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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作者:丙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想走走不掉,想死死不能。


    富丽堂皇的王宫内, 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撒在柔软的细绒地毯上,全副武装的近卫军整齐位列两旁,国王走在最前面, 随从都被他派走了,身后跟着查西与季山两人,他哼着当下社交场流行的歌谣, 悠然自得的模样与后面沉默不语的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直到转了不知道第几个弯, 查西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 卢卡斯到底在哪里?”


    国王已经带着他们绕了五分钟,随着越走越深入, 他的心也跟着再沉了一分。


    王宫绝非它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初代国王也是一名大贤者, 他聚集了十三位贤者一同为王宫设下魔法阵,虽然具体的布局只有每一代国王自己知道,但毫无疑问的是, 越是深入王宫, 把人救出来的概率就越低, 这也是为什么国王不选择将人关在帝国监狱而是王宫。


    没有监狱能比得上王宫。


    查西知道卢卡斯只是钓莱塔公爵的诱饵,可诱饵需要吃下才有价值,国王把卢卡斯藏这么深,到底是想让莱塔公爵救出来,还是不想呢?


    “您误会了。”国王轻笑一声,似乎并不为查西的冒犯而生气,正如他每一次和查西交流时都会用尊称,他是从心底里尊敬这位一心只为研究, 只为帝国的贤者,但尊敬不代表他就不会算计查西了。


    他耐心地解释道:“卢卡斯的状态很奇怪, 没有外伤,也没有任何中魔法的迹象,生命力旺盛,但偏偏就是怎么也唤不醒。我也让人问了他的同伴,但他们什么也不肯说。他们毕竟身份特殊,我也不好用强,所以至今不知道卢卡斯先生身上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里,国王似笑非笑地看向季山:“所以还需要这位先生的一点帮助。”


    季山沉默片刻,道:“您知道,哪怕出自同一个地方,也不代表他们会对我报以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联盟是个很大的组织,里面的部门多的连自己人都不一定清楚,更别说每一位联盟成员了,而季山更加特殊,他严格来说并不能算联盟的官方人员,只能算特殊部的外编。


    按照联盟的规定,他本来没有资格参与这次行动,但因为涉及到好友钟夏,而他的身份是最合适潜入,遭遇危险的可能也最小,加上他主动请缨,最后才派了他过来。


    如果他要见的是钟夏,他能保证钟夏会将所知道的一切告诉自己,但如果是别的部门,他无法保证对方是否会告诉自己一切。


    国王对此不置可否,联盟的任务内容对他而言只是顺带的,季山能问出来最好,问不出来也没关系,毕竟这次任务连联盟长都发消息过来探口风了,知道联盟很重视这次任务就足够了。


    又走了一会,他们来到一处分叉口。


    国王叫来仆从带季山左转去见联盟小队,然后自己带着查西右转去找卢卡斯。


    和查西想象中不同的是,卢卡斯并非被安排在病房里,而是一间客房里,如果不是国王说卢卡斯情况古怪,查西甚至会以为卢卡斯只是在客房里睡着了。


    客房里除了卢卡斯还有个查西无比熟悉的人。


    “查西先生。”维娅从椅子上起身,对着查西微微鞠躬。


    看到维娅的查西脸色放缓了不少,与面对国王时的不耐却还要压抑情绪的傲气完全不同,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维娅,你是来这里治疗卢卡斯的吗?”


    维娅摇摇头,如实回答:“我治疗不了卢卡斯先生,他的症状实在古怪,这几天我都在翻书查看古籍中有没有相应的症状,但都一无所获。”


    如果连博览群书的维娅都说古怪,那这次卢卡斯的情况恐怕比想象中还要棘手,查西不敢耽误,他快步走到卢卡斯床边:“让我看看。”


    在查西给卢卡斯做全面检查的同时,国王示意维娅看好这里,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刚离开房间,就有个侍从跟了上来。


    国王头也不回地问:“那边怎么样?”


    侍从低着头回答:“似乎不太顺利,他们不愿意将任务内容告诉季山,但他们提到了一个人。”


    “哦,谁?”


    “卫桥。”


    当伊小小说出这个名字时,季山才恍然想起之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是了,钟夏曾经和他们说过担任交换生班长时,认识了一个来自玄幻侧的同学,沉默寡言却外冷内热,多年后成为玄幻侧有名的剑客,而那个剑客的名字正是卫桥。


    玄幻侧、剑客、卫桥。


    如果一个是巧合,那三样都符合就绝对有问题了。


    伊小小看着季山听见卫桥名字后显然恍惚的神色,心里对季山的信任又多了一分,但这里毕竟是王宫,谁也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眼线,他不能随随便便对季山说出在星穹遇到了什么。


    所以哪怕着急,他也只能不动声色,尽量委婉的表达让季山联系联盟的意思:“钟夏和卫桥都死在星穹,虽然不知道现在星穹怎么样了,但他们毕竟是我的战友和朋友,我们暂时无法离开,果然有机会,希望你能帮我收敛他们的遗物,我们离开的太匆忙,只来得及带走卫桥的星脑。”


    谁料,听到这话的季山却笃定道:“不,卫桥没有死。”


    什么?


    听见这话,哪怕是一直死气沉沉的李圆圆和雷诺也瞬间激动起来,尤其是李圆圆,她直接“噌”的一声站起来,惊喜道:“他还好吗?他离开星穹了没有?”


    季山回忆起卫桥的状态,点点头道:“他看上去状态还不错,现在就在王城。”


    闻言,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伊小小甚至觉得,这是不是大贤者在上看到他们这么倒霉,专门让季山过来送的好消息。


    自从那天坠落魔法侧开始,他们就一直过的不好,这倒不是国王虐待他们,恰恰相反,国王对他们可谓是超出一般囚犯应该有的待遇,不但为他们治疗伤势,还给他们提供营养丰富又美味的食物和解闷的书籍,除了待的地方稍微昏暗了点,没有自由以外,他们在这里的生活甚至比度假还舒服。


    可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明明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才走到现在,好不容易九死一生的从星穹逃了出来,那些记录了重要资料的星脑却被国王收走,怪物离魔法侧很远,但离玄幻侧和科技侧很近,他们晚回去一天,资料的破译就晚一天,那么未来对抗怪物的武器也会晚一天发明,到时候会死多少人他们想都不敢想。


    所以在被困的这些天里,他们想尽了办法逃跑,但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他们甚至绝食抗议,却得到国王这样的回复——


    “各位特别的囚徒,很抱歉听见这样令人不安的消息,但我必须告诉各位,如果你们都活着,未来并非没有希望离开,可如果你们之中死去任意一位,那很抱歉……这段历史将深埋在王宫的地底。”


    “而且,我相信各位比我更加清楚,如果你们死了,星脑将会启动自毁模式,届时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联盟小队的身份重要吗?重要,如果他们因为王室造成死亡,那王室将受到联盟的指责,并且惹上一些本没有必要的麻烦事。


    可这份重要能让国王妥协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要么都活,这样他只是依据帝国法律小惩大诫非法跃迁的罪名,你甚至能赞扬国王的仁慈,毕竟这条罪名最高可是能当场处死;要么都死,只要他一口咬定联盟小队早就死了,谁又能证明当初飞船上救下的三人到底是死是活,那时的真相到底如何呢?


    而且就像国王说的那样,联盟小队着急出去是为了交付资料,国王能保证他不去窥探资料,去撬开星脑里的秘密。可如果联盟小队都死了,在没有提前设置的情况下,星脑都会启动自毁模式,到时候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反而本末倒置。


    出又出不去,死又不能死。


    联盟小队彻底被国王拿捏在手里,只能在地牢里计算着时间,度日如年的期盼着一个联系上联盟的机会。


    这么多天过去没有动静,联盟小队早就猜到国王肯定拒绝了联盟那边的释放申请,所以这个联系其实还有另一个含义——明着来不行,那就暗着走。


    只要联盟能将他们之中救出其中一个,那有了人证,不管是谈判还是交涉联盟都能重新掌握话语权。


    这就是国王给奥古斯的一个机会——让联盟欠你一个大人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奥古斯对联盟小队的事情表现的如此冷淡,但国王相信他并非不心动,只是还在斟酌联盟的分量够不够让他去冒着个险,或者等着联盟自己找上门,好获得更多的筹码。


    既然如此,国王就顺水推舟,给联盟那边指明方向,让季山见到联盟小队,确定几人的状况,这次见面后,季山肯定会去找奥古斯的。


    只不过……这次的计划中似乎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人。


    国王听着侍从一字一句的汇报地牢里几人聊天的内容,修长的手指曲起,一下下叩在实木桌面上。


    桌面上陈列着好几张照片,最上面的赫然是西莉娅和原一等人坐在一起的画面。


    而再往下,则是暗网上那场直播中卫桥斩杀三个红云星盗团的画面,还有卫桥在玄幻侧,甚至久远的交换生照片都能依稀看见。


    而所有的照片中,卫桥都被着重画了个红圈。


    国王垂眸看着这些照片,他可不认为一个被玄幻侧驱逐的剑客能让奥古斯搭上血族,哪怕这已经是明面上最有可能的选择,但他至今为止确实还没找到奥古斯与卫桥的直接联系的证据,西莉娅大张旗鼓的靠近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暗度陈仓。


    他的手指忽然一顿,缓缓移动到最上面那张照片。


    抱着黑猫的孩子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仰着头似乎在认真倾听,面前的盘子却堆了好几根吃完的铁签;刚入学的少年笑着又倒了一杯果汁,翘起的尾巴愉悦地甩了甩,似乎在诉说着不错的心情。


    国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他想:


    他亲爱的莱塔公爵 ,难道有了比联盟更好的选择吗?比如……


    新的文明。


    或者。


    回归地狱的怀抱。


    第52章  盲:咕噜咕咕咕——


    黄昏将近, 烤肉店里依然热火朝天,之前的波折并没有打扰到食客们聚餐的热情,原一津津有味地吃着肉串, 虽然吃的方式比较不一般,但在场的人都默契当做没看见。


    也就只有西柯傻乎乎的担心原一因为不好意思而没吃到东西,总是偷偷摸摸在桌子底下给原一递肉串。


    原一来者不拒, 仗着自己不会吃胖, 几乎把烤肉店所有的菜都吃了一遍, 等卫桥那边聊得差不多,他这里吃完的铁签已经对堆成一座小山, 虽然比不上眷属那仿佛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香味,但味道比原一想象中的还不错, 吃的非常满足。


    等西莉娅带着护卫长和原一等人分开,原一才问起卫桥当初在星穹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他们都心知肚明的没有询问彼此在星穹的目的与经历,但听护卫长和西莉娅的意思, 卫桥想救的人身陷囹圄, 仅靠卫桥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救得出来的。


    卫桥也没想到, 兜兜转转联系这么久的联盟小队竟然就在王城,而且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也没想到即使卢卡斯回到魔法侧,也依然无法解决他奇怪的昏迷。


    现在的他十分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试着闯一闯王城,还是应该按照原来的打算先去一趟联盟总部。


    前者在封印破碎后实力下降,闯进去的概率实在太低,更别说从里面带人出来;后者又太耗费时间, 等联系上联盟再找人过来,一前一后实在是麻烦。


    正因为进退两难, 卫桥思考再三,才决定将所有事情对原一和盘托出。


    到不是说不相信原一,而是这些事本来就与原一无关,是他说的越多,其实就是变相要求原一的帮助,卫桥一向习惯了独来独往,都是在事情实在无法解决的情况下,才会寻求别人的帮助。


    于是卫桥简单将自己与钟夏相识的经历,还有星穹里意外相遇的事情都告诉了原一。


    原一听完卫桥的描述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蓦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所以那声爆炸不会是卢卡斯弄出来的动静吧?”原一回忆起自己进入星穹时曾听见一声巨响,然后盲离开了片刻,他问怎么了,盲却说只是一点小意外。


    如果卢卡斯的昏迷真的和盲有关,那就不奇怪了,盲在命运之河里对卢卡斯的河流动了手脚,普通人根本看不见命运之河,所以在卫桥等人眼里,卢卡斯就是突然陷入了昏迷。


    得到卫桥肯定的答复后,原一不免有些汗颜。


    他一直以为星穹里的都是些作恶多端的星盗,没想到居然误伤了友军——虽然一心想着地球,但无可否认的是,从地球离开发展至今的科技侧也是原一半个故乡,他理解钟夏的理念,也明白钟夏心里所想,如果可以,他并不想造成这样的结果。


    但钟夏的事情已成定局,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看看能不能将卢卡斯唤醒。


    于是原一坐上阿斯托克的臂弯,缓声道:“卫桥,如果你相信我,等我一个晚上,或许我有办法唤醒卢卡斯。”


    卫桥一怔,张了张嘴。


    原一仿佛预料到他想说什么,直接开口打断了他:“很抱歉,我无法告诉你其中缘由,但……我可以说,世界上,不,甚至整个宇宙里,或许除了我,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唤醒他了。”


    没有人会比盲更了解命运之河,而除了原一,也没有人能指使盲去救人。


    原一顿了顿,又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听起来实在太可疑,很难不把他和星穹的怪物联系起来,但这是他能对卫桥坦白的所有,如果再多一点,无论是对卫桥还是对他都不好。


    卫桥看着原一。


    ——秘密,又是一个秘密。


    他想。


    自从卫桥遇到原一之后,原一身上的秘密就像天上的星星,每当你以为已经数清楚有多少颗,一转眼又会发现藏在另一颗星星光芒下的星子。


    那被大手遮盖的怀疑再次从心底破土而出,原一的模样似乎在此刻忽然扭曲起来,那垂落的长发仿佛拥有了自我意识,如幼蛇般扭动着身子,微微探起头来。


    无数次战斗洗练出来的本能在疯狂发出警报,卫桥几乎要控制不住拔刀的手,甚至就连长剑都在发出低沉的鸣叫,宛若一头低吼的野兽。


    理智叫嚣着砍下,感情却撕扯着行动的最后一根弦,在短短数息间,两人之间的氛围徒然变得冷冽,甚至带着一股尖锐的对峙感。


    原一发誓,哪怕卫桥真的因为这件事疏远甚至和自己决裂,他真的可以理解,只不过在理解之外……还会有一丝丝的失望吧。


    这趟旅途才刚走到第一个目的地,这个穿越以来的第一个朋友就要以这样的方式分崩离析。


    西柯和希尔站在旁边,希尔不说话充当哑巴,反而是西柯紧握拳头,如果不是两人之间气氛实在无法插足,他甚至想直接冲过去喊一句“我相信原一”。


    他也听了卫桥的故事,他能想象出那些怪物有多么的可怕和危险,甚至能从原一的话中听出他似乎和怪物有不一般的联系,但那又怎样呢?


    只要原一还是原一,西柯就永远会站在原一这边。


    不知过了多久,当长剑的嗡鸣声逐渐减弱,卫桥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表现无奈与心累,他单手扶额,苦笑道:“原一,你有时候真的很像我的师弟,总是给我出些难题。”


    师弟除了嘴巴碎喜欢听八卦,还喜欢拉着沉默寡言的大师兄问这问那,有次他拿着一个“如果你的飞剑失控,只能控制左右方向,左边是一个普通人,右边是五个练气期的弟子,你会选择砍哪一边?”这种问题来问卫桥。


    愣是让卫桥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还是想不出答案,连练剑都心不在焉起来,最后还是师父怒气冲冲地拿着扫帚将师弟赶出去,才算停止了这场闹剧。


    他将这件事告诉原一,意在说明原一说出的话和那天的“飞剑难题”一样让人为难,没想到原一听了后幽幽来了一句:“我选中间,我从剑上跳下去就不关我事了。”


    卫桥气笑了:“掩耳盗铃,有什么意义?”


    原一哼了一声:“眼不见心不烦,你就说解没解决吧。”


    卫桥无奈,想伸手敲原一脑袋,却被原一灵活躲过,朝他“略略略”几声,笑道:“反正不管你信不信我,你想救卢卡斯就得听我的。我也不为难你,等我们到科技侧,到你真的不得不选择左右的时候,不管选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不管是选择与他这个邪神为敌,还是选择站在邪神这边,甚至像原一说的那样保持中立,原一都理解,不过原一希望,起码在到科技侧之前,他们可以一直当朋友。


    “谢谢。”卫桥由衷道。


    原一摆摆手,伸了个懒腰,阿斯托克适时动了起来:“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他们在来王城之前就在星脑上定了房间,刚好离烤肉店距离不远,吃完烤肉舒舒服服的睡一觉,等西柯去学院上学,原一还计划着逛一逛王城,去不同的地方看看区别于地球的风土人情。


    毕竟王城可不像星盗星域那种混乱地区,是最能代表魔法侧文明的地方。


    原一都这么说,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刚回到房间,西柯就收到一条信息。


    【此账号已被封禁】:哈喽哈喽,魔法入门的东西买齐了吗?如果进了学院再买可贵不少哦。需要我帮忙吗?


    西柯没想到居然会有老师主动关心自己,虽然只是个看上去不靠谱的志愿老师,但他依然很感激,回到:谢谢你,季老师,我确实需要您的帮助。


    魔法入门的东西星脑上虽然有,但五花八门的,看得人眼花缭乱,现在有老师愿意帮助自己,西柯自然是喜不自胜。


    【此账号已被封禁】:可以呀,那你明天和我出来一起,我带你去买。对了,记得叫上卫桥。


    西柯疑惑,打下三个字:为什么?


    【此账号已被封禁】:因为我忽然想起来,我以前从朋友口中听过他的名字,他应该也认识我朋友。


    【此账号已被封禁】:我朋友的名字叫——钟夏。


    西柯愕然,赶紧找到卫桥,直接将星脑消息递给他看。


    而卫桥看到星脑时,因为久久得不到回应的季山又发来了一条消息,只是这次,这条消息显然是给卫桥看的。


    【此账号已被封禁】:我代表联盟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感谢您对伊小小等人的帮助,并诚挚的邀请您与我一起参与救援,如果您需要,我随时可以与部长联系,以证明我的身份。


    卫桥接过星脑,问道:你见到他们了吗?他们怎么样了?


