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生不如死,长命百岁。”
雷诺说得着急, 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听懂他说的“同化”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他发现的还是太晚了。
当科其说完那句话后,一道强光照亮了整个花房, 那耀眼的程度甚至能让人误以为这里有个太阳,不管是卢卡斯还是卫桥都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唯有原一不受影响, 清楚地看到了科其的变化——他身形变得修长, 壮硕的上身变得单薄, 头发宛若野草越来越长,兽人特有的耳朵消失不见, 太阳穴长出洁白的羽翼,像两只大手交叉遮住了他的眼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 没人能相信眼前这个圣洁的天使竟然是一个兽人变成的。
如果科其能从兽人变成天使,那信仰侧那些天使,又有多少是别的种族变作的呢?
原一和阿斯托克等眷属的联系暂时被断开了, 但他一点也不慌。
天使虽然强, 但只要不是光明神亲临, 他觉得自己绰绰有余。
毕竟,你见过哪个boss会输给小怪的?
等等。
原一再次反思,为什么不知不觉就把自己放在boss的位置上去了。
果然怎么想都是眷属的错!
在原一思绪飘远的时候,同化的影响远没有结束,当天使张口吟诵第一个陌生的音节时,原一感到一股无声的嗡鸣自天使身上四散开来,所有被音波撩拨过的花草全部染上金色的光芒,竟然开始从形态各异的模样逐渐朝着同样的模板变化。
只是一个音节就让周围的环境有这么大的变化, 如果让它唱完,原一简直不敢想这里会变成什么模样。
而在天使眼里, 原一是那么的碍眼。
在一切朝向吾神的时候,在这同协的音乐中,存在一个不协的音符。
无数金色光芒像丝带一样掠过原一,他的长发、他的面具、他身上所有的一切,然而这些光芒都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就像暴风雨中的灯塔,任凭狂风暴雨,依然屹立不倒。
…………
卫桥持剑站在原地,而周围的一切都变化成在玄幻侧接受审判那一天。
那一天,宾客盈门,但他们不是来祝贺卫桥解决了邪物闹事,而是来向宗门施压的。
只因为那能惹的人心神大乱,诱出心魔的邪物并没有被消除,而是被他封印进体内,随时都有脱逃的可能。
彼时的卫桥重伤未愈,筋脉寸断,医修都说他没救了,但他硬是凭借顽强的毅力熬了过来,筋脉也在师父的悉心照料下逐渐好转。
但随着那座城恐怖的事情传开,还有科技侧传来的消息,修士们愈发担心卫桥会变成一个定时炸弹,如果他一直在宗门养病也就算了,可现在他明显要好转,万一来到自己宗门或者家族,到时候是不是自己也要步上后尘?没有人愿意赌这个可能。
不仅是外人,就连宗门里也日渐对卫桥不满起来。
卫桥本是一个外门弟子,本名不见经传,因为被派去科技侧当交换生意外认识了现在的师父,师父看出他的天赋,破格收为入门弟子,才从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伙一跃成为内门弟子。
他不善言辞,只知道埋头练剑,所以和其他内门弟子并无多少交集,直到那次大比一鸣惊人,力压无数英杰,才让人发现他的存在。
如果只是这样,其他人虽然不爽他异军突起,但也不会针对他,可偏偏卫桥心有侠气,只要他看见欺男霸女的恶劣事件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做人做事都认死理,对就对,错就错,不管谁求情都没有用,以至于得罪了很多人,如果不是有他师父护着,他早就不知道被算计成什么样了。
这次的事情,也是宗门里无人想蹚浑水,推来推去落到了卫桥头上,卫桥在知道城里可能还有活人等着被救时,一声不吭地接了这个任务。
此行凶险,很多人都以为他回不来了,没想到他不但回来了,还带回了那个邪物。
讨厌他的人更讨厌他,保持中立的人也因为涉及到自身利益而发出不满的声音,喜欢他的人却寥寥无几,成为被声音淹没的一员。
嫉妒、痛恨、埋怨……无数的声音促使掌门做出了选择,无论是放弃一个前途无量却并非无可代替的内门弟子,还是放弃一个父母皆为凡人没有丝毫背景的弟子,似乎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师父想救他,但师父也有他的家人,也有他的牵绊,就像他的朋友那样,卫桥知道,只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结局。
在离开的那一天,卫桥双膝跪地,重重地向着师父所在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透过纸窗,卫桥看见师父抓着师弟的手,不顾师弟的哭喊,垂着头,像苍老了无数岁。
卫桥深深看了眼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山头,背着自己寥寥无几只用一个小包裹就能装走的私人物品,平静地走向属于自己的审判台。
无数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这场针对卫桥的审判,唯一不需要出声的只有卫桥自己。
那时我在干什么?
卫桥已经记不清了,甚至在这明显的幻境里,他连那些人的面庞都已经模糊掉了,唯有那一句句的质问清晰如昨日。
“你为什么要把它带回来?!”
“你为什么没有和邪物一起死?!”
“你为什么没有死?”
因为天生面缺而厌恶自己的父母、因为出生低微瞧不起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因为自己前去求救而脸色大变的朋友……
无数张熟悉的脸自脑海中浮现,卫桥轻吐一口浊气,在满天的谩骂声中,垂眸擦起手中的长剑。
如果他还是那个刚离开玄幻侧的卫桥,或许还会因为这些声音而苦恼。
但他清晰的记得那双手是如何穿透胸膛取出邪物,记得钟夏一句句的嘱托,记得那“客人”咀嚼时发出的异响。
比起它们,这些昔日的声音……
卫桥抬眸,沉声道:“不过尔尔!”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心底祈求着他人垂爱的卫桥,他知道,他是能有朋友,有能交托性命的朋友,能有疑点重重依然选择相信的朋友,能有同生共死互相惦念的朋友。
华光闪过。
一人,一剑。
劈开所有质疑的声音。
…………
奥古斯低头看了眼双手——稚嫩、白皙、又瘦小的双手。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熟练地唤来仆人,叫他为自己拿一面镜子,当看到镜子中儿时的自己,他就知道自己并非处于现实。
环顾自周,奥古斯确定了此时的时间:奥修被绑架后的第十五天。
奥古斯清楚的知道,正是因为这次绑架,让他和奥修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他心中默念三个数,一道沉稳的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
“少主,找到奥修少爷了,但没有看见殿下,是否要先救走奥修少爷?”
这是帝国的一件秘密。
在王后病逝,国王悲痛欲绝的第三天,外出王城的大皇子和奥修意外撞上一条裂缝,双双不知所踪,疑似被地狱种族抓走。
因为这次出行是奥修邀请的大皇子,袭击两人都还是地域种族,涉及到的事情实在敏感,所以血族调动所有的力量,只为救回两人。
那时的奥古斯曾问过族长父亲一个问题:“如果只能救回一个人,那我该选谁?”
族长沉默片刻,第一次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蹲下身,凝望着奥古斯的双眸,反问道:“你会选谁?”
“奥修是我的弟弟。”奥古斯回答。
族长嘴唇动了动,垂眸掩饰自己一闪而过的失望,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奥古斯的肩膀。
他想:终究还是太小了吗……
在他起身将要离开时,才听见奥古斯姗姗来迟的答案——
“所以我会救殿下。”
他猛地回头,奥古斯抱着奥修亲手为他编织的生日礼物——一只丑陋的兔子。
奥古斯抬头,伸手将兔子递了过去。
他说:“但我未来不会只是奥古斯。”
奥古斯清醒的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就像他清醒的知道如果救走奥修,那么发现人不见的地狱种族只会加重对大皇子的看守,那么救人就更加不可能。
所以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奥修看到来救自己的人时,还来不及欣喜,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传来陌生的回答——
“不,先救殿下。”
奥修愣住了,手下也愣住了。
“可、可是……”手下看着奥修,犹豫道,“少爷再不治疗可能……”
会死。
奥古斯看着桌上父亲送来的各种只有族长能知道的资料,无聊地翻了翻,想了想,和当初一样回答:“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联系就此切断。
周围的环境忽然闪了几下,像信号不好的电视,奥古斯出现在关押奥修的地牢中。
奥古斯确信自己没有这段记忆,那么就只可能是……
他低头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奥修。
奥修稚嫩的脸上没有害怕,只有麻木。
“我一直相信你会来救我。”
奥修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展开双手,向他展示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他问:“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会伤心吗?”
不等奥古斯回答,奥修就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不会。你只会在我的葬礼上,体贴而有礼的招待每一个吊唁的宾客。”
“像母亲去世时那样。”
奥修猛地坐起来,身形一瞬间拉长,瞬间从幼年期变回了奥古斯熟悉的模样。
他一只眼只剩漆黑的空洞,一只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奥古斯,有光芒像丝带自脚尖缠绕他的全身,甚至还有不少光芒不知何时缠绕住奥古斯的脚踝。
信仰侧的力量灼烧着奥古斯的皮肤,剧烈的疼痛除了让奥古斯脸色白上许多,连表情都没有变过一分。
只是隔着衣服的缠绕都如此疼痛,那就可以想象现在被光芒包裹的奥修究竟在承受着怎么样的折磨。
奥修朝着奥古斯伸出手。
奥古斯能确定奥修已经死亡,既然都死了,那现在的奥修最多就是幻境,他并不畏惧,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在两人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奥修忽然收回了手,他先拉起嘴角,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不会吧——”
奥修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不会以为,我还会向你求救吧?”
“我亲爱的——
哥、哥。”
他在最后两个字格外的重音,明明语气亲昵,却无端叫人听出满满的恶意。
“我是愚蠢的。”
奥修猛地靠近奥古斯。
“也是无知的。”
他们靠的极近,但奥古斯却听不见奥修的呼吸声。
“但在那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
奥修张开的翅膀抱住了奥古斯,接着死死黏着自己的光芒把奥古斯困在怀里。
他们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拥有一样的眼睛,流淌同样的血脉,就连身高也大差不差。
奥修右眼的肌肉疯狂生长,每生长多一分,他的身躯就越透明一分。
直到右眼凝聚成实体,奥修的身体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奥修的一生经历过两次绝望。
一次是在地牢里听见哥哥下的命令。
一次是在反叛后,得到奥古斯的特赦。
不救他,是因为不爱他。
放过他,是因为不在乎他。
奥修宁愿死在反叛那一天,死在奥古斯手里,这样起码证明奥古斯有那么一丁点的爱他,而不是像那天那样,他发动的反叛不到一天就被镇压,身边所有的好友都是哥哥埋藏的钉子,让他成为真正的笑话。
当附着了信仰侧力量的刀刃一次次刺穿身体,他又看见近在咫尺的奥古斯。
他应该向他求救,他也在等他求救。
可他累了。
他不再祈求爱,亦厌倦了这个世界。
于是至死,也未发出过一声呼唤。
但死亡并非终结,他听见无数个声音,向他展现过他曾经渴望的生活——慈爱的母亲、关爱的父亲,亲密的哥哥……
声音让他投入他们的怀抱,他将逃脱死亡的惩罚,迎来自己的新生。
对此,奥修只是冷笑一声:
“滚!”
他不会再向任何人祈求。
包括神明。
死吧!那就死吧!他已无所畏惧,母亲还在等着他。
这一次,他要亲自走到母亲面前,对她说:“我不爱您了。”
那时,她一定会很欣慰,他终于长成她希望的模样。
对于奥古斯的软禁和卫桥的到来,奥修并非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多数时候只是他不愿意去那么想。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好害怕的事情了。
奥修弯了弯唇角,伸手刺入自己右眼的眼眶,无视剧烈的疼痛,硬生生将那凝结的眼睛挖了出来!
“哥哥,这是我最后的帮助——”
“祝你,生不如死。”
“长命百岁!”
他将这只眼睛强行塞入奥古斯的嘴中,在大笑声中灰飞烟灭。
所有爱恨,都化为最恶毒的祝福。
…………
面对原一,天使除了感觉到他的不协调,还清晰的听到脑中融合进吾神的集体意识发出同样的声音——
吃了祂。
将祂包裹进光明,成为养料,成为新的“天使”。
无数个声音淹没了它本来的思绪,就像科其被集体意识覆盖,对原一说出了“找到你”那句话,此刻的天使也被集体意识中欲/望的那一面压制了全部的理智,在明知道劣势的情况下,仍然朝着原一伸出了手。
原一听见了无数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它们千变万化,包罗万千,但和乐园的声音不同的是,它们就像有无数个复制人用同样的嗓音说着一样的话,当极致的集体意识形成时,个体便不存在了。
‘是新的伙伴吗?’
金色的光缠绕住原一的手腕,柔和的像情人的手。
‘是新生的你,’
明亮的光辉照亮了面具,像母亲抚摸孩子的脸颊。
‘要加入我们吗?’
无数双金色的手朝着原一伸出,原一“啧”了一声,如果此刻他有眼睛,一定狠狠地咪了起来,以配合此刻幽幽的声音:“请允许我重新介绍我自己,虽然我经常称自己是邪神,但我也是有名字的。”
那个他没提起来,甚至经常忘记,但当眷属都成为现实,便非同寻常起来的别名。
“——虚妄与真实之主。”
话音刚落,那满天的金手便像面被打破的镜子,猝然碎了一地!
所有虚妄,他皆为其主。
在他面前玩幻境,那不是——找死吗?!
无数双眼睛自黑袍下睁开,密密麻麻宛若天上的繁星。
至于束缚手脚的光怎么办?
当然是……
吃!掉!
偷偷跑到手背上的嘴巴终于不用再藏着,对着早就发现能吃但还要忍着不发出声音的美味狠狠咬了下去。
“嘶——”
原一倒吸一口凉气。
他终于知道天使身上那股熟悉又刺激的味道到底是什么了。
原一脱口而出:“藤椒味的鸡肉干!”
他看了眼张开骨翅的天使,迅速改口:“错了,是藤椒味的鸟肉干。”
带着翅膀的人,可不就是——
鸟/人。
眼看吾神引以为傲的力量竟然被原一轻而易举地吃掉,这比天使自己被吃掉还要更难受,它无法接受有人竟然这般不尊敬吾神!
既然同化无法影响到原一,那就物理消灭好了!
天使猛地煽动骨翅,飞速朝着原一靠近。
“轰!”
张牙舞爪地命运之河直接将天使扇飞了出去,天使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剧烈地响声。
天使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啼,再次冲向原一!
这次甚至不需要原一出手,因为他感觉到有个奇怪的眷属正在靠近。
“砰!”
黑与白撞在一起,然后瞬间分离。
原一这才看清这个“新眷属”,惊讶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奥古斯?”
奥古斯张开翅膀漂浮在半空,闻言回头看了眼原一,此刻的他无比狼狈,整个人方法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是正常的,一半却因为奥修强行喂下带着污染的眼球而迅速异化着,如果不是这里信仰侧力量浓郁,恐怕他甚至无法保持清醒,在昏迷中完全转换为眷属。
看到原一的那一刻,奥古斯就明白这个新文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构造,也再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幸运,遇到的竟然就是新文明拥有唯一也是绝对话语权的主。
这份荣幸让他被污染的那部分疯狂,恨不得现在匍匐在他脚边,接受全部的洗礼。
但理智却告诉他,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那奥古斯也将不复存在。
奥古斯没有犹豫,直直向着天使冲了过去。
浓郁的信仰侧力量打在右侧,炸开一朵朵血花,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那因绕脑中的低语终于消失,奥古斯找到一条可行的道路。
“我想请求您的恩典。”
奥古斯的声音让奇怪系统为什么没有通知的原一抬起了头。
不得不说现在的奥古斯极具欺骗性,他半边身子血肉几乎被消融干净,无数肉芽交织成新的血肉,却仍能从带笑的半边脸看出他多年的涵养与优雅。
他用魔法稍稍阻挡了天使的进攻,凭借血族强悍的身体素质,才让他有空与原一对话。
“什么?”原一问。
“请您原谅大胆的我,允许我在您需要之前,得以保持一半的清醒。”
奥古斯在赌,赌一个眷属对原一来说并不重要。
虽然一个血族对原一也并不算什么,但既然两者都不重要,那这个答不答应对原一自然也可有可无。
原一考虑了一下,他在奥古斯出现后感应了一下前因后果,才知道原来奥修就是那个被红月攻击的倒霉蛋,而且不但被攻击了,似乎还被红月污染了,他也会被转换为眷属,只不过速度非常非常慢。
当奥修放任这份污染,又将所有的力量汇聚污染给奥古斯吃下,奥古斯就相当于被间接污染成了眷属,但因为是间接,所以奥古斯转换的并不完全,所以系统才没有出现消息。
但是……
想了想某个彻底被转换为眷属就开始变得变/态的盲,再想想入学典礼那天听见贵族们各种五花八门的八卦,总感觉奥古斯如果完全变成眷属,会有什么不得了的后果。
就算没有变成变/态,精神状态也一定不行,万一奥古斯变成眷属后,一发疯把整个血族献祭给自己怎么办?
