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8月底——
此时正值酷暑。
正午,波澜迭起的近海上,飘荡着一艘小船……
莱恩光着膀子,脸上盖着顶草帽,懒洋洋的躺在小船舱内,而罗杰则盘腿坐在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来往的商船。
又到了罗格镇五年一次的“四海交易博览会”,望着来自四海风格不同的船只们,罗杰的心头饥痒难耐……
每次到了“四海交易博览会”的举办期间——
庆典会场就彩旗招展,人声鼎沸。
宽阔的广场上,各色摊位如繁星般铺展开来,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来自各国的丝绸、瓷器、香料、珠宝……琳琅满目的商品都会在此展出。
而最令人垂涎的,莫过于那香气四溢的美食区:那来自各国的特色美食!
“罗杰…罗杰?”
“嗯?怎么了,莱恩大哥。”
罗杰闻言缓过神来,傻笑着来到莱恩身前。
莱恩从裤兜拿出一个皮夹,随后从中取出了一大沓票子在空中晃悠:
“今天难得举办庆典,知道你想去玩,给你的。”
罗杰见状眼睛放光,兴奋的“哦哦”叫了半天!
他千恩万谢地接过了莱恩给的零花钱,随后飞快的摇动着船桨!
速度之快——竟在船尾激起一阵白浪。小船霎时跟快艇一样,向着岸边飞驰!
途中飞溅的海水灌了莱恩一嘴,他赶忙叫停:
“慢点慢点!你急个什么劲?”
“呸呸呸,呛死我了!”
待到船靠岸,罗杰敏捷的跳下船,刚想向着着庆典的方向奔跑,却突然仿佛回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莱恩:
“莱恩大哥,你不去吗?”
“庆典啊,很好玩的。”
莱恩见状惬意的用草帽给自己扇风:“我回去陪你丽娜姐姐。她现在怀孕了,我得多在她身边。”
罗杰挠挠头:“啊,那也太可惜了吧。”
“要不这样吧大哥,你去庆典吧,丽娜姐我陪着就行。”
他这话说的相当真诚,莱恩也知道这傻玩意是什么脑回路,但还是忍不住拽下脚上的拖鞋隔空拍向罗杰!
“有你什么事?”
“臭小子你想死了是吧?”
“爱去去,不去把钱还我!”
罗杰闪身躲过拖鞋,听到最后这句话虎躯一震,撒腿就跑。
“放心吧大哥,我会给你和丽娜姐带吃的回去的!”
……
莱恩默默走上岸,捡起自己的拖鞋,随后有些复杂的望向罗杰离开的方向。
经过三年的相处,他和罗杰之间早已情同亲兄弟,他自然是知道罗杰对外界的向往。
三年内,这臭小子实力进步之快,也是真的吓人!
经过三年的成长,从最开始的罗杰被自己吊打,现在已经演变成了——自己险些打不过罗杰。
或许他本就该是为冒险而生的命……
毕竟,没有什么能阻挡一个男人奔向大海。
只是,莱恩有点舍不得——
他回到家中,抚摸着妻子的孕肚,二人一番交谈后,觉得也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
当晚,莱恩特意找了一些结实的麦秸杆回来。
他还记得罗杰那臭小子眼馋自己的草帽好久了,自己因为懒、也嫌麻烦,于是就一直没搭理他。
丽娜见此,也适时从橱柜里拿出了针线,放在了莱恩身前。
莱恩专心致志地编着,察觉妻子下床,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扶着她重新上床休息。
然后这才重新坐回原处……
莱恩编的很仔细、也十分规整,他蹲在屋檐下的矮凳上,面前摊开一捆泡软的麦秸杆。
先抽出三根粗细均匀的,在膝盖上并排摆好,左压右、右压左地交叉编织。
食指和拇指捏住秆节用力时,手背上的青筋就凸起来。
每编五六道,他就把半成品的帽坯举到眼前转着检查。
发现某处秆条松了,便用指甲掐住往紧里拽。
他倒不心急,只是全神贯注着。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飞舞的蚊虫扇翅声有些聒噪,他这才回过神来……
莱恩一抬头,正对上罗杰亮晶晶的目光。
青年不知何时回来了,正蹲在门框下,嘴角还沾着没擦净的糖霜,眉开眼笑地盯着他手中初具雏形的草帽。
夜风卷着庆典残留的喧闹声涌进屋子,混着麦秸杆特有的清香,在油灯昏黄的光晕里轻轻摇晃。
“吓我一跳。”
莱恩搁下编到一半的帽檐,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薄汗:“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好一会啦!”