    【此账号已被封禁】:是的,一切都好。


    多日来的担忧都在季山短短一句话中烟消云散,在季山再次邀请明天一起出来详谈时,卫桥答应了。


    而与此同时,原一回到房间关好门窗,再次联系了乌鸦先生。


    可怜的乌鸦先生也不知道那边是白天还是黑夜,但不管是否在睡梦中,吾主的呼唤都是最重要的,所以迪尤尔欣喜又优雅的回应了这份呼唤。


    “我在。”他温声道。


    “帮我联系盲。”原一简洁明了道。


    刚刚他试着联系盲,却发现连接虽然没有断开,但盲却迟迟没有回应,所以才想到让迪尤尔帮忙。


    迪尤尔却一反常态,奇怪的迟疑片刻。


    “怎么了?”原一疑惑。


    “不、只是一点点小意外,但无伤大雅。”迪尤尔很快恢复过来,不一会,原一就听见来自盲的回应。


    激动的情绪顺着连接清晰的传了过来,与之一起的还有盲的声音——


    盲:“咕咕咕!咕噜咕咕咕……”


    原一:?


    这种把人灌水泥丢海底沉尸的即视感是什么回事,他让迪尤尔把盲“静音”,迪尤尔不会真的物理静音了吧!!!


    第53章  看起来,她亲爱的父亲谋划似乎要落空了呢。


    好在盲那边奇怪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一道明显从水中憋了很久出来后下意识呼的一口气声后,盲的声音终于正常了许多。


    “吾主~”


    听着那九曲十八弯的尾音,原一默然:好像也没有多正常……算了, 速战速决吧。


    于是原一迅速将那天在星穹的事情说了一遍,并询问有没有救醒卢卡斯的办法。


    被原一一说,盲才想起来自己曾经顺手制作的“小菜”, 但因为后面心思都放在和迪尤尔明争暗斗上, 早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按理来说, 被截断河流的人类虽然不会死,但只要河流不重新流淌, 就会一直陷入昏迷,直到身体死亡, 不管是命运之神还是盲,都只截断过河流,却从未帮人续过河流。


    但既然是吾主开口, 还是第一次主动找自己帮忙, 盲怎么可能拒绝。


    “请您稍等。”盲声音温和, 如果不是隔着数以万计光年,你根本听不出他此刻的狼狈。


    如果原一能再对盲投以一分关注,就会发现——此刻的盲被虬枝盘曲的树根包围,头顶繁茂的枝叶绿意盎然,形态各异的果子随风摇摆,他上半身还沾着些许泥泞,腰部以下全都浸在浓稠的沼泽之中。


    【生命之树·寂】仍在沉睡,但就像呼吸是人类的本能, 进食也是眷属的本能,任何被投入沼泽的生物都将成为它睡梦中的食粮。


    自从上次迪尤尔找准机会打败盲后, 他就毫不犹豫的将人丢进这片沼泽里,甚至为了保证完成吾主的要求,特意把盲往沼泽深处摁。


    要知道【生命之树·寂】的沼泽可不是普通的沼泽,不仅能困住生灵的□□,甚至连灵魂都会受到影响,哪怕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河流沉入底端一时半会也上不来,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它就像一间囚笼,牢牢的将盲束缚其中。


    加上不想被打扰的原一在无形中赋予的意志,【生命之树·寂】虽然没醒,身体却诚实地践行吾主的意志,每次盲要出来就会被沼泽中的暗流卷回去,盲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即将爬出来时又被卷到最深处,也亏得他是和生命之树同等级的眷属,即使出不去,沼泽也无法消化他,不然换成另一个低等级的眷属早就只剩一堆尸骨了。


    这也是迪尤尔刚开始迟疑的原因——他并不想深入沼泽把盲捞出来,甚至如果可以,他还想往盲身上绑两块石头让盲沉地深一点。


    但既然是吾主的意志,他都会贯彻到底,所以他还是将盲捞了出来——不过只捞了半个,毕竟能有嘴回吾主就好了,真让盲自由,怕不是出来就先给自己一脚。


    他可不想衣服上沾染泥泞,作为吾主最忠实的仆人,他要时刻保持得体与优雅。


    而沉浸在“吾主想起我了”念头里的盲完全忘了要报复,下半身被卡着出不了他就不出来了,干脆上半身进入命运之河里,找到属于卢卡斯的那一条,思索片刻后找到了办法,于是自信满满地呼唤:“吾主,我有两个办法,就看您想快一点还是慢一点了。”


    “快点。”原一毫不犹豫道。


    盲了然,细细道来。


    原一听完后若有所思,给卫桥发了一条信息。


    不一会,卫桥带着个盒子匆匆赶到原一门口,将盒子交给原一,过了没几分钟,原一又将盒子给回卫桥。


    卫桥紧紧抱着盒子,仿佛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原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卫桥带着西柯出门见到了季山,他们按照约定那般给西柯买了许多必需品,在分开时,卫桥将盒子郑重地交到季山手里。


    直到两人离开,季山才低头打开了盒子。


    只见盒子里,两枚徽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若不朽的誓言。


    视野忽然蒙上一层水雾,朦胧之中,依稀还能看见某个傻瓜灿烂的笑容。


    “笨蛋!”季山低声骂了一句,眼泪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转瞬即逝,等抬起头时,他眼里只剩坚定。


    ——等那家伙回来,他一定、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


    卢卡斯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不会沉没的死海上,身体随着波浪起起伏伏,宛若海中一片枯叶,飘向哪里完全由不得自己。


    视角却永远正对着蔚蓝的天空,澄澈的蓝天像一块无瑕的宝石,看不见白云,也没有飞鸟掠过,静默的像一幅永不改变的油画。


    可再美的油画看久了都会烦闷,尤其是卢卡斯不能说话不能动,如果不是学习魔法需要学会冥想,他早就在这片寂静到只剩海浪声,甚至连呼吸与心跳都微不可闻的空间里呆疯掉了,而不是冷静地数着这是海浪第几次扬起大浪,以此计算自己到底度过了多少时间。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心也越来越沉,他不知道在自己昏迷后联盟小队要怎么面对铺天盖地的怪物,更不知道钟夏为了完成任务会做什么事情。


    卢卡斯了解钟夏,钟夏是那种永远把自己生命放在最后考虑的好人,可好人并不长命,他与钟夏初识,就是因为这个家伙傻不愣登的以为自己遇险,用三脚猫魔法试图将自己带出包围。


    卢卡斯当场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大魔法师的实力,本想讥讽钟夏几斤几两,却没想到对方看到自己显露实力后,第一个反应不是惊讶,也不是畏惧,而是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这样你的安全就有保障了。”


    他没有因为卢卡斯冷漠的态度生气,也没有要求卢卡斯对自己施以援手表示感谢,就好像他用命救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而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这让卢卡斯产生了好奇。


    他出生优渥,是父母宠爱的幼子,从不知道饥饿与贫穷的滋味,年少成名进入白塔拜查西为师,家族捧着,白塔魔法师们敬着,甚至连国王都对他和颜悦色,可以说前半生顺风顺水,除了研究,几乎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烦恼,也养成了任性妄为的性子。


    所以在意外结识特殊部部长后,他抱着“呵,我看看有什么了不起”的想法加入了特殊部,开心了接一个任务玩玩,不开心了就是部长亲自来喊他,他都能连人带东西轰出房间。


    实力财力地位摆在那里,特殊部的人就算对他有意见也只敢在背地里吐槽两句,起码明面上大家都顺着他,说什么都嗯嗯嗯,要什么都好好好,和在魔法侧时也没什么区别。


    遇到钟夏那次本来是卢卡斯最后一次出任务,他觉得特殊部也没什么意思,决定做完这个任务就回白塔继续研究,部长也同意了。


    可偏偏就是这次任务,他认识了钟夏。


    从小接受贵族教育,被告知要以家族,以自己为先的卢卡斯不相信世界上有钟夏这种傻子,打算跟着钟夏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但随着钟夏一次又一次冒着危险救人,好几次差点人就没了,卢卡斯忍不住开口:“喂!他们和你任务有关吗?这么拼命救他们干什么?”


    钟夏摇摇头,这片是战区,他的任务是将联盟工作人员带到安全地方等待飞船,部长没让他救人,是他在确定工作人员全部安全后,趁着飞船没来,以个人身份加入当地志愿者,去救助困在废墟中的普通人。


    卢卡斯更不理解了:“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


    “你来过这里?”


    “第一次。”


    眼看钟夏又要出发,卢卡斯不解道,“这有什么意义?你救得了一个,难道还能救完这里所有人吗?你甚至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们更不可能回报你什么。”


    钟夏笑了笑,乌黑的眼眸似有光芒闪烁,他说:“我知道,可救人不需要理由。”


    “我虽然没有办法救全部人,可只要多救一个人,让多一个人活下来,那就够了。”


    他骄傲地指着自己胸口的徽章:“这就是我加入联盟的原因,也是我的理想。”


    “生命何其短暂,只要我多救一个人,他的生命就是在延续我的意义,我的理想。”


    “这难道不是很酷的一件事吗?”


    钟夏正了正帽子,笑着挥手离开。


    这一次,卢卡斯鬼使神差地跟在钟夏身后,并在钟夏陷入危险时主动出手帮了他。


    钟夏感谢了他,但卢卡斯却心不在焉。


    他还在思考钟夏那番话,他感到困惑,感到不解,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宛若太阳烧灼的刺痛,它摧毁了卢卡斯一直以来的价值观,让他意识到世界上真的有这么纯粹的理想主义,真的有人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


    直到返程的飞船上,卢卡斯忽然上下打量一番钟夏,抬起下巴道:“喂,给你个机会,当我的弟子。”


    这是卢卡斯第一次想收学生。


    他以为钟夏会欣喜若狂,会愕然不止,但出乎意料的,钟夏表现的十分平静,甚至没有他从废墟中刨出一个尚有呼吸的小女孩来的欣喜。


    “感谢您的邀请,但恕我拒绝,因为我无法跟随您去魔法侧。”钟夏礼貌地笑了笑。


    卢卡斯愣住了。


    他不可思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钟夏点点头,卢卡斯的大名他早就听过,大魔法师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境界。


    卢卡斯更加匪夷所思,他忍不住抬高声调:“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机会吗?!”


    钟夏再次点头,他当然知道,只要他答应卢卡斯,那么就等于能得到查西贤者的教导,这是多少魔法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你确定还要拒绝我?”卢卡斯声音逐渐危险。


    钟夏再次点头。


    “好好好……”卢卡斯怒极反笑,他狠狠踩了钟夏一脚,指着钟夏鼻子怒目圆睁,“你会后悔的,笨蛋!”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这里。


    他直接改变了计划,不但不回魔法侧,还要求部长必须把他和钟夏安排在一起出任务,他就不信,等他在钟夏面前展示自己魔法的渊博,钟夏一定会追悔莫及!


    可没想到,最后先后悔的反而是卢卡斯。


    因为钟夏——他是真的不停在接任务啊!


    一个任务接着一个任务,钟夏就好像不知疲倦的陀螺,还净挑些危险没什么人愿意干的任务,虽然这样成长的飞快,也满足了卢卡斯表现自己的要求,但是……这人是有什么变/态爱好吗?被骂了傻笑,被嘲讽还感谢自己的指导,甚至差点被救的人背刺,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执行任务。


    卢卡斯以为钟夏就是这样一个好好先生,好脾气的泥菩萨,磨的他都快没脾气,更加生气钟夏这个扶不起的阿斗,准备不理会这个笨蛋的时候,钟夏却罕见的愤怒了。


    有个科技侧军人被他救过的人背叛,被俘虏了,受了一天一夜的酷刑依然不愿意透露信息,等钟夏潜入见到他时,他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只剩一口气了。


    而这个军人,是钟夏曾经的学长。


    在看到钟夏时,学长被拔掉了舌头,只能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杀了我。’


    学长笑着看着钟夏,那怕面容扭曲,哪怕不成人形,也依稀能看见当年风采。


    他很高兴,送他最后一程的不是敌人,而是昔日的学弟。


    这一次,钟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个救字。


    这样重的伤势,哪怕救回来也十分惨烈,甚至都无法进行机械义肢改造,而且这么多天的折磨,学长早已到了精神极限。


    将学长的尸体送回来的钟夏转身投入另一个任务,再次回来时他身受重伤,虐待学长的势力也不复存在了。


    养伤期间,卢卡斯以学长为例子,问钟夏:“看到了吧,好人不一定有好报,后悔了没有?”


    钟夏浑身缠着绷带,却仍坚定的回答:“从不。”


    卢卡斯气得直接将钟夏的营养餐吃光,十分钟后又拎着新的营养餐怒气冲冲地回来。


    “吃!”卢卡斯一勺子怼进钟夏嘴里,那模样恨不得将勺子塞进钟夏鼻孔里。


    钟夏摸了摸鼻子,讨好地笑了笑,乖乖受着卢卡斯的怒火。


    类似的场景往后出现了不止一次,每当卢卡斯表示要钟夏当自己弟子,或者钟夏又因为救人差点没命后就会上演,久而久之,卢卡斯甚至都习惯了。


    当人回忆得太深太仔细,卢卡斯忽然想起飞船上,在钟夏带着甜点过来时那一幕。


    怒气冲冲的自己坐在椅子上警告进门的钟夏:“我和你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你再乱来,我马上掉头就走,别什么事都往前冲,要不是有我,你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钟夏习以为常地点点头,像顺一只炸毛的猫笑着说:“是是是,谢谢卢卡斯先生,如果没有您,我早就死了。”


    自己哼了一声,朝着钟夏伸出手:“给我。”


    钟夏顺从的将甜点放在自己的手中,他靠着墙,笑着看自己吃甜点,只是这一次,他眼里的笑却达不到眼底。


    记忆仍在流淌,自己还在喋喋不休,可回忆外的卢卡斯却不知道怎么的,透过回忆看清了钟夏当时眼底的哀伤。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


    ——钟夏这一次,从来没想过活着回去。


    所以能吸引未知生物的保护罩放在钟夏身上,所以他是此次行动的唯一负责人。


    为了联盟与科技侧,钟夏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


    卢卡斯忽然有些难过,他在心里骂了句笨蛋,可酸涩的感觉却一波波冲击着胸口,让他感到无比的沉闷。


    记忆本该在自己昏迷那一刻,可这一次——它居然奇迹般往后走了。


    卢卡斯看见了钟夏接住自己,看到钟夏丢出保护罩,看见钟夏对卫桥细细的叮嘱。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股急切从心底蔓延,他像被困在笼中的兽,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嘶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钟夏一步步走向死亡。


    “可恶,还是有点不甘心啊。”


    当那一声似抱怨的嘟囔响起,卢卡斯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一声,那声音在死海中掀起滔天巨浪,浪花打翻了他,将他的眼泪也一同吞没——


    “笨蛋!既然不甘心,那为什么不跑啊!为什么不把我留下啊!”


    卢卡斯所有的呜咽都沉寂在深海中,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他设想过无数次钟夏的死亡,他以为自己会从容地在他墓碑上踹一脚,嘲讽钟夏不听自己的落得这个下场,嫌弃钟夏到死都不知趣没认自己当老师。


    他明明和钟夏说过,如果遇到危险,他断后,钟夏只需要活着就好了。


    他已经活够了,可钟夏不一样,他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死在那样一个鬼地方?!


    笨蛋……


    笨蛋!


    为什么到死,我都没有听你喊我一声老师。


    卢卡斯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与此同时——


    维娅敏锐发现了不对,快步走到床边,恰好看见卢卡斯脸上的泪痕,她试探着开口:“卢卡斯先生?”


    一下秒,卢卡斯睁开眼,一道风刃劈头盖脸地朝着维娅甩了过来。


    维娅轻巧地躲过,她看着坐起身,丝毫没有昏迷许久而虚弱半分的卢卡斯,不知想到什么,微不可察地弯了弯眸子。


    ——看起来,她亲爱的父亲谋划似乎要落空了呢。


    第54章  火焰中的紫罗兰君王。


    关于卢卡斯的苏醒, 盲给了两种方案:一个是解除截流缓慢恢复,但用时比较长,最少都要一年;另一个是用与卢卡斯有湖泊交汇人的河流“引”出卢卡斯的河流, 卢卡斯很快就可以醒来,只不过如果这样做了,那卢卡斯就会和那人成为“命运共同体”一段时间, 直到卢卡斯的河流能够独自流淌。


    盲翻了翻卢卡斯的河流, 发现和他交汇最多的是一个叫“钟夏”的人, 而且这个人的河流干涸到只剩一小条,刚好可以利用起来, 等引出卢卡斯河流后再掐灭这支小河流,卢卡斯的命运之河就不会受到钟夏影响了。


    虽然盲对人类充斥着满满恶意, 但只要是吾主的命令,他都想做到最完美,最好能取代迪尤尔!


    听完盲的话, 原一敏锐意识到:“等等, 钟夏不是死了吗?”


    他明明记得卫桥和他说过钟夏用性命为联盟小队断后, 卫桥后面回去,都只找到两枚被钟夏用最后力量护住的两枚徽章,甚至找不到钟夏的遗体。


    盲回答道:“他确实死了,但没有完全的死亡,大概是……玄幻侧的力量?那股力量保护了他的灵魂,但也仅此而已,他似乎附着在什么东西上,如果不干涉, 最多一年就会消散。”


    “你能干涉?”原一惊奇道。


    他之前在星脑上看过,玄幻侧的人走的类似于小说中“修仙”的路途, 根据修习的功法不同,可以具体分为法修、体修、灵修等等等,其中放弃提高肉身强度,专心渡练灵魂的那部分人叫“鬼修”,如果钟夏真的依靠玄幻侧力量剩一部分灵魂,想让他继续“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成为鬼修。


    但鬼修一途诡秘莫测,不但入门艰难,而且数量稀少,相关记载更是少之又少,盲又是怎么知道的?