原一又想到会客室里奥古斯的请求的承诺,如果他变成眷属岂不是没有人帮他看眷属了?奥古斯半个眷属——好歹也是眷属同类了,大概会更容易看管一点……的吧?
完全不知道眷属内部有多爱相杀的原一沉默片刻,综上考虑,答应了奥古斯的要求。
“好。”
轻飘飘一个字,却敲定了奥古斯甚至血族的命运。
他由衷地赞叹——
“感谢您的仁慈。”
第72章 您的麻辣鸡翅正在派送中
雷诺望着四周茂密的树林, 仿佛又嗅到那浓郁的血腥味,苦涩的滋味在嘴中弥漫开来,哪怕已经猜到前面是什么, 仍然不受控制的向前走去。
走过那棵枯萎的树,就见到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他跪坐在地上,虔诚地吟诵赞美诗, 如果忽视地上的那几具尸体, 或许还称得上圣洁。
雷诺的呼吸蓦地一沉。
粗重的呼吸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回过头,像才发现雷诺那样惊讶地睁大眼, 随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来啦?好久不见。”
他语气平常,带着些许亲昵, 可不管再回想多少次,雷诺依然无法接受他这样的结局。
雷诺是个孤儿,但他并不孤独。他与孤儿院旁边的一户人家的儿子成了朋友, 他们一起上学, 一起考入太阳系军校, 本来他们还应该一起毕业,一起从军,甚至一起等到退休去湖边钓鱼。
最后一次在军校见他,是他收到母亲的消息匆匆请假回家。
雷诺心里不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这一去,他就再也没回来。
当老师找到自己时,雷诺就意识到自己犯了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为什么在明知道他的母亲疯狂的信奉光明神, 甚至带着除了他以外所有家人都皈依了光明神,却天真的以为, 这只是普通的一次回家。
对于信徒来说,异端就是敌人。
哪怕他是她们的孩子。
再次见面,是毕业实战考试上,雷诺意外闯入天使布置在此的一座秘密教堂,这种未经科技侧官方批准的教堂属于违法设施,被发现后天使马上屏蔽了雷诺身上的信号发射器,对雷诺发起追杀,逼的雷诺跑出了考试范围,一头扎进茂盛的原始森林。
天使紧锣密鼓的追杀忽然停下了,雷诺起初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在森林深处遇到了他,才终于明白——他是他最后的考验。
雷诺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会对着光明神跪下,但当他杀死自己的亲人后,他就彻底回去不去了。
“为什么?”雷诺颤抖着,手里的枪举起许久,却始终无法摁下开关。
他只是笑笑没有回答,起身缓缓走到雷诺面前站定,他伸出手,用沾满鲜血的手掌轻轻握住了那把枪,然后将枪口转移到太阳穴上,柔声道:“你应该打这里,这是大多数生物的致命处。”
“你以为我不敢开枪吗!”
一声怒吼惊起无数飞鸟,但他清晰地看出雷诺愤怒下可怜的脆弱。
他的神色更加悲悯,吐出的字音变成赞美诗的第一个音节,那绝不可能是人类发出的声音一声声扫过四周所有的植物,它们在雷诺眼中迅速变化着姿态,雷诺震惊地看着四周的一切,下一秒,他的额头传来一阵凉意。
“愚昧的人啊,你将有幸见到吾神的荣光。”
他低吟着,就是在那一天,雷诺看见了那段被科技侧等文明高层封存的来自神明的投影。
该怎么去形容光明神的出现呢?
像方砖上多了只大象;像地球多了条银河;但最像的,是有人躺进了蚂蚁的巢穴。
人甚至不需要刻意去伤害,只是简单的一个翻身,在蚂蚁看来就是天塌地陷。
没有人在面对这样的存在还能维持住理性。
当雷诺从那段影像中回神,他的眼前被白色的羽毛遮盖,他的双眼不自觉留下两行眼泪,他听见发小宛若来着云端的引诱。
“来吧,和我一样信奉祂。”
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捂住他反驳的嘴巴。
“去吧,和我一样臣服祂。”
有强大的力量摁在他的肩膀,逼迫他垂下脊梁。
羽毛蓦然移开,剧烈的光芒刺痛雷诺的眼睛,他只看的见白茫茫的一片。
有人捧起他的脸颊,在雷诺耳畔低语:“我们……永不分开。”
在即将沉沦的最后一刻,雷诺用力扣动开关,子弹直接穿过他的身躯,直直打在雷诺身上,瞬间炸开一朵血花,但剧烈的疼痛成果让雷诺清晰过来。
雷诺因为这一枪连站都站不稳,却还是拼尽全力地稳住身形,枪口直直对准已经完全天使化的他。
“你不是他!”
雷诺凝视着他,不、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为他了。
当个人的意识融入集体,就像一滴水融入海洋,你还能说这片海洋是那滴水吗?
他看着坚定的雷诺,眉头微皱,抬起手:“冥顽不灵。”
如果按照记忆里的发展,此刻学院的老师们及时赶到,不但帮雷诺挡在这一击,还逼的天使们放弃这个据点,心灰意冷的雷诺拒绝了所有的表彰,执意以零分毕业。
——连最好的朋友都救不回来,他又有什么资格保护别人呢?
最后,还是他的老师看不过去,延迟了雷诺毕业时间足足一年,让雷诺重新振作起来后才让他以最后一名毕业。
但这里不是记忆中的森林,更没有老师会来救他。
对于雷诺这种无法转换的顽固分子,集体意识们决定对他判处死刑,彻底杀死他的意识。
然而,就在攻击即将打到雷诺的那一刻,雷诺听见一声铃响,那道攻击竟然歪了片刻,让雷诺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次危机。
黑暗开始入侵这片光明,不远处,一道凌冽的剑光也撕碎了虚伪的幻境,让被卷入集体意识的她们终于有机会逃出来。
在幻境崩溃的最后一刻,雷诺忽然对着那身形模糊的天使喊出了一个名字——
“贺啟!”
当信徒成为天使,他的意识将被集体意识吞没,成为集体的一部分,融合的越充分,他留存于世间的痕迹就越淡薄,直到他彻底被集体意识磨灭,他也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幻境中的天使没有回应,但雷诺知道,曾经的他一次次拼命写下贺啟的名字,眼睁睁看着贺啟的名字消失在纸面上,直到自己的记忆也开始模糊,记不清的过往越来越多。
毕业那天,他彻底忘记了他,眼泪浸透了枕头,可醒来的他却不知道为何而哭泣。
他只记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但那个朋友是谁?他已经完全忘记了。
可现在,他想起来了。
哪怕是被海水吞没,哪怕是被碾成粉碎,贺啟也像他那样,拼了命的在记住自己,所以再这么久以后,才能再次于深海中闪烁片刻的微光。
脱口而出的姓名,是他努力的证明。
“雷诺,你没事吧?”李圆圆脱离幻境后第一个关心的人就是雷诺,因为她一出来就看到雷诺呆呆地站在原地,脸朝着天空,眼泪止不住的掉,这让她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在幻境中受了伤。
虽然李圆圆在幻境里也回到了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往事中,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没等她沉溺在悲伤中,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面前,瞬间就让她清醒过来。
如果这是漫画,大概就是李圆圆这边走着正常悲情路线,然后阿斯托克强势撕开边框露个头,焦急地寻找吾主的踪迹。
但这也不能怪阿斯托克,阿斯托克在和吾主分开并且断开联系后,为了躲避光芒的侵袭进了乐园,然后对着最近标记的点位猛地踹开门,结果没想到门这边不是吾主,而是因为天生灵感高,从小容易受邪祟影响所以专门入了道门,但依然因为那印象深刻的一面而被乐园标记为“优质客户”的李圆圆。
李圆圆不是很想把阿斯托克和那个小丑联系起来,但来自直觉的畏惧依然让她下意识警惕阿斯托克,别说悲伤了,她现在恨不得找张床躺下盖上被子——不管刻在基因里的被子保命“阵法”,还是切合躺板板的俗语,都很适合与危险分子同处一室的她。
确定李圆圆这里只有她没有吾主后,阿斯托克更加暴躁,这时李圆圆弱弱发声:“呃,我能算算他们在那里,但不确定位置上的是谁……”
阿斯托克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但黑猫听得懂,于是它“嗖”的一下窜到阿斯托克头顶,让这条暴躁的小狗暂时冷静下来,然后示意李圆圆快点算位置。
在得到准确方向后,它直接一爪子拍在阿斯托克脸上,阿斯托克在涉及吾主的事情时,智商直接拔高几十个百分点,于是毫不犹豫的按照黑猫的指使一脚踹开隔壁的幻境。
于是,不管是卢卡斯还是伊小小,都在阴差阳错间被阿斯托克救了出来。
可惜,一连见了三个人,三个都不是吾主。
阿斯托克怒了,黑猫也怒了。
这一刻,它们的内心意外的和被屏蔽的原一达成了高度的一致——
鸟人!
等它们破开雷诺的幻境,卫桥也自己出来了,那么剩下那一个就绝对是吾主的了。
然而原一不需要它们救,事实上,他呆的还挺开心的。
之前天使还会针对他使出各种手段,但自从奥古斯来了后,天使就无暇顾及原一了。
科其毕竟同化时间短,肉/体强度也达不到高阶天使降临的最低标准,所以这次同化后掌控身体的天使,只是一个中阶天使,即使有集体意识帮助,但当幻境对原一和奥古斯无效后,中阶天使的实力其实是不如奥古斯的。
而中阶天使最大的依仗——光明神,则根本没有时间召唤。
越是高级的天使召唤光明神的时间就越短,大天使甚至可以不需要吟诵,直接召唤光明神,但原一怎么可能给这个天使召唤光明神的机会,所以中阶天使只能一退再退,直到被奥古斯刺穿胸膛,天使的脸上也没有半分惊怒或是痛苦。
它被翅膀遮盖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原一,成为了集体意识的口舌:“总有一天……”
“我们还会再见。”
这一刻,它似乎又变化了意识主体,原一从它身上感受到更浓郁的……辣椒味。
说完这句话,天使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但无端端被惹了一遭的原一怎么可能让它这么轻易地逃跑?
伪装成头发的命运之河缠绕住天使的身躯,像贪婪地毒蛇,一口吞下了“大象”。
天使终于变化了表情,但这份惊恐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迪尤尔撕开了空间裂缝,伸手取走了这份“食材”。
虽然原一和阿斯托克它们失去了联系,但这浓郁的光明神力量反而帮助迪尤尔迅速找到了定位,别说原一游刃有余的解决了天使,就是解决不了,有迪尤尔在外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说句不好听的,随着原一逐渐消化之前在星穹吃掉的大餐,吸取了能量的他正在走向“成长”,他越强,污染就越厉害,眷属也会无形中变得越强。
等原一迈过关键的那一步,或者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迪尤尔被暂且封锁的力量也将全部展现。
到时候,原一一个人,就将代表所有的眷属。
因为只需要他一声令下。
那铺天盖地的眷属将越过空间的桎梏,随迪尤尔来到他的身边。
它们将成为原一斗篷下——
最危险的武器。
第73章 奥古斯:厨王争霸赛。
当最后一个幻境被破除, 卫桥等人看到的是褪去外套,露出里面贴身马甲,虽然打了一场大战却依然姿态优雅的奥古斯站在桌子后面, 抬起的手臂上放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外套,只是这么几分钟没见,他就已经成功升级成原一的临时管家了。
——他还有蠢到去挑衅迪尤尔的地位。
花言巧语是贵族社交的必修课, 而奥古斯显然是这门课的满分学生, 当他清楚那人喜欢什么时, 说出来的话更是妥帖得毫无错漏。
“我又怎么比得上您对主的了解,当主需要时, 第一个呼唤的永远是您的名字。”奥古斯微笑道。
所谓马屁,就是你明知道对方在讨好你, 却依然受用。
如果奥古斯夸的是迪尤尔,迪尤尔只会觉得这个家伙油嘴滑舌,但奥古斯说他作为眷属在吾主心中的地位, 这种事实不管听多少次都能让乌鸦先生愉悦。
而当迪尤尔让奥古斯将那盘色香味俱全的麻辣鱿鱼须拿给原一时, 哪怕已经猜到原材料可能用到了什么, 但奥古斯依然面不改色,款款为蠢蠢欲动的原一送上热腾腾的菜肴。
虽然肚子不像刚来时那么饿,但原一已经快忘记辣椒是什么味道了,眷属再香那也是甜口的奥尔良,当闻到天使身上的麻辣味时,原一那颗想吃辣的心已经按耐不住了。
他迫不及待夹起一条鱿鱼须——别问他哪里来的筷子,问就是迪尤尔给的。
鱿鱼须一入口,原一就知道这不是天使, 而是属于某个不知名的倒霉眷属的奉献,但那股麻辣味却十足十, 原一确信被迪尤尔带走的天使并非毫无用处,只吃一口,不知道是烫还是辣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嘶……”
原一已经很久没尝过那么刺激的味道了。
但是就是这个味!
原一越来越快,只要他吃的够快,辣味就追不上他!
他刚将一盘麻辣鱿鱼须吃完,幻境就破除了,他顾不得和卫桥打招呼,从椅子上一跃而下,迈着小短腿朝着外面狂奔。
不管是眷属还是半眷属,追逐吾主都是本能,所以奥古斯和阿斯托克黑猫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这一追不要紧,不明所以的卫桥也紧张起来,忙不迭的跟在后面,到了最后,就连雷诺都来不及继续沉溺在过往的悲伤中,被李圆圆拉着手腕一脸懵逼地跟着大部队跑到了会客室。
“怎么了?”雷诺四处张望,发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小小的身影上。
原一急的直接蹦到椅子上,抄起茶壶就开始“吨吨吨”地灌水,但那股烧心的辣味依然萦绕不绝。
他来不及说话,却还能抽出一点理智让阿斯托克和黑猫站在角落别过来——他怕他辣着急,一口咬在阿斯托克身上。
还是奥古斯反应快,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直接从书架的隐藏夹层中拿出一匣高等魔法石,每一颗都散发着莹莹光辉,一看就价值不菲。
“试试这个。”奥古斯像递糖豆一样把这匣魔法石放到原一身边。
原一随手捞起一个,“咔嚓”一声就把魔法石嚼碎,浓郁的魔法元素顺着嘴巴充盈整个身子,虽然吃起来味道一般,但确实缓解了不少辣味。
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卢卡斯和伊小小看着越来越少的魔法石面露不忍。
这一刻,他们心里发出了同样的呐喊:暴疹天物!暴疹天物啊!
