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日,奚珍玉白天去网吧做翻译接活,天擦黑时便回家。
他渐渐找回语感,也打磨出适合自己的工作思维,还试着接了几单听译。
余额终于有了回升的态势,奚珍玉去补了两个月用量的常用药和阻隔贴,打算过段时间买台电脑,这样就不必天天往网吧跑。
不知是因为奚珍玉换了网吧包间,还是进入九月高三生学业繁忙,那次楼下分别之后,奚珍玉没再见过骆南星,也没遇见他的朋友们。
某天他吃过晚饭随便逛逛,慢慢探索这座小城的模样。信步走到一个学校门口,抬头一看,大门上正刻着“第三中学”几个大字。
校门口只有值守的保安。奚珍玉继续往下走,拐了个弯,发现围栏里是学校操场。
正是晚餐时间,夕阳下满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有人沿着跑道慢跑,小情侣在外圈悠悠地散步。篮球场和排球场一派热火朝天,呼喊声直飘到校外。
奚珍玉往离得最近的篮球场望去。篮下守着的男生恰在此时抬眼,视线相交,两个人都而愣住了。
紧接着,对手一个畅通无阻的带球上篮,篮球丝滑入框。进球那人也不料会这么顺利,不可思议地张开双臂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队友很用力地“靠”了声:“骆狗你梦游呢?”
骆南星这才如梦初醒,挤开周围一圈人往墙边跑,那些揶揄骂街被他通通抛在身后。
这时,奚珍玉想走也走不掉了,只得见他脚下安火箭似的奔来。
一声“小星”还没来得及出口,奚珍玉眼睁睁看着骆南星扒住栏杆,借着冲劲三两下翻越,在围栏内的一片惊呼声中轻巧落地,就这么毫无阻隔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溪哥,”骆南星脸上汗津津的,眼睛亮得惊人,说话间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你怎么过来了?”
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见奚珍玉,简直是砸到头上的一个巨大的惊喜,骆南星一身热汗,没敢靠得太近,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奚珍玉被这行云流水的翻墙惊得心跳都加速了,有些无措地仰起脸:“我散步,到处走走。”
骆南星依然很高兴:“那真的好巧,我一眼就看到你了!我刚才打得……”
他猛然记起自己的下饭操作,赶紧刹住车,嘿嘿笑了两下,低头去抹脸的汗。他的手上还沾着灰,脸上顿时多出两道黑印子。
奚珍玉拿出纸巾递给他。
骆南星抽出一张纸,洗脸似的抹了几下,那块灰印没擦干净,反而被抹匀了。他还不知情,一脸傻气地笑。
奚珍玉抿着唇也笑了,用食指在自己侧脸点了点,提醒他:“擦一下。”
“啊……哦哦!”
骆南星呆住,不知为何先仔细擦干净自己的手,然后又抽出一张纸,愣头愣脑往奚珍玉脸上抹。
奚珍玉始料不及,被他擦了个正着,眼睛都瞪圆了。反应过来后,简直是哭笑不得地捉住那只手往他脸上按,加重了语气:“我是说,你脸上有灰。想什么呢。”
骆南星更呆了,手足无措地僵了几秒,开始用力擦拭那块皮肤。不知是羞的还是擦的,脸上越来越红。
奚珍玉看不下去,又把他的手拽下来:“再擦破皮了。”
这么一来一回,奚珍玉面颊也泛起热意,垂眼错开对方的视线:“快回去吧,你的朋友还等着呢。”
想了想,又嗔怪地瞥他一眼:“总是这么莽撞,翻回去的时候小心一点。”
骆南星直勾勾盯了他一会儿,这才回头,对上围墙里七八双八卦的眼睛,又若无其事地转回来:“不着急,既然出来了,我给他们带点喝的回去。”
奚珍玉也知道他们一周五六天待在学校,对外边的东西都馋得不行。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奶茶店。骆南星点了九杯柠檬水和一杯草莓奶昔,刚从校裤里掏出手机,奚珍玉已经把钱付了。
他急忙解锁手机,一边按数字一边道:“哥,怎么能让你付钱。”
奚珍玉退回了他的转账:“你还在上学呢。”
让小朋友们喝杯柠檬水,他还是请得起的。
奚珍玉的目光落到骆南星的手机上,问:“你们学校允许带手机吗?”
骆南星得意一笑:“我悄悄带的。”
奚珍玉想起他的种种冒失样,难免多说一句:“那得藏好了,被抓到说不定要留处分。”
“别担心,我很少顶风作案的,就是这两天……”说到这,骆南星瞄他一眼,最后几个字音忽然低了下去。
奚珍玉顺口问:“嗯?”
骆南星又瞄他一眼,这把话说完:“这两天寻思着你会不会找我,怕错过了你的消息。”
奚珍玉一怔,意识到这场过于突然的“再见”,便是此前约定的给出答案的时限。
他与骆南星对视片刻,眼神中染上些许无奈。
“小星,”奚珍玉斟酌着字句,慢慢开口,“我上高中的时候,也有过喜欢……特别喜欢的人。看到他就觉得开心,看不到他就觉得难过。还没真正分别,就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
“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我距离那种状态已经很遥远,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值得。那段时光原本可以更美好一些。”
“我不希望你像那时的我一样不开心。小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骆南星听懂了,却依然固执地追问:“连一个机会也不给我吗?你没有让我不开心。”
奚珍玉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小星,你现在就在不开心。”
骆南星立刻松开攥成拳的手,表情却依然绷得很紧。
沉默蔓延开来。就在这时,店员叫了号。
骆南星去了前台,奚珍玉听他交代着该如何打包,心中无声叹了口气。正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一杯草莓奶昔出现在他的眼前。
“哥,给你的。”骆南星用冰凉的瓶身轻轻一碰奚珍玉的手背,“本来是想请你,没想到反而被你请了。”
奚珍玉有点儿懵,下意识接过,又听对方道:“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溪哥,你放心,我说过会尊重你。之前我光顾着自己,没有想过我的追求可能也会让你为难,让你不开心,这是我的问题。往后我会把握好相处边界,也不会让同学们胡乱八卦,叫你下不来台的。”
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连串,骆南星倏而放缓语速,最后一句话问得很小心:“不能追你,但是还能做朋友,对不对?”
奚珍玉暗自松了口气,急忙道:“当然可以。”
骆南星这才笑了笑,提起两大袋柠檬水:“那哥你快回家吧,这边有点偏,你到家了给我发条消息。马上晚自习,我也得赶紧先回学校了。”
奚珍玉点点头,出了店门,与他在路口分别。转弯时,余光瞥见骆南星目送他走了一段路,才往学校的方向走。
九月酷暑未消,冰凉的草莓奶昔握在掌心,很快凝了一层水珠,将皮肤濡湿。奚珍玉扎进吸管,喝了一口,尝到酸酸甜甜的草莓果酱味。
他很少喝这种饮料,不太习惯,但还是一口一口喝完了。
后来,奚珍玉眼前时不时浮现出分别前骆南星的模样。那么高大的一个alpha,在他面前说话却小心翼翼、轻声细语的,连笑容也有些强颜欢笑。
他感念骆南星的体贴,又不可避免地因这份体贴而越发愧疚。所以,几天后,收到骆南星发来的消息——“哥,下周校运会,你要来看开幕式吗?听据说今年学弟学妹们搞了很多新花样”——奚珍玉想起自己一口应下的那句“还能做朋友”,便应下了这份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