    盲弯了弯唇角,将属于钟夏的河流强行并进了卢卡斯的河流里。


    他优雅一弯腰,哪怕隔着千万里吾主根本看不见这一礼,但这不妨碍他的骄傲:“命运总有它的办法。”


    只要湖泊不消失,再如何背道而驰的河流都会在那一刻相遇。


    就像盲一直都知道自己河流终有一天也会融进吾主的河流里,他无法看见吾主的河流,更不能影响,在最后他一定会失去自我,化作祂的一部分,但那又怎么样呢?他说过了——


    “命运臣服在您脚下。”


    这是他的命运。


    他掌控无数人的命运,却是自我命运的奴隶,像小儿舔舐刀刃上甜美的蜜糖,早已沉沦无法自拔。


    就像死亡之神永远在奔赴死亡的路上,厄命之神也永远行走在自己的厄命之中。


    但在走向终局之前,他还是有很多“愿望”需要实现的。


    比如——


    处理完一切,感受到吾主连接断开的盲回到了生命之树下,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迪尤尔。


    迪尤尔放下茶杯,发愁地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想再捞一次了。”


    长标在盲手里凝聚,下一秒却擦着迪尤尔的脸颊划过,留下一道明显的划痕。


    迪尤尔摸了摸脸上的划痕,祖母绿的眼膜似笑非笑,羽翼张开,他幽幽道:“但我确实很想再将你埋深一点。”


    下一秒,一道黑影飞向盲,将刚刚还露半截身子的盲狠狠往下摁了下去。


    盲毕竟只有上半身自由,偷袭不成功就没有再出手的机会,轻易就被迪尤尔踹回了沼泽里。


    但迪尤尔尤觉不够。


    “再见。”


    迪尤尔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块巨大的石头,他微笑着,将宛若一座小山的石头狠狠砸向盲。


    一声巨响后,世界清静了。


    只不过迪尤尔这次学聪明了,他眼疾手快地在盲脖子上绑了根绳子。


    这样下次吾主找盲时,他就可以不下沼泽,而是将盲直接拉上来,然后等吾主用完再踹回去。


    他完全不担心盲毁了绳子,毕竟这根绳子代表着吾主未来还会需要她,盲一定会好好保护,让吾主呼唤自己时可以借着绳子第一时间回到上面。


    但就这样简单拴着总感觉不让人放心。


    于是迪尤尔眼珠子一转,想了个好主意——他把绳子那头绑在一根树枝上,这样盲沉到一定程度后绳子就会绷直,稍不留神就会崩断。


    为了不崩断绳子,盲必须一刻不停地往上游,然后重复之前被沼泽暗潮拍回去的过程。


    想出这个方法绝不是嫉妒某个低等眷属能一直呆在吾主身边,绝对不是。


    迪尤尔幽幽想。


    …………


    当原一将钟夏或许可以活过来的消息告诉卫桥时,卫桥完全不敢相信,直接带着盒子就找到了原一,因为如果钟夏真的有灵魂残存,那最有可能附着的就是这两枚徽章,事实证明卫桥想的确实没错。


    接下来只需要将徽章放在卢卡斯身边,物理意义上增加他们的联系,最多两个月卢卡斯就能醒来了。


    当卫桥询问季山,钟夏是不是接触过鬼修时,季山愣了好一会,才从记忆深处挖出一件小事。


    当时他们兄弟几个久别重逢,钟夏刚结束了任务匆匆赶来,顺手就将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在了桌上。


    季山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眼,那是一本纯黑的册子,里面一片空白,他问钟夏这是什么,钟夏说他在任务中救了一个孩子,这是孩子爷爷硬塞给他的谢礼。


    按照规定,钟夏不能收任何东西,无奈老人态度强硬,甚至为了这事红了脖子,执着无比的说道:“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俺爷爷说了,这是未来给俺们家救命恩人的谢礼,你是俺孙女的救命恩人,它能帮你抵一次死劫,这才算还了因果!”


    钟夏推辞不得,他看过那本册子,里面记录了玄幻侧的功法,虽然不一般,但也没有十分珍贵,于是假意收下,打算回头悄悄放回老人行李里。


    本来他都确定将册子塞进老人行李最深处,但在分开时,老人忽然握住他的手,郑重地拍了拍,浑浊的眼里透着慈祥。


    他说:“娃娃,你是个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


    等老人带着孙女走后,钟夏发现这册子竟然奇迹般出现在自己桌上。


    再去追老人已经来不及了,领导看后觉得册子只是老人一份心意,于是劝说钟夏收下,钟夏才无奈收起。


    在来聚会的路上,钟夏想着把册子上的功法练一下,然后再把册子给回老人——这样他既承了老人都情,又能让老人拿回这本“传家宝”,毕竟在玄幻侧,功法再简陋,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一笔财产。


    于是他打开册子试着按照上面的方法运转灵气,等他回过神时,册子已经微微发烫,似乎有什么顺着经脉融入身体,而册子里原本密密麻麻的字全部都消失了。


    这件事还让钟夏愧疚了好一阵子,觉得是自己的鲁莽才让老人的册子变成这样,只是可惜自从那天分别,他就再也收不到老人的消息。


    季山还开玩笑般说:“指不定人家祖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老人家不是说自己之前是玄幻侧的人,近三代才搬到科技侧的吗?大人物掐指一算,唉,我未来曾曾曾曾孙女的救命恩人命中有一劫,我得留个东西帮帮他。”


    钟夏哭笑不得:“得了,别耍嘴皮子了,快点去看看烤肉怎么样了,我可不想吃那家伙的烤碳。”


    这件事就这样轻轻带过,宛若湖面轻微的波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谁能想到,当初玩笑般的话,似乎在今天真的应验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季山都会努力将钟夏救回来,所以这一线生机,他一定要给钟夏抓住。


    于是他说服了查西先生,让他带着两枚徽章入宫,忐忑不安的开始了两个月平静的等待。


    而对于两个人来说,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可一点也不少。


    逆流的时间要到了。


    奥修彻底熄了回去的想法,推着已经无法自己行走的母亲再次来到花房。


    花房里的植物依然生机勃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当初在花房里言笑晏晏的奥比尔夫人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弱起来,她依然美丽,穿着繁华精美的裙子,只是这星期时常感到困倦,离她喝下“逆流”已经过了六十天,她预感自己的生命只剩最后两天了。


    奥修常常担忧她一睡不醒,却又不敢真的唤醒睡着的母亲,生怕打扰她的休息,只能一天天熬着,沉默地望着母亲的面容直到她醒来。


    他甚至没有心情和奥古斯斗嘴,吃晚饭时也心不在焉,像只阴沉的蝙蝠缩在角落,唯有听见母亲唤自己名字时,他的眼里才会亮起一丝光亮。


    奥比尔夫人摘下一朵花放在自己鬓间,笑着看向奥修:“我美不美?”


    “美。”奥修低垂着眼帘,伸手为母亲撩起落下的碎发。


    在手离开的那一刻,奥比尔夫人忽然抓住他的手,捧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那宽大的手掌陷入了回忆:“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用那只小手摸摸我的脸,说以后要长得和我一样漂亮。”


    她弯了弯暗红色眼睛,仰头望向奥修,笑道:“小时候的梦想都实现了吗?”


    奥修自嘲地笑出了声,明明真正答案她们都心知肚明,却还要在此刻虚伪的回答:“是的,母亲。”


    他仿佛囚笼里认命的野兽,知道自己无法挣脱囚笼,最终带着一身血淋淋的伤口顺从了驯兽师给予的鞭子与奖励,俯身抱住了母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回答:“都实现了呢。”


    他的声音很温柔,可脸上,却是几近麻木的冷漠。


    他知道母亲想听什么,哪怕那只是谎言,可血族本来就是习惯生活在谎言中的种族,他们对情人说谎,对同族说谎,甚至会对自己说谎。


    当他闯入那间本该上锁的房间,看见父母与他们各自的情人□□时,他说服了自己,那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将它深埋心底,没有表现分毫。


    于是父母仍是恩爱的夫妻,成年人的肮脏仍离他很远。


    只是那时,他还有哥哥会温柔地抱着他,对他说:“没关系,我在这里。”


    可现在,他连母亲施舍的那点爱都即将失去。


    奥比尔夫人却满足地闭上眼,喃喃道:“是吗……那就太好了……”


    她靠着奥修,呼吸平稳,再次陷入甜美的梦境。


    奥修将母亲抱回房间,为母亲盖好被子,在他离开房间后,奥古斯进来了。


    “你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看我呢?”刚刚还陷入熟睡的奥比尔夫人睁开眼,眼中清明一片,不见半点困倦。


    奥古斯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您希望是哪一个?”


    于是奥比尔夫人笑着朝奥古斯伸出双手。


    一个短暂的拥抱,就是他们母子之间唯一的温情。


    拥抱时,奥比尔夫人在奥古斯耳边轻轻道:“你能保护他吗?”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可接下来,是莱塔公爵的时间。


    莱塔公爵松开了这个拥抱。


    奥比尔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叹了口气。


    他们没有谈很久,因为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奥古斯要离开了,奥比尔夫人却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凑过来。


    奥古斯顺从的弯下腰。


    奥比尔夫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奥古斯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我以为您……”


    ——那么爱奥修,会不忍他计划的那些事情。


    可事实证明,奥比尔夫人比奥古斯想象中还要薄情。


    或者说,当她以前任族长妻子的身份自居时,就不再是那个温柔的母亲。


    奥比尔夫人摇摇头,理所当然道:“既然要利用,那当然是要发挥最大的作用,奥修的死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为血族带来什么。”


    “血族的荣光高于一切。”


    她说这话时语气依然温柔,但温柔之下,却是足以刺痛人的冷漠。


    “咯。”


    门外一声轻微的细响让他们之间的对话戛然而止。


    奥修皱着眉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壶热茶和一碟方糖。


    “真不明白,放那么多糖有什么好喝的。”他无视奥古斯抱怨道,似乎并没有听见刚刚奥比尔夫人说的那些话。


    可仔细看去,却能看见他握柄的手背已经暴起青筋。


    可奥修又能怎么办呢?


    指责母亲的冷漠?亦或是戳破此刻虚假的和谐?


    那他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哪怕母亲最后握着自己的手,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留下来,再陪陪我,直到花朵凋零,直到我的花房荒废,好不好?”时,他仍是什么也没说,缓缓点头。


    奥比尔夫人是笑着辞世的。


    鲜花真的很衬她,哪怕是在棺材里,她依然如活着那般美艳动人。


    奥修看着棺材下葬,他已经被剥夺姓氏,按理来说连出席葬礼的资格都没有,但对于他的存在,没有人敢质疑,宾客们默许了他的存在,并将他当做不存在。


    他冷眼看着奥古斯得体的接待宾客们,脸上没有半点悲伤;看着发现母亲真实身份却已经天人两隔的新贵崩溃大哭;看着母亲的情人在争执母亲生前最爱的情人是谁,甚至为此大吵起来……


    奥修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没意思,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他给手下发去了两条信息。


    【不用等我了,我不回去了。】


    【也回不去了。】


    …………


    西柯从来没想过自己在学院的生活会如此多姿多彩。


    格雷区的孩子因为他混血的身份避着他,贵族们因为克拉也不待见他,哪怕是室友德戈拉宁愿形单影只,也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


    偌大的学院里,他最熟悉的居然是天天来找茬的克拉。


    他们这一届学生被分为两班,位置也挨的很近,有些课程甚至是一起上的,克拉每天下课就要跑过来冷嘲热讽两句,三个跟班顺着他的话装模作样的也附和两声,然后被西柯无情的怼了回去。


    “哈!蠢货,这么简单的药剂学居然不及格,我看你还是早点退学吧!”克拉站在窗口嘲笑西柯红彤彤的试卷,并且骄傲地拿出自己的试卷,“看到没有?满分!”


    “就是就是!满分!满分!你羡慕不来的!”瘦子哼哼道。


    “老大真厉害!”胖子一连串的马□□也不眨的说了出来。


    哪怕是最暴躁的矮子也仰起头,一副与之有荣的模样,只不过因为太矮,西柯只能看见一小撮头发。


    西柯翻了个白眼:“你都拿到初级药剂师证了,考不满分才是奇怪吧?”


    他收书的动作忽然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啧了一声:“哦,我忘了,你上次考试确实差一分才满分,大少爷,你有空嘲笑我这个初学者,不如想想那一分是不是脑子进水才让你丢掉了。”


    “你!”克拉怒了,直接将自己试卷撕掉狠狠丢在地上,“你等着!下次,不,以后药剂学这门课我都不会扣分的!”


    西柯毫无感情地哈哈两声,死鱼眼棒读道:“哦哦,真厉害真厉害。”


    说完,还极其敷衍地拍了两下手掌。


    在路过发火的克拉时,他好心提醒:“老师说这次药剂学要评讲,到时候还要再收试卷检查——嗯,祝你好运。”


    克拉身体蓦地一僵。


    遭了!撕的太顺手,他都忘了这茬!


    西柯善解人意地塞了一瓶科技侧出产的胶水到克拉手里,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粘的完美无缺!”


    “滚!”克拉大吼一声,把胶水狠狠丢回给西柯。


    西柯接住胶水,撇撇嘴,嘟囔起原一教他的一句歇后语:“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克拉听不懂,但不妨碍他知道西柯是在嘲讽自己,他真的很想狂揍一顿西柯,但他不能违背自己说过的誓言。


    所以再生气,他也只能狠狠跺脚。


    等西柯离开,胖子颤颤巍巍伸出手:“老大……别、别跺脚了……”


    “干什么?连你都要造反?!”克拉怒道。


    胖子连忙摇头,指了指地上。


    克拉低头一看——本就四分五裂的试卷已经被踩得惨不忍睹。


    他捂住发疼的胸口,怀疑如果不是血族不会得心脏病,自己迟早会被西柯气死!


    都怪西柯这个蠢货!他为什么还没学会五门魔法!!!


    可怜的克拉不知道,其实西柯早就学会了五门魔法,只是假装没学会,考得一塌糊涂,就是为了拖延对决的时间。


    没办法,虽然克拉骄傲蛮横,但也是实打实的大贵族出身,身为地狱种族魔法天赋本就不差,别说入门了,西柯甚至怀疑他真实实力到了初级魔法师,哪怕克拉再怎么让,西柯想赢也十分艰难。


    好在,他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志愿老师。


    这个老师只有晚上才会在中心园出现,而且似乎很熟悉地狱种族,不但给他讲了很多地狱种族的知识,还教导了他许多魔法,让他从原本的头昏眼花到现在的运用自如,给了他很大的帮助。


    所以哪怕老师不肯透露姓名,他也十分尊重对方。


    他昨天答应老师今天早点去中心园——顾名思义,就是学院最中间的一个花园,这里唯一能称赞的就是用草块拼接出的迷宫,但因为之前闹出过“混血学生”神秘失踪案,以至于蒙上了一层阴影,呆久了总感觉瘆得慌,加上确实没什么好来的,所以入夜后这里基本没有学生和老师经过,这才让西柯这么多天的“秘密训练”得以顺利进行没被发现。


    不过在去中心花园之前,他还得先去一个地方。


    西柯七绕八拐,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一只努力往洞里挤的黑猫。


    黑猫嘴里叼着一袋东西,看到西柯来了后就把东西放下,一心一意和这个破洞作斗争。


    西柯拿过这袋东西一看,里面都是原一出去玩时觉得好吃好玩的东西,顺手给他也买了一份,虽然都是些零食和小玩意,但这份心意让他心里一暖。


    他都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有遇到原一,没有遇到老师,在这样一个排挤孤立自己的学院里,他会有多绝望。


    要知道,不光是格雷区的孩子瞧不起混血,就连贵族里寥寥无几的那几个混血也瞧不起他,甚至有些老师会歧视混血,不给他好脸色看。


    西柯默默忍受,从来没有和原一说过。


    在西柯数完东西数量后,黑猫终于从洞里钻出来,气得它狠狠踩了两脚破洞,奇怪的是,在它离开后,那个破洞居然神奇的自我“愈合”了。


    它真的很难过——不但要离开吾主的摸摸,过来送东西,还不能送完就走,还得“看看”西柯也没有受欺负,顺便帮这个人类找回场子。


    现在就连一个破洞都欺负它,要不是不能暴露吾主的身份,它甚至想直接不管不顾把整个学院封印都拆了。


    充满怨气的黑猫走在前面,锐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西柯。


    ——人类快点,逛完我就要回去找吾主了!


    西柯被它看得头皮发麻,联想自己之前看到的一些东西,缩着脖子不敢说话,默默咽了口口水,带着黑猫前往中心花园。


    花园中心是一处喷泉,老师已经坐在长椅上等候多时了,那是一位脸色苍白,面容年轻的蓝长发青年。


    “老师!”西柯打了声招呼。


    老师却没有如平时那样回应,而是皱着眉头看着黑猫,斟酌着开口道:“这是……”


    西柯生怕他引起黑猫的注意,连忙说道:“这是我朋友的宠物!你看,这是它帮我朋友给我带的东西!”


    说着,西柯将东西递给老师看。


    老师扫了一眼东西,若有所思地说:“宠物?呵,你这个朋友可真不简单。”


    西柯顿时冷汗直流。


    但老师并没有纠结太多,他温声问道:“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西柯眼神坚定地回答,“我还是想成为您的学生!”


    就在昨天,老师突然问西柯:“你愿意当我的学生吗?我说的不是这种——而是继承我衣钵,学会我所有知识的学生。”


    西柯惊喜无比:“当然!”


    “先不要着急答应,当我的学生,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老师摸了摸西柯的头发,认真道,“我会给你设置一道考验,很难,非常难,一旦开始就没有中途退出的选择,只有成功和死亡两种结局。而且一旦成为我的学生,你将背负不属于你的期望,那是一道沉重的枷锁。如果你不答应,我也会继续像现在全心全意地教导你。”


    西柯听出老师语气中的严肃和认真,但他想的却是:“之前那些失踪的混血……也是因为这个考验吗?”


    老师缓缓点头。


    西柯开始犹豫起来。


    他真的很想成为老师的学生,但他也没有把握通过这个玄之又玄的考验。


    老师并没有逼他,而是让他好好想一想,第二天再给他答复。


    所以今天西柯过来,就是已经有了决定。


    他昨天想了一夜——如果按部就班在学院里学习,他或许会输掉和克拉的比赛,失去尊严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他日后受到的排挤只会更严重,在这种情况下,他真的能学好魔法吗?


