
一连串的问题如巨石滚入井口,扑通一声炸开水花。一怔过后,沈惜瑞猜测此书便是她的日记!
真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
花轿仍然摇摇晃晃地前行着,在喧嚣嘈杂的锣鼓声里,她翻开了日记的第一页——又猛地合上,眼睛瞪圆。
这这这写的都是什么!记录的全是鱼水之欢,污言秽语,不堪入目!
奈何它是眼下唯一的线索,沈惜瑞只得羞红着脸,一只手翻页,另一只手捂住脸,透过指缝阅览日记……
-
阴暗潮湿的诏狱内,阵阵阴风从逼仄的石缝间呼啸而过,犹如恶鬼低声嘶鸣。
青灰色的石墙上,密布着霉斑与血污,连斑驳的暗影都腥味刺鼻,腐臭味令人作呕。
在狭窄的甬道深处,数十间牢房错落分布。裴延在随从的簇拥下穿过甬道,途径的铁栏锈迹斑斑,阴影处传来呜咽哀求。
玄色兖服的十二章纹,在烛火摇曳下熠熠生辉,仿佛要活了过来。白玉宝石鸾刀别在他腰间,闪着泠冽的光。
裴延面容姣好,眉毛形如远黛,微扬的眉梢又带有英气,细碎的光影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青筋隐隐跳起。
“启禀皇上,逆臣程旭的八根肋骨尽数断裂,但他仍咬定牙关不出一个字。”沈邱霖手托着盛有八根断肋的乌木匣,向裴延汇报。
裴延抬起眼帘,伸手接下了乌木匣,只见里面的八根断肋被人用银镊子按顺序排好,他却像是在欣赏精美的工笔画一样。
他面不改色地瞟了眼渗着血的刑凳,冷声道:“十根手指不是完好着吗?”
坐在刑凳上的程旭痛苦地发出“嘶”声,绕是素来心狠手辣的锦衣卫指挥使沈邱霖,也不禁顿了顿。
沈邱霖应声道:“是。”
说罢,他正欲转身去取夹棍,又及时踩住脚,铁链声戛然而止,他在罪囚的苦苦哀求声里说道:“微臣恭贺陛下新婚嘉礼!”
裴延微蹙眉,仿佛才知道今晚是他大婚之日:“沈指挥使是查到朕身上了。”
“陛下明鉴,今夜送往西苑别宫的是……微臣长姐沈氏霏霏。”沈邱霖硬着头皮道。
“你倒是舍得,把自己的亲姐姐送到朕的刀尖上。”腰间鸾刀在昏暗的甬道内光彩夺目,裴延嘴唇轻勾,面带讥笑。
天下谁人不知他是弑父杀兄,三年前抢来这江山的疯子,虽俊美无俦,但暴虐成性,群臣战战兢兢。
而今夜,这个年轻的疯子皇帝在偶尔胆大的言官劝说下,将纳曾国公嫡长女为妃。至于其中门道,卖女求荣这事只可意会不可眼说。
可裴延却当面抢白,捅破了这层龌龊的窗纸,沈邱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笑意冻在了脸上。
他刚想解释,裴延却抬手挥袖,转身离开了诏狱。
“沈大人,恭喜啊!”
同僚的贺喜声尖锐刺耳,沈邱霖不予理睬,默着声,拿着夹棍朝刑登上不成人样的程旭走去。
-
沈惜瑞看完日记后,已经夕阳西下,锣鼓声偃旗息鼓,意味着行至宫门口了。
看完日记的她,心情十分复杂。
省去那些难以言说的树林、镜前和一夜七次等等细节,整本日记都只介绍了一件事——
当初她与微服私访的皇帝裴延相识相恋,大婚之夜,她得知他真实身份后,带着娘亲卷铺盖跑路了,害得他心心念念,相思成疾。
她目色凝重,娥眉微蹙,几近失语。她怎么就是抛弃了暴君的白月光?
定是她与娘露了马脚,才被暴君逮到机会,强取豪夺!
