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飞回洛川与江陵共度情人节,魏鸣远远足足努力一周。
他早早向实习导师请假,并连轴加班完成其交待工作,才换得此时相聚。
不想,江陵竟满脸冷漠,“怎么没提前说?”
魏鸣远心下一暗,嗓音失落,“惊喜。”
惊喜?江陵大为不解。
魏鸣远强装笑意,“晚上想吃什么?”
“有课”,江陵瞥了眼手机屏幕,已是18:10分。
往常这个时候,她已走出考古院大门,即将左转,进入小路,而韩四海应该在家里,美滋滋摆好各式餐盘,单手托着小下巴,大眼睛眨呀眨,等待她上楼的脚步声响起。
魏鸣远大惊失色,再无往日斯文,“你还给那小子补课?”
江陵很是自然地点头,“恩。”
“你——”,魏鸣远咬牙切齿,“晚上给他补课?!”
江陵温声解释,“白天实习,只晚上有时间。”
魏鸣远深呼吸,极力压抑怒火,“怎么不跟我讲?”
江陵奇怪,“你没问过我。”
“还要我问你?!”,魏鸣远厉声一吼,宛若暴风雨前的巨雷滚滚。
这巨雷极具威慑力,惊得江陵后退一步,“你冷静冷静。”
“我冷静?”,魏鸣远彻底爆发,斯文面庞燃起熊熊怒火,金丝眼镜下的双眸猩红一片,低沉嗓音变得无比高亢,穿透一层接待大厅,“我女朋友每晚跟别的男人独处一室,耳鬓厮磨,你还要我冷静?”
江陵直觉耳膜穿刺,略感不适。
一旁的保洁阿姨倒身心舒适,已放下手中拖把,摆出侧耳倾听姿势。
不远处的收发室大爷立定站好,眼神游移,四处乱瞟,假装没有特意看江陵。
刚走出电梯的考古院同事均放慢脚步,静待事态发展。
江陵略感慌乱,冷声提醒,“魏鸣远,注意你的用辞。”
话一出口,魏鸣远就微微后悔,以陵陵的榆木脑袋,必不会跟那小子做什么!但那小子心怀鬼胎,必然暗自接近陵陵!
不行,他要冷静,不能给那小子可趁之机!
心神已定,魏鸣远放软语气,“陵陵,抱歉。”
“没事”,江陵大人大谅。
魏鸣远略带歉意地一笑。
江陵回以一笑,瞥了一眼时间,已是18:20分,“我该去上课。”
“我送你”,魏鸣远顺势揽住江陵肩膀。
江陵一惊,面色微红,“不用。”
魏鸣远紧了紧手掌,二人离得更进,呼吸间都是彼此气息。
江陵极为不适,推开魏鸣远,走到一旁空地,“不用。”
魏鸣远眸光大暗,心底几近绝望。
他扶了扶镜架,仔细凝视江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庞,又垂眸审视二人之间的空地。
这空地像是天上的银河。
看似近在咫尺,实则是用尽一生也无法穿过的天堑。
他喜欢江陵很多年。
在他不明白喜欢是何物时,他就已偷偷喜欢江陵。
可是像她这样只有一根筋的人,像他这样按照计划一板一眼生活的人,无论付出多少努力,依然无法像正常情侣一样相爱。
那日,她来到宿舍楼下,说要找个男朋友时,他以为转机来了,春天已至。
或许,假以时日,他可以打动她,可以慢慢焐热那颗比石头还硬的心。
但事实证明,是他不自量力。
魏鸣远勾起唇角,自嘲一笑,“我再说一遍,我陪你去上课。”
不同以往的语气,勾得江陵拧眉沉思。
直觉告诉她,魏鸣远在生气。
可若是在大别墅上课,江陵自会邀他同去。
但这是在韩家老房子!
韩名扬生性爱慕虚荣,极好脸面,若是让外人看见昔年落魄景象,不知又要如何大摆排场,铺张浪费,搞天搞地。
再者,连日相处下来,韩小四未曾开口提及老房子的童年旧事。
想来,那些记忆并不快乐。
如此种种,哪怕江陵不介意,也不能代别人不介意,“我去上课,你自便。”
魏鸣远了然一笑,“陵陵,再见。”
江陵依稀感到这句再见不简单,可她不愿细想,只呆呆点头,目送魏鸣远转身离去。
只见他路过保洁阿姨、路过收发室大爷、路过考古院众人,单掌推开玻璃大门,身影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
20:15分,讲完十道数列题目后,江陵着手教授中国古代政治史,“高中阶段,有两个核心考点:一为皇权与相权矛盾,二为中央与地方矛盾。二者结合,便是课本上的核心大字——专制主义中央集权。”
韩四海听得专注、认真、
这些内容,历史老师早有讲解,可他一直觉得晦涩难懂。
此时,听陵陵师姐娓娓道来,竟意外地脉络清晰、有趣生动。
江陵抿了一口矿泉水,“当然,为求应试方便,可以简化理解为皇权代表专制,历代多数帝王希望天下事,决于朕口,故与文官集团的最高代表丞相屡生事端。”
“朱元璋废除丞相——”,韩四海豁然开朗,“便是皇权的加强、无限的膨胀,亦是专制主义加强!”