    希娜姐和尼尔哥希望他只要成为实习魔法师——也就是入门魔法师就可以了,掌握多几项治疗药剂,回到格雷区也可以过的比之前好很多。


    西柯之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来到王城,看过了这么多风景,见过了这么多庸庸碌碌一辈子的学徒,他忽然有些不甘心。


    如果他安于足以一眼看见未来的一生,他或许能收获平淡的幸福,但也仅此而已了。


    原一身份不简单,哪怕他没说,但西柯也知道,当两个人身份相差太远,不管之前的友谊多坚固,都将慢慢变淡,原一精彩的人生里,他甚至算不上一个逗号。


    就像他儿时那个短暂的玩伴——她差点成为他的朋友,可在她被贵族父亲认回去后,他们之间就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就像这次,哪怕她也在格雷区孩子里,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是如此陌生。


    西柯知道,只要原一愿意,哪怕自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原一也会平等对待自己,但……他不想当那个一直被迁就的人。


    作为朋友,他也想尽自己所能,回报原一给他的一切。


    而魔法,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想学习更多的魔法,想成为更厉害的魔法师,跟在原一身后,哪怕多上一个台阶,哪怕多走一步路,甚至是穷尽一生追逐,只要能离原一更近一步,他也能说自己无愧这份友谊。


    不会有比老师更好的老师了——季先生最近总不在学院里,他对自己也很好,但不会超过普通老师对学生的好——继承老师的衣钵,是他离高级魔法师最近的一次。


    老师看着西柯,再次郑重地询问:“你确定吗?”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西柯,只要西柯有一丝放弃的念头,他都会直接拒绝西柯。


    可惜,西柯没有半点动摇。


    “我确定。”西柯同样郑重地回答。


    “好。”老师缓缓站起身。


    四周的一切眨眼间忽然环境大变。


    西柯愕然地看着面前那个用白骨与暗元素构建而成的古老王座。


    脚下是干涸到皲裂的大地,熟悉的颜色只能让人想到一个地方——


    地狱。


    老师坐在王座上,头顶两根晶莹剔透的的鹿角,姣好的面庞有一半却已被时光腐蚀殆尽,露出森森白骨,粗壮的黑色尾巴绕过白骨的缝隙在半空甩动,他换上一身古朴而华丽的衣服,哪怕衣服早已风尘仆仆,却依稀能看出曾经的高贵。


    他手握金色权杖,头戴荆棘编制而成的王冠,微笑着伸出根根白骨的手指——


    “重新介绍一下。”


    “我叫瓦奥莱塔。”


    “你可以叫我波西大贤者。”


    他眼底浮现一抹悲痛的怀念。


    权杖顶端的魔法石还在散发夺目的光亮,这柄由友人赠予的法杖改造的权杖,最终夺走了友人的性命。


    头顶的王冠由荆棘编织,深深刺入脑中,在顶端还有被灼烧过的痕迹。


    失意的君王长叹一口气。


    他注视着西柯,仿佛在向这个遗忘了他的世界重新介绍自己——


    “亦或者。”


    “火焰中的紫罗兰君王。”


    那位臭名昭著,放火烧死数以百万人类的暴虐地狱末代君王。


    正是为了反抗他残暴的统治,人类才能团结一致,在初代国王带领下,在大贤者们的帮助下最终将地狱种族赶回了地狱,解放了地上所有的人类,建立了如今的帝国。


    传闻中,他生于火焰,也死于火焰。


    可西柯却亲眼看见,真正杀死他的,却是一把刺入心脏的长剑,直到千百年后,依然插在他苟延残喘的躯体之上。


    第55章  他们的故土,将成为囚禁他们的新囚笼。


    皲裂的暗红大地上, 末代君王孤独地坐在王座上,昔日的王国早就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他失去故土, 失去所有的子民,唯有刺入脑中的荆棘王冠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身份,让他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 即使在千百年孤独的囚禁中一度疯狂, 也数着地面的裂痕一日日熬了过来。


    漫长的孤独磨灭了他所有的棱角, 才造就了西柯见到的这个温和的老师。


    瓦奥莱塔静静等待西柯从巨大的信息量中回神,他伸出手, 西柯犹豫片刻,将手放了上去。


    这回轮到瓦奥莱塔惊讶了, 他之前也教导过混血,虽然他们都选择接受考验,但听到他展露身份时, 无一不是惊恐害怕的往后退, 甚至有当场反悔想离开的。


    他对此理解, 并感到遗憾。


    在找到继承者之前,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人类的国王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他只能忍痛杀死那个幼崽。


    有了前面几个混血的对比,西柯的反应更加令瓦奥莱塔感到惊喜,并且由衷希望西柯能在考验中活下去。


    瓦奥莱塔的手意外的温暖,那触感仿佛面对的不是个只在《魔法史》上才能看见名字的末代君王,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瓦奥莱塔将西柯带到王座旁边,温声问道:“你好像并不怕我?可你的表情告诉我, 你是知道我是谁的。告诉我,在见到我之前, 你对我的印象如何?”


    西柯犹豫起来。


    瓦奥莱塔轻笑一声,为西柯回答了这个问题:“暴君,刽子手,一个十足的混蛋对吗?不用那么惊讶,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人类无法忍受‘末代君王’的残暴统治,在初代国王的带领下推翻他的统治,将他架于火焰之上焚烧殆尽,为死去的人们带去灵魂的安宁,在他的尸骸上建立了帝国,并将地狱种族全部驱逐回地狱,让地上成为人类的乐园。”


    西柯沉默地点头。


    在学习魔法之前,学院会安排各种与魔法有关的文字课程,除去魔药学,最重要的就是《魔法史》,有关这位君王的记载很少,瓦奥莱塔说的那段话几乎概括了他在《魔法史》里所有的记录。


    “你相信吗?”瓦奥莱塔问。


    西柯摇摇头,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连《魔法史》记录中早就死的不能再死的末代君王都能出现,那就说明《魔法史》中的记载也会有误差和隐瞒,但这不代表《魔法史》说的就是全错,起码在人类反抗末代君王的战斗中,那一个个有名有姓的战士是真实存在的,甚至现在还能在王城找到他们的后人。


    关于瓦奥莱塔到底是不是坏人,是不是暴君,他无从证伪,甚至都无法证明这个瓦奥莱塔就是《魔法史》中的那个末代君王。


    “那……就亲自去看看吧。”瓦奥莱塔伸出已成白骨的手指,轻轻在西柯额头点了点。


    黑猫瞥了眼他们,伸了个懒腰,知道一时半会没那么快能回去了。


    四周的景象再次开始变化,瓦奥莱塔的身影开始模糊,西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到了一处繁华的大街上。


    到处复古的设计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来到了千百年前的王城?不,这时候还不能叫王城,应该叫“晨曦”。


    西柯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周围的一切就随着他的步伐开始改变,但他没办法走出太远,仿佛只能在固定的范围内行动,他稍微试了下,终于找出那个范围的描点——一个有着蓝色长发的年轻男人。


    只需一面,西柯就知道那个就是老师——或者说,是更为年轻的老师。


    起码在他的印象里,沉稳的老师不会因为一个精致的小王冠趴在玻璃橱窗上,眼巴巴地看着许久,一脸“想要”的表情。


    西柯耳畔响起瓦奥莱塔平静的声音:“这是由我的记忆构建出来的世界,在考验开始之前,它会告诉你曾经发生了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些许怀念:“任何故事的开端,都是那么美好。”


    说完这些,瓦奥莱塔沉默下去,不再言语。


    故事仍在继续,西柯身后忽然蹦出一个红头发的青年,一巴掌呼在瓦奥莱塔肩膀上,然后趁人不备直接往怀里搂,咧嘴一笑:“波西!你怎么还在这里看啊!你不会真的想要这种逗小孩子的东西吧?”


    化名波西的瓦奥莱塔被嘞得喘不过气,直接召唤水柱将红发青年从头到尾淋了个透心凉,然后趁机逃出桎梏,没好气道:“可!可!西!我都说了别这么玩,太危险了!小心我下次召唤地刺直接把你捅/死!”


    名为可可西的青年一把撩起被水打湿的刘海,给自己摸了个大背头,闻言哈哈大笑道:“才不要,我就喜欢看你吃瘪的模样,而且你才不会对我动手呢,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


    “那你就好好感受一下局部暴雨吧。”波西哼了一声。


    可可西眼珠子一转,忽然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在半空中舞动十指,在波西陡然飙升的警觉中猛地扑了过来,边扑还边大叫:“身为最好的朋友,当然要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嘿嘿嘿,和我一起变成黏哒哒的蛹虫吧!”


    “神经病!”波西怒骂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他才不要大庭广众下“湿/身”,他发誓,可可西这个混蛋绝对不会满足仅仅打湿自己,绝对会趁机往他身上再抹点泥巴,毕竟这家伙坏心眼多着,上次出行还想把自己的衣服换成裙子,幸亏自己提前发现。


    奈何生命不休,损友作死不止,可可西要是能轻易罢休就不叫可可西了,他一边召唤出魔法杖,一边“桀桀桀”怪笑着追波西,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在晨曦里上蹿下跳,任谁也想不到,这两个感情极好的朋友对彼此都隐瞒着一个大秘密。


    相比起出身就拥有强悍的身体和堪比入门级魔法的地狱种族,人类似乎太过弱小了,除了能生这一点,几乎没什么能让高级恶魔和地狱种族们相看的地方,所以人类归于地狱王国的属地内似乎也并不奇怪。


    甚至因为太能生,数量太多,导致大陆上到处都遍布着人类的部落,一些地狱种族还盯上了他们,将他们划入食物的行列。


    在发现人类的肉味道似乎还不错的情况下,人类的地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跌落,在种族存亡的时刻,人类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团结,魔法的发展更是一日千里,在魔法师们的努力下,人类终于站稳脚跟,不再是曾经随意虐杀的“家畜”,甚至发展出自己的文字与城池。


    当王国的地狱君王再次注意到人类时,人类已经成长到他不可忽视的程度。


    好奇与不爽让他向人类发起了战争。


    他赢了,但赢得没有想象中顺利,损失了不少地狱种族,所以在人类向他俯首称臣后,他要求人类不但要进献食物与财宝,更要送上供地狱种族食用的人类。


    牺牲一部分换来长久的安宁,这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任何领导者都难以拒绝,但答应并不代表人类就此心甘情愿的接受。


    一场叛乱在人类的社会中酝酿,就像不停打气的气球,随时都会爆炸。


    而对于瓦奥莱塔来说,他不过是父亲众多孩子中的一个,王座于他是如此的遥远,意外读了人类的诗集,他对人类产生了好奇,于是乔装打扮,隐匿了所有属于地狱种族的特征,化名波西来到了晨曦。


    他和其他人类一样,向魔法师们拜师,如饥似渴的学习着那些知识,他意识到人类不像父亲说的那般恶劣与低下,甚至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人类成长的速度实在太快,他们大多寿命短暂,可创造与学习的能力却远超大部分地狱种族。


    瓦奥莱塔虽然并不受宠,但他依然是地狱种族,依然是地狱的王子,他不希望地狱种族和人类兵戈相向,更希望地狱能学习人类,变得越来越好。


    所以他更加用心的扎根人类社会,比一个人类更像人类的参与进魔法的建设中,甚至直到他身份败露,波西这个名字依然是《魔法史》乃至白塔历史上无可避免的存在。


    瓦奥莱塔还在不断的学习中认识了许多人类朋友:可可西、维禾、波利尼、瓦瓦卡、希琪……所有认识波西的人,都觉得波西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学者和值得信赖的朋友。


    其中和他关系最好的就是可可西,为了救可可西,瓦奥莱塔甚至亲手杀死了自己另一位关系不好的兄弟。


    可可西非常感谢瓦奥莱塔的救命之恩,并在他生日那天,送了他一把亲手制作的法杖。


    “喏,你不是说之前的法杖总是用的不顺手吗?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给你搞来这颗魔法石——唉唉唉,别碰啊!这玩意可宝贝了,使用各元素魔法时事半功倍,要不是你,我都不舍得拿出来。”


    可可西笑着递上法杖,就看他大大咧咧的样子,完全叫人无法相信他能完成这么细致的工作——要知道法杖的制作繁琐又复杂,需要的不仅是经验,而且还有耐心,稍有不慎就会失败。


    这么一把完美的法杖,也不知道可可西失败了多少次才能制作出来,绝对不会是可可西说的那样“因为你救了我,我脑门一拍,哎嘿,就这么完成了”那么简单。


    瓦奥莱塔抚摸着法杖,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住了可可西,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王宫,他从来不是受关注的幼崽,从未有人送过他礼物,更别说生日这天。


    当瓦奥莱塔以为这一天已经很完美时,朋友们再次给了他大大的惊喜——


    “生日快乐!”


    打开门,几张熟悉的脸带着灿烂的笑容出现在面前,在瓦奥莱塔惊愕期间把他推了进去,那顶一直想要的小王冠落在自己头顶,在灯光下散发着熠熠光辉。


    “虽然我们都觉得你的爱好很幼稚。”可可西倚着门,朝瓦奥莱塔眨了眨眼,“但没关系,谁让我们是朋友呢~作为好朋友,我当然只能包……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维禾嫌弃地一把推开,直把人推得一踉跄,好气又好笑道:“得了吧可可西,你自己的爱好也没高大上到哪里去——上次疗伤,你哭着喊着要你的小熊,但实在找不到在哪里,给你随便塞了个枕头,一转眼就把枕头踹下去,撒泼打滚差点没给伤口再次弄裂开。”


    小熊,可可西从小玩到大的一个布娃娃,被朋友们戏称“没名没分的未婚妻”,还经常打趣他什么时候迎娶小熊,他们一定出席婚礼。


    朋友们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可可西不仅不害羞,甚至振振有词:“哈!我看你们就是嫉妒!我的小熊那么可爱——那可是我妈妈亲手做的,你们羡~慕~不~来~”


    九曲十八弯的尾音欠揍得很,朋友们对视一眼,都感觉拳头痒痒的。


    可可西早有先见之明,猛地跑到瓦奥莱塔身后,朝着朋友们比鬼脸:“略略略!想打我?没门!波西揍他们!”


    瓦奥莱塔微笑着给朋友们让出了位置。


    朋友们狞笑着扑了上去,房间里顿时响起可可西的鬼哭狼嚎——


    “呜哇!波西你背叛我!”


    “痛痛痛,魔法杖上抹辣果,你是魔鬼吗!”


    “打人不打脸,打人不打脸!嗷呜!”


    只要有可可西在,他们就永远不缺欢声笑语,瓦奥莱塔看得津津有味,眼中满是笑容。


    在晨曦中,虽然没有尊贵的地位,没有富裕的财富,却有一群打打闹闹的朋友,他真的很开心。


    瓦奥莱塔正在笑着,维禾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疑惑抬头,对上维禾金色的眼眸。


    “波西,我有些事想和你说一下。”


    维禾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知道独立派吗?”


    瓦奥莱塔的手猛地收紧,他不动声色地回答:“知道,一个想让人类独立的派别,听说他们做事很激进,怎么了?”


    维禾双手放在瓦奥莱塔肩膀上,那声音很轻,话中内容却宛若给了瓦奥莱塔当头一棒——


    “可可西对我们说,你会加入我们的。对吗?”


    瓦奥莱塔猛地站起来,连声音都有些不自觉的颤抖:“可可西也是独立派的人?怎么可能?!”


    独立派,独立派,与其说是让人类从王国中独立出来,不如这么说——让这片大陆,只有人类独立存在。


    这个派别立志杀死或驱逐所有地狱种族,已经存在有一段时间了,瓦奥莱塔曾无数次听见父亲为他们犯下的事情震怒,并下令一定要找到这群人,一旦抓到格杀勿论。


    他也亲眼看过独立派犯案的地方,所有地狱种族都被虐杀,甚至连刚出生的幼崽都没有放过,哪怕那只是最低等恶魔,哪怕地狱种族中有互相残杀的事情发生,但都没有这般惨烈。


    瓦奥莱塔喜欢人类,但不代表喜欢虐杀自己同族的存在。


    他的声音让房间里的打斗的声音陡然一停,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


    可可西脸上的笑容罕见的消失了,他问:“我为什么不能是呢?”


    瓦奥莱塔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却被可可西粗暴的打断——


    “我的母亲,死在地狱种族手里。”


    “我的父亲,被君王征走,死在了路上。”


    “我的弟弟,被路过的高级恶魔抓走,成了一顿午饭。”


    可可西凝望着瓦奥莱塔,看着他无措的模样,忽然放缓了表情,他反思自己是不是暴露的太突然,才让瓦奥莱塔的反应这么大,毕竟——


    “很抱歉我没有提前和你说过这些,但我确实不愿意提起这些过往,这会让我感到痛苦。”


    可可西认真道:“也谢谢你,波西,正是因为遇到了你,才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复仇,还有让我更值得珍惜的东西。”


    “所以我考虑了很久,才打算告诉你我的一切,并真诚的邀请你加入我们。”


    他说的真诚,可瓦奥莱塔却如坠冰窟。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更糟糕的是——他们已经准备好一场针对君王和他子嗣的猎杀计划。


    这个计划安排了好几年,虽然很大胆,但只要成功,对整个王国的打击都是无比巨大的。


    而且依据瓦奥莱塔对他的父亲和兄弟姐妹们的了解,这份计划有很大可能会成功。


    一旦成功,就证明独立派是对的,他们的理念是有可能实现的,他们会迅速壮大,并一举夺得人类派别中的话语权,凝聚成一股恐怖的力量向着地狱种族发起进攻的号角。


    一边是朋友,一边是自己的同族。


    瓦奥莱塔心乱如麻,属于王子的责任还是让他无法坐视这一切的发生,于是在计划开始的前一晚——他离开了。


    他将计划告诉了父亲,却故意说错了地点,既想化解这次危机,也想保护了朋友们的安全。


    直到记忆进行到这里,西柯才蓦然发现一个重要的事情:“等等!地狱不是在地下吗?为什么……”


    他愕然地看着瓦奥莱塔记忆中布满鲜花,绿意盎然的草坪,那些区别于人类,却拥有独特地狱种族美学的建筑一栋栋拔地而起,地狱种族们按照他们各自的种族习性相性生活着,他们拥有自己的语言,自己的服饰,自己的文明,如果除去那些奇特的身体部位,他们甚至就像一个另类的帝国。


    这片生机勃勃又富裕土地,根本不是在地下,而是享受着阳光与芬芳的地上。


    这些地狱种族的脸上充满幸福的笑容,和现在出现在现在帝国平民面前,贪婪丑恶的模样,粗俗无力的代表,甚至疯狂和侵略的代名词的地狱种族,简直一个天差地别。


    沉寂许久的瓦奥莱塔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充满了悲凉。


    “地狱……罪恶之地,这其实是人类给我们取的名字,按照意思翻译成人类的语言,我们应该叫——富饶之所。”


    “而地下,呵……那是一个绝妙的计划。”


    四周的画面随着他的声音变化,这一次,西柯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无数具地域种族的尸体七歪八扭地倒在地上,他们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瓦奥莱塔走在其中,他颤抖着翻开一个又一个面孔,终于在翻到幼妹的尸体时彻底崩溃。


    他怀抱着早已经冷却的尸体,凝固的血液温不暖身体,似鹿角的长角自头顶生长而出,粗壮的尾巴低垂着,眼泪模糊了视线,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闭上眼,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这只是一场考验,对吗?”