魔法石是魔法侧一种“特产”,里面蕴含的魔法元素是各种魔法道具天然的“电池”,元素越浓郁的魔法石外表就越漂亮,但一般没有人会直接用魔法石,因为这样会溢出元素,转化率只有百分之八十甚至更低,实在是太浪费了。
卢卡斯家里有钱,但比起血族来说只能是小康,他一眼认出这匣魔法石的价值,心里可惜的是如果这些魔法石做实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而伊小小纯粹是酸了。
星穹一站已经将多年积蓄的魔法石消耗一空,而当时耗费的魔法石价值加起来甚至比不上这匣魔法石中的任意一颗,也不知道联盟给不给报销这些魔法石。
但不管两人心里怎么想,他们都耐心等原一吃够魔法石,才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没吃完。
虽然魔法石不是自己,但不管哪个魔法师看到这样浪费魔法石,都会忍不住感同身受的心痛。
伊小小同时再次感慨奥古斯的家大业大,这些魔法石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一点都不带心疼的。
殊不知,别说这匣魔法石,就是原一现在突发奇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奥古斯都会竭尽所能为他弄来。
污染可不是什么轻易能解决的东西,哪怕有了原一的“特赦”,也只是让那份污染乖乖待在一个地方不会侵袭完好的另一半,事实上,这份污染就像无药的顽疾,要么奥古斯带着它死亡;要么污染战胜奥古斯,彻底转换了他。
奥古斯现在就处于一个理智和疯狂拉扯的阶段,别看他面色如常,实则在原一飞奔出去时,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地如此之快,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被污染的那一半更是叫嚣着奉献自己的一切换取吾主的平静。
一匣魔法石换另一半的自己安静,世界上简直没有比这更赚的买卖了。
原一感觉着口腔里的辣味终于消散,才终于舒了口气。
面对卫桥担忧的目光,原一心虚地轻咳了一声:“没事,我就是被菜辣了一下。”
——下次还是让迪尤尔做微微辣吧。
原一幽幽想:活着时没对自己造成什么麻烦,没想到变成一盘菜反而差点把自己干趴下。
知道真相的卫桥明显无言了片刻,他看着阿斯托克抱起原一,不知道该欣慰原一安然无恙,还是应该苦恼原一的心大,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两个字:“……适量。”
只能说,和辛苦与幻境做斗争,一直与内心最不愿意面的往事的她们相比,原一那边简直不是应该画风的。
而面对接连不断遇到的意外,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阿斯托克内心已经七零八落了。
具体表现为向来不爱说话的阿斯托克在抱住原一后,依恋地用下巴蹭了蹭原一的发旋,然后发出低沉却无意义的音节。
原一听得心里一软,安抚了一下阿斯托克,抱回同样不甘示弱撒娇个不停的黑猫,转头时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怎么感觉阿斯托克的脸圆了不少……错觉吧……
奥古斯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放在原一身上,在确定原一没事后,他才转头看向卢卡斯等人。
明明卫桥才是原一的同伴,但会客室泾渭分明,一边是原一和奥古斯,一边是李圆圆等人。
卫桥莫名对这样的站位有些耿耿于怀,他一声不吭地挪了下位置,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从行动上证明了他内心的不爽。
他看着奥古斯,不知道是不是奥古斯受了暗伤的原因,此刻的奥古斯虽然看似整洁,但一身浓郁的血腥味遮都遮不住,扎好的头发也在战斗中散落,乍一看竟然和星主有几分神似,甚至都不需要奥古斯介绍,他就猜出两人一定有亲缘关系。
李圆圆和伊小小都知道奥古斯和奥修的关系,虽然最后天使横插一脚才是杀死奥修的真正凶手,但不管怎么说,卫桥在人家家里和人家弟弟动手,总归是有些尴尬,更何况现在她们有求于人,于是更加苦恼该如何开口。
卢卡斯和雷诺虽然不知道两人关系,但前者不擅长求人,后者说话没有分量,所以一时之间,气氛居然有些沉闷。
原一看了看奥古斯,又看了看联盟小队的人。
大家都不说话,沉闷的气氛甚至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哈……”原一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于是奥古斯开口了:“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交涉中率先开口有时不是什么好事,这代表着你更无法等待,任意被人看穿底牌和真实意图。
但这些曾经熟练于心的社交技巧,在吾主困了面前不值一提。
还是那句话,只要原一想要,整个血族都能跟着他马上离开魔法侧,没有什么比原一还要重要的事情了。
伊小小适时走出,虽然按照职位卢卡斯比他高,但很明显,卢卡斯在奥古斯面前没有多少优势,反而因为贵族间的差异更容易落了下风。
“查西贤者告诉我们,陛下决定封锁整个魔法侧,不允许任何飞船出入,所以我们希望,您能在封锁之前送我们回去。”伊小小也不搞虚的,直接单刀直入,“这是我们唯一的诉求。”
“可以。”奥古斯一口答应。
但伊小小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忍不住提起了心。
奥古斯答应的这么快,是不是要狮子大开口?
然而出乎意料的,奥古斯的条件只有一个——
一本菜谱。
准确来说,是一本包含科技侧古地球时期的菜谱,越详细越好,菜谱到手,他马上让伊小小等人回联盟。
对于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卷中卷王的奥古斯来说,虽然只是暂代照顾吾主的职责,自己也确实没有办法处理眷属做给吾主吃,但这不代表他就可以敷衍了事!
衣食住行,其他都可以交于仆人,唯有食,为了不在那天醒来自己变成一盘菜,他必须亲自负责。
伊小小:?
他下意识用手用力掐了下大腿肉。
“嗷!部长你掐我干什么!”雷诺措不及被部长偷袭,差点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确认一下是不是在做梦。”伊小小幽幽道。
“那你掐你自己啊!”雷诺简直满头问号,他真的很想再表现的忧郁一点,悲痛一点,但不管是伊小小还是李圆圆完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怕疼。”伊小小理直气壮。
雷诺现在都开始怀疑,关在地牢的这些日子,是不是把部长的脑子都给关坏了。
不等雷诺指责伊小小,他眼前一花,居然出现在会客室的外面。
不止是他,除了原一和眷属,其他所有人都被奥古斯用魔法阵转移出来了。
奥古斯轻轻地关上门,面无表情地看向雷诺:“太吵了。”
雷诺:……
要不他还是回地牢蹲着吧,那里更有家的感觉.jpg
第74章 宛若活生生从身体上剥离腐肉后流出的深色淤血。
阳光明媚的午后, 草地被晒得暖洋洋的,一团雾霭似的的浓雾凝聚成孩子的模样,把自己张开成为一个“大”字仰躺在哥哥怀里, 哪怕睡着了也不安分,时不时砸吧砸吧嘴,一看就知道又梦见好吃的了。
明明不小心吃撑了, 还辣的直啃魔法石, 结果还是那么嘴馋。
原初无奈地摇摇头, 伸出手在原一圆鼓鼓的肚子上轻轻地揉了起来,不一会, 原一就发出类似小猫一样被顺毛后舒服的咕噜声。
即使原一此刻只是一团雾霭,但原初愣是能用十层滤镜看出原一的可爱,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受他的影响,这片草地都变得更加青葱,一直躲在角落的小家伙偷偷看了半天, 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探头, 发现自己没有被赶走后, 立马兴奋地游了出来。
如果原一醒着,一定会惊讶地发现,此刻在自己身边不停游来游去,欢快地翻着肚皮的家伙,正是那天在星穹随命运之河一起过来的小鲸鱼。
在原一接触的这么多就眷属中,无论什么等级的眷属,身上都有一股香味,区别只在于香味浓或者淡, 可小鲸鱼不一样,它身上也是香喷喷的, 但不是食物的香,而是肥皂或者沐浴露的香味。
就好像眼前会动的这个小家伙不是有血有肉的生物,而是一个缝制而成的布娃娃。
迪尤尔带盲走的时候,顺手把小鲸鱼也带走了,和总是有眷属或朋友陪着的原一不同,小鲸鱼的世界只有原一一个,在见不到原一的日子里,它只能在没有尽头的蓝天遨游,摆动着漂亮的尾巴,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至于为什么不把原初当代餐……
小鲸鱼看到原一非常高兴,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把自己塞进原一怀里,但兴冲冲的动作在看见原初时马上熄了火,只敢在旁边转圈圈,不时发出可怜的鸣叫,仿佛抱着原一的不是哥哥,而是什么可怕的大魔王。
事实上,因为一直见不着原一,原初的心情就没好过,这也导致这个世界的天气一直不太美妙,以至于在天空散步的小鲸鱼总是遇到成片的乌云或热得能把人晒化的太阳。
虽然这些环境的变化伤害不了小鲸鱼,但小鲸鱼担心接连不断的大雨和暴晒会影响自己美丽的外表,吾主不喜欢了怎么办?
所以它只能努力躲着这些极端天气,奈何原初自从见了原一又分开后,三天两头心情不好,极端天气也是一天比一天多,这让小鲸鱼更加难过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去找原初交涉,还没表达来意,就被原初厌烦地挥挥手甩到了这个世界的角落。
小鲸鱼就像被众神惩罚的西西弗斯,不停重复着找到原初然后被赶到角落,再从角落历经千辛万苦找原初的过程,久而久之,在它心里,原初就像童话故事里可恶的大魔王,可恶又可怕。
不过这一次显然不太一样。
原初没有像往常那边不耐烦的赶走小鲸鱼,反而朝着它招招手,示意它过来。
小鲸鱼半信半疑地探头,被原初一把抓住,轻轻塞进原一怀里。
原一还在呼呼大睡,但小鲸鱼靠近后马上抱紧了它,睡姿也从张开变成蜷曲在原初怀里,裸露的肚子终于有了遮盖。
原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阳光很暖,虽然原一不会感冒,但不妨碍他想给原一最好的一切。
别的孩子有的,原一也必须有。
如果不是遏制不住日益增长的感情,他又怎么会舍得离开原一。
原初抱起原一,像抱起一块无暇的珍宝,哼唱起小时候为原一唱过无数遍的歌谣。
时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弱小而稚嫩的原一拿着那张涂鸦,笑着和自己分享上面画的东西,他说:“如果小鲸鱼是真的就好了。”
孩子随口一说的愿望,却被原初牢牢记在心里。
即使当时不能完成他的愿望,原初也会竭尽所能为他缝制一个差不多的娃娃,看着他高兴地抱着睡觉,才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个晚安吻。
“明天见。”
小小的原一笑着和哥哥挥手。
“明天见。”
原初也笑着挥挥手,轻轻地关上了门。
熟睡的原一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总是准时喊他起床的哥哥,其实根本没有睡觉。
只为了原一无意中的一句话——
“我想每天起床,一睁开眼就看见哥哥!”
他就在他只有一墙之隔的门外,无言地站到了天亮。
哪怕后面因为种种原因他不得不离开原一,但原初其实从未离开过原一。
那些隐藏在平静生活下蠢蠢欲动的家伙,都成为他狩猎的目标。
总是有那么些蠢货,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妄图以卑劣的渴求搏得原一的注意,揭开虚假的伪装,将真相展现在阳光下。
他是原一转角路上擦肩而过的清洁工,是原一透过窗户看到的学生,是原一打球时鼓掌的观众。
他可以是很多人,但他只想当他的哥哥。
原初的身形开始模糊,原本清晰的人形变得透亮,直到完全化作和原一一般雾霭似的身体,将原一全身牢牢包裹起来才停下。
原一这次被辣到,归根到底是对信仰侧力量的不适应,但万物相生相克,最克制原一的力量也是最能补充“营养”的存在,只不过吸收营养的过程会比普通的菜难受一点。
但就是这么一点点的难受,原初也不乐意看见。
所以他宁愿大费周章将原一带进来,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原一消化信仰侧的力量,也不愿意放任原一一个人在外面受苦。
如果原一能听见他的心声,一定会忍不住吐槽:他在外面前有眷属护着,后有奥古斯扛着,别说受苦,就是不开心了,整个魔法侧都得倒大霉。
一根漆黑的鸦羽试探着从半空中飘落,还没落到地上,就被无情的风绞成的粉末消失不见。
被隔绝在梦中记忆的迪尤尔遗憾地看着自己翅膀是上茂密浓郁的羽毛,虽然猜到原初会翻脸,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生气。
明明当初他们谈的很好,趁着这次机会让吾主吸收更多的能量,帮助吾主度过成长期,好应对那个麻烦的家伙,可真当他精心调配出一道色香味俱全且富含充裕能量又不会真正伤害到吾主的菜肴时,原初却因为他辣到吾主而拒绝放他进来。
因为担心自己看到了也会不忍然后出手影响吾主吸收能量,所以根本不知道吾主被辣成什么样的迪尤尔忧伤地在梦中记忆外徘徊,哪怕知道吾主根本不会有事,却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计算出错,是不是真的做的太过分了。
迪尤尔很愁,愁的羽毛都快掉光了。
…………
哥哥和男妈妈的纠结原一暂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神清气爽,不但肚子里微微的饱胀感消失了,就连身体都似乎长高了几厘米,全身充满了力量,感觉现在徒手啃十个天使都不在话下。
原一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看到他醒来,最高兴的莫过于阿斯托克和黑猫。
它们一个积极充当坐骑,一个热情递上毛茸茸的尾巴,让原一应接不暇,花了点时间才把两只瑞瑞不安的眷属安抚下来。
等房间里安静下来,敲门声几乎无缝衔接。
“进。”原一摸了摸黑猫身上越发油光水亮的毛毛,rua的不亦乐乎。
敲门的人不出所料的是奥古斯。
他先是放下手中热腾腾的饼干,然后才开始简要说明在原一睡着期间发生的事情。
奥古斯提出的条件太简单,伊小小总感觉里面有诈,但眼下回联盟送资料才最重要,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
就这样,也不知道奥古斯和国王进行了怎么样的利益置换,最后联盟小队成功在封锁之前离开了魔法侧,顺便一提,季山也跟着回去了。
卢卡斯虽然想跟着一起回联盟,但地狱的攻势太猛烈,他不可能抛下自己的家族和文明不管,所以最后决定等魔法侧这边的事情解决再代钟夏回科技侧看看,后面跟着查西贤者回了白塔。
至于卫桥,他不放心原一一个人在奥古斯这里,最终选择住在原一隔壁,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过来看望原一。
睡之前还是热热闹闹一大推人,醒来后居然只剩卫桥和奥古斯还在身边,原一一时有些感慨,但他和联盟小队也不是很熟,分开就分开了,他一边听奥古斯讲地狱的近况,一边啃起了饼干。
别说,这饼干虽然因为没有加眷属作为食材,所以吃起来总是差了那么点味道,但在火候和薄脆上简直完美的无可挑剔,原一不知不觉就把一碟的饼干全吃完了。
见此,奥古斯什么也没说,只是眼中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不枉他废寝忘食的研究烘焙,在嚯嚯了无数材料后终于做出最完美的一碟饼干。
原一可能永远不知道,为了呈在他面前的一小碟饼干,公爵府的人吃失败品都快吃出心理阴影了,睁眼是饼干,闭眼还是饼干。
天知道为什么公爵大人在做饼干这件事上也这么卷啊!
他居然能因为手抖撒多了百来颗砂糖就把整屉饼干视为失败品,以至于他的侍卫长伊诺现在听见饼干两个字就胃疼。
不过也正因为近距离围观了公爵大人的严谨,加上平时对公爵的了解,伊诺才发现——公爵大人最近似乎不太对劲。
自从奥修少爷死后,公爵大人没有为他举办葬礼,而是挑了一块挨着夫人的土地匆匆埋葬,公爵府中所有的侍卫在出事那天都被以各种理由调走,甚至仆人都没留几个,也正是那天过后,公爵大人身上似乎总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伊诺熟练地来到奥古斯房间,他与其说是侍卫长,不如说是奥古斯的管家,只不过是很能打的管家,为公爵大人准备一套同色系随时可以更换的衣服是每天必做的事情,但这一次,他打开衣柜,却蓦地愣住了。
因为在收拾整洁的衣柜里,除了那些昂贵的礼服,还放着如小山般高耸的绷带。
伊诺忽然意识到。
——公爵大人身上奇怪的味道,就像被刻意遮盖的血腥味。
而浴缸里连水流都冲洗不干净的血迹,仿佛在告诉伊诺,这里曾盛放着许多浓郁的,宛若活生生从身体上剥离腐肉后流出的深色淤血。
第75章 如果血族参与这件事,将成为地狱种族集火的对象。
眷属都是疯狂的产物, 而被污染成眷属的生灵,之前性格越是扭曲,那么污染后眷属的恶意也就越大。
奥修之所以被红月攻击后, 眼睛一直好不了,其实是因为那部分灵魂已经被眷属污染,不断的在缓慢侵蚀周围的灵魂, 后面服用“彩虹”更是饮鸩止渴, 表面上遏制了疼痛, 实际上摄入的“彩虹”越多,奥修的污染就越严重。
如果没有仓皇逃回魔法侧, 奥修也只有两种结果——要么被污染侵蚀完整个灵魂死去,要么在痛苦中加剧扭曲的性格自取灭亡。
奥修死之前的绝望让天使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劝服”的同伴, 于是同化时保留了奥修的灵魂,让他得以在死后再存活一段时间。
没想到的是,奥修宁愿去死, 也不想再向谁祈祷, 趁着集体意识和天使注意力都在原一身上时, 直接逃了出来,然后一头扎进奥古斯的幻境中。
奥修知道自己必死,但死之前,他看到奥古斯淡然的模样,忽然不甘心起来。
如果说世界上少有能看穿奥古斯的人,那么奥修一定是其中之一。
他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捂耳遮眼,不愿意去往那方面想, 好像这样,他就还是那个能伏在母亲膝头天真的孩子。
直到母亲的死亡碾碎了他对爱最后一丝妄想, 家里最后一个还会骗骗自己的人离开了,只剩下那连虚伪的爱也吝啬给予的奥古斯。
当奥古斯下意识想救人,却又意识到奥修的死亡是自己一手促成又停下的动作,让奥修彻底心死。
既然爱无望,那叫恨吧。
他总得在这世上留下点什么,不是吗?
于是奥修甚至连这短暂的存活也不要了,他知道奥古斯想向新文明投诚,于是帮了奥古斯一把。
巨大的全身镜面前,奥古斯慢条斯理地解开层层叠叠的礼服,回忆自己今天在照顾吾主时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回忆了一圈,吾主今天除了多吃块蛋糕,似乎并没有提出其他要求,但这样不好,他宁愿吾主提更多的要求,也不要无欲无求,毕竟有所求,才会记住他,记住血族。
一位独裁者的喜爱,就是血族去新文明最大的依靠。
他的脑子依然清醒,动作也不见丝毫停滞,可直到最后一件打底的衬衫被脱下,露出的却不是匀称的身体,而是被绷带紧紧包裹住的半边。
不知道要多少的血才能透过层层的绷带染出大片的猩红色。
一只手拿起纯金的剪子,在剪开绷带之前,奥古斯忽然转过头:“直到现在,你仍然有后悔的权利。”
自进来以后就沉默的像个透明人的西莉娅这才如梦初醒,她怔怔地看着奥古斯,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是我?”