江陵会心一笑,“没错。你再想想,电视剧中,汉朝大臣上朝,是什么姿势?”
姿势?韩四海不解。
江陵提醒,“清宫剧中,那些大臣是不是跪着?”
“哦!”,韩四海恍然大悟,“汉朝大臣是坐着上朝!”
江陵指背微弯,有节奏地叩击浅绿色书桌,“两汉,大臣坐着上朝;等到宋朝时,大臣已是站着上朝;再至明清之际,大臣均是跪着上朝。”
姿势亦可反应权力变化。
故晚清民初,思想变化之际,便是告知老百姓见官,无需再跪。
江陵微微一笑,“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帝与臣子权力差距愈来愈大!及至明清二代,皇帝们设立内阁、军机处等制度,完全视百官无物,独断专行,专制主义皇权已经达到巅峰。”
江陵满意,“不错。”
韩四海更满意,“陵陵师姐,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
“恩?”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江陵拒绝无脑吹捧,转头从书包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相关高考真题,“做这10道选择题。”
君权与相权是高考必考知识点,每年均会有1道4分选择题,偶尔会掺杂中央与地方矛盾。
今晚时间有限,还需明晚再行细讲郡县制度演变历程。
21:00,准时下课,江陵拎起双肩包。
“等等!”,韩四海拉住江陵手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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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软软的,嗓音怯怯的,“陵陵师姐…昨晚,我…”
江陵垂眸看着二人手腕,“松开。”
韩四海松开双手,神色赤诚坦荡,眼底却愈发羞涩,“为感念你传道受业解惑,我亲手做了一件礼物,于昨晚完工。”
江陵不做他想,伸出白皙掌心,“给我吧~”
韩四海却故作为难,“可以嘛?”
江陵奇怪,“有何不可?”
韩四海吞吞吐吐,“…你…你…你有男朋友呀…我怕他不开心!”
江陵一怔,想起方才情景。
向来彬彬有礼的魏鸣远指责自己红杏出墙。
韩四海故作天真,“陵陵师姐,鸣远哥哥,不会不开心吧?”
“今天是七夕”,江陵若有所思,合上双掌,“的确不合时宜。”
韩四海瞳孔碎裂。
江陵再无言语,转身离开。
“砰”地一声,次卧门轻声合上,韩四海回神:天哪!我在干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嘛?不对呀…不应该这样…从前只要…
又“砰”地一声,大铁门重重合上,昭示江陵已经离开。
韩四海连起身追了出去,“陵陵师姐,等等我!我们一起下楼!”
江陵脚步未停,速度未变,专心致志地走完余下三层楼梯。
“扑腾”、“扑腾”的脚步声传来,宛若田野间哇哇乱叫的小青蛙。
终于,小青蛙追上她,“陵陵师姐,择日不如撞日,我还是想——”
江陵不理他,指着等在一旁,闪着灯光的宝马车,“快回家休息!明早还要上素描课。”
“恩~”,韩四海不情不愿地点头,更不情不愿地上车!
宝马车门应声合上。随即,韩四海摇下车窗,露出粉雕玉琢,引人喜爱的小脸蛋,“陵陵师姐,晚安呦~”
江陵敷衍点头,一边目送宝马车远去,一边拨通魏鸣远电话,“我下课了。”
回应她的不再是热情言语,而是长久的沉默以及浓烈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江陵以为断了线,正想重新拨打电话时,魏鸣远低沉的嗓音响起,“陵陵,明天,我们出去玩,好吗?”
“明天要实习。”
“明天是周日”,魏鸣远嗓音变得柔软,似是又变回那个百依百顺的少年。
可江陵还是难以答应,“含嘉仓博物馆筹建在即——”
“你只是一个小实习生——”
言外之意,离了你,没有任何变化。
江陵微微恼火。
魏鸣远后退一步,“临时请假,的确不方便。这样吧,后天,可以嘛?后天,我们出去玩?好吗?”
江陵沉默以对。
后天是周一,需要提报1号场馆设计图。江陵虽不是建筑师,但涉及历史部分的文字资料,皆是她亲手撰写。
魏鸣远笑了笑,“陵陵,为了陪你过七夕,我一共请了三天假。我不贪心,给我一天时间即可。”
江陵眉心一蹙,说出心底话,“我没有让你请假。”
“嘟嘟嘟——”,挂断声随之传来,响彻江陵耳畔。
江陵眉心拧紧,不可置信:你挂我电话?
尔来十八载人生,从未有人挂过她电话!
江陵深受震撼,久久未动,直至乌云半遮住月色,她才回神,骑上山地车,飞奔回家,奔赴新一天的朝阳升起,灿烈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