难怪轿门被封死了。
思及此,沈惜瑞愤愤不平地朝轿门再次踢去,不料这回竟成功了,门外的一众宫女嬷嬷面面相觑。
沈惜瑞默了默,还没想出对策,就被请出了轿子。
嬷嬷们在外静候多时,待瞧见她的身影后,皆不自觉地屏住气,心底不禁暗暗惊叹,怎有此等光彩照人、惊艳绝伦的美人。饶是在宫中待了十几年,也不曾如此感叹。
然而,他们旋即交换了一抹深沉是目光,神色复杂,哀伤一闪而逝。怜惜倾国倾城的美人,即将香消玉殒。
沈惜瑞紧张极了,静静捏着团扇,险些不会走路了,有种扮演别人的刺激感——她失忆了自然成了一张空白的纸,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至于裴延对她强取豪夺,把她绑回去,说明他对之前在江南相遇的她爱惨了。依裴延的习性,发现抢了个赝品,定会勃然大怒,饮她的血,吃她的肉,把她做成美人灯挂在城门上……
沈惜瑞不禁打了个寒战。
保命要紧,先稳住裴延再说。
在旁边看她傻乐的嬷嬷虚了虚眼睛,怀疑莫不是请错了人。据说国公府的嫡长女性子泼辣,乃至在家中绝食五日。
可眼前的女子不但心情颇好,身子也不瘦弱,该有肉的地方都满满当当的。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明艳动人的少女。
她倒希望请错了人,不愿见到……
沈惜瑞:“我们走吧。”
“姑娘走、走哪儿去?”
“去找陛下呀。”沈惜瑞困惑,还能回家去不成?
嬷嬷默了默,对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然后才领着沈惜瑞往寝殿靠近,并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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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道:“陛下政务繁忙,姑娘且先在偏殿等候。”
“之前可有别的姑娘来过?”
嬷嬷一顿:“没有。”
她倒没撒谎,那些送来的美人要么在宫外就被打发了,要么是不长眼的,想耍花招在殿前被拖走了。
能踏入偏殿的,也只有沈惜瑞一人。
得到肯定答案的沈惜瑞点了点头,裴延过了她的第一关。
倘若裴延私下还找过别人,那便不是对她用情至深,抢她进宫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照嬷嬷的话说,裴延挺安分守己,守身如玉,才是个好男儿,她如是想着。
就这样,沈惜瑞被安排进了偏殿等候。
一小宫女上前,沈惜瑞笑了笑:“那,能给我来些茶点吗?”
宫女愣了愣,诧异第一在偏殿看见这种美人,很快回神后去端来糕点,放在凭几上。
陶瓷花朵小平盘小巧精致,边缘平滑,中间放着大八件,形状不一。
沈惜瑞福字饼又扁又圆,很是可爱,遂用两只手拿起,轻轻咬了一口,枣泥馅儿甜而不腻,像一朵厚实的云包裹了她的味蕾。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想学会这一糕点,仿佛神厨附身,将八块糕点都塞进嘴里,仔仔细细品尝。
在边上观察她的宫女则艰难地吞咽了口水,眼里满是惋惜。先前,就有一姑娘明媚可爱,故意穿着风情,在殿前跳起西洋舞。
素来排斥这些的裴延,那一日却坐着看完了。
众人都以为那姑娘能踏进寝殿了。不料裴延笑而不语,留下一句“继续舞,别停下”,便负手离去。
而那姑娘真就硬着头皮跳了一整夜,翌日宫人去洒扫时,只见一地血污,然后面无表情、十分熟练地清理干净。
裴延还下令,将送美人的官员送进监狱,抄了他的家。
思及此,小宫女好奇,曾国公是如何敢顶风作案的,还把自己的亲女儿送进宫来。
她的眼神更怜悯了。看吧,这姑娘知道祸在旦夕,所以才如此狼吞虎咽,竟然把普通糕点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气势。真是可怜!
察觉到她的目光后,沈惜瑞抬头与之相望。
定是害怕了,估计也要求她放她出去,可她不过一介宫娥,哪有这本事?宫女继续想着。
“嗝——”沈惜瑞哽了一下,“宫女姐姐,能给我来杯水吗?”
“……”
“如果有梅酱汤的话,就更好了。”
“…………”
“宫里连这都没有?还是不劳烦宫女姐姐了,给我杯温水,不要茶,会睡不着。”
小宫女努力镇定道:“奴婢这就去给姑娘取。”
性命攸关了,她怎么还有胃口!
直至宫女退下,沈惜瑞才做贼似的取出屁股下的日记,热乎乎的。她刚刚有好几次想打开再看看,然而那宫女姐姐的目光如胶,盯得她坐立难安,根本不敢去碰。
这本日记可是个大秘密,毕竟……上面不堪入目的话实属太多了。
沈惜瑞啊,你怎么不着重写写自己的过往与美食,净写房事?她很是懊恼的捶了捶床。
裴延的身子都被她通过文字看得一清二楚了。估计,她比裴延还了解他的身体构造。
日记里还说裴延还有“亲亲饥渴症”。
堂堂一国之君,俊美无俦,竟如此……羞人,倒也难怪她当初会逃跑。
书页如流水般哗哗流走,她瞬间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