论地位,族长日后成婚生下的孩子一定更优;论天赋,同龄中有不少优于自己的存在;论智慧,她更是无稽之谈。
哪怕她曾受族长多次委托,代他做了很多事情,但西莉娅知道,那些事其实换了谁都能做。
所以当奥古斯找到她,笑着对她说:“我想将你定为下任继承人。”时,她的惊愕远多于惊喜。
先不说族长这么年轻,按照血族的寿命还可以活很久,就是未来他意外死亡,比自己优秀的血族也多了去,为什么偏偏会是自己?
奥古斯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想吗?”
不是问你能不能,而是问你想不想。
西莉娅说不清楚那一瞬间,自己到底想到了什么,她只知道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奥古斯的房间里了。
野心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可以一直都不存在,却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冒出头来,如雨后春笋般长成茂密的竹林。
面对西莉娅的询问,奥古斯依然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剪刀的刀尖直直对着西莉娅,耐心地询问道:“你想吗?”
这一次,西莉娅的决定做的更快。
她接过了那把剪刀,亲手剪开了那些绷带。
于是,她看到此生都无法忘却的画面——
在奥古斯被绷带缠紧的半边身体上,有无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它们不断的流着血,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无数的肉芽试图长出新的血肉,但愈合的伤口中,长出的平滑光洁的皮肤下,是一张张狰狞的脸庞。
该怎么去形容这些脸?像被一层肉色的透明塑料袋蒙上头颅,于窒息的危险下挣扎地向外逃生,你能描摹它的眼眶,它的鼻梁,甚至它嘴唇的厚度,但你知道,你永远也不想看到它真正的模样。
它们挣扎着,像存于母体内的幼兽,妄图真正来到这个世界。
然而迎接它们的,只有奥古斯无情的刀刃。
“吾主很喜欢你。”奥古斯温声道,他早就发现,吾主受古地球文化影响很深,对于朋友,他从不在意门第能力,性别出生,他只在乎对方是不是也真心相待。
西莉娅是他精挑细选派去接触的血族,没有血族普遍高傲的脾气,却有着健谈的口才,会有些小脾气,却懂得分寸,是个很容易搏得陌生人好感的女孩。
哪怕原一猜到西莉娅和自己交朋友目的不纯,但和西莉娅相处的时候,你只会被她侃侃而谈的自信吸引,从不会觉得她刻意交好,不过分谄媚,也不过分卑微,她鲜活的像盛放的花,哪怕带着刺,也不损半分美丽,只会让人莞尔一笑的宽容。
奥古斯像跳一只舞,喝一杯葡萄酒那般轻松拿过已经愣住的西莉娅手中的剪刀,对着已经恢复的地方——也是脸挣扎最激烈的地方——狠狠往下一刺。
“噗!”
已经腐烂的细碎肉块混杂着血液倾泻而出,他的脸色愈发苍白,不管他如何对抗污染,这仍然是他的身体,不管是他还是这些东西所受到的伤害,他都最真切的体会到。
血族强悍的愈合力甚至让奥古斯无法刻意流出一个伤口去治疗,因为只要他稍稍不关注片刻,那片皮肤就又会有肉芽长出,而当伤口痊愈的那一刻,就是它们卷土重来的时候。
“这是奥修对我的诅咒。”
赤脚踩在自己的血泊中,奥古斯习以为常地再削去几张狰狞的脸庞,上半身的绷带尽数剪落,但这半边身体也没有什么好肉,就像一块坑坑洼洼的路。
他低头看了眼,不知怎么的,唇角泄出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容,又带着几分无奈叹了口气:“他总喜欢这样。”
做些明明没什么用,对奥修也没有半点好处,可偏偏给他增加烦恼的事情。
就像那次反叛。
明明有无数次机会毒死、杀死他,却偏偏选择最声势浩大,最容易被发现的反叛,让血族的历史上多添一笔有奥修的经历。
正是因为用常理无法推断,更无法理解奥修吃力不讨好到底是为什么,所以奥古斯才对奥修重燃兴趣,仿佛拿到什么新奇的玩具,时不时摆弄一下。
这些脸对奥古斯的影响并不算大,有了吾主的特赦,污染都被控制在一定范围,这些最多只能算污染的副作用,只要他像往常那般穿衣,无视衣服下躁动的它们,其实它们也不会真正破体而出,毕竟吾主亲口的允诺,它们又怎么会违背祂的意志?
但奥古斯知道,他绝不能在这段时间里让它们出现在吾主身边。
眷属是祂的食物,当祂意识到奥古斯也可以是食物时,无论是否有意,眷属都会朝着祂的意志前进,会大大加快奥古斯成为眷属的过程。
因为奥古斯曾说:“请您允许在需要之前,我能保持一半到清醒。”
什么时候需要眷属?当然是吃饭的时候。
而食物,是最能让人想到进食。
所以哪怕承受巨大的痛苦,奥古斯也仍然要坚持每天削去新生的脸,只为了杜绝危险的可能。
但他不喜欢将一切置于唯一之上。
他是个疯狂的赌徒,能用自己去赌血族的未来,但同样,他也会竭尽所能,保证这场赌局血族获胜。
西莉娅就是他的保证。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奥古斯指着自己,笑着说:“当我撑不住的时候,杀了我,然后取代我。”
不是杀死变成眷属的奥古斯,因为奥古斯永远不会变成眷属。
变成眷属前,只要奥古斯还承认自己的名字,他就一定会求死。
他的野心,他的骄傲,甚至他的姓名,都注定他是一个对自己都残忍冷漠的领导者,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带着血族,完成他的野心,才能让血族不断的延续下去。
所以他才会觉得奥修的挣扎很无趣,这不是很早就该看清的事实吗?他如此,父亲如此,甚至连先祖也是如此。
克拉的道歉是西莉娅的考验,很幸运,她满分通过。
还沾着血的剪刀再次被放进西莉娅掌心,这一次,锋利的刀刃因为她无意识的攥紧划破了皮肤,她听见自己如鼓般狂跳的心脏,疼痛无法遏制她的野心,反而叫她愈发疯狂。
“我可以吗?”她几近颤抖地问。
奥古斯耐心等了片刻,又听见她的自言自语——
“我可以。”
她像是要说服谁那般,紧紧握住了剪刀,猛地抬头看向奥古斯:“我可以,我一定可以!”
奥古斯弯了弯眼睛,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父亲也是这般看着自己,为他缚上名为家族的锁链,成为下一个带着镣铐跳舞的人。
…………
阳光明媚的午后,西莉娅麻木地坐在位置上,她端着红茶,看着眼前的族长,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答应的有点草率了。
虽然她理解族长为血族做出的牺牲的伟大,但是——
为什么族长你穿女仆装可以不带丝毫犹豫,甚至淡定自如地走来走去啊!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西莉娅陷入深深的反思中。
自从奥古斯几句话将西莉娅心底的野心勾起来,让她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未来后,她就被留在奥古斯身边,一边学习如何当个合格的族长,一边继续接触原一。
但西莉娅深深怀疑,族长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多一个人哄孩子罢了。
这里必须要说明一点的是,虽然原一外表是小孩,但不管是在星穹,还是后面结识西柯,他接触到的人,大多都把他当同龄朋友看待。
那为了不让这幅小孩身体拖累自己,原一也努力的表现的更加成熟。
可自从住进公爵府后,一切就都变了。
首先,作为公爵府最大的话事人奥古斯,他想讨好或者示好某人时,那绝对是方方面面照顾得完美无瑕。
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原一开口,奥古斯就能凭借自己的观察力,火速推理出原一今天是想吃火腿三明治还是想吃草莓蛋糕,然后在原一开口之前送到面前。
然后,在原一觉得无聊之前,贴心安排各种活动,各种项目想让应接不暇,让原一再次变成移动的“哇哇”机器人,他甚至乔装进了一场贵族的宴会,大大满足了好奇心。
最后,即使原一说自己不需要,但奥古斯依然变着法的送东西,等原一回过神来,本来简单的卧室,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造成金碧辉煌,甚至奥古斯自己房间都比不上的豪华居所了。
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在公爵府绝对不是一句空话,如果不是奥古斯严厉表示原一是一位尊贵的客人,府邸里的仆人甚至要怀疑原一是不是公爵大人失散多年的私生子了。
可以说,如果把原一比作皇帝,那么奥古斯妥妥就是奸臣,还是那种靠讨好皇帝一路青云直上,别人恨的牙痒痒还无可奈何的奸臣。
甚至到了后面,玩嗨了的原一甚至都不坐阿斯托克身上,而是被奥古斯抱着到处带着跑,可怜的小狗和小猫只能跟在后面,成为“失宠”的冷宫犬妃喵妃。
但奥古斯很会把握分寸,偶尔的亲近可以,但绝不能一直“独占”原一,所以后面很识趣的将身边的位置让回给阿斯托克和黑猫,这下,就连黑猫都觉得这个弱小的眷属很有眼力见。
虽然还是看不顺眼,但已经不想一口吞了。
在奥古斯无节制的顺从下,原一某日经过花园,突发奇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只有女仆装,没有男仆装?”
这本是原一日常发散性神游,提出的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刚开始看到公爵府中酷似动漫中的女仆小姐姐时,他还有些新奇和不好意思,但这些天看多了,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刚刚一位女仆打扮的少女送上一杯热茶,然后一位穿着长裤白衫的男仆在旁边扫起了地,才让原一顺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公爵府中仆人的装扮是按照族长喜欢的类型制定的统一工服,奥古斯对这个并不在意,但他的母亲很喜欢女仆装,也很喜欢带蕾丝边的衣服,甚至还在府里拉一群年轻的女仆举办比赛,看传统女仆装还能怎么改的更加新潮漂亮,以此打发不想出去约会的无聊时间。
奥古斯对这些小事都是任由母亲折腾的,而女仆们参加比赛不但有双倍工资,还能免费获得新衣服,自然也开心的不得了。
原一的问题涉及到奥古斯的知识盲区。
再内卷的族长也不可能事事都知,这种无厘头的问题更不可能出现在正式的社交场中。
在奥古斯沉思之际,西莉娅随口回答道:“可能是女孩子穿更可爱吧,我也没见过男生穿女仆装。”
原一回忆了一下穿越前看过的动漫,虽然动漫里会画男仆,但感觉现实里他好像还没看过,所以摸了摸下巴道:“就是因为没看过才好奇嘛。”
“如果有机会能看到就好了。”
原一随口一说,心里打的主意是回地球后去漫展找女仆装男cos合影,没想到,有人不允许他的愿望落空。
奥古斯想了很久,也想不到那本书里有说过女仆装的演变史,于是干脆开口道:“如果您想,现在就可以。”
原一愣住:“啊?”
“我也可以。”奥古斯语出惊人。
“嗯?”原一茫然,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因果关系。
殊不知,奥古斯越想越觉得划算。
既然吾主能问出这个问题,那么说明在吾主心中,这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一件衣服换吾主对他和血族更深的印象,简直赚麻了!
所以,当原一和西莉娅还在懵逼的时,雷厉风行的奥古斯只是离开不到十分钟,就已经完全大变样。
血族的长相本就偏柔美,而作为继承人被培养长大的奥古斯还有气质加成,更是无数男女的梦中情人,光是冲着他这张脸,想追他的人都能从王城排到格雷区。
此刻的奥古斯刻意将长发放下,只留一个带着白色蕾丝边的发圈,垂落的长发遮住脸颊,弱化了男性的脸部线条,显得更加柔和,喉结处用颈圈稍稍遮挡,而含笑的红眸还带着几分温柔,他身形本就偏瘦,配上女仆装,不说话时完全看不出是男扮女装。
没有人能拒绝漂亮的女仆——尤其是这个女仆还是男扮女装。
“哇!”原一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他举起了星脑,“我可以拍照吗?”
“当然。”奥古斯微笑。
男扮女男扮女其实在魔法侧并不稀奇,追求刺激的贵族们玩腻了普通的宴会就会想着搞点新奇的,什么假面舞会都弱爆了,他们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办不出来的宴会。
奥古斯一般不参加这些乱七八糟的宴会,但不参加不代表他不知道。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道德感很高的存在,为了达到目的,他连亲弟弟都能卖,那再卖点不存在的节/操更是轻而易举,这也是他对继承人教导的一环。
——不,我拒绝这么丢人的教导。
西莉娅单手捂着脸,拒绝把房间里循循善诱,把自己都不曾发觉得野心勾出来的公爵大人和面前的奥古斯画上等号。
不过尴尬着尴尬着,在原一好奇的询问“你穿着裙子不觉得腿凉飕飕”的背景音下,西莉娅还是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没想到族长看上去那么正经,不着调起来居然比谁都不要脸。
那日在房间里,亲眼目睹奥古斯身体上的污染的阴影仿佛在这一刻都消散了不少。
奥古斯的女仆装着实给原一留下了深刻印象,不过要说对谁的冲击更大,那一定是卫桥。
卫桥在劈开幻境后对剑法的感悟更深了几分,于是在确定奥古斯确实没有恶意,已经和原一达成约定,甚至讨好原一到让人匪夷所思的时候,他才彻底放下悬着的心,开始潜心研究自己的剑法。
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出过门,甚至有时候连原一的消息都会忘记回。
直到今天,他研究剑法遇到瓶颈,决定出门散散心。
大概是想的太入神,卫桥转弯时一个没注意,和一个女仆迎面撞上。
女仆一下摔在地上。
“你没事吧?”卫桥下意识想把人拉起来,但女仆却只是低着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他总想着男女授受不亲,对方不愿意起来,他也不好意思强行将人拉起来,只能愧疚地站在原地,心想等会一定要带她去找医师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星脑,打了一行字。
【很抱歉,那天没有告诉您奥修少爷也在花房,我以为他已经不在了】
卫桥看着这行字,才想起来自己是被一个仆从引着到的花房,原来就是这个女孩吗?
但他和奥修有仇她又不知道,她也无法预料奥修会直接攻击他,何况最后他也没事,所以他安慰道:“没关系。”
“她”犹豫片刻,又小心翼翼地打了一句话。
【那您会怪公爵大人吗?】
卫桥皱了皱眉。
虽然他感觉自己遇到奥修这件事有问题,但奥古斯确实给出了合理的解释,而且奥修再怎么说也是奥古斯亲弟弟,应该没有人会丧心病狂到拿亲弟弟的命来算计人吧?
所以哪怕他有满腹怀疑,直觉上认为奥古斯不是什么好人,但想了想,他还是如实回答:“我不太喜欢他,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之前奥古斯抱着怎么样的心思,现在奥修已死,他也懒得去追查其中的阴谋诡计,但如果未来奥古斯还敢算计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我就放心了。”
一声轻笑自身前响起,卫桥懵了。
不是,等等,这个声音……
他猛地往后跳了一步,像受惊的大猫浑身毛发都炸了开来,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女仆”。
“女仆”一改柔弱的模样,麻利地从地上站起来,优雅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起时赫然是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奥古斯?”
“你……”卫桥像见鬼一样指着奥古斯身上的衣服,你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兴趣。”奥古斯随口回答。
话音未落,卫桥人就不见了。
奥古斯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什么卫桥这么大反应。
殊不知,他这幅打扮到底给卫桥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黑丝袜、蕾丝边、过膝裙……
这些东西可以出现在任何女孩子身上,但老古董卫桥无法相信会穿在男人身上。
尤其是,他认为危险的笑面虎奥古斯身上。
那一瞬间,卫桥再次感受到在入学典礼上受到的震撼。
——你们魔法侧的人,都这么变/态的吗!
剑修不懂,但剑修大受震撼。
第一次,卫桥开始想念星盗。
虽然星盗见利忘义,凶狠残暴,但他宁愿打十个星盗,也不想再见到这样让他毁三观的画面了!!!
等奥古斯换回正常的衣服回到原一身边时,恰好听见原一和西莉娅抱怨——
“卫桥说要出来找我,但刚刚又给我发消息说不出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奥古斯适时将原一手边冷掉的茶倒掉换成新的,笑着回答道:“我路上遇到他,脚步匆匆,大概是想到新的剑招了吧。”
“也许吧。”原一叹了口气,没有再提这件事,转而问道,“希娜姐她们还没消息吗?”