    “如果我没有告密,就会在行动之前告诉我真实袭击的地点;如果我告密,也无济于事。”


    尖锐的冰柱抵住瓦奥莱塔后脖颈,维禾遗憾道:“我真的很喜欢你,波西。你是个很好的朋友,可惜……”


    他长长叹了口气,似乎在缅怀失去了一个知心的朋友。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瓦奥莱塔问。


    维禾挥动法杖慢慢靠近,在真相揭露的那一刻,他就放弃所有的仁慈,时刻警惕瓦奥莱塔的反扑,回答道:“一开始我就怀疑你,是可可西作保你一定不是地狱种族……其实你的破绽很多,但可可西始终在为你说话,所以他没有来,大概是不肯面对真相吧。”


    瓦奥莱塔惨笑一声,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幼妹灰白的脸上,他猛地提高声音,回头质问目之所及所有人:“我早就向王进言停止了进贡人类,那些吃人的,害人的,以人取乐的地狱种族那么多,你们为什么不去杀它们,为什么要杀了茜莱?!她还那么小,她什么都不懂,她甚至才八岁,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他猛地举起茜莱的尸体——准确来说,是一节一节的尸体。


    这个在他离开时会扯着他衣角让他不要走,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被锋利的风刃胡乱劈成了几节,肠子与肝脏流了一地,甚至只有半张脸是完好的。


    瓦奥莱塔不是不知道人类对地狱种族的仇恨,他也理解他们的仇恨,可是——茜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因为不爱吃兽肉导致身体虚弱容易生病,别说杀死人类,她甚至连人类长什么样子都不曾知晓。


    他尖锐的质问让不少人类偏过头,他们自诩正义,却在此刻保持了沉默,只有维禾回答了他真正的原因:“你还不懂吗?瓦奥莱塔,因为这是一场战争。”


    ——没有对错,没有原因,只有输赢。


    当第一个地狱种族犯下罪恶,当第一个人类举起复仇的镰刀,当复仇与被复仇形成轮回,当一个又一个恨意汇聚在一起,所有的屠杀都将披上正义的伪装,杀死对方已经不再是复仇的过程,而是宣泄愤怒的结果。


    在维禾动手的那一刻,一道保护罩忽然拔地而起,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紧接着,远处传来尖锐的鸟鸣,大片大片黑色的阴影朝着这边飞速靠近,维禾脸色大变:“君王的军队来了,走!”


    他离开的没有犹豫,只是走之前瞥了眼瓦奥莱塔,心中总觉得瓦奥莱塔会成为人类的心腹大患。


    为了方便逃离,也为了趁机伤瓦奥莱塔,维禾朝他放了一把火。


    火焰没有伤到瓦奥莱塔,但紧随其来的军队却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瓦奥莱塔的父亲遭到刺杀,虽然没有成功,却也身受重伤,知道自己的子嗣几乎被屠干净后,更是一气之下陷入了昏迷。


    君王昏迷,子嗣又差不多被屠杀殆尽,离开王国已久的瓦奥莱塔忽然就成为了板上钉钉的新王。


    人类的躁动,其他地狱种族的暗潮流动,还有硝烟渐起的战争——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因为君王的昏迷停下,所以王国继续一位新的王稳定局面。


    于是,甚至来不及悲伤与思考,瓦奥莱塔匆匆登上王座,他戴上了渴望的王冠,拥有了整个王国,却也做出了最痛苦的决定——镇压人类叛乱。


    他清楚的意识到,一旦让人类打进王国,按照独立派的作风,一定会将地狱种族赶尽杀绝。


    瓦奥莱塔喜欢人类,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臣民因为自己的不忍死去,更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国就此灭亡。


    权利没有让他感到幸福,反而带来了无尽的痛苦。


    父亲醒不来了,为了拥有一份能稳定王国的力量,他吸取了父亲的力量,也间接杀死了父亲。


    为了震慑血族叛逃人类的人心浮动,瓦奥莱塔不得不对着其他地狱种族举起屠刀,肃清王国内躁动的声音。


    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位合格的君王,会用利益衡量生命,轻飘飘一句话就会带走无数条生命,却也彻底变得不像自己。


    可瓦奥莱塔无力阻止,他甚至无法阻止仇恨的反复碾压——每当人类屠了一座地狱种族的城,群情激奋的地狱种族们也要“还”回去一座人类的城池,这份怒火已经不是君王的命令可以压制得下去了。


    在人类恨地狱种族和恨自己之间,瓦奥莱塔选择了后者。


    他对外宣传这一切都是他的授意,成为人类愤怒的靶子,身边的暗杀层出不穷,而他想的却是,如果王国真的输了,那在杀死自己以后,人类会不会平息一些怒火,让其他地狱种族可以不遭到屠杀与灭族。


    瓦奥莱塔是如此渴望和平,但正如他越来越恶劣的名声,这份和平的期许,甚至连在梦中出现都显得如此奢侈可笑。


    王国毫无疑问的输了。


    各自为营的地狱种族、混乱不堪的层级架构、固步自封的魔法理解……相比起人类,地狱种族真的停下脚步太久了。


    王座上,瓦奥莱塔静静等待“朋友”们的到来。


    维禾成为人类推举的领袖,这没什么好意外的,他确实有当领导者的天赋,够冷酷也够决绝。


    波利尼研究的魔法阵给王国带来很大的麻烦,这条没人走过的路,终于给他探索出来了。


    希琪成为了大将军,每一次带兵都带头冲锋,即使魔法不出彩也难以让人忽视。


    格雷守住了一个区,听说那里建起一座以他命名的城池。


    可可西……


    他的思维忽然停顿,这些年,他希望听见他们的消息,又不希望听见。


    毕竟每一次提到他们,无非两种情况:他们又攻破了哪一座城池,亦或是他们被哪个地狱种族杀死了。


    而只有可可西的消息,瓦奥莱塔还在偷偷打探,可惜他似乎不再露面,这么张扬的一个人,却沉默得仿佛不存在。


    但那也不重要了。


    瓦奥莱塔抚摸着由法杖改成的权杖,他会在这里代表王国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尽量给其他地狱种族争取后逃的机会。


    就在他准备决一死战时,可可西忽然传进来了一封信。


    这封称呼为“紫罗兰君王”的信虽然语气冷淡,但瓦奥莱塔却无比确定就是可可西亲自写的,因此上面的信息也变得可信起来——


    可可西要和瓦奥莱塔进行生死决斗,如果瓦奥莱塔赢了,人类将停止进攻,并以此城为界限,划分人类与地狱;反之,如果可可西赢了,那么王国彻底宣布败北,从此地狱种族归入人类的管辖。


    决斗的条件比想象中还要优渥,毕竟哪怕不答应决斗,瓦奥莱塔也大概率会死在人类的进攻中,君王都没了,王国自然也不复存在,地狱种族更是没办法汇聚力量反抗人类的统治。


    输了决斗和不接受决斗的结果都一样,瓦奥莱塔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万一赢了,说不定还有机会让王国留存下去。


    瓦奥莱塔叫来所剩不多的大臣宣布了这件事,并着重强调不管自己结果如何,都不要干涉。


    “你们只要躲起来,躲得越远越好,哪怕忘记我,哪怕忘记王国——没关系,只要你们活着,带着更多的同族活着。”


    这是瓦奥莱塔最后的命令。


    当决斗到来那一天,城中只剩瓦奥莱塔一人。


    孤独的王打开城门,在众目睽睽下,承受着无数双厌恶的注视下平静地走上擂台。


    他与维禾按照信上所说立下魔法誓言,如有违背将受蚀心之罚。


    哪怕早就知道对战的人是谁,但当看见面无表情的可可西时,瓦奥莱塔还是会为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感到难过。


    自从那次告密后,他就再也没看过可可西。


    他们之间甚至没有一个好好的告别。


    可如今,瓦奥莱塔背负着王国最后的希望,可可西承载着人类的愤怒与仇恨,他们都没有后退的可能。


    “可可西,你不欠我了。”瓦奥莱塔轻声道。


    ——他猜出挡下维禾致命攻击的防护罩是谁丢出的,他知道可可西不喜欢欠别人,所以用这件事代替了当初救可可西一命的哪个恩情。


    这样,可可西应该就能拼尽全力了吧。


    瓦奥莱塔想。


    可可西紧紧地看着瓦奥莱塔,手中的法杖攥得嵌入肉里,但他却恍若未觉。


    但就像瓦奥莱塔想的那样,他们背负的太多,个人的情感在战争面前不值一提,所以当真正出手时,他们谁也没留手。


    两位大贤者搏命的战斗将这座城方圆十里的建筑彻底摧毁,大大小小的坑遍布四周,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终于,瓦奥莱塔抓住可可西的破绽,猛地欺身靠近时,胜负似乎就要在此刻分明了。


    但就在这关键一刻,可可西如死水般眼中终于浮现一抹波澜,他不但没有后退,反而顺着瓦奥莱塔的动作迎了上来。


    权杖刺穿了可可西的身体,在瓦奥莱塔错愕的瞬间,一把剑从他身后袭来。


    可可西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着瓦奥莱塔转了身,让那把可以穿透瓦奥莱塔心脏的长剑只是刺中了瓦奥莱塔的心脏,让他重伤却不至于马上死亡。


    但可可西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接连受到两次伤害的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的胸口晕出大量的鲜血,在生命的最后,他靠着瓦奥莱塔,惨然一笑:“对不起……”


    他眼里充满了悔恨,他与瓦奥莱塔都清楚,杀死茜莱的风刃是可可西释放的。


    彼时的可可西只想着复仇,他甚至还在相信瓦奥莱塔没来只是被维禾派去别的地方了,当瓦奥莱塔出现时,他甚至故意藏在树上,想像平时那样蹦出来开玩笑,但瓦奥莱塔的表情让他逐渐意识到了什么。


    可可西知道亲人无辜被杀死有多痛。


    直到瓦奥莱□□溃的质问,他猛地低下头,叶缝中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然发现——他竟成为了自己曾经最恨的人。


    这么多年,他辗转反侧,瓦奥莱塔的质问回荡在耳边,愧疚与痛苦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他祈求着死亡带给他解脱,直到维禾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让瓦奥莱塔能活着,同时彻底报复地狱种族的办法。


    即使这种活着会让瓦奥莱塔无比痛苦。


    但……


    可可西扯了扯嘴角,吐出了一句只有瓦奥莱塔听得见的临终遗言。


    “我果然还是无法原谅……”


    那份仇恨是支持他走到现在的动力,如果抛弃仇恨,那可可西还剩下些什么?


    即使伤害他一家的地狱种族全部都被他杀了,但不够,还是不够,心中的仇恨与怒火依然在咆哮着灼烧皮囊下的灵魂,以至于这份仇恨在仇人死掉后,理所当然的蔓延到其他作恶的地狱种族上,甚至在瓦奥莱塔成为新王后,他一度恨上这个世界。


    绵绵不绝的恨意中,只有波西是他最后的安宁。


    他恨紫罗兰君王,却深深爱着波西。


    即使这份爱并非情人之间的爱,也不是家人之间的爱,他爱的是和波西相处那段时光的安宁,是与波西之间的友谊。


    所以哪怕他会为波西挡下致命一击,却也不会放过紫罗兰君王。


    就让我们在真正的地狱相见吧——可可西已经熄灭的眼眸里仿佛写着这样一句话。


    瓦奥莱塔被长剑刺伤重伤未死,却也没有反抗能力,他警惕地看着靠近的维禾,一边咳嗽一边道:“你、咳、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刚刚维禾偷袭,就是为了让他和可可西同归于尽,这样誓约的结局就会变成他和可可西平手,但现在可可西死了,那么按照判定就是他赢了,维禾如果不履行诺言,就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维禾已经是帝国板上钉钉的初代国王,自身地位举足轻重的同时也意味着不能轻易留下话柄与暗伤。


    所以他会履行之前的承诺——以另一种方式。


    维禾让人把瓦奥莱塔圈禁起来,然后将他秘密带回了晨曦。


    昏暗的地下室中,维禾对瓦奥莱塔最后的情谊就是告知了自己所有的计划——


    “我会履行承诺,划分地狱和人类,但不是在地上,而是地下与地上。”


    瓦奥莱塔自被带回来就没接受过治疗,他重伤到连一个魔法都放不出来,所以维禾甚至没有收走他的权杖。


    听见这话,瓦奥莱塔猛地抬头,心中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地狱……罪恶之地,既然是罪恶之地,又怎么会有如此丰富的物资。”维禾端坐椅上,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光芒,锐利无比,“我从不赞成赶尽杀绝——那样太麻烦,也太不切实际,你无法保证在哪个角落又藏着一个大麻烦,所以与其杀光地狱种族,不如换一种惩罚:流放。”


    他伸出手,地下室唯一的光源——一束阳光——被他捧在手心中。


    维禾耐心的描述着新的地狱:“那里没有光明。”


    “缺少水源。”


    “不再长出茂盛的绿植。”


    “资源的匮乏会让他们陷入自相残杀。”


    “生存的压力会让他们忘却曾经的历史与仇恨。”


    他看着笼中不断挣扎,嘶吼怒骂的瓦奥莱塔,弯了弯眸子:“你看,我解开了仇恨的锁结。”


    不会再有地狱种族恨人类,人类恨地狱种族的仇恨循环了。


    因为,地狱对人类,将只剩嫉妒这一种情绪。


    他们的故土,将成为囚禁他们的新囚笼。


    第56章  一场针对残党,赶尽杀绝的阳谋。


    维禾走了, 留下瓦奥莱塔秘密关押在昏暗的地下室,确定四周无人后,他才像漏气的气球, 挺拔的脊梁逐渐弯曲,布满伤口的双手捂住脸庞,就连崩溃都是无声的。


    他爱的和爱他的都不在了, 眼泪只会成为软弱的象征, 当战争的洪流逼迫他迅速成长的同时, 也让大众忽略了一件事——以地狱种族的年龄算法来看,瓦奥莱塔如今才堪堪成年。


    当维禾告诉他计划时, 瓦奥莱塔先是愤怒,随后是深深的无力。


    昔日王国的君王, 如今已沦为阶下囚,刺入心脏的长剑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但维禾用魔法维持了他的生命, 让他保持在重伤却死不掉的状态。被囚禁后没有想象中的折辱, 甚至在保持基本的衣食前提下, 维禾会尽力满足他的需要。


    但都这样了,瓦奥莱塔没有任何需求,甚至有些自欺欺人的不愿意听维禾给他讲外面的事情,维禾也不强求,只是不时来看望他,日子竟然意外的平静,可瓦奥莱塔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维禾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他有野心, 也有能力,是个优秀的领导者, 知人善用,该仁慈时施恩,该残忍时也不手软。


    这就意味着,维禾因为之前的情谊将他留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一定还有别的计划,而这个计划一定需要他的存在。


    故事进行到这里,瓦奥莱塔主动摁下了暂停键,西柯站在牢笼外,而故事中的“瓦奥莱塔”也缓缓站起身,从眉眼间的温柔来看,他是西柯认识的那位老师,而非记忆中失意的君王。


    “你觉得他为什么要留下我?”瓦奥莱塔像一位冷静的看客,温柔的询问学生此刻的意见。


    西柯先是不解,从维禾安排的地方看,瓦奥莱塔被关押这件事似乎是个秘密,并不为大众所知,也就是说在外人眼里,瓦奥莱塔在那场决斗后虽然获得了胜利,只也失去了踪影。


    瓦奥莱塔用手指敲了敲太阳穴,提醒道:“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胜利者也不能凭空捏造一件事,他总要给出个合理的原因,让大众相信,也让后世人相信。”


    历史……历史……


    西柯苦苦思索,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震惊地看向瓦奥莱塔:“托托卡那场悲剧,是维禾做的?!”


    说到后面,他眼睛瞪得溜圆,甚至连声音都在颤抖。


    瓦奥莱塔被他的反应可爱到了,温和的笑笑,只是笑中始终带着几分苦涩,再次按下了故事的继续键。


    在紫罗兰君王罄竹难书的罪恶史中,有一场悲剧至今都被用来证明地狱种族的残忍——燃烧的托托卡。


    晨曦虽然是人类发展最大最好的城市,但人类并非只有这一座城池,能与它相提并论的,也就是托托卡了。


    刚开始维禾举兵叛乱时,托托卡十分支持,不但提供人力物力,还毫不犹豫的让出了领袖的位置,只为了让人类拧成一股麻绳,能够一起齐心协力对抗地狱种族。


    可当王国与覆灭无异,君王失踪不知去向时,托托卡内部却产生了分歧。


    一部分人认为维禾的能力手段都是上佳,簇拥他当国王没什么不好的,人类的帝国一定可以蓬勃发展起来;可另一部分的人却认为,他们之所以反抗王国,就是为了争取自由和权利,凭什么在推翻地狱的君王后,还要给自己头顶再迎来新的君王呢?