罗杰三步并作两步窜到跟前,后知后觉地想起手上还拎着好几个油纸包,忙不迭举到莱恩面前。
“给你和丽娜姐带的食物!”
“刚刚我已经给她送过去了……”
“这是给你的。”
莱恩打开其中一个油纸袋,看着里面的肉馅饼,也不客气——上嘴就啃。
“罗杰,庆典好玩吗?”
罗杰咧嘴一笑,眼中满是憧憬地向莱恩描述着今天见到的种种。
“……”
莱恩听完欣慰一笑,三口两口吃完了手中的馅饼,随后继续拿起没织完的草帽。
“那你…想不想出去闯闯啊?”
“当然想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罗杰便大叫着蹿起身。
“那你就出去闯闯吧……”
“年轻就是要敢想敢干,你有的是资本!”
罗杰闻言忽然一愣:“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不是先前一直不让我出海吗?”
莱恩摇摇头:“我之前不让,并不是在限制你的自由。”
“是你的实力还不够,身体也不怎么好——”
“我怕……”
莱恩言罢,苦笑一声,手中动作依旧不停。
“其实之前给你吃的那些,并不是所谓的激发潜力的药,是给你治病的药。”
“你小时候把身体亏空的厉害,虽然外表上看去没什么不对的,但原本的脏器都开始萎缩了……”
“我们最开始也是为了给你稳定住情况,才把你留在身边的。”
“一直瞒着你,不好意思啊。”
罗杰闻言并没什么过多的反应:“哈哈哈哈,嘛~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这几年,我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多,当然知道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
罗杰说到这里突然脸上笑容更盛:“谢谢你,莱恩大哥。”
“谢谢你和丽娜姐在我最艰苦的时候收留了我……”
“谢谢!!!”
莱恩一听这话,鼻头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手中的草帽上。
“唉,臭小子……”
“你想什么时候走啊?”
罗杰挠挠头:“等丽娜姐生完吧。”
莱恩用胳膊肘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她还得8个月之后才生呢,到时候更难出海。”
“你后天走吧,正好跟着参加庆典的船一起到东海其它地方先逛逛。”
罗杰:“后天?那么快!”
莱恩边编着草帽,边挑眉道:“咋?不愿意?”
“愿意,只是……”
罗杰的话还是没说出口,莱恩却知道他是有些放不下自己夫妻二人。
但凡事,从0到1都得有个结果,等罗杰真的迈开这第一步,再回头就会发现自己夫妻二人只是这世间的两粒尘埃罢了。
再不值得牵挂……
二人久久无言,罗杰沉默地看着莱恩手中编草帽的动作。
“大哥,你给孩子起名字了吗?”
罗杰突然开口道。
“想了几个,还没定下呢,咱又没给医生塞红包,不知道男女。”
“我想等下次复诊确认一下性别,再起。”
罗杰见状平静道:“是个男孩。我能感觉的出来。”
莱恩听到这话,整个人的动作一滞,随后释怀的喃喃道:
“哦~对了。”
“差点忘了你小子有特殊能力了……”
“哈哈哈哈,省了一波红包钱。”
罗杰开朗一笑,试探的凑上前:“大哥,名字让我来起呗?”
“绝—对—不—行!!!”
莱恩正在给帽子上缝红带子,听到这话立马斩钉截铁道!