奥古斯摇了摇头。
西柯之前给原一发消息,说格雷区也受到地狱种族的攻击,有点担心尼尔哥他们的安全,想请假回去看看她们。
但他说自己要请假时,尼尔和希娜却坚决反对,她们表示西柯给家里寄了很多钱——由瓦奥莱塔倾情提供的年代久远小破烂拍卖后赚的——现在她们都不用下矿,但希望西柯能在魔法学院好好学习,她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但这两天西柯给她们发消息,却迟迟得不到回复,这让他有些着急起来。
虽然希娜姐她们的星脑因为版本太老旧,加上距离太远,时不时就有吞消息的现象,但现在星脑因为封锁被炒成高价所以无法更换,大皇子似乎起兵去了格雷区,这更让人不安起来。
没想到奥古斯直接表示自己会派人去找尼尔和希娜,找到后将他们安全带回来。
西柯自然感激不尽。
可连奥古斯都没想到的是,本以为简简单单的找人任务,居然过去一天有余还没半点消息,看来格雷区确实有问题。
“我会再让人加紧时间找她们的,大皇子虽然更喜欢兵卒,但他还是有底线的,不会做出驱使平民出城当诱饵的事。”奥古斯说到做到,这回不仅动用自己的人,还动用了不少贵族方面的人脉。
原一点点头,在找人这件事上,还是奥古斯更有话语权,不过既然说到贵族,他又忍不住问:“说起来,现在帝国情况不太好,你真的不用去开个会或者半点什么正事吗?”
这些天奥古斯除了给联盟小队安排飞船外,几乎寸步不离的跟在原一身边,以至于原一都忘了现在帝国貌似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奥古斯再怎么说也是血族的族长,是顶尖的贵族,哪怕他已经计划好打包血族跟着自己去地球,但再怎么样也是有事要干的吧?怎么感觉这家伙这么闲得慌呢?
奥古斯闻言给原一红茶里加糖的手一顿,脸上浮现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别有深意道:“您觉得,陛下会更希望我参加,还是更希望我不参加呢?”
原一联想之前奥古斯和他说的国外的忌惮,不确定道:“应该是不希望吧?”
虽然地狱种族来势冲冲,但说实话只要王城不破,外面再怎么样闹都没办法颠覆帝国,而且虽然看上去各地地狱种族入侵很可怕,但这是白塔还没拼尽全力的情况下,各个区的防守主要还是靠中低魔法师和军队。
一旦大魔法师们下场,战局形式就很可能逆转过来了。
从帝国的角度自然希望这场战争结束的越快越好,但白塔不愿意打白工,能派出中低魔法师已经是看在大义的面子上,反正受到伤害的大多是平民,地狱种族也打不进王城,不关他们事。
而贵族则希望能在这场战争中获得更多的利益。
你要我出钱出力,是不是也要来点表示?爵位也好,封号也好,陛下您总不能让我打白工吧?
给多少,怎么给,这些都是政治博弈,这也是这场战争为什么打得这么焦灼的原因。
地狱种族不要命了是一方面,但连自身文明都消失的地狱就连进攻,都凑不齐一个方阵,更别说什么计谋了,全都是凭借强悍的身体和一腔怒火往前堆命,堆够了,就能冲过去了。
按理来说这样的地狱种族完全不足为惧,稍稍齐心协力就能把它们打回去,但问题就是出在这里,才让这场战争到现在还没结束的影子。
血族也是贵族,如果他们参加,想夺取战功很容易,不但有个好名声,也能得到国王的赏赐,狠狠薅国王羊毛,简直一箭双雕。
所以原一觉得国王应该不希望血族参与进来。
而西莉娅却给了截然相反的答案:“我觉得陛下会希望血族参与进来的。”
面对原一疑惑的歪头,她平静地回答:“因为比起仇人,更遭人厌恨的,是背叛者。”
如果血族参与这件事,将成为地狱种族集火的对象。
第76章 【对不起,请先添加此账号为好友。】
如果地狱真的找回王国的历史, 首当其冲的就是血族,以如今地狱混乱的情况,国王根本不怕血族倒向地狱, 血族没有那么大本事统一地狱,背叛者的身份也很难得到地狱种族的承认。
而且以如今平民对地狱种族的厌恶,血族哪怕在战争中旗帜鲜明的站在帝国这边, 也难免因为尴尬的身份遭到非议, 所以对国王来说, 血族参与到这次战争中才是他乐见其成的。
“参加和不参加好像都不怎么样啊。”原一感慨道,对奥古斯的做法更加好奇了, “所以你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
奥古斯微微一笑:“不可否认血族是帝国众多贵族之一,如果真的不参与, 只会让血族的风评降低。但参与的方法有很多种。”
送联盟小队离开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在明面上,这并不符合帝国的法律。
于是奥古斯让一个明面上与血族并无关联的贵族将这件事摆到明面上, 然后自请责罚, 用这个借口拒绝了血族参与这次战争, 作为补偿,他不但资助了大笔物资,还捐了一笔天价军费,其他贵族光看那个数字就感到头皮发麻,再次感慨果然只有血族才能如此豪气。
不管什么时候,打仗都是最耗费人力物力财力的,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血族不想出这个人,但血族把另外两个都拉满了, 也就没有人敢说血族的不是了。
像这样两难的问题奥古斯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但血族的根基在王城, 别的区域尤其是像格雷区这样的贫困区本就鲜少派人驻扎,此刻还是战时,通讯交通受影响较大,所以才会这么久都没有尼尔他们的消息。
当原一把奥古斯的话转达给西柯时,哪怕西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情不自禁地担心起远在格雷区的家人。
不管是王城还是学院,都没有因为战争受到丝毫影响,哪怕前线的消息如白雪纷纷传来,对学生来说,不过是增添饭后谈资罢了。
哪怕是和西柯一样来自格雷区的孩子也对这个消息不以为意,他们的家人大多住在内城或者靠近内城的地方,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西柯在学院里本就没有朋友,他不愿意对着原一倾诉太多负面情绪,所以这段时间他愈发沉默,把这种无能为力的愤怒化作学习的动力,因为基础的魔法知识瓦奥莱塔能教他,所以他仗着自己存在感不高甚至直接翘了不少课程,连瓦奥莱塔都看不下去了,劝他再怎么努力也要顾及身体。
这天,西柯再次一个人收拾好东西准备逃课去找瓦奥莱塔,没想到却被四个人拦住了去路。
“喂!你还想垂头丧气到什么时候?”消失许久的克拉再次站在西柯面前时,他已经恢复了原本高傲的模样,仿佛那天狼狈道歉的人不是他,身后的三个小弟也是一如既往的嚣张。
只不过比起之前带着恶意的嘲讽,现在的克拉说起话来总是带着一股变扭的关心。
克拉双手抱胸,试图用鼻孔看人,奈何身高不允许,只能努力伸长脖子,作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天天逃课,你还说要和我正式决斗,我看你还是早点请假回家吧,别到时候偷偷在被窝里哭都没人安慰你。”
西柯微妙道:“这些天是你在偷偷跟踪我?”
自从他那天吧克拉带回学院后,克拉丢下一句微不可闻的“谢谢”就飞也似的逃走了,从那天起西柯就总感觉暗地里有股视线在观察自己,没想到居然是克拉。
“胡说八道!”克拉像被踩到尾巴猫,猛地提高了声调,“我、我怎么可能跟踪你!”
“就是就是!老大明明这些天都不在学院!”瘦子说。
“不对啊,我昨天还在宿舍看见……”胖子话还没说完,就被克拉捂住了嘴巴。
“我请假了!”克拉此地无银三百两,完全没想过红透的耳根已经彻底出卖了自己。
西柯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难得没有和克拉呛声:“好,你请假了。”
克拉总感觉自己被小看了,但他拿不出证据,只能变扭地哼了一声,虚张声势道:“反正意思就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胜之不武!”
“有道理。”西柯摸了摸下巴,朝克拉伸出手。
克拉警惕地看着他:“干什么?”
“决斗。”西柯微笑。
虽然论魔力深厚他肯定是不及从小培养的克拉,但他相信,论起实战经验来,十个克拉都打不过自己一个。
哪怕没有了故事,瓦奥莱塔这个大贤者当西柯的对战对象也绰绰有余了,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出手,只需要放几个虚影,就足够西柯喝一壶了。
说起这件事,西柯也向原一吐槽了很多次——老师绝对是因为上次自己突然断联耿耿于怀,说什么都要他迅速掌握对战的精髓,于是虚影各个出手就是杀招,虽然杀不死自己,但疼痛是实打实的啊!
尤其是当他沉迷回原一消息而没听见瓦奥莱塔的声音时,瓦奥莱塔的怨气似乎更深了几分,念叨着什么“没救了,埋了吧”“要朋友不要老师的家伙”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虚影的攻击更狠厉了,甚至一度让西柯怀疑老师是不是被关了这么多年关的脑子都不太正常了。
克拉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西柯。
西柯反而迫不及待了,他天天被老师的虚影暴揍,又因为希娜姐他们的下落担惊受怕,早就想要一个出气筒了,于是收起四指,只留一根食指朝着克拉勾了勾,挑衅意味十足:“你过来啊!”
——虽然不明白这个动作有什么好笑,但他莫名觉得原一教的这个动作非常适合在这时候用。
没有人能挑衅克拉,因为他是真的会上头。
“打就打!”克拉一巴掌拍开想要替自己出头的小弟,恶狠狠道,“我要把你狠狠揍趴下,让你知道我的厉害!让你真正向我决斗的时候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实力!”
说完后,他想是想到什么,又生硬的加了一句:“呵,打不过时候向小爷认输,我就勉强不嘲笑你了!”
‘现在的幼崽都那么口是心非吗?’一直默默潜水的瓦奥莱塔终于忍不住吐槽,‘一开始找你搭话也是因为关心你吧?想让你回家休息,偏偏说的要来找茬一样,现在嘴一快答应又后悔了,只能这样变扭的表达关心。’
西柯用原一惯用的语气回答:“傲娇是这样的。”
瓦奥莱塔:……
谁来救救这个朋友脑,哦,我也曾经是啊,那没事了。
但瓦奥莱塔还是小看了西柯的中毒程度,当他看着西柯拨通视频通话,给原一直播起这场战斗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视频对面是可可西,老师您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瓦奥莱塔表示不同意,因为如果换成他,可可西不会有机会打视频,他会直接拉可可西上台当裁判。
——因为没有人能拒绝在最好的朋友面前耍帅的机会。
克拉本想偷偷和西柯比斗,奈何他身上的名气太大,以至于到达现场时,已经来了不少围观的学生。
开始之前,克拉找了个机会,把西柯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和老师说我不想决斗了。”克拉说。
西柯摇摇头,笑道:“全力以赴。”
克拉看他执迷不悟的样子,终于放弃说服西柯的想法,转而低声道:“算了……那我……”
“不,我(他)的意思是——”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异口同声道:“请你全力以赴。”
克拉愕然地看着西柯,和西柯……手里的星脑?!
因为怕奥古斯的出现给克拉太大的心理压力,所以星脑那边只有原一一个人,但只有他一个人也足够了。
“西柯加油!”原一欢呼道。
“嗯!”西柯灿烂一笑,匆忙告别克拉,兴奋地跑回了自己的位置。
独留克拉一个人站在原地,百感交集。
克拉咬着嘴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有一种还没开始决斗就输了西柯一头的感觉,可恶啊!
他才不需要朋友!他一个人就够了!
三个小弟看着怒气冲冲的老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道老大这是在发哪门子的火。
但不理解归不理解,他们三个还是乖乖在老大恶狠狠喊他们过去拍照时候屁颠颠跑过去,留下了一张并不算和谐却绝对值得留念的照片。
而第一个看到照片的不是他们三人,而是和原一聊得热火朝天的西柯。
【克拉】:我也有,呵[照片.jpg]
星脑号是那天西柯将克拉带回学院时,西柯为了不那么尴尬
克拉等了半天,愣是没等到西柯的回复,于是忍不住又发了个表情。
半响,还是没回复,再发一个表情。
等发到第四个时,他的星脑上只剩一行黑白大字——
【对不起,请先添加此账号为好友。】
第77章 阴暗爬行.jpg
上台时, 克拉狠狠瞪了西柯一眼,恶狠狠道:“你会后悔的!”
长这么大,他就没有被人拉黑过!他一定要把西柯摁在地上, 让西柯后悔这么做,让西柯哭着求自己加回好友啊啊啊啊啊啊!
西柯一脸茫然,不知道又是哪里得罪了克拉。
但这点小事不影响决斗的进行, 围观的学生窃窃私语地讨论起克拉和西柯之间的恩怨, 有人偏头看向旁边的德戈拉, 好奇地问:“说起来,你不是西柯室友吗?他和克拉少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什么矛盾啊?”
德戈拉平静地回答:“不清楚。”
“切,没意思。”那人撇了撇嘴, 转头和其他同伴聊了起来。
几人明明是一起来的,却不约而同的忽视了德戈拉,德戈拉似乎也习惯了, 神情麻木的没有任何波澜, 唯有在看见台上两人时, 沉沉的眼底才闪过微不可见的厌恶。
“开始了!”
不知道是谁惊呼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降台上的两人。
一个是来自小地方的平民,一个是血族冉冉升起的新星,不管是谁来看,都觉得前者毫无胜算。
再加上西柯的拉黑成功让克拉暴走,不但使出了全部实力,甚至超常发挥,别说同年级学生, 就是有些高年级学生看了都心里发怵。
台上的西柯没有想那么多,更没有傻到直接对上克拉, 他总是在克拉的攻击马上要落在身上时,才用巧劲躲掉。
这让克拉觉得西柯好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不管如何锁定,都总能被对方躲开。
浮躁的心渐渐沉了下来,克拉眉头微皱,意识到西柯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这场决斗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获胜。
虽然西柯一直在躲,都没有用过什么魔法,但要知道魔力是有限的,在无法使用魔法石补充的情况下,哪怕克拉魔力比西柯高,也顶不住这样的消耗,如果再这样火力压制却达不到想要的效果时,他迟早会被西柯拖死。
但在别人眼里,就是西柯每次“幸运”地躲掉了攻击,很多人大失所望,以为这次决斗又是一场“不自量力”。
克拉举起法杖,吟诵起一道魔法:“……迷雾!”
大片迷雾蔓延开来,克拉反手将法杖别在身上,抽出靴桶中的双刀,在雾中飞速靠近西柯的位置!
血族优秀的身体素质让他能做到踏雪无痕,雁过无声,在帝国贵族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调侃:“血族是会搏斗的人里最会用魔法的,也是魔法师里最会打的。”
虽然他们想称赞的未必是平常意义的身强体壮,但不得不说,血族普遍俊美的面庞确实时常让人忘记,他们作为地狱种族最大的依仗——爪子与恢复力。
然而克拉的突袭却落了个空,西柯早已融入这片白雾。
克拉凝神静听,忽然反手用力一挡。
“滋——”
刀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克拉右脚一用力,收左刀然后迅速往前刺,但刺中的不是人,而是一道土墙。
还不等克拉反应过来,一个火球又迎面袭来。
克拉嘴中迅速吟唱,堪堪在火球落下的瞬间在身前升起一道水墙。
“中计了。”
西柯带笑的声音在雾中响起,一阵狂风自克拉右手方席卷而起,瞬间吹散的白雾,也将克拉的水墙吹散,水滴打在克拉身上。
几乎是水打湿克拉衣服的那一瞬间,西柯最后一道吟唱彻底结束!
“……冰封!”
刺骨的冰寒自脚蔓延而上,眨眼间就冻住了克拉的下半身。
看上去好像是西柯获胜了。
但……
西柯猛地往左一滚,躲开了地上冒起的土尖刺。
“啧,有点意思。”克拉的声音自西柯后方传来,他掌心浮着一团炽热的火焰,将苍白的脸颊照得发亮,连那双沉沉的双眸都好似被点亮了。
“你是第一个这么快看穿我幻觉魔法的人。”克拉终于承认,西柯的强大出乎他的意料,不但吟唱得十分流畅,就连各种元素的魔法也搭配使用的很好,这让他不由兴奋起来。
如果说之前克拉对西柯的变扭来自于那次帮助,那么现在,他终于愿意低下高傲的头颅,好好看看这个来自小地方的家伙。
“西柯加油!”原一第一次看魔法师大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俩魔法师这么喜欢近战,但不妨碍他看各种花里胡哨的元素魔法看得激动起来。
——不管那些魔法高不高级,你就说又是水又是火,又是冰又是土的视觉上酷炫不酷炫吧!
原一表示,他是个俗人,他就爱看这些!