    这两派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是自由党占了上风,将那些抛弃自由的叛徒赶出托托卡,并且带头向维禾表示,既然王国只剩些残党,那么他们也没有必要继续参与到剿灭地狱种族的活动中。


    毕竟托托卡崇尚自由,认为不能将他人的罪加注到其他人身上,虽然对没有犯罪的地狱种族依然没有好脸色,但也不会随意虐杀,最多就是赶走,眼不见心不烦。


    但托托卡没有把话说绝,他们表示自己愿意归在人类帝国之中,毕竟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人类一份子,但需要保持如今的自由,哪怕是国王也不能随便命令托托卡内的普通人,因为他们生来平等。


    托托卡的自由派想的很好,但他们忽略了一个问题——当统一的帝国是大趋势时,特立独行的他们就成了维禾新的敌人,没有国王能忍受治下有个脱离权柄的存在。


    屡次商谈都被坚决驳回后,维禾终于做出了决定。


    直接对托托卡下手肯定是不行的,这样不但有损他的名誉,也会给别的城池带去巨大的震动,所以他选择了一个绝佳的替罪羊——瓦奥莱塔。


    他叫人研究出和瓦奥莱塔相似的火焰,与卧底里应外合,假装是王国的残党报复,制造了一场震惊人类历史的屠杀案。


    整个托托卡在那猛烈的火焰下成为历史,城内生还的人十不足一,所有的自由派都在那场抵抗战中牺牲,直到确定托托卡再无复起可能,维禾才带着人赶来,理所当然的成为挽回一切的英雄。


    人们怀着感激为他赞颂:火焰将向往自由的鸟儿烧为灰烬,可幸运的是,他们尚未加冕的国王救下幸存的人们,还活捉了那位作恶的君王,他是多么仁慈又勇敢,睿智而谦逊。


    维禾的声望就是在此刻被拉到了最高,从那天开始,他就是这个新生帝国毋庸置疑唯一的国王。


    而瓦奥莱塔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


    因为维禾是当着他的面亲手将那位替身杀死,秘密将替身的尸首带出去掩埋,这样人们只会看到君王被关进这里,那么瓦奥莱塔就能堂而皇之的暴露在公众面前,成为他加冕后最振奋人心的事件——当众处决这位罪恶滔天的君王。


    哪怕已经猜到事情真相,但真的亲眼看着维禾杀死替身后,平静地一边擦拭长剑,一边向瓦奥莱塔叙述这些计谋时,哪怕知道这只是一个幻影,西柯站在他身边仍感到如山峦般窒息的压力。


    说来也可笑,这种本应该带进棺材的秘密维禾觉得无人分享太可惜,所以维禾才会自言自语般对瓦奥莱塔娓娓道来,毕竟在他心里,瓦奥莱塔已经是个死人了,哪怕瓦奥莱塔死前将这些说出来,人们也只会以为这是瓦奥莱塔为自己开脱编造的谎言。


    就是他这一生中罕见的傲慢,才让千百年后的西柯有机会跨越时空,看到历史的真相。


    瓦奥莱塔并不意外他的计谋,就像他想的那样,维禾留着他一定是有利可图。


    被处决也好,被唾骂也罢,他只想破坏维禾对地狱的计划。


    如果真的让维禾的计划实现,地狱将成为真正的罪恶之地,他甚至不敢想千百年后的地狱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他装作厌恶转过头,一副已经彻底放弃的姿态,实则试着偷偷联系残余的旧部。


    瓦奥莱塔不希望他们来救他,而是希望他们可以尽力保存更多有关王国的东西,能够找机会破坏维禾的计划。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在处决那一天。


    ——他们还是来了。


    明明已经接受到最后的命令活下去,明明早已跑到无人知晓的地方,明明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可平心而论,又有多少地狱种族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君王这样屈辱的死去呢?


    地狱的残党发起最后的进攻,像一只搁浅的鲸鱼,哪怕越感窒息,哪怕即将死亡,也要奋力翻动身子,发出不甘的悲鸣。


    当大片大片的地狱种族宛若一团乌云出现在天边时,在场围观的普通人无不惊恐尖叫,近卫军们严阵以待,新封的贵族们面色凝重,唯有位于王座之下,被缚于火架上的瓦奥莱塔看清这位新国王唇角上扬的弧度。


    不、不对!


    瓦奥莱塔忽然意识到,这里是人类帝国的王城,按理来说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残党们想进来也有心无力,更何况如此大规模成群结队的出现,而且那群魔法师们也根本不在现场!


    这是一场阳谋!


    一场针对残党,赶尽杀绝的阳谋。


    瓦奥莱塔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对着他们大喊:“走!快走!”


    可已经太迟了。


    路面亮起繁杂的魔法字符,层层叠叠的魔法阵自王城地面浮现,瞬间锁定了在场除了血族以外所有的地狱种族,有地狱种族意识到不对,想通过高速移动来躲避这种锁定,但这可是他们精心准备的陷阱,怎么可能让他们逃掉呢?


    无数根魔法箭矢铺天盖地的袭来,轻易刺穿了地狱种族强悍的身体,一个又一个地狱种族宛若绽放的血色烟花,在保护罩内炸开一朵又一朵。


    瓦奥莱塔目呲欲裂,那是他仅有的旧党,始终信赖他的手下,所剩不多的温暖,就这样一个个在面前化作飞烟。


    此刻,他终于理解了可可西。


    那蓬勃的恨意,是对诞生了自己的这个世界的厌恶。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苦的活上一次,为什么不让我在出生就迎来死亡,偏偏要在目睹了这么多以后,眼睁睁看着所有都失去以后,才来告知我的命定的结局。


    第57章  愿你我墓前都有一支盛放的花。


    当被魔法阵锁定, 地狱种族们就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可扪心而问,哪怕重来一次,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救出自己的君王,他们都会义无反顾的走进这个陷阱。


    地狱种族们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像扑火的飞蛾, 前仆后继地想救下高台上的瓦奥莱塔, 但只要他们靠近高台, 就会被集火的魔法轰成灰烟。


    瓦奥莱塔的悲鸣无力阻止任何事情。


    满天厮杀声中,维禾不知何时站到了瓦奥莱塔身边。


    他身穿庄严肃穆的礼服, 头戴王冠,手上也是一柄由魔法杖改制的权杖, 只不过和被丢在瓦奥莱塔脚下要随着一起灰飞烟灭的权杖不同,他的权杖将成为帝国权柄的象征,代代相传下去。


    地狱种族的团结无法弥补两方巨大的实力差距, 当消失已久的魔法师出现在半空中向维禾致意时, 也就意味着封印地狱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维禾向着魔法师微微颔首, 他负手而立,缓缓道:“万物因元素诞生,是元素创造了世界。生命会受一定范围内浓郁元素的影响走向不同的进化方向,可如果范围内只存在少量或者单个元素,那生物的演化将趋向单一和同调。


    当被同化到一定程度后,族群内部会发生因资源而起的激烈斗争,最终导致此类生物始终保持在恒定数量上下浮动,且诞生优质生灵的数量急剧减少, 进一步加剧恶劣循环。


    真是……精彩无比的理论啊。”


    维禾由衷的感慨。


    这篇由瓦奥莱塔亲自纂笔写出来的《元素与世界论》得到了十位导师一致的高评价,他在魔法一途超绝的天赋, 让他能敏锐的透过表象窥探元素的世界,别人苦思冥想的问题,他一句话就能让人茅塞顿开,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可以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魔法道路。


    可惜,当他成为决定强行吸收上任君王的力量时,他就永远固定在大贤者的等级再无寸进的可能,而动荡的时局也不允许他继续有关魔法的研究了。


    但这篇《元素与世界论》却给了维禾灵感,和多个魔法师商讨下才有了封印的雏形,哪怕瓦奥莱塔写这篇论证的目的,是解释为什么滥用木元素魔法会导致的“衍没”现象,同时提出反向调配区域元素增产优产的可行性。


    瓦奥莱塔从未想过自己的理念有一天会成为对向同族的刀刃。


    想创造一个名副其实的地狱,不仅仅需要将地狱的放入地下,更需要将地狱中各类元素剥离,隔离地狱和原始元素,这样地狱就永远处于暗元素旺盛的环境,但强行剥离这么大范围的元素,所需的魔力十分恐怖,远远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能提供的。


    所以最后,他们想了一个好办法——不需要创建巨型魔法阵,只需要将帝国分为不同的区,每一个区都布置中型魔法阵,里面再包含着许多小魔法阵,这些中小魔法阵环环相扣,形成以王城为中心的复合型魔法阵,只要王城不破,哪怕部分区域的魔法阵被破坏,也能迅速调动其他区的力量进行镇压。


    但这样一来,对王城魔法阵的要求就会变得很高,最重要的就是维持王城魔法阵运行的魔力,所以维禾今天用瓦奥莱塔钓鱼,除了剿灭残党,也有利用魔法阵吸收这些地狱种族的魔力的打算,但只是他们也还不够。


    瓦奥莱塔才是王城魔法阵最后一块拼图。


    维禾微微低头,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轻声道:“再见,我的朋友。”


    虽然他将瓦奥莱塔利用了个彻底,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们曾经是朋友。


    瓦奥莱塔温和的性格几乎让人难以相信他属于大家印象中残暴恶劣的地狱种族,在白塔中甚至有这样一个玩笑:不管你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去寻找波西的帮助,哪怕只是明天早餐不知道该吃什么,因为他是整个白塔最不会拒绝人的魔法师。


    维禾甚至想过,如果瓦奥莱塔不是地域种族,甚至不是君王,只是个普通的地狱种族,他都愿意接纳瓦奥莱塔的存在,为他在帝国留有一席之地。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维禾亲自点燃了篝火,为他的旧友送葬。


    瞬间腾跃而起的火苗吞没了瓦奥莱塔的身影,火烧的疼痛让瓦奥莱塔不自觉蜷缩起身子,他出生的宫殿被独立派袭击失火,是母亲拼命带着他逃出了火场,他活了下来,母亲却因此死亡,因此也被称为“火焰中的王子”。


    再后来,他被迫登上王位,为了汇聚仇恨,在地狱种族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后,他会叫他们用火焰烧掉一切痕迹,这样人类只会认为是他下令屠杀的那些人类,因此又得名“火焰中的紫罗兰君王”。


    现在,就连死去,竟也是与火焰有关。


    当他死后,他的魔力会被王城魔法阵吸收,成为供给魔法阵运行的初始能量,直到能量耗光惯性吸收王城散溢的魔力,接受其他区输入的魔力,并在不断的循环中维持魔法阵的运行。


    王国的残党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剩下几个地狱种族苦苦支撑,但他们甚至没办法靠近高台,只能眼睁睁看着瓦奥莱塔被火焰吞没。


    连瓦奥莱塔都放弃了的时候,异变突起!


    一道小型魔法阵忽然从瓦奥莱塔脚底冒出,无数魔法字符像蜿蜒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四肢,牢牢缠住已经被烧得奄奄一息的瓦奥莱塔,眨眼消失在熊熊火焰中,甚至连他的权杖也一并带走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维禾甚至来不及阻止,只能迅速布置个魔法,让大家误以为瓦奥莱塔已经葬身火海。


    维禾猛地一敲权杖,他面色阴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


    “可可西!”


    这是维禾第一次看走眼。


    能在王城魔法阵上动手脚的,只有当初帮助构建魔法阵的可可西,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给帝国留下多么大的隐患吗!


    维禾罕见的恼怒起来,但可可西已经死了,王城魔法阵也并顺利构建成功,他甚至不能暴露瓦奥莱塔没死这件事。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后重新扬起笑容。


    地狱种族的反扑被完美解决,末代君王也已身亡,甚至连地狱种族都被魔法阵封印在地底,如此种种让人们更加崇拜这位新国王,他们欢呼着,灿烂的笑容出在所有人脸上,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对未来生活的期许。


    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被带进一个独立空间的瓦奥莱塔。


    在这个已经看上去像剥离元素的实验地上,唯有一张用骨头做成的王座,瓦奥莱塔被传送到王座上,茫然地看着四周。


    他的身体维持在一种微妙的状态,左半边是代表死亡的白骨,右半边是生机勃勃正常的身体,刺入心脏的那把长剑依然没有被拔出,也不能被拔出,火焰烧灼痛苦却全部消失不见。


    他安全了,可也被困在了这里。


    大部分魔法都无法使用,瓦奥莱塔试着呼唤,却没有任何回应,终于确定这是一座只属于自己的囚笼,他呆坐在王座上,迟缓的大脑终于开始思考到底是谁救了自己。


    空荡荡的空间里,响起瓦奥莱塔一声几近呢喃的呼唤。


    “可可西……”


    当排除所有不可能后,就只剩最不可思议的答案。


    瓦奥莱塔不相信可可西什么也没留下,他疯了般寻找,终于在王座隐秘的角落找到了一本日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封面的署名,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这一本日记,但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可可西随手的自言自语,刚开始记录的还是些与瓦奥莱塔的日常小事。


    “说起和你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很好笑,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分不清糖和盐的区别,傻傻的往自己茶里撒盐。我故意装作没看见,等着你自食恶果,结果没想到那杯热茶,竟然是你专门泡给我喝的。


    我认定你肯定是在故意捉弄我,所以假装喝了中毒倒地上,没想到你居然急了。我发誓,如果我再晚起来一秒钟,你肯定会急的哭出来吧?真是个大笨蛋。你气呼呼的走了,但看你变脸实在有意思,所以我总是忍不住想捉弄你,但前几次都因为你太警觉,还没开始捣乱,就被你的瞬发魔法弄得狼狈不堪。


    土刺、藤条、火球……我的大贤者啊,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我差不多把所有元素吃了个遍!好在我聪明,专门黏着你,让你习惯我从各种各样的地方冒出来,印象最深那次就是我藏床底下突然跳出来,把你吓得直接跳窗逃跑,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虽然最后被你揍了一顿,但从那天开始,不管我从什么地方靠近,你都察觉不出来了,是不是习惯了我的存在呀~我都说了,我们要当一辈子都好朋友,要是随随便便就被发现,那我以后岂不是只能看你板着一张脸的模样了?


    笑一笑啊,老是愁眉苦脸会比我先变老的。


    送你的法杖好用吧,快点感谢我哈哈哈哈哈!


    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日记的内容在这里戛然而止,后面的记录徒然变换了口吻,甚至连字迹都变得潦草起来。


    “你为什么瞒我这么久?是因为我不能相信吗?哈,确实,如果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一定会先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


    狂乱的字迹透露出可可西写下这行字时的崩溃,后面那行字的墨水似乎被水滴晕染开来,瓦奥莱塔分辨了很久,才终于分辨出来那句话是——


    “……波西,幸好你没有告诉我。”


    后面的内容越来越多字迹被水滴晕染开来,甚至有一大片字迹被晕染得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内容,瓦奥莱塔只能勉强通过前言后语拼凑出可可西到底说了些什么——


    “我把你的东西都丢了……


    又被捡回来了,不知道是谁捡回来的,反正不可能是我。


    小熊也不见了,但无所谓了,我已经帮妈妈报仇了。


    很奇怪,我最近总是梦到你,梦到以前学习魔法的时候,梦到那次生日,真的很讨厌,我不睡了。


    ……被强制灌了一瓶魔药,维禾说我再不睡觉就要死了,怎么可能,五天而已,我才没那么容易死。


    一切都很顺利……见到你……我一定……杀……不……讨厌……


    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我不想见到你,我也不想知道你变成什么样,反正你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反正你和我都只是仇人了。”


    日记到了这里,就是可可西反反复复的写下“我恨你”这句话,可足足十一页的“我恨你”似乎并没有说服他,等日记再重新接上时,可可西的语气终于恢复了正常:“维禾和我说了那个计划,我同意了,但王城魔法阵我始终不知道该怎么设计,我对他说出去寻找灵感,走着走着,竟然来到了你这边。


    你为什么不呆在你的王宫?


    甚至还调走了周围所有的近卫。


    你是知道我来了吗?你想诱惑我,让我进入陷阱?


    好吧,你没有那么聪明,波西,你就是个傻子。


    你只是想睡个午觉。


    可是你居然连张毯子都不盖。


    我应该杀了瓦奥莱塔。


    你睡着了。


    你为什么没发现我的存在。”


    日记的内容在这里停下,可瓦奥莱塔却想起那一天,已经疲惫得快要晕厥的自己遣散周围的近卫,只为了维持表面的镇定,他不敢让手下看出自己体力不支,甚至连睡觉都睡得很浅,只为了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马上醒来。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警惕了,连近卫在外面经过多少次都记得清清楚楚,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当时自己不远处就站着一个可可西。


    可可西有无数个机会偷袭瓦奥莱塔,但最终,不知道是出于利益,还是出于感情,他都选择了沉默。


    这本日记说长也长,说不长也不长,后面都是些可可西写的杂事,甚至连做魔药的配比都顺手写在了上面,看来他确实只是把这个本子当个便签,想到什么就写上什么,唯有在日记最后空白处,他终于意识到该给瓦奥莱塔留下写什么,于是写下了最后一段话。


    “我要死了,波西。


    君王答应了决斗,我会死在那里的,维禾一定会试图偷袭,但没关系,我给他留了信,他看过信后会留下你的。


    我想了很久,在出发前我终于想明白了。


    波西,我不想你死。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除了家人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们曾经那么契合,一起谈魔法,一起做研究,一起讨论那些异想天开的事情。


    但我恨你,瓦奥莱塔。


    你是个残忍、充满罪恶、罪该万死的君王,就像你腐朽的王国,早就该被扫进垃圾堆,如果我不是可可西,我会将你千刀万剐,无论你曾经多么无辜,但现在的你,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可我是可可西,是那个自私又懦弱的可可西。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爱波西,却恨着瓦奥莱塔,可偏偏他们是同一个人,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恨的仇人是同一个人,多么可笑。


    所以,活下去吧,波西。


    带着可可西的那一份。


    赎罪吧,瓦奥莱塔。


    这片孤独的空间,是我留给你最后的礼物,存在于地面和地狱中间的夹层,绝对安全之所。


    这个白骨制成的王座,是君王罪孽的代表,你带着你的权杖,在漫长的时光中,替它们赎罪吧。”


    在日记的最后,可可西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愿你此身长存,灵魂却永受折磨。”


    那几欲喷薄的爱意和差点将人溺毙的恨意,扭曲成可可西的模样。


    他是他最恨的世界里最爱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世界里最恨的人。


    和波西的友谊囚禁了可可西的后半生,所以他亲手为瓦奥莱塔建立了一座新的囚笼,生不得,死不能。


    时间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能抹去历史原本的样子,能隐藏真相抛出的线索,能消弭无数英雄豪杰,自然也能消磨一位君王。


    瓦奥莱塔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痛苦过、疯过、绝望过,像可可西说的那样,此身长存,灵魂却接受着无尽的折磨。


    故事到这里就落幕了,后面瓦奥莱塔如何度过千百年的时光并不需要向西柯展示,因为那实在太残酷了。


    西柯再次回到王座前。


    “看完了这一切,你还想继承我的衣钵,成为我的学生吗?”瓦奥莱塔温声道。


    西柯看着他,略带复杂地笑了笑:“我想我大概没有拒绝这个选项。”


    虽然瓦奥莱塔的记忆里,他总是那么狼狈且可怜,但西柯却能从迅速掠过的不重要记忆中,窥探后期的瓦奥莱塔究竟变成了何种模样——残暴、冷酷、为了镇压王国内不同声音甚至发起屠杀的合格君王。


    从王国的角度来说,正因为他的铁腕手段,才没有让人心浮动的地狱种族出现更多像血族那样的叛逃。


    但从普通地狱种族的角度来说,却难免有些冤假错案,而且为了抵抗人类,他默许了很多事情发生。


    或许走下王座的瓦奥莱塔就像如今这般温和有礼,但坐在王座上的他,却绝不是无辜的。


    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不介意再等下一个学生。


    所以知晓一切的西柯,除了答应,根本没有第二个选项。


    瓦奥莱塔没有生气,反而摇摇头:“西柯,你还是在人类社会呆的太久了,久到不知道地狱究竟是何种模样。”


    平心而论,地狱种族和人类是两个不同的生物,前者崇尚武力,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信奉实力为尊,只要你够强,大家就应该听你的,温和的治下只会滋生叛乱;人类除了武力,更多的却是道德礼仪的约束,社会规则控制了大部分人类,一旦违反了准则,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进行打击,而是否打击的权利都在国王一人手里。


    一个是明面上的独裁,一个是实质上的独裁,其实两者并无不同。


    看西柯还是不理解的模样,瓦奥莱塔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那你觉得,你继承我的衣钵,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吗?”