“啊~为什么?”
莱恩冷笑:“你绝对会起些奇怪的名字!”
“切,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罗杰对此表示很受打击,捡了根树枝,默默地背过身去划拉着沙地。
莱恩笑呵呵地站起身,走到罗杰身后,将已经完工的草帽摁在了他的头上。
“我准备叫孩子布莱特,豪肖德.布莱特。”
“布莱特?”
罗杰新奇的将头上的草帽往下拽了拽,笑嘻嘻道。
“对,布莱特——bright。”
“是明亮、光明的意思……”
“你丽娜姐听了之后,说不如叫布莱泽——blazar。”
“我问她什么意思。”
“她说blazar是天文学上,一种什么…耀变体星系的名字。”
“反正我也不懂……”
莱恩笑眯眯的摸着下巴上的胡茬。
“怎么样?你觉得布莱特和布莱泽哪个好?”
罗杰:“布莱特?布莱泽?”
“呃——感觉都没有我想的那个名字好。”
莱恩略有惊奇:“哟,你都想好了?”
“来,说来听听。”
“大哥你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和你一样长得高高的,然后在小时候胖嘟嘟的又像个小丸子一样可爱……”
“就叫他豪肖德.高丸吧!”
罗杰话刚出口,莱恩就后悔了问他话。
他先是轻柔的摘下罗杰头上刚刚做好的草帽放到一旁,随后另一只拳头对着他的脑壳猛击而下!
那一晚,对罗杰来说——是个心灵和肉体上都很难忘的夜晚。
……????
等到第二天,莱恩准备了一个小背包。
他早早的就带着罗杰出门采购一些旅行必备的物品,随后又和丽娜一起给其谈了很多在外的注意事项。
比如:注意按时吃药、出门在外注意安全、不该发生的争执别随便发生、对不认识的人别傻乎乎的把自己所有来历都交代了……
除此之外,丽娜还对罗杰提了一个比较奇怪的注意事项:“臭小子,你出门在外,最好别对人透露你的全名。”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家里说过,这片大海上名字中含有D的人,格外容易招致祸端。”
“虽然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保险起见你还是警惕一下吧。”
第三天的清晨。
丽娜特意从自己尘封已久的首饰盒里拿出一条沉甸甸的金项链,将其亲自塞在了罗杰手里。
“小罗杰,这个给你。”
“我没你大哥那么抠搜,就给你一顶草帽。”
“这条金链送给你,一定要收好,如果缺钱了…把它当了也没关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罗杰摆手刚想推脱,莱恩一把拿过金链,二话不说塞进了罗杰的包裹里。
“给你你就拿着,磨磨唧唧的。”
说罢,莱恩忍住泪水,翻了个白眼。
“莱恩大哥、丽娜姐……”
罗杰深受感动,眼泪已经变成了荷包蛋的形状,仿佛下一秒就要放闸!
莱恩赶紧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也趁自己还没失态,一脚将他踹出门外。
“小子,照顾好自己。如果哪天在外面玩累了、想家了,不用担心找不到回来的路。”
“我们会一直在这等着你的……”
说罢,他一声不吭的转身就要走回房间。
这时,罗杰一个翻身下跪,涕泗横流哽咽道:“莱恩哥,丽娜姐!一直以来——感谢您二位长久以来的照顾!”
“您二位的大恩大德,我罗杰这辈子没齿难忘!”
“我走了……”
说罢,他抬起这一双朦胧的泪眼。
他想在临行前,最后一次深深的遥望一眼这个家。
三年间的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上演……
“终于被我等到机会了吧!敢偷鱼,看老子不揍死你!”
“我知道你没钱,但是我们也不能让你这样算了。”
“这样吧,从今以后,你把你自己抵押给我们……”
“喂,臭小子!”
“小罗杰,保重~”
“……”
罗杰抓起包裹,他擦干眼泪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头上的草帽压得更紧了些,缓缓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