一边给西柯加油,原一也没忘记一边啃奥古斯送上来的松饼。
感谢邪神的身体吃这些非眷属制品都不会长胖,可以让原一尽情的吃个够。
而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星脑画面中的奥古斯轻轻关上门,打开了自己的星脑。
星脑屏幕亮起,里面赫然是西柯和克拉对战的画面。
看着进步神速的西柯,奥古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这个孩子进步的太快了。
奥古斯在发现原一和西柯关系好后,他就派人暗中关注西柯,不干涉,只是单纯的做个情报收集,甚至用了些手段,弄到了西柯的成绩单和考勤表。
这段时间西柯缺的课越来越多,但成绩却不见下降,看他与克拉对战时的得心应手,也不像是只待在学院里的普通学生,联想那天与西柯短暂的交流,奥古斯愈发怀疑西柯身边是不是有个强大的地狱种族。
一个未知的地狱种族,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
很难不说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奥古斯冷静地看着克拉和西柯的拉扯战,看着克拉一步步落入西柯的陷阱,当西柯用魔法将克拉击飞获得胜利后,他心里有另一个计划成形。
“原一,我赢了!我居然真的赢了!”西柯捧着星脑,几乎要将脸贴在星脑摄像头上,语气中还有些不可置信,“虽然我觉得我能打败他,但是……但是……但是我没想到居然真的能赢。”
而且是赢的比想象中还要轻松。
“我知道,你肯定可以赢的。”原一笑着说。
没有人相信西柯会赢,就连西柯也这样认为,但原一始终相信,西柯能赢的。
就像西柯带他去打BOSS,每当他以为要死了,西柯都能带着他获胜,然后扒拉扒拉,将最好的装备留给他。
或许因为特殊的身份和经历,连西柯都没有发现,他总是不自觉的贬低自己,有意无意的讨好原一这个唯一的朋友,如果不是原一在入学之前及时发现,并且带着西柯一起疯一起玩,恐怕两个人的关系就不是朋友,而是另一种眷属与邪神的关系了。
虽然直到现在,西柯依然会竭尽所能将最好的东西送给原一,但那不是为了讨好原一,从而维持这段友谊,只是单纯想送给原一。
而原一,也总能给予西柯最为触动的回应。
这是一场无人欢呼的胜利,冷清的不像正常的决斗,观众席鸦雀无声,他们既感到匪夷所思,又不敢随意开口得罪了克拉,有些人甚至后悔今天过来了。
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一个漆黑的身影奋力一跃,轻易跳过高高的台阶,优雅地落在西柯面前。
一捧被彩纸包着的花束被绑在黑猫背上,黑猫舔了舔爪子,对自己成为吾主专属的快递员习以为常。
虽然无法亲自到场,但就像原一说的那样,他一直相信西柯能赢,所以在连线开始时,就让黑猫带上这束鲜花赶往学院。
没有什么比自己更相信自己的朋友,更加令人感动的存在了。
西柯接过花,明明在笑,眼里却闪着些许泪光。
而另一边,克拉被打飞后迅速调整姿势,以一个稍显仓促却不狼狈的姿势落地,他郁闷地“切”了一声,却没有如三个小弟想象中那般恼怒,甚至……看上去还有点开心?
三个小弟面面相觑,用眼神相互交流,眼中都是震惊。
‘老大是不是被气疯了?’
‘血族能得精神病吗?’
‘完了,这怎么和家里交代啊!’
如果不是克拉的注意力都在西柯身上,看到他们眉来眼去的模样,一定会想给他们一人一锤,看看脑子里一天天都装着些什么东西。
唯有克拉知道,虽然看上去西柯赢的惊险,但他能感觉到,西柯还没用出全力,同时,这场决斗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克拉的骄傲不允许他失败,但更不允许他用难堪的姿态接受失败。
堂堂正正的决斗,输了就是输了。
不知道为什么,输给西柯,他居然不生气,反而有种“啊,果然能被我认可的家伙不简单”的诡异欣慰感。
——但这不是自己被删星脑好友的理由!不管是赢还是输,西柯凭什么删自己的星脑好友!
克拉看着台上捧着花笑得灿烂的西柯,一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柠檬酸油然而生。
可恶!
如果此刻原一能听见克拉的内心活动,大概能给克拉总结出他如今的精神状态——
阴暗爬行.jpg
第78章 所谓人命,不过是天平上砝码的别名。
最后克拉还是加回了西柯的好友, 但不是原来那个星脑号,而是新的号码。
因为克拉好面子的性格不允许他对西柯说出“你能不能解除我的拉黑”这样的软话,所以干脆换个星脑号。
西柯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克拉要换星脑号, 但还是通过了好友申请,从始至终都没想起来自己顺手拉黑的家伙就是克拉。
重新加上好友的克拉明显高兴了不少,就连放狠话都显得那么温柔:“呵, 别那么嚣张, 下次我一定会赢你的!”
说完, 他昂首挺胸地离开了,让某些想看他笑话的人很是失望——他们还以为克拉会有点不一样的反应, 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平静。
这场闹剧终于落幕,有些人遗憾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把西柯赢了克拉的事情到处宣扬。
名气能带来很多东西,面对那些目的不纯的投机者们, 西柯通通拒绝掉, 甚至主动向老师申请自学一段时间, 因为那群人实在是太烦了!
老师看了眼西柯的成绩和考勤表,头疼的同意了他的申请。
有了老师的批准,西柯就有更多时间去找瓦奥莱塔,克拉依然时不时过来骚扰一下,原一也总让黑猫给他带些奥古斯做的食物,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但这样平静的日子下,是西柯日益加深的担忧。
奥古斯已经探查到,有一支强悍的地狱种族看上了格雷区, 对格雷区开展狂轰滥炸,大皇子带军队到达时, 外城区已经岌岌可危。
为了更好防守,大皇子决定收缩阵地,放弃大部分外城区,包括地狱种族最垂涎的农田,一是更好的集中力量减少伤亡,二是暂时转移地狱种族的视线,让它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农田的粮食上。
但这个政策有一个问题——格雷区的信号塔倒霉的处于一道裂缝下,以至于这个区除了军方的强信号,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通讯瘫痪状态,收缩阵地,转移平民的这件事没办法通知到所有人。
希娜和尼尔所处的区域就是倒霉的收不到消息的那部分。
更严峻的是,因为收缩防线,人们总想往更安全的内城区里面挤,以至于内城区挤满了人,被迫滞留的贵族和恐慌的平民呆在一个地方,因为各种原因产生冲突,阶/级矛盾日益突出。
又加上通讯不便,各种虚假消息漫天飞舞,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现在格雷区可谓人心惶惶,如果不小心闯入一个地狱种族,就会像水入油锅瞬间炸开。
基于以上种种考虑,大皇子决定再给一天时间,一天后,不管在外的平民有没有回到安全区域,他都将开启魔法保护罩,拒绝任何人的进入。
也就是说,如果希娜和尼尔不能在这一天内进入格雷城,将独自在外面对数量众多且危险的地狱种族。
奥古斯已经派人一边寻找希娜尼尔,一边将这个消息在外城区传开,这样哪怕找不到希娜尼尔,也能寄希望于她们听到消息后赶往内城区。
这次进攻格雷区的是一个叫“青角”的地狱种族,它们牛头人身,以头顶两根青色的牛角闻名,拥有强悍的身体素质和较高的魔抗,唯一的缺点就是脑子不太灵活。
血族凭借超高的机动性高在外城间来来回回的奔走,青角不认识血族,但时不时会有青角想伸手抓住血族吃顿好的,可惜血族飞得太快,它们根本抓不住。
青角们都盘踞在农田附近,它们有时像贪婪的强盗,连地上的穗壳都要放在嘴里咀嚼几下,也不管喉咙的刺痛直接咽下;有时又像吝啬的守财奴,哪怕再馋,也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那饱满的麦穗,根本舍不得将它们摘下。
而存放未脱壳稻谷的仓库,更是成了它们着重看守的地方,它们学着人类,笨拙的用火烧出半生不熟的米饭,吃下时依然高兴地手舞足蹈。
然而它们不知道的是,在谷仓里,还藏着一群人类,里面还包括了希娜和尼尔。
他们都是受雇前来收割稻子的平民,地狱种族上来第一眼就看上这片农田,疯了似的往这边跑,乌泱泱的地狱种族吓都能把人吓死,他们根本跑不过,只能往谷仓存放蔬菜的地窖跑,躲在里面勉强活了下来。
这些地狱种族占领了农田后就开始相互攻击,各种声音听得人胆战心惊,直到最强的青角获胜才逐渐恢复平静。
但人不可能呆在一个地方不吃不喝好几天,食物能靠谷子勉强撑下去,但他们没办法获得水源,再这样熬下去,要么被青角发现,要么被渴死。
尼尔和希娜相互商量了一下,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她们决定一起冒险出门,如果找不到机会出去,也要想办法弄点水回来。
但这个决定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
“你们会害死我的!”一个瘦弱的男人惊恐地看着希娜和尼尔,仿佛在看两个怪物,“你们不可能安全回来,你、你们一定会把那群家伙引回来!不行!你们不能去!”
希娜怒极反笑,要不是地方小,她都想上去给这人一脚:“我不去,难道和你这个懦夫一起在这里等死吗?”
明明每天嚷嚷“我不想死”最大声的就是这人,结果却死都不肯离开地窖,像只老鼠偷吃别人带回的谷子,被抓到时还拼了命的往嘴里塞谷子,甚至还偷偷想扎破一个生病的孩子的手腕,用血来解渴,理由是“反正他都要死,不如给大家做点贡献”,着实把希娜恶心坏了。
尼尔拍了拍希娜的背,将她安抚下来,再次检查所有要带的东西没有遗漏后,才冷冷看了眼男人道:“你不想出去那就别出去,在这里好好呆着,我们带回来的水,你也别喝!”
男人畏惧地缩了缩脖子,他因为小孩那件事被尼尔狠狠揍了一顿,现在身上还隐隐作痛,什么话都不敢说,但在两人离开后,他的眼神却逐渐变得怨恨。
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那个孩子都要死了!虽然现在还没死,但如果死了,那血就凝固了,所以血只能提前取出来,否则他们所有人都会渴死在这里,别说什么出去寻找水源,不可能的!那么可怕的地狱种族,怎么可能从它们手里逃掉?
他为自己的“变通”不被理解而愤愤不平,又看了眼周围因为厌恶而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的其他人,一个恶毒的想法从那颗不聪明的脑袋里油然而生。
希娜和尼尔的探查之路并不顺利。
青角们将谷仓周围当做根据地,或席地或爬树,东倒西歪地睡了一地,有好些青角们怀里还抱着干枯的麦子。
尼尔小心地打开了谷仓的小门,但再轻微的动作在深夜也显得如雷鸣般,不管是尼尔还是希娜的心都高高提了起来,幸好,直到她们开出能溜一个人的缝隙之前,都没有吵醒任何一个青角。
两人接着星光飞速往外面走,但越走越发现,青角们的防守是外严内宽,越靠近外面,巡逻和守卫军越严格,正是因为相信同族,内圈靠近谷仓的青角才会睡的那么熟。
希娜和尼尔都没有把握穿过层层守卫离开,她们只能不甘心地离开,并趁此机会找了一些瓶装水,迅速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尼尔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如果西柯在……算了,他还是不在的好。”
尼尔本来想说如果西柯在这里,说不定可以用魔法强闯出去,但转念一想,如果西柯在这里,意味着他也深陷危险,那还是不要的好。
希娜举起的拳头在尼尔亡羊补牢之下勉强收了回去,但她还是瞪了尼尔一眼,用气声骂了一声:“你简直有病!”
这时候提起西柯,不是纯让她担心吗?
虽然理智上知道帝国哪里沦陷了,王城都不可能沦陷,但地狱种族的进攻依然让希娜担心起西柯会不会因为特殊的身份遭到欺负和歧视,奈何星脑实在不给力,早知道她就咬咬牙换一个星脑了,或者不因为心疼拒绝西柯给她买新星脑的提议了。
虽然希娜知道西柯买星脑的钱大概率是向原一借的,原一也不在乎那点钱,但她还是希望西柯能以一个较为平等的姿态去和原一做朋友,她们已经欠原一很多,不能再增加西柯的心理负担了。
至于西柯说的认识了一个很好的老师,希娜更是严肃教育了西柯,让他绝对不能找老师借钱。
不管那个老师介不介意,都会降低西柯的印象分,希娜不想西柯因为这点小事受影响。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从这里活着出去。
希娜和尼尔背着各背着一打的瓶装水回到谷仓地窖,给每个人都分了水——包括那个男人。
她们不想真的想渴死男人,但也不是什么没脾气的人,所以给男人分的水格外的少,但也够他维持最基本的需求了。
尼尔和希娜认为她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奈何世界上总有人贪心不足。
当男人一边听见希娜说外层防守太严密出不去,一边看着有人将水小心翼翼地喂给那个生病的孩子时,内心紧绷的弦终于断开了。
他蜷缩在角落,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逐渐被红色的血丝爬满,狰狞的宛若恶鬼。
希娜和尼尔都觉得既然暂时没机会逃跑,不如趁天亮之前再去一趟,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搜寻一点药品,这样她们也能尽量撑久一点,说不定到时候帝国就派人把他们救了呢?
大家都对两人千恩万谢,尤其是生病男孩的母亲,差点当场给她们跪下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当希娜和尼尔准备再次出发时,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前面挡着的女孩,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往外爬去。
希娜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但下意识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连忙追了上去。
然而还是太迟了。
冲出谷仓的男人对着沉睡的青角们大喊——
“我、我举报!她们藏在里面,在偷吃你们的粮食!”
被两人用命运回来的水滋润了他的喉咙,才让他干涸的喉舌发出如此嘹亮的响声。
或许是恐惧与怨恨滋生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让他觉得只要向青角们举报,悍然出卖他的同伴,就能安全的活下去。
“噗——”
男人的身体被牛角顶穿,直到死之前,他仍在做着幸福的幻想。
尽管尼尔和希娜奋力反抗,依然无法阻止青角们进入谷仓,两人双双被打昏过去。
至于剩下的人类,因为被青角们发现地窖有谷子,死伤无数,仅剩几人都和希娜尼尔一起被青角们关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娜才艰难地睁开眼。
“怎么样?”更早醒来的尼尔担忧地看着希娜。
“死不了。”希娜扯了扯嘴角,眼角忽然瞥见角落有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她顾不得伤口,直接冲上去摁住了黑影。
“谁!”
希娜将挣扎的黑影压到窗口下,接着初晨的光芒终于看清了手里摁着的居然是一个地狱种族的幼崽?!
这个长得酷似青角的幼崽也是牛首人身,但不同的是它头上的角不是青色,而是红色的,显然是与青角来自同一个区域,却属于不同部落的红角。
在两人的逼问下,这只红角吓得连比带画的解释了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因为地狱资源的匮乏,地狱种族间相互攻击甚至彼此为食的现象并不罕见,甚至属于普遍现象。
青角就有个习惯,所有年老或者快病死的族人,都会被它们分而食之,不是因为残忍,而是一种无奈。
但只是吃年老或者病死的族人并不满足它们的日常需要,所以它们经常外出狩猎,狩猎的目标就是其他地狱种族。
红角的部落就不幸遭到攻击,整个部落遭到屠戮,它能活下来,不是因为青角们的仁慈,而是青角们将它当做储备粮,准备吃完肉干后再吃它。
这次向地上发起进攻,青角们倾巢出动,自然也不会忘了它这个储备粮。
如果不是谷子比没有处理过的生肉好吃多了,恐怕它也活不到现在。
希娜与尼尔听完沉默许久,虽然是牛头人身,但从幼崽单薄瘦弱的身体可以看出年龄不大,说起之前的事没有悲伤,只有习以为常的麻木。
这种在地狱随处可见的景象,却是希娜和尼尔想都不想的经历。
不知道是不是她们的沉默让红角误会了什么,红角咬咬牙,想活的本能战胜了恐惧,又比划出了一个信息——
它知道怎么逃离这里。
原来,关押她们的房间有个角落破了个洞,这个洞被随意用干草塞满,红角发现后曾经想过逃跑,但无奈外层守卫太严格,它害怕下又跑了回来。
回来的路上,它发现青角们似乎都很喜欢一种具有刺鼻味道的水,喝下后青角们很快就会睡着,所以它打算去找点这种奇怪的水,然后用水吸引守卫注意再偷偷溜出去。
两人都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逃跑机会。
“你认识这附近的路吗?”希娜问。
红角迟疑着点点头。
希娜深吸一口气,轻轻的将红角放了下来,示意它去角落先呆着。
红角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放过,它呆呆站在原地许久,才红着眼眶颤抖着伸出手,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手……吃……可以……”
尼尔听了好一会,才听明白它的意思——我的手你们可以吃掉,但能不能不要杀了我。
希娜终于忍不住捏了捏红角的脸,捏完后,她从口袋里掏出所剩不多的谷子,放在它的手里。
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像部落还在时,被阿妈和阿爸抱住时一样温暖。
红角吸了吸发酸的鼻子,默默坐到角落。
另一边,希娜和尼尔在商量要不要再搏一把。
“你相信它吗?”尼尔问。
“不信。”希娜回答,“但我知道它想活,所以不管信不信,我们都可以合作,而且……”
她顿了顿,声音逐渐降低:“它让我想到,如果当初西柯没有……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
恐惧、胆怯、却又麻木的接受着发生的一切。
“不会的,永远不会的。”尼尔低声道,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制定起计划——
他知道高度粮酒放在哪里,只要红角能把酒偷出来,甚至都不求把青角们灌醉,就只需要暂时引开守卫注意,等离开这里回到城里,她们就可以像官方求救。
她们将计划说给其他幸存的人类,大家都相信她们,只不过对计划最关键的部分交给一个地狱种族这件事,还是会有人表示担忧,但大家还是选择相信希娜和尼尔。
…………
格雷城中,曾经称得上别致的内城区此刻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而统一派发救济粮的地方更是挤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阁楼上,一个身材圆润的贵族正在抱怨:“该死的,这群家伙挡住我的风景了!”