    西柯心里一紧,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说了实话:“复辟王国,报复帝国?前面那个我可以试着帮你实现,但后面那个我不可能答应你的。”


    出乎意料的,瓦奥莱塔否决了:“不,我要你做的不是这个,你是不是去过地狱?”


    “是。”


    “现在的地狱,一定贫瘠而充满痛苦,所以我想要你的做的……只有一件事。”


    瓦奥莱塔温柔地注视着皲裂的地面,语气轻柔的像怕惊走枝头的小鸟。


    “可可西说的没错,君王与王国早就该扫进垃圾堆了。但我有我的责任,谁都可以这么说,我不行,我是王国的君王,我不能放弃王国,哪怕跟着它一起灭亡,也是我应有的结局。”


    “可那片土地不一样,它是无辜的。”


    瓦奥莱塔忽然抬起头,眸中忽然迸射出猛烈的光芒,他说:


    “——请你,帮我让地狱重新开满鲜花吧。”


    “让后来的幼崽知道,它们的故土,曾经是那么的美丽。”


    在那片土地上,他们的先祖也曾耕作,他们的文明也曾灿烂,他们也曾生活在阳光下,在草地上自由自在的奔跑。


    地域种族已经用千百年的惩罚偿还了王国的罪孽,当王国的名字甚至不为地狱种族所知时,他们已经和王国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是瓦奥莱塔,能为他曾经的子民们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面对老师几近哀求的渴望,哪怕西柯并不认同自己地狱种族的身份,仍然被他所触动,他伸出手:“我答应你。”


    瓦奥莱塔紧紧握着那只单薄的手掌,他深深看了眼西柯,最后举起了权杖:“那就……一定要活下来。”


    虽然可可西布置的空间杜绝了大部分魔法,但千百年来瓦奥莱塔硬生生凭借卓越的天赋找出魔法阵的漏洞,默默研究起魔法,这也是他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故事除了给幼崽们展示曾经的历史,更多是瓦奥莱塔创设的训练场。他把西柯带到了一处人类与地域种族的战场上。


    这是一座被人类包围的王国城池。


    西柯站在城墙上,这一次周围的“人”也能看见他。


    猎猎狂风吹在西柯脸颊上,刮的人生疼,西柯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可就算如此,也能看见底下人类密密麻麻的军队,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此时,瓦奥莱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守住这座城三天,你就通过了考验,每当你死亡,这里都会重置,直到你精神崩溃或通过考验。”


    西柯用手臂挡着狂风从城墙上下去,略带新奇地看着地狱种族风格的建筑,看着城中与人类相仿只是多长了几根角或尾巴的地狱种族,它们步履匆匆,不由随口问了一句:“真实历史中,这座城怎么样了?”


    瓦奥莱塔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才回答道:“如果能撑过三天,就能获得援助,但他们只撑到第二天深夜,七百六十一个地狱种族,全部……殉城。”


    一个圆溜溜的球滚到西柯脚下,他低头看去,一个年幼的地狱种族幼崽小心翼翼捡球,圆圆的脸蛋像个包子,有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到西柯也不怕生,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眼前画面一花,西柯看到他残败的尸首倒在废墟中,沉默片刻,他弯腰抱起这个幼崽。


    “你叫什么?”


    幼崽眨眨眼,并不排斥西柯的接触,而且开心地说:“我叫卡瓦夏,母亲说是幸福的意思,但她睡着了,我怎么叫也叫不醒她。”


    “不过没关系。”


    他举起手里的球,笑着说:“爸爸说她会醒来的,哥哥也会,到时候我们又可以一起去森林里打野猪烤肉吃啦!爸爸不会骗我的,对吗?”


    没有人可以对着这双眼睛残忍的说出真相,哪怕真正的他早就死在千百年之前,如今的模样不过是瓦奥莱塔借用他的外貌,糅合了无数个有关地狱幼崽的印象制造出来的幻象。


    西柯刚想回答,城内忽然响起尖锐的警鸣声,那是人类进攻的信号。


    他不得不放下卡瓦夏,如无数个成年地狱种族那般奔赴城墙。


    三天!只要撑住三天,就能迎来支援!


    所有地狱种族心里都默默倒数着时间。


    西柯凝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类,握紧了手里的法杖。


    让西柯一个刚入门的魔法师对战真正的人类军队实在是天方夜谭,所以瓦奥莱塔适当的降低了人类的强度,他不是想折磨西柯,而是希望通过战争和死亡让西柯迅速成长起来。


    瓦奥莱塔注视着一又一次死亡,迅速吸取上一次教训并将自己教过的知识化为实用的西柯,无声地摸了摸胸口。


    如果可以,他也想慢慢教导西柯,可惜时间不允许了。


    可可西制造的这个空间很神奇,不但隔绝了外部,甚至连内部的时间都被封锁了,这也是瓦奥莱塔能活这么久的原因,但随着之前不知名封印的剧烈动荡,王城魔法阵终于松开一瞬,瓦奥莱塔趁着这一瞬打通了空间与地面的联系,虽然能秘密在学院中接触混血们,但他身上停滞的时间和伤痛再次开始流淌。


    那本被他带出去,却在瞬间化为飞烟的日记就是最好的证明。


    瓦奥莱塔下意思想伸手抓住飞飘的残渣,却只感受到细碎如沙砾的日记从指缝中流逝,他终于不再试图挽留,而是静静注视着它被风吹向远方。


    花园中,他终于可以对可可西说出那句话:“可可西,再见。”


    那声迟来的道别,终于在今天以一声轻叹落在了地上。


    也是在这一刻,他彻底放弃复辟王国的想法。


    ——王国不是因为君王的存在而延续,而是因为有铭记它的子民才拥有生命。


    瓦奥莱塔低声道:“愿你我墓前都有一支盛放的花。”


    没有战争,没有仇恨,安眠于痛苦的过去,不要再互相折磨了。


    第58章  光明神和邪神。


    两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原一逛完王城, 但也让他大开眼界,尤其是西莉娅主动充当向导,带他去了很多普通人不知道也不能去的地方。


    这天西莉娅又带着原一到一个小贵族的庄园里参观, 这家贵族并不算什么,但庄园里种植的大片月禾花像一片蓝色的海洋,风吹过时细小的花瓣随风飞舞, 像下了一场蓝色的大雨, 加上馥郁的芬芳, 如梦如幻,在王城中小有名气, 但想参观得拿到主人家的邀请函,所以也算有一定门槛了。


    “哇!”原一惊叹眼前的美景, 从阿斯托克怀里跳了下来,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时不时拿出星脑拍两张照片, 开心的模样完美符合这幅小孩外表。


    这让西莉娅更加疑惑, 无可否认原一很聪明,但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她明显感觉出原一并不具备任何贵族的特点,她甚至无法从他身上分析出到底属于哪个大文明,既像科技侧,又像玄幻侧,而且明显能感觉出他的基本知识很匮乏,很多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却表现的十分茫然,好似第一次知道那样听得津津有味。


    如果说年龄小知道的少, 但从和原一交谈,还有他和卫桥交流来看,不仅原一没有把自己当孩子,卫桥也似乎忽略了原一的年龄。


    ——真是神秘啊。


    西莉娅一边想,一边照例将原一的情况汇报给家主,她坐在遮阳伞下幽幽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还要当多久的导游。


    卫桥对衣食住行没有任何需求,夸张一点说,给他一套衣服,一柄剑就能活下去,吃的好坦然接受,吃的差也能自我适应,对去那里都没有意见。


    而最近他似乎忙着和季山在商量着什么,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更不需要向导。


    反倒是原一总是有些奇思妙想,今天想去风景好的地方拍点照,明天就想去平民区吃东西,有时候甚至能盯着某个简单的魔法造物看一天不觉得烦,甚至连接头魔术表演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这让西莉娅十分苦恼,每天都在想些原一可能感兴趣的地方,又因为家主的命令,不得不次次跟着出门,她都快忘了宴会是什么滋味了。


    原一对西莉娅的烦恼全然不知,看够后就带着一捧花回来找西莉娅了,他看着手中散发淡淡莹光的花朵,感受着手中微微的刺痛,好奇地问:“这里的花是不是注入了其他能量,但好像又不是魔法。”


    这回轮到西莉娅惊讶了:“是的,您真很敏锐。”


    所有看到这片花海的人都会以为花海发光是施加了光系魔法,但只有身为地域种族的血族知道,其实那上面的根本不是光系魔法,而是信仰侧的力量。


    这家贵族的前任家主是个虔诚的信徒,他非常崇拜光明神,也会邀请认识的神父过来做客,他们一起礼拜,一起赞美光明神,在他的邀请下,神父给这片花海施加了祝福,让所有的花朵都染上光明神的力量,虽然没有什么治疗效果,但在这种环境中待久了,人会觉得心情平和安宁。


    大概是与神父交流多了,对光明神虔诚的信仰甚至让他主动卸任家主,带着家人变卖所有家当前往信仰侧,这才让旁支的家伙捡了个便宜,继承了名号后琢磨着这片有故事的花海应该能吸引一点贵族,可以帮助自己巩固地位,说不定还有机会往上爬,这片花海才为人所知。


    而对原一来说,真正让他惊奇的不是花会发光,而是在触摸这片花海时,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


    就像被炸毛的狗尾巴草轻轻扎了一下,这感觉不新奇,但在穿越后的邪神身体上显现,就格外值得人注意了。


    穿越后的原一不管外部环境是热是冷,他都没有感觉,除了饿的咕咕叫的肚子,他仿佛与世界隔绝,虽然触感正常,但负面感受,如辣如痛这些都消失了。


    在星穹时,命运之神用太阳神的力量是原一穿越后第一次感觉到了炽热,但那不至于感到疼,可现在,这片花海——准确来说是花海中的能量却能带给他微微的刺痛。


    西莉娅的答案让原一第一次正视信仰侧的力量。


    星网上对于信仰侧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尤其是在涉及到光明神的言论上,就是再勇的网络喷子都不敢随意侮辱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信仰侧那群人实在是太疯了。


    上至由光明神创造,身心都奉献给光明神的天使,下至信仰光明神,或者受到过信仰侧恩惠的信徒,都一致将光明神视为最崇高的存在。


    任何侮辱或挑衅光明神的存在,都将招来狂信徒疯狂的报复,你今天敢在网上说一句光明神不好,如果被狂信徒看见,明天就会把找到你并且杀死你设为毕生目标,成为不死不休甚至能世世代代相传的仇恨,直到你的死亡,或付出相应的代价——凡口辱神者,当受断舌之罚。


    如果说玄幻侧是对外的封闭,那信仰侧就是绝对的团结,信仰侧从不拒绝外人探访,但除非你能忍受周围狂热的崇敬,做到完全不受他们影响,否则旅游一趟后,你大概率会变成一位虔诚的信徒,而其中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没有文明能从虔诚的信徒那里获得任何信息,除非他们主动告诉你。


    原一对信仰侧的印象大多来自于星网,一方面是信徒为了宣传光明神实实在在的做善事,天使到多出宣讲教义;另一方面,他们极致的捂嘴和团结又在某些地方让人不寒而栗。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信仰侧的力量,他得收回之前太阳神的力量克制自己的判断了,真正克制自己的,应该是信仰侧。


    光明神和邪神。


    原一“啧”了一声,感觉不管是什么故事,把这两个摆在一起,后者都是妥妥的反派啊。


    他习惯性摸出星脑,给西柯发了条信息吐槽。


    现在这个时间西柯应该在休息,可奇怪的是西柯很久都没有回应。


    就连送东西过去的黑猫也没回来。


    原一不得不通过连接看看发生了什么。


    在发现西柯的奇遇后,原一更加有种微妙的感觉。


    ——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奇遇,死去的伟人留下的残魂,苦苦寻找的继承者剧情,是不是有点太经典了些。


    空间里,虽然西柯的意识还在考验中,但身体却双手交叠放在胸口,看上去只是睡着了,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他的睫毛不安的颤动,就连脸色也白得惊人,仿佛在经历一场场循环不断的噩梦。


    原一透过黑猫的视角看到这样的西柯,不免有些担心,操控着黑猫走到西柯身边。


    他伸出猫爪碰了碰西柯,西柯没有半点反应。


    瓦奥莱塔伸出权杖轻轻拨开猫爪,温和道:“他现在不能被打扰。”


    原一抬起头,兽眸静静地看着瓦奥莱塔。


    在黑猫的视角中看,瓦奥莱塔把西柯带到这个空间后,先是介绍了自己,随后西柯就陷入了深度沉睡,是敌是友其实并不能确定。


    但既然黑猫没有出手,甚至安然地趴在地上小憩,那就足以证明起码现在西柯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因为有盲的前车之鉴,原一严厉警告过黑猫不能随便伤害自己身边的人类,并且如果自己不在,要帮自己保护好他们。


    卫桥有剑自保不是问题,而且黑猫的真实身份不能暴露,但西柯不一样,他总是报喜不报忧,还因为混血的身份遭到歧视,原一会担心他受到霸凌,可学院不给进,只能时不时给西柯偷渡点零食,一方面是朋友之间的分享,另一方面也是想让黑猫亲眼看看西柯的真实情况。


    好在西柯这两个月确实如他说的那样,虽然有烦恼,但更多的是学习魔法的兴奋与开心,哪怕克拉天天找西柯麻烦,但在祛除克拉家世的光环后,克拉本人竟意外的有原则,哪怕来一次被气一次,也依然乐此不彼,并且气得再牙痒痒,也绝不会私下对西柯动手。


    最多能想出带人霸占同时间段活动课场地不给西柯用这样的报复手段,  而这仅此的“欺负”,也因为西柯根本不在意活动,只想去图书馆看书而显得如此无力,克拉确实如奥古斯说的那样,是个非常不成熟的幼崽。


    看多了克拉被西柯又气又恼的模样,就是原一都忍不住怜爱这位大少爷了,怎么会有人坏的如此清新脱俗,甚至连骂人也最多骂出“笨蛋”这样毫无杀伤力的词语。


    所以黑猫一开始领命还非常激动,认为这是吾主看中自己的表现,在发现西柯身边根本没有任何危险后,别说吃,就是一巴掌下去能不死的都没几个,它就迅速进入了懈怠期,天天想着怎么赶紧送完东西回到吾主身边。


    因为黑猫自身原因,原一无法通过黑猫与瓦奥莱塔直接对话,但瓦奥莱塔却好似看出了什么,明亮的眸子里带着些许好奇与疑惑。


    他能明显感觉到面前的黑猫灵魂与身体的不相符,就像亡灵魔法师掌控死灵那样,可看对方掌控身体的熟练模样,黑猫绝不是第一次奉献自己的身体,但这样的“全额”托付对任何生物来说都是危险的,因为你无法保证附身的灵魂会不会借此占据这具身体。


    而像小猫小狗这类动物,从来不在亡灵魔法师们研究的范围内,因为它们的身体本来就很脆弱,附身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还会因为本能感到害怕,疯狂排斥这种附身状态,这样两个灵魂就会争夺身体的掌控,变得极其不稳定。


    联系之前黑猫人性化的一瞥,瓦奥莱塔更加倾向于黑猫只是这种未知生物的拟态,或者说类似外壳那种东西,它真正的本体肯定是个高智慧生物。


    但这样又回到最初的问题——这样一个高智慧生物,为什么会愿意贡献自己的躯壳?


    瓦奥莱塔百思不得其解,觉得其中的奥秘一定会让他着迷,可惜现在没有条件去研究。


    正当瓦奥莱塔胡思乱想时,西柯那边忽然产生了异变。


    原本平静的西柯忽然浑身颤抖,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


    原一也看见了,担忧地跳到西柯胸口。


    瓦奥莱塔则屏息凝神,注视着西柯的变化。


    西柯的考验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


    他付出无数条“生命”终于成功坚持到了第三天,但离支援到来还有一个小时时,战场上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那人就是


    ——维禾。


    第59章  光明神、信仰、天使。


    哪怕只是记忆中虚假的初代国王, 但当西柯真正直面他时,仍会感到呼吸急促,崇拜与畏惧让他呼吸急促, 但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西柯怀着必死的决心冲向维禾,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西柯甚至不值得维禾拿出法杖,随便一个瞬发魔法就解决了。


    于是西柯只能咬牙, 一次又一次凭借能够“存档”优势, 通过无数次的死亡来摸清楚维禾的攻击, 越来越靠近维禾。


    就在西柯终于找到机会出手时——维禾仿佛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头, 然后丢出火球连人带剑一起烧了个精光。


    正面对抗实在是不明智,西柯只能调转矛头, 运用各种方式加固城池,只希望能成果那一个小时。


    但再坚固的城池也顶不住一个大贤者的攻击。


    虽然每次死亡都能再次开始,但死亡带给西柯的痛苦却是实打实的, 当死了第不知道多少次后, 西柯的精神终于出现崩溃的迹象。


    他浑浑噩噩地撑到最后一小时, 看着维禾的身影,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但这一次,死亡并没有如约而行。


    因为在原一的猫猫拳威胁下,瓦奥莱塔把黑猫放了进来。


    原一没有投入自己的意识,他不太确定不是原装的黑猫投入这种明显设计精神或灵魂的东西会不会出问题,而且也相信黑猫可以处理好一切。


    在看见来势汹汹的维禾,还有西柯濒临崩溃的精神,黑猫被气乐了。


    ——不是, 就这?