气闷的他将桌上最后几块曲奇吃完,他一边舔着指缝间的饼干碎,一边不满地对着管家发脾气:“殿下那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我已经在这个破地方呆得不耐烦了。都怪大皇子,如果不是他强制征粮,我怎么可能连块曲奇都吃不到。再这样下去,我甚至晚上要吃不上德萨了!”
“这……”管家支支吾吾,他不敢说以如今府邸的存粮情况,如果省着吃最少能吃三个月,但如果老爷执意要吃德萨那种耗费时间又耗费材料的甜品,恐怕不到半个月就会耗光。
但他不敢劝老爷,因为他只是负责管理格雷区房产的管家,往日里和老爷几年才能见一次,如果这次不是地狱种族入侵,害得隔壁区转移贵族们的飞船迫降到这里,恐怕他对老爷的熟悉程度,还没有对院子里的养的牲畜多。
贵族也没指望这种乡下穷地方的管家能说什么漂亮话,刚想让人下去时,忽然有仆人通报有人来访。
管家将访客带了上来,那是一位穿着精致的绅士,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上层精英的从容,但贵族依然一眼看出他单薄的底子——镀金的珠球、纯银的细链、已经有些年头的宝石。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衣物没有家徽的标志。
一个好运爬上来的新贵。贵族在心里嗤笑一声,连表情都带上几分不耐。
但当新贵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后,贵族脸上神色几经变化,直到新贵将那枚放在盒子里的徽章悄悄展露给他看时,他才终于相信。
“不怕那位殿下吗?”贵族问。
“您知道的,除了女王,其他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新贵压低帽檐,充满诱惑力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您知道的。”
贵族眸光几经闪烁,他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只是唤来在旁边闷不吭声的管家,吩咐道:“今天晚上我要举办宴会,不需要留粮食,把带来的钱也全部给我换成宴会需要的东西。”
不理会管家的惊讶,贵族双手撑着椅子站了起来就往外走。
“您去哪里?”新贵连忙跟上。
贵族哼了一声道:“请客。”
…………
新收缩的防线上,大皇子维奥站在高处,看着底下的平民和军人如蚂蚁搬运各种石料,为新砌的外墙添砖加瓦。
“您还不休息吗?”莱茵担忧地递上一件外衣。
维奥摇摇头,眼下一片乌青,但神色还算清明。
这段时间他几个区来回奔波,带着军队四处维护秩序,如今其他区都逐渐稳定下来,唯有格雷区是个大麻烦。
这个区之前爆发过严重的暴动和封印动荡事件,让本就贫穷的格雷区愈发人心惶惶,所以哪怕这里不是受地狱种族进攻最严重的区域,造成的伤亡也是名列前茅,因为格雷区根本无法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力量。
格雷区的贵族早在战争爆发的瞬间逃亡其他区域,如果不是还有封印和大公主之前派来的人挡了挡,恐怕已经成为第一个彻底沦陷的区域了。
维娅的话终归还是让维奥听进去了,虽然他并不赞同姐姐的看法,但当费尽心思调查暴动,最后的结果依然没有改变后,他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哪里错了。
可母亲死于暴民,幼时被绑架看到无知的平民残忍相食,还有很多很多愚昧惹出的事端,让他心中始终对平民保有偏见,就像这次战争,他无法明白为什么平民们不能拿起武器反抗那些地狱种族,而是只会哭喊着四处逃窜,硬生生被地狱种族屠戮至此。
奥维思考着,肩上却蓦然多了一份重量。
“将军要比士兵思考更多的东西,所以更应该保护自己的身体,这是您告诉我的。”
赫塞面无表情地将外衣强硬披在维奥肩上,别以为她不知道,殿下已经好几天没合眼睡个好觉了,站在这里吹冷风,再熬几天,恐怕再强悍的身体素质都得倒下病一场。
莱茵看到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在非战斗时期,其实大家都挺怵赫塞的,因为和别人不同,她不爽了是真的上手揍啊!生气起来连大皇子都照打不误的那种!
反正对于她一个无父无母无牵挂的孤女来说,同袍和大皇子就是她的家人,除了他们,没有人能让她在意,国王也一样。
而对维奥来说,他偶尔能在赫塞身上感受到和面对姐姐时一样的压力,对于赫塞阴阳怪气的话,也只能摸了摸鼻子,假装自己没有听见。
然而赫塞可不准备放过他,地狱种族青角在占领农田后就没有反应,只剩其他不如它们的地狱种族在四处游荡,但这不代表内城就可以放松警惕,一旦它们发现内城有更好的东西后,一定会对内城发起进攻。
所以如果大皇子不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后面就真的没机会休息了。
所以赫塞再次阴阳怪气地开口:“您再看一百年,也不会因为多看一眼而建得更快几分。”
天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用冷漠的表情,平淡无波的语气,说出那么阴阳怪气的话。
维奥坚持了一下,最后还是败在赫塞越发幽怨地注视下,灰溜溜带着外衣回去睡回笼觉了。
莱茵忍不住对赫塞比了个大拇指。
只不过在睡下之前,他还是照例先处理了今天的军务,赫塞也没有阻拦,她知道如果不让维奥做完,他肯定睡觉都睡不安稳。
军务报告的事情都很平常,唯有一条比较引人注意——德卡里在府邸里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很多同样迫降于此的其他贵族,还有很多滞留于此的帝国官员。
德卡里这个名字在王城中并不算出名,虽然爵位高,却没有什么实权,本身也是以“吃喝玩乐”出名的纨绔子弟,所以维奥也没有多想,随意看了一眼就丢到一旁去了。
入睡前,他问赫塞:“白塔那边怎么说?”
赫塞回答:“老样子,说是会派魔法师过来,却一直找理由推迟,估计是觉得格雷区不重要,有军队在就够了吧。”
白塔这么认为并非毫无道理,首先战功赫赫的大皇子就带军驻扎在这里,其次入侵格雷区的地狱种族没有明显成团冲击的意思。
最后封印还在,哪怕因为如今各个区域都遭到地狱种族攻击,没有办法使用阵法反制,但地狱种族能在地上呆的时间是有限的,只要他们顶住压力,王城那边夜以继日的给阵法投入新的魔力,迟早可以将所有的地狱种族赶回地下。
但对于维奥来说,白塔晚来一天,就代表他手底下要多死很多人,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的身体素质和地狱种族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差异,以至于很多时候,如果不借助地形和人数压制,单打独斗下军队会死很多人。
维奥心里憋屈,但连国王都对白塔没办法,就更比说他了。
最后,他也只能低声抱怨几句:“呵,那群蛀虫迟早会在……手里得到教训的,格雷区的封印控制权不在我手里,总觉得会是一个隐患。”
虽然姐姐的话让他听进去了,但这不代表他和姐姐的变扭就解决了,从他至今不能好好叫一声维娅姐姐就能看出,他依然对维娅抱有怨言。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维娅明明知道母亲因为暴民而死,却还是能对平民如此宽容,甚至称得上纵容——她不单关注各个区平民衣食住行方面的需求,还引荐了不少普通平民进入学院。
对此,维娅永远只会回答一句话——
“帝国不是我们的帝国,是人民的帝国。”
这种说出去会让贵族惊诧和厌恶的话,维娅私底下对他说了很多,但他始终无法认同。
维奥怀抱着这份不解沉沉睡去,不管是他还是离去的赫塞都没有想到,今天随口一说,竟说中了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导火索。
那隐藏在暗处的野心勃勃者,终于下定决心,将这场战争作为机会,谋求一个绝对的筹码。
时间一闪而过,德卡里的宴会办的相当成功,唯一的缺点大概是他府邸里的米缸干净得连老鼠看了都直摇头。
德卡里没有再嚷嚷要吃德萨,一则流言开始在人群中疯狂流传,在有心人的传播下,仅仅一个晚上,就发展到无可控制的地步。
“说殿下要放弃内城区,将平民当做诱饵突围?”来茵眉头一皱,觉得这个消息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先不说他们现在根本没有被围攻,不让平民离开不过是没有人手护送他们去其他区域,而贸然放任离开可能会导致其他区守卫压力骤增,就是殿下要用平民们当诱饵这点就是纯瞎扯。
虽然殿下的名声一直不怎么样,也在平民和军人之间也往往更偏心后者,但不管是顾及大公主,还是自身的道德底线,殿下都不可能作出这些事,平民中流传的最广的那些残杀平民事件,基本都是添油加醋的杜撰,大概率都是二皇子的手段。
殿下一直对这种流言嗤之以鼻,不屑于解释,比起说得好听,他更重视做了些什么。
虽然王室官方媒体会对这些事情辟谣,但俗话说的好,真相永远没有阴谋论更重要,掌控大大小小媒体和驻扎各个区域的贵族们显然更容易指引舆论的风向。
但这次的消息传的诡异,莱茵还是上报给了维奥。
维奥一看就知道是诺迩的手笔,一如既往的上不了台面,他并没有重视,随手放到旁边,转而区听斥候传回来的消息——
“有数量不明的地狱种族从西南方向靠近。”
地狱种族的动作比维奥想的还更快一些。
他当即穿衣披甲,匆匆赶往西南方向的城墙。
“怎么样?”维奥问。
赫塞神态严肃:“情况不太好。”
她已经探明,这批前来的地狱种族混杂了好几个部落,拥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虽然没有青角那种身体强悍的地狱种族,却有许多机动性很强的地狱种族,甚至还有一支会飞的地狱种族!
能在地狱那个恶劣环境活下去的地狱种族,身体不强悍几乎可以等同于擅长魔法和灵敏的机动性,单个应对已经够麻烦,更别说整合成一支队伍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青角不在,守城压力没有那么大,他们也不需要剿灭这些地狱种族。
两人正在说话,一道刺耳的警鸣响彻整个内城区。
“呜——”
维奥回头一看,不远处地平线上扬起一片烟尘,像龟又像象的地狱种族迈着粗壮的大腿疾驰而来,所到之处连楼房都被野蛮地冲破,大地好像都被震得颤动起来,而在它们头顶,无数展开翅膀的地狱种族汇聚成一团黑压压的乌云,仿佛连晨曦的亮光都被吞没在这片黑暗中。
维奥脸色一沉,抬手。
瞭望塔上的旗手迅速挥舞带着王室标志的棋子,向全军传递着同一个消息——
“敌袭!!”
刹那间,整座城都动了起来。
内城区里,因为流言而人心惶惶的平民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进攻变得更加躁动,无人在意的角落,德卡里的府邸后面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偷溜出门,来到一户人家。
房间内,他低声劝服还在犹豫的那人。
“……成大事总是需要一点牺牲不是吗?”
“殿下是除了大皇子外最年长的皇子,而且他身后还有贵族们的支持。”
“这是百年难得的好机会。”
“死几个平民,换你重振家族荣誉,难道不值得吗?”
黑暗中,呼吸声在他的劝服下逐渐加重,最后归于沉寂。
良久,才再次响起男人含笑的声音。
“合作愉快。”
两只手紧紧相握。
这是一场肮脏的交易,所谓人命,不过是天平上砝码的别名。
第79章 抽刀向更弱者。
夜色如幕, 群星黯淡。
有风吹起垂落的窗帘,像海波似轻轻的晃动,一缕微光透过缝隙照在熟睡的维娅脸上,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双眼。
维娅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无意识攥紧被子,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 神色惶惶,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她急促的喘息声。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慌过了,上一次这般难受, 还是在母亲重病去世的那一晚。
地狱种族打不进王城,现在王室中最危险莫过于带兵出征的维奥。
维娅心头萦绕着一股不安, 这份不安让她迫切想联系维奥,哪怕只是知道对方安全也好。但现在格雷区信号被切断,只能走军队通道, 而且因为区域限制还有信息延迟, 想要联系维奥就必须去找陛下。
她深吸几口气勉强恢复平静后, 匆匆披了一件外衣,下床穿上拖鞋就直奔国王的寝殿。
“殿下?”
有守夜的侍女看到这样的维娅,不禁惊讶地张大嘴巴。
——谁不知道维娅大公主向来冷静沉稳,这样神色匆忙的模样实在罕见。
但她来不及细想,看殿下这般匆忙,一定是要去找陛下,她跟不上维娅,只能大喊道:“陛下不在寝宫, 在议事厅!”
维娅的动作蓦然一顿,能面不改色应对地狱种族包围的她, 却在听见这个消息时晃了晃身子,她带着一丝不易发现的颤抖问道:“谁来了?”
“塔可男爵,西禾弗侯爵……好像挺多人都来了。”侍女回答。她后知后觉的想:对哦,这么多贵族老爷都来了,那等会陛下是不是就要来请殿下过去了?
仿佛为了应证她的猜想,一名侍卫急匆匆赶来,看到维娅时先是惊讶,然后神色焦急道:“殿下,陛下急诏,让您快去议事厅。”
维娅闭上眼,再睁开时,她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我知道了。”
她用一分钟换好衣服,跟随侍卫一起来到了议事厅。
还没走进议事厅,就听见里面乱哄哄的争吵声。
“但是也没有完全失守吧?不是还有一个区域没被攻破吗?”
“……没有魔法师,最多撑一天,要我说直接不要得了。”
“如果消息是真的,那大皇子的行为完全可以判定为叛国!”
“胡说八道!谁不知道大皇子这些年立下的……”
“……”
所有的吵闹都在维娅推开门的那一刻被摁下了暂停键。
首座上的国王面容沉静,一言不发的他在看见维娅的那一刻,绷紧的唇角终于舒展,抛下一个堪称炸裂的消息——
“格雷区失守,只剩内城的中心区域。有人说是维奥的命令导致使平民暴动,不攻自破,以至于如今断臂不知所踪。”
他如鹰的目光紧紧盯着维娅,不肯放过她脸上表情的变化:“你怎么看?”
维娅攥紧了双手,面上却不显半点慌张,她冷冷环视一圈在场的贵族,尤其是在几个坐在末尾明显刚从格雷区逃回来的贵族身上停留了好一会,看得德卡里冷汗直流,眼神躲闪不敢对视。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大发雷霆,最差也要怒斥一番那群回来的贵族,但连国王都没想到的是,维娅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不是怒极反笑,而是像听见了什么笑话般勾了勾唇角。
维娅注视着这个房间里,堪称集合了帝国最有权势的群体,极具讽刺地笑道: “所以这就是你们坐在这里,为了一个已经失踪的人吵个不停,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些被保护罩隔绝在外的平民们的下场?”
“你们保护的到底是帝国,还是自己的地位?”
大半夜被拉过来开会的奥古斯挑挑眉,品出了别样的意味。
维娅双手压在桌子边,几乎用尽全力才抑制住捏碎桌子的冲动,她微微俯身,直接对上国王的眼睛:“陛下,您帝国不是只有贵族。”
这话说的在场有些贵族心里不太舒坦,但碍于国王在场,大家都没贸然出声。
国王轻笑一声,并没有因为维娅的冒犯感到愤怒,只是往后一靠,慢条斯理地问:“你的愤怒我能理解,但你想以什么样的身份质问我,并要求我做出改变?”
“以维娅公主的身份,还是……”
“未来王储的身份?”
刚刚还安静的贵族瞬间睁大了双眼。
这么多年以来,不管贵族们如何试探王储的人选,国王始终滴水不漏,又因为帝国历史上没有女王的先例,所以贵族们理所当然的认为王储肯定是从最大的两位皇子之中选择出来的。
因为国王手段了得,原本压王室一头的贵族逐渐势弱,他们盯上了王储之争,这是最冒险,但也是回报最丰厚的一条路。
可现在国王告诉他们,这么多年他们都压错了宝,国王真正想要的王储,居然是大公主?!