    它还以为有什么大危险呢!可恶,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在吾主面前表现自己?!


    黑猫很愤怒, 于是一怒之下,直接解除黑猫的状态,化为沼泽迅速遁入地面,从内而外地将整个故事收入囊中。


    作为【生命之树】的枝桠,黑猫化为沼泽时,这片沼泽就不止能束缚□□,还能束缚灵魂,那由元素和意识构建出的故事自然也能被它覆盖。


    瓦奥莱塔眼睛微睁,脸色一变迅速抛开故事的圆球。


    被抛出的圆球没有落地,而是悬立半空,原本晶莹剔透的圆球开始被黑色污染污染再污染,直到一颗圆球变成了黑球,片刻后,一只兽眸自黑球上显现,酷似一颗猫眼黑曜石。


    片刻后,这颗黑球落下,稳稳被黑猫接住,舌头一卷就丢进了“胃”里。


    西柯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黑猫无声地哼了一下,站在原地舔了舔爪子,上扬的猫眼似乎是对瓦奥莱塔和西柯的不屑,但它确实有哪个本事傲视两人。


    瓦奥莱塔将西柯扶了起来,稍微休息一下后,西柯才终于回过神来。


    “老师……抱歉,我好像通不过这次考验了。”西柯失落地低下头,如果不是黑猫进来救了自己,他肯定会因为多次重复的死亡陷入精神崩溃,最后彻底死在虚幻的故事中。


    可瓦奥莱塔却笑着摇摇头,他说:“谁说你没有通过考验的?”


    “唉!?”西柯惊讶地抬起头。


    瓦奥莱塔温和道:“有时候学会交朋友也是很重要的,你的朋友也是你实力的一部分。”


    他从未否认过与可可西当初的友谊,也并不避讳在知道了一切的西柯面前流露对可可西的怀念:“你刚刚经历的那些,都是故事,而这个魔法,正是我参考可可西为我设下的空间研究出来的副本……他也是个很优秀的魔法师,只是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否则以他的天赋,有怎么可能只有这一个空间作品留下呢?”


    瓦奥莱塔挥了挥权杖,一颗魔法石凭空出现在面前。


    他说:“这可是连维禾都不知道的秘密,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世界由元素组成,所以理论上只要吃透了元素魔法,就能通过元素的波动创造另一个空间,将地狱移至地下就是这个原理,而可可西之所以能在王城魔法阵中动手脚,也是因为他在空间魔法这一途属于绝对领先者,他想做手脚,哪怕维禾再怎么检查,也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被囚禁的这些年,瓦奥莱塔一边参悟着空间魔法,一边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故事最初诞生的目的,是他为了不让自己被漫长的时间磨灭了记忆,与可可西的点点滴滴,他真的很怀念,甚至带着点逃避让故事停留在最初的美好之中。


    可也正因为可可西的事情,他也会隐秘地教导自己这位新鲜出炉,第一位也可能是最后一位弟子:“我从你的记忆里能看出你的朋友很不简单,虽然我不想说些扫兴的话……但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西柯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记忆被窥探过?


    瓦奥莱塔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坦然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偷偷用了这个魔法,因为我不能冒任何被发现的风险。”


    要知道现在帝国数量最多的混血,就是人类和血族的混血,而血族作为当初战争明晃晃的背叛者,甚至在封印上积极出力的“功臣”,瓦奥莱塔不能不防。


    西柯虽然不很开心,但还是表示理解,毕竟瓦奥莱塔的身份太非同寻常,大众不知道真相,可王室内部的书籍应该会有相应的记录,如果真的被发现一点复活的端倪,国王一定会千方百计彻底消灭瓦奥莱塔这个隐患,到时恐怕地狱就真的再也没有希望复起了。


    而对于瓦奥莱塔的提示,西柯不以为然。


    “原一是我的朋友,唯一的朋友!”西柯认真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站在他那一边。”


    瓦奥莱塔摇摇头不再多语,因为当初的自己也是如此相信着可可西,但事实证明,他们都有无可割舍的东西,根本没办法像心中想的那样,毫无顾忌地站在对方身边。


    于是他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宽容,看着西柯兴冲冲的掏出星脑,认真地一条条回复原一的信息。


    西柯来找瓦奥莱塔时是晚上,原一连接黑猫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等原一看完西柯的回复后提醒他看眼时间,看看是不是要赶去上课了。


    西柯这才知道外面已经过了一夜,慌忙调出课表,发现自己已经旷列一节课,下一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上了,连忙和瓦奥莱塔说一声,约定晚上继续来特训后就急匆匆赶去上课。


    西柯离开后,黑猫打了个哈欠,正准备离开时忽然顿了下脚步,然后歪头看向瓦奥莱塔。


    瓦奥莱塔说自己看过西柯的记忆,那么他应该能知道黑猫并不是猫,那他在自己“猫猫拳”威胁下打开故事,并且说的那一句“异位的灵魂可能导致不寻常的后果”是不是也看出来当时主导黑猫身体的是自己呢?


    瓦奥莱塔连第一次见面的西柯都要检查记忆,可为什么在自己“上号”后,他却从未有过相关的动作,甚至连一点试探都没有。


    原一并不认为记忆中的巨眼能吓住瓦奥莱塔。


    瓦奥莱塔的时代距离现在十分遥远,哪怕多年的囚禁,魔法停滞不前,但大贤者的力量依然很恐怖,起码原一感觉他也就比命运之神弱那么一点。


    盲曾说身为大魔法师的卢卡斯有二级神的力量,那大贤者有匹敌初始神的力量似乎也并不奇怪。


    所以说瓦奥莱塔因为害怕不敢出手纯粹无稽之谈,因为比起害怕,瓦奥莱塔表现的似乎更像……忌惮?


    不是那种对原一表现出的实力的忌惮,而是仿佛知道了什么,对原一这种存在的忌惮。


    原一勾勾盯着瓦奥莱塔,那双充满人性又异于常人的兽眸仿佛在问:你知道了什么?


    对此,瓦奥莱塔很坦然的表示:“我不记得了。”


    他把大部分记忆都存进了故事里,这么多年过去,他只是不断重复有关王国或者可可西的记忆,对于其他细枝末节的事情早就忘完了。


    可记忆忘了,身体没忘记,瓦奥莱塔猜测自己之前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非常震撼的事情,以至于现在一点印象也没有,却依然下意识提高了警惕。


    黑猫吞黑球吞的太理所当然,瓦奥莱塔也不觉得对方会把圆球还给自己,更何况圆球已经变成黑球,他要回来估计也很麻烦,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好心提醒道:“或许你可以进入故事找一找?不过我要提醒你,故事离开我后会变得不稳定,加上西柯已经消耗了很多故事的力量,当我的留存的痕迹变得浅淡,它可能会展现你自己的记忆。”


    原一若有所思,退出了与黑猫的连接。


    黑猫回来后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瓦奥莱塔,用猫爪拍了拍地面,示意瓦奥莱塔赶紧把自己放出去。


    瓦奥莱塔从善如流地打开了通往地上的道路。


    黑猫几个跳跃后消失不见,唯留瓦奥莱塔开始思考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事情。


    这个事情很古怪,它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它和王国无关,或者说当时不会威胁王国,不然他说什么都会记得。


    第二,它一定拥有很强的力量,强到哪怕与王国无关,只是惊鸿一瞥,也会让他下意识产生排斥和警惕心。


    在瓦奥莱塔的苦思冥想下,他终于想起两个迷迷糊糊的几个词语——


    光明神、信仰、天使。


    第60章  当向您呼唤时,您的信徒愿奉上一切。


    当黑猫回到原一身边, 将黑珠“吐”出来,原一拿起那颗黑珠,他拍了拍黑猫, 示意它可以先走了。


    黑猫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小眼神看得原一直想笑。


    原一想了想,给它布置了一个任务:“在门口看着, 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原本还垂头丧气的黑猫瞬间来了精神, 用力地点点头, 昂首挺胸地走到门口的阴影处蹲坐下来,仗着毛色漆黑, 将接触地面的四肢融化进阴影里,悄无声息的包裹了整个房间。


    虽然房间的外表和之前一样, 但现在别说人,就是一只苍蝇想飞进来都会被黑猫马上发现并拖入沼泽中。


    哪怕真的侥幸进来了,房间里还有阿斯托克, 于是原一放心的将伪装解除, 房间到处都被仿若白色的雾霭填满。


    阿斯托克眼里浮现一抹痴迷, 这种仿佛被吾主抱住的感觉实在让小狗的被占有欲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如果不是还要帮吾主注意周围的情况,它甚至恨不得在这份归所中永久沉湎。


    原一成功来到了故事中。


    他不像西柯那般被束缚在瓦奥莱塔身边,而是像第三者的剪辑师,瓦奥莱塔的记忆在他眼中化为一个个片段,每进入一个片段就开启四倍数快进,帮助原一能迅速筛选所需的片段。


    大概是非人身体带来的便利,原一浏览的速度很快, 认真起来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大大省去了来回翻找的时间, 可尽管如此,离开了瓦奥莱塔的故事还是变得很不稳定,眼看故事就快崩溃,原一终于找到了那份非同寻常的记忆。


    那是发生在王国抵抗人类进攻的某天。


    瓦奥莱塔正因为血族的叛逃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镇压下内部躁动的声音,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的他揉了揉太阳穴,正打算去休息一下,却看见侍从急匆匆的从门外跑进来,说有客来访。


    客人?


    瓦奥莱塔微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应该是别的文明来人了。


    在科技侧还没崛起,飞船还没走入各个文明视野中时,哪怕知道外界除了自己还有别的文明,但能只身走入宇宙,抵抗宇宙辐射和各种危险的人不管在哪个文明都是佼佼者,而这种人一般在本文明也负担着重要责任,百年间都未必能看到一个。


    上一个有记录的拜访者是西幻侧的前任精灵王,因为精灵王实力强,长得又好看,对幼崽尤其耐心,所以瓦奥莱塔对他印象很深,但精灵王只在王宫养了一年伤就因为要救同族匆匆离开了。


    如果来访的是精灵王,那侍从肯定会有印象,看他这般步履匆匆,肯定是个不认识的“客人”,想到最近王国的颓势,如果这时再得罪一个不知深浅的外文明客人,肯定又会惹出一堆麻烦,想到这里瓦奥莱塔头疼地叹了口气,挥手同意了进见。


    片刻后,那位客人款款走进,瓦奥莱塔和原一都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这是一位高阶天使。


    洁白的衣袍绣着大片的太阳图案,垂落的金发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自太阳穴两侧生长出的羽翼像两只合拢的手掌交叉遮住了眼睛,无暇到仿若被人工雕刻的脸庞透着一股圣洁与非人交织的静物感,胸口本该是心脏的地方被剖开,只剩一个圆型的光球悬浮,他赤裸双足,行过不洁之所也不染丝毫尘埃,行走之间除了衣袖上晃动的微小铃声,几乎没有一点活人的声息。


    他给人的感觉不像一种生物,更像某种存在延伸的肢体。


    就像……眷属于原一那般。


    原一凝视着天使,即使对方只是虚构的记忆之物,却仍从心底泛起丝丝不悦,就好像他曾经和这东西有过什么恩怨,光是看到就让人感到不爽。


    可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天使。


    原一耐着性子看了下去,光是一个高阶天使的非人感应该不足以让瓦奥莱塔留下这么深的印象。


    果然,高阶天使甚至没有过多客套,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由——他要来取回精灵王的东西。


    原来,精灵王在离开前,曾将一样东西交给了上任君王保管,而高阶天使已经追踪这东西很多年了,在一个个排除可疑点后,就只剩这里了。


    瓦奥莱塔唤来年龄较大的侍从,询问也没有这件事。


    老侍从告诉他,精灵王走的时候确实有将一个东西交给上任君王保管,但精灵王也同样说了,如果十年后精灵王还没取回这个东西,那就让上任君王把这个东西仍的越远越好。


    上任君王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并没有将这个东西丢掉,而是放在一座城池地下,并嘱咐侍从,如果精灵王回来了,就让他自己去那座城池找。


    而现在,那座城池已经被人类占领了。


    瓦奥莱塔并不在乎那东西是什么,他只是如实将事情告知高阶天使。


    “原来如此……”高阶天使若有所思,他向瓦奥莱塔表示感谢,并答应会自己取回那东西就准备离开了。


    离开前,瓦奥莱塔没忍住问了精灵王的消息:“他怎么样了?”


    天使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瓦奥莱塔。


    那双被翅膀遮得严严实实的视线宛若实质,带着一种审视和评判的意味直勾勾地盯着瓦奥莱塔,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他死于乱石投掷。”


    “为什么?”瓦奥莱塔无法想象那样优雅温柔的精灵王会以这样的结局死亡。


    高阶天使伸出一只手,掌心印刻着和衣袍上一模一样的太阳图案,他的声音徒然高昂,像终于找回情绪的木偶,用愤怒与痛恨的语气蒙德攥紧了拳头:“他质疑吾神的存在,并试图将信徒带离吾神的身边——”


    “罪大恶极!”


    “当死!”


    铿锵有力的两个字透着发自灵魂的恨意,仿佛精灵王做的这两件事是世上最邪恶之事。


    不过很快,天使像想起了什么,语气再次放缓:“但虔诚的信徒不会受任何邪恶的污染,他们坚定的选择了吾神,并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旁边的原一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当初精灵王要去找同族的目的没错,结合天使的话,那位精灵王——难道是被成为信徒的同族,活生生用石头砸死的吗?


    按照星网记载,精灵一族无法自然繁衍,只能通过母树结成的果子落地形成,而每一任精灵王就是最早成熟也是最大的果子,他会目睹每一个同族的诞生,教导并抚养他们长大,所以某种程度来说,精灵王就是同一批精灵们的“父亲”,直到下一颗精灵王的果实诞生,如此轮回。


    原一无法想象,精灵王到底是知道了什么,才会伤都没好就赶着去救同族,而他的同族又是怎样虔诚的信仰,才会在面对劝自己离开的精灵王时,悍然拿起石头,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王的一生。


    在原一细思恐极时,天使忽地往前走了一步,眨眼间从门口瞬移到瓦奥莱塔面前,两侧的翅膀张开,露出里面纯白的双眸。


    他充满希冀地问:“迷途的羔羊……你是否也要做出正确的选择?”


    瓦奥莱塔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天使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后退,歪了歪脖子,但那双纯白的眼睛依然盯着他,明明面无表情,却能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狂热般的渴求。


    ——对同伴的渴求。


    “什么选择?”瓦奥莱塔一边问,一边悄悄握紧了权杖。


    “信奉吾神,你所有的烦恼都将消失不见。”


    天使眼球动了动,似乎是感受到瓦奥莱塔的抗拒,翅膀重新遮住了那双骇人的双眼,语气也恢复了平淡无波,但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傲然:“那是吾神允诺的乐园,亦是所有生灵最后的归所。我们生于光明,亦奉献于光明,欢乐与幸福吟唱出赞美诗,病痛与灾厄都将远离,困苦与烦恼不复存在。”


    瓦奥莱塔皮笑肉不笑道:“谢谢,但我想你们的光芒恐怕会刺痛我们。”


    他撩开耳边的碎发,露出下面微红的皮肤,那是刚刚天使激动时溢出的光明神的力量,像光元素那般天然克制地狱种族,仅仅是接触就让它们感到不适和刺痛。


    天使对此并无愧疚,只是评价道:“可惜。”


    但到底是可惜地狱种族和光明神的不适配度,还是可惜光明神失去这么好的机会收拢更多的信徒,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瓦奥莱塔客气的送别了天使,但他不放心这样一个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的家伙在外行走,于是悄悄换装跟在天使身后,想看看对方到底怎么把东西拿回来。


    令人意外的是,天使已经被人类拉入黑名单,人类拒绝让他进入城池。


    原来天使刚来到魔法侧时,曾凭借感应找到了这座城池,但却找不到确切位置,在寻找过程中试图传教,但因为说的教义太过美好,语气太过狂热,以至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骗子而遭到追捕,他遗憾地表示现在的人类是如此的蒙昧,打伤了追捕的人后就离开了,特意找到瓦奥莱塔询问东西的具体位置。


    现在,这座城池的人类愚昧无知,东西的确切位置也知道了,天使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逗留了。


    天使猛地展开背后的翅膀——那是一对骨翅,虽然是骨头组成,却根根晶莹剔透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他升上高空,声音传遍整个城池:“请叫人们离开这里,否则吾神的恩泽将湮灭所有不信者与罪恶者。”


    天使的骨翅与某个地狱种族的外形相重叠,加上他来势汹汹的宣告,几乎瞬间,城池中的人类就将他当做来袭的敌人。


    警报声响彻整个城池,恰巧今天有位贤者路过这里,听到地狱种族的挑衅顿时生气起来,说什么也要替好友格雷会会这位敌人。


    贤者拿着魔法杖飞上半空,毫不犹豫地朝着天使挥动法杖。


    天使偏了偏头,炽热的火球撩过两侧的头发,淡淡的烧焦味在空中弥漫,他于是明白,这也是一群无可救药的可怜人。


    那么……按照吾神的教义。


    天使双手合十交叉相握,骨翅向前包裹,他蜷曲着身子,像个被包裹在骨翅中的婴儿,虔诚地呼唤那远方的存在——


    “当向您呼唤时,您的信徒愿奉上一切。”


    大片大片的羽毛自骨翅根部开始生长,几乎瞬间布满了大半。


    “我的唇舌,是您话语的传递。”


    “我的双眼,是您所及的视野。”


    “我的感受,是您伸展的手臂。”


    “我的存在,是您所行的足迹。”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羽毛彻底覆盖整个骨翅,也将里面的天使彻底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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