这个人选乍一听似乎很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又有迹可循。
首先他们这位国王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他不在乎有能力的人是男是女,更不在乎之前帝国没有出现过女王;其次这些年来,虽然大公主鲜少直接参与到政事中,但每一次大事国王都有让她参与或者旁观;最后就是大公主自从科技侧回来就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不管大皇子和二皇子闹得多么不愉快,陛下都是各大五十大板,唯有涉及到维娅公主时,他会旗帜鲜明的站在公主这边。
贵族们用眼神交换彼此的震惊时,维娅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喜悦或惊讶。
她的父亲,帝国的国王,似乎永远是这样。
看似宽容的给予你极大的自由,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实则只给你留了一条可以走通的道路。
如果维娅只是个公主,那她能借用王室多少人都是国王说的算,那她的质问和愤怒都成了笑话;但如果维娅是王储,她不但可以直接指挥一部分王城军队,甚至还能命令一部分贵族前去支援格雷区。
格雷区已经沦陷大半,越晚派人过去救援,维奥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小,平民的伤亡就越大。
国王将维奥的性命放在天平的一端,妄图驯服一只桀骜的夜莺,将它锁进黄金打造的笼子里。
但他似乎忘了,这只夜莺也有自己的武器。
议事厅的温度逐渐下降,有穿着单薄的贵族摸了摸胳膊,发现自己呼气时竟喷出一团白雾。
这时候,贵族们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
“我将以大魔法师维娅的身份,向您申请前往格雷区。”
与此同时,维娅拨通了许久,却没有说话的两人,终于在此刻开口。
两道一老一少的声音同时响起。
“白塔贤者查西(大魔法师卢卡斯)愿一同前往格雷区。”
维娅不能直接命令贵族和军队,但她、卢卡斯大魔法师的身份,查西贤者的名号,却足以号召一批魔法师与她共同前往格雷区。
维娅缓缓站直身体,得体地向国王行了一礼——以魔法师的礼仪。
“失陪。”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再未看过父亲一眼。
…………
西柯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比平时早起了足足一个小时,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天花板,才烦躁地起了床,但当他收拾好一切后,离第一节课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干脆拿出一本魔法史重新看了起来。
明明都是些熟悉的知识,但看着看着西柯却开始发呆,最后还是察觉到他精神波动不正常的瓦奥莱塔及时制止了他的内耗,让他出去走一走。
西柯走出宿舍,看到生机勃勃的植被,烦躁的心情终于平稳了不少。
这份勉强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上第一节课的时候。
因为瞎逛反而差点迟到的西柯踩点进了教室,刚刚还闹成一团的学生瞬间鸦雀无声。
无数道异样的目光投到西柯身上,当西柯坐下后,他两边的学生直接收起书换了个位置,哪怕和别人挤一挤也不想和西柯坐一起。
西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什么。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上课十分钟后,一位王室魔法师匆匆赶来,但他不是来上课的,而是宣布学院停课一天,学生可以自由选择回家或者呆在宿舍。
回宿舍的路上,西柯隐约听见有学生说“格雷区”“沦陷”“大皇子”等字词,他忍不住加快脚步,掩耳盗铃似的想躲开一个注定的坏消息。
西柯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了,那在人群中嚎啕大哭的,是与他一样来自格雷区的孩子。
这一刻,被刻意忽视甚至故意装作听不见的消息连成一句话,在西柯的脑海中猛然炸开。
——格雷区沦陷了。
“砰!”
西柯手里的书掉在地上,有人认出了他,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
这一躲,就给格雷区的孩子们和西柯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所有人都看向西柯。
“都是你的错!”
一声尖锐的哭腔响起,那个泪眼婆娑的孩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指着西柯,所有的悲痛和绝望都在此刻化作最恶毒的话语,无所谓对错,只是一种仇恨的转移。
“你为什么不去死!”
“地狱种族就应该像老鼠一样永远呆在地下!永远不要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毫无由来的指责,仅仅是因为西柯身上拥有的血脉,就成了大庭广众下理所当然的应该。
西柯仿佛听见了无数道声音,那是周围无数人还没说出口,却已经用眼神和动作表达的含义。
‘谁让他是地狱种族?’
‘他凭什么比血族,比贵族更优秀?血族好歹为帝国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事,可他呢?’
‘他凭什么跟我一起在学院上课?’
‘他就该死。’
这一刻,西柯甚至有一种恍惚。
他到底是在学院,还是瓦奥莱塔记忆中遥远的过去。
他到底该是人类,还是生存于地下的地狱种族?
人类和地狱种族的区别,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在逼他回答,可他的眼前却逐渐蒙上一层水雾。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一声对不起。
但有人拨开人群,牢牢的握住他的手,阻止了他尚未说出口的话。
“所以呢?”
这是西柯第一次听见原一这样冷酷的语气。
原一收到学院可以让家长去接送孩子的消息就马上赶了过来,本来是想当面和西柯说一个坏消息,但没想到一来就听见别人对西柯无端的指责,顿时怒火中烧。
他直接指挥阿斯托克冲开拥挤的人群,直接挡在西柯面前。
明明只是个几岁孩子的身形,却如此让人安心。
原一冷笑道:“他的出生不是他能决定的,他从未参与过地狱种族的进攻,更没有害死任何一个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格雷区不要沦陷,因为他也在那里长大,那是他的故乡。”
“杀死你亲人是其他地狱种族,你如果真的那么恨它们,应该现在报名参军,去找到它们,然后亲自为家人报仇!而不是在这里……”
他环视四周,“呵”了一声:
“将自己无能的懦弱转变为对无辜者的怒火。”
失去亲人悲惨吗?当然悲惨,但悲惨不是他攻击西柯的理由。
他有很多的选择,他可以选择隐忍,学习魔法然后找地狱种族报仇;他可以选择勇敢,马上报名参军去前线,收敛亲人的遗骨;他可以选择遗忘,将这份伤痛埋藏在心里。
但他却选择抽刀向更弱者,妄图以这种方式转移心里的痛苦。
原一理解,但他不认同。
更何况,如果说指责西柯的人可怜可悲,那么周围这群冷漠的看客,才是真正的可恨。
这是一场无人指示,却默契相当的集体霸凌。
正如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
第80章 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丢下。
原一的话成功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不少人不满地看向他,觉得他未免太多管闲事了。
但当阿斯托克往旁边一站,那高大的身躯就足以让人感到畏惧, 更别说有人愕然发现,原一身上穿的外套居然有伯兰家族的家徽。
连愤怒都只能向无辜者宣泄的他们,又怎么愿意得罪伯兰家族?
原一也不想和他们多说, 拉着西柯的手就要出去。
然而人群没有想散去的意思, 虽然不敢出面得罪, 但当人融入人群时,胆子会意外的大很多, 法不责众的心理让他们挨挨挤挤在一起,却怎么也让不出一条出去的道路。
黑猫舔毛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兽眸直勾勾地盯着最近的几个人类,如果不是原一还没说话,它早一口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吞掉了。
集体给予的压力并非个人能相比, 但对原一来说, 哪怕再多上几十倍的人, 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渺渺蚂蚁。
某个一瞬间,原一甚至有一种厌烦。
一种对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叫个不停,想费点力气弄死解决掉的不耐。
隐藏在黑袍下的眼睛滴溜溜睁开眼,兴奋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来。
时间在这一刻变慢了起来,周围的一切都被摁下了暂停键,傲慢的声音在原一心里响起,让他无需控制此刻的不耐, 尽情的发泄出来:
‘这个世界对您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的尘埃, 何须在意那么多呢?’
刹那间,眼前景象烟消云散,化作一缕灰烟。
‘只要您一个念头’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打了个响指,尸山血海尽在脚下,原一甚至能嗅到空气中血与泥土混合后的刺鼻气味。
‘轻而易举’
身后红月若隐若现,触手编织的神座蠢蠢欲动。
往前一步,就是触手可及的权利。
它甚至不需要原一走过来,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坐下。
但他仍然选择拒绝。
——因为那样,我就不是我了。
原一清晰的知道,拥有绝对的权利很容易,但保持自我却是一件难事。
他可以成为邪神,可以接受眷属作为食物,但他唯独不能放弃自我。
那个曾经在地球上生活十八年的原一,才是他自己,放任暴力很容易,但克制才是理智的归宿。
所有的幻象消失殆尽,躁动的眼睛归于平静,眼前仍是吵闹的人群,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原一的错觉。
但原一注意到自己比刚刚更高的视野——这是他长高的标志。
所有人,包括站在自己身边的西柯都没有注意到,原一的身形又高了一些,已经接近于十一二岁的身形,只是更加瘦小。
如果迪尤尔在这里,一定会惊喜地为又长大一点的吾主贴心准备下一份餐食,毕竟成长期的吾主肯定比之前消化的更快,等到了成年期,想吃饱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但可惜的是,能察觉出原一变化的眷属不在,剩下的人更是对原一是什么样的存在一无所知。
所以他们自然不知道,当很久很久以后,有不怕死的历史学家开始探究过去,曾无数次扼腕错过了这唯一一个杀死原一的机会。
不过比起未来,显然是当下的事情更加值得人注意。
酷络洣
就在原一思考要不要让阿斯托克直接蛮力冲开人群时,人群外传来一声冷笑:“你们够了没有?”
收到小弟消息赶来的克拉高傲地抬着头走了进来,虽然姿态与往日没有区别,原一却能从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听出他大概是跑过来的,气都没喘匀就急着来给西柯解围。
没有人敢阻拦,就连刚刚大吼大叫着让地域种族都去死的人都下意识撇开了脑袋,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人群给他让开一条道,他环顾四周,视线在西柯身上微微停留,没有多说什么,却直接对着人群进行无差别嘲讽:“我听说这里有人不喜欢地狱种族,巧了,我也是地狱种族,怎么我一来就没人说话了?”
没有人敢回答他的问题。
克拉走到西柯背后,头也不回:“走。”
他站在所有人面前,甚至没有去看西柯脸上的表情,三个小弟愣是是拥挤的人群里给他撑开一片空地。
克拉脱下手套,高高举起右手,嚣张无比地说道:
“我看谁敢!拦!你!”
他在最后几个字加重的读音,对于贵族来说,脱下手套甩到对方脸上,是发起不死不休决斗的信号,是非大仇不会做的极端行为。
如今为了让西柯安全离开,克拉直接豁出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知道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在来之前他冷静的思考过发生这场骚动的原因,从小接受的贵族教育告诉他,这时候凑过去捞不到任何好处,甚至只会惹来一堆麻烦。
但克拉无法理解,明明有身为地域种族的自己存在,为什么那群人宁愿去针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西柯,也没有人有胆子在自己面前说一个血族的不是。
至于后面一系列激进的行为,克拉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在他心里,早就把西柯当做朋友了吧。
——还是自己上赶着想做朋友,对方却毫不在意的那种。
克拉在心里自嘲一番,但维护西柯的想法丝毫没变。
有克拉在,西柯和原一离开时终于没有再受到刁难,在离开前,西柯回头看了一眼克拉,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克拉今天的维护他记在心里了,以后有机会,他一定会报答克拉的。
离开学院后,原一撇撇嘴,嘟嘟囔囔道:“希尔说的果然没错,不仅是老师有问题,学院也有问题。”
上行下效,有白塔这个争权夺利榜样,还有老师们泾渭分明的派别之分,学生想不受影响实在是太难了,和原一印象里的学习也相差甚远。
想到今天不欢而散的结果,原一想了想,安慰西柯道:“这样的学院上了也没有意义,以后如果你要学魔法,我可以让奥古斯教你。”
有奥古斯和瓦奥莱塔在,去不去学院其实差别也不大。
西柯先是感激地对着原一笑了笑,但显然兴致不高,他跟着原一回到奥古斯的宅邸,才终于问出那个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希娜姐她们……有消息了吗?”
原一试图转移话题:“你回来的那么急,也没有漏什么东西啊?我帮你拿回来吧。”
“原一!”西柯拉住原一的袍子,从听见格雷区沦陷开始,他的心就一直忐忑不安,一路上他无数次想开口询问,却又因为害怕真的得到一个无法接受的答案,所以迟迟没有开口。
可原一的反应几乎印证了西柯最差的猜想。
“告诉我吧……”西柯的声音几近哀求,他甚至站不稳身体,他几乎是靠扯着原一的衣角那点力气在支撑身体,才不至于直接倒下。
“无论是什么结果……无论……”
西柯像被抽走所有的力气“扑通”一声半跪在地上,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和哽咽差不多了。
原一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摸了摸西柯的发顶,良久才开口说道:“奥古斯派人找到了希娜,她很安全,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而尼尔……”
原一叹了口气,说起了这短短一夜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希娜和尼尔的逃跑计划出乎意料的顺利。
红角成功偷来烈酒,大家齐心协力,把破洞挖的更大,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开始了逃亡。
依然是希娜和尼尔打头,她们潜行到上次止步的位置,找准时机拔开塞子,然后小心地放在地上,最后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酒香吸引了青角的注意,光是闻着空气中浓郁的麦子味,它们就已经如痴如醉,发现正在往外流淌的酒瓶时争先恐后抢了起来,原本严密的防卫顿时多了一道裂口。
“走!”希娜一挥手,大家迅速往外跑,他们不敢停留,拼了命地迈开双腿,哪怕累的气喘吁吁,心跳如鼓,也不敢停下休息片刻。
直到他们遇到更外层的守卫,才能停下小声喘口气,但很快又要跟着继续跑,因为他们不敢赌最开始喝完烈酒的青角会不会反应过来,进而向其他青角发出警告。
从青角们驻扎的位置到外面,短短的两百米却好似一辈子那么长,当看到农田外的景象时,哪怕是希娜也有种鼻子一酸的欣喜。
但这只是逃亡之路的开始。
当巡逻的青角遇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同族时,它们马上意识到有问题,当机立断吹响了号角,刹那间,整个青角族都动了起来!
储备粮们逃跑的消息迅速传开,对于地狱种族来说,没有什么比食物更重要,那意味着来年族人生存的机会,也意味着种族的延续和存亡。
哪怕希娜几人已经努力遮掩,奈何他们走的太急,人数也多,所以最后还是不小心留下了痕迹,让细心的青角发现了。
夜幕之下,为了活命狂奔的人类和身后无数紧跟其后的青角演绎了一场名为“生命”的大逃杀。
这场逃亡,希娜和尼尔不是漫无目的跑,而是有意朝着那些贵族常出没的地方,帝国或许不会在乎平民的死伤,但一定会对贵族做出一些表态,那么那些地方很有可能会有官方力量保护。
倒霉的是,她们这一路别说官方,就是个活人都看不见。
但幸运的是,她们在力竭之前找到了一辆工具车。
“上来!”希娜看到路上停放的一辆复古风悬浮车——这大概是某个不知名的小贵族出来散步望风,却不幸遇上地狱种族进攻,倒霉的成为地狱种族的食物,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发动车子逃离。
几人连滚带爬的上了这辆车。
多日未启动的悬浮车发出一声嗡鸣,这辆空有其表的悬浮车其实并不适合在格雷区的土地上行驶,尤其是在严重超载的情况下,但现在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工具车了。
尼尔一边踩油门,一边大喊:“希娜!快看看车上有没有通讯工具!”
他们必须向格雷城求救,这样才能真正安全。
希娜看着屏幕上各种花花绿绿的按钮,时间紧急,她来不及一个个研究,只能凭感觉胡乱摁了一个。
“boom——”
一声巨响,差点给尼尔吓得把方向盘掰下来,刚想问什么情况,就听见一阵强劲的音乐响起,貌似是星网当下最流行的机械音乐。
得,他也不用问了,这估计是摁到音乐键了。
希娜不死心,又摁了一个。
这一回,音响里响起的是优美的长琴曲。
尼尔忍不住乐了:“雅俗共赏,真有意思。”
希娜翻了个白眼,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搞那么多音乐按钮有病吧!”
两人的吐槽一定程度上削减了此刻其他人心中的恐惧,但只要看到后面穷追不舍的青角们,那份轻松很快又变回了沉重。
眼看着青角越来越近,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希娜小姐,要不……把它丢下去吧!”
这个它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就连红角也听明白了,但它只能抱着脑袋,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祈求。
几乎不用思考,希娜就回答了他:“不,我不会丢下它的。”
她回头,车载灯光照亮她半个身子,之前长发在风中飞舞,因为太碍事被她用利刃都给割掉了,只剩参差不齐仿佛被狗啃了一样的齐肩短发。
她说:“不止是它,你们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丢下。”
如果为了那片刻的喘息而丢下红角,那么迟早为了活命,她们会逼迫其他人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