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中,姜司意最喜欢的是秋季,最难忍受的是冬季。
今年的冬季还格外寒冷难熬。
落不尽的大雪,不知何时是头。
那日在姜家争吵后,意料之中,姜司意和宋缇又一次陷入了冷战。
冷.暴.力是宋缇的拿手好戏,以往都是姜司意想方设法破冰,当先低头的那一个。
而这回,姜司意没有主动去联系。
其他的事情都好说,被冤枉的滋味谁都难以忍受。
即便是性子慢如姜司意也做不到。
更何况,宋缇一直都知道她和家里关系不好。
从赵珺进门的那天起,姜司意就不再接受姜骆的照顾,这些年从来没有拿过姜家一分钱,也极少回去。
拍卖行的同事都以为她父母双亡,是个孤儿。
怎么可能和姜骆和赵珺联合起来向宋缇催婚?
姜司意也站在宋缇的立场想过,可能当时宋缇太生气了,即便表面不显,内心也出离愤怒,才会口不择言。
但无论如何,这回姜司意不打算先让步。
几日下来,她没有主动给宋缇发微信。
只是工作的间隙,不经意间宋缇的笑容会不打招呼地出现在脑海里。
连段凝都看出她的魂不守舍。
段凝:“司意,这个拍品的年代是不是录入错了。不是1890年,是1990年。”
姜司意敲键盘的动作顿住,核对了一下电脑屏幕上的数字,的确错了。
她闭了闭眼,给眼睛滴点眼药水。
“差一百年,价格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谢谢你提醒我。”
姜司意闭着眼,眼药水沾湿纤长的睫毛,发亮的液体涡在眼窝和眼尾。
段凝单手撑在桌边。
“我怎么觉得春拍之后你整个人瘦了一圈啊?这么憔悴,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要请天假休息休息,别让自己这么累。”
“我没事,别担心。”
段凝叹一声,“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逞强了。”
段凝也不好多说,姜司意从来不爱说家里的事。
认识这么多年,只知道她有个未婚妻。
可那未婚妻从来没有来过拍卖行,段凝都没见过她的面,就知道姓宋,可想而知不是个靠谱的。
有时候段凝是真心疼姜司意,偏偏姜司意长得乖乖的,其实自尊心很强,不喜欢别人怜悯,很多话段凝都说不出口。
夜里回到家,姜司意听着英语新闻寻找睡意。
大概是新闻里提到了“伦敦”,她梦到了宋缇。
梦里,她和宋缇都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母亲过世不久,父亲领新人进门,赵珺来到姜家的时候已经怀孕了。
赵珺在家中发号施令,俨然姜家新主人的做派。
姜司意任何事都不敢跟她说,不然她不仅不会帮忙,还会落井下石。
姐姐姜司聆每天都要去画室学画,在家的时间非常有限,加上她天生艺术家做派,脑子里只有构图和色彩,人情世故半点进不到脑子里。
姜司意在学校被男同学欺负时,无路可走,只能向同班的宋缇诉苦。
姜司意已经分不清宋缇原本对她就是这么好,还是自己在日复一日的回忆中自动美化了。
梦里的宋缇真心实意地担心,看她哭也跟着一起红眼睛。
宋缇握着她的手问她:“你跟老师说了吗?”
姜司意一下下吸鼻子,大眼睛都哭肿了。
“我说了,老师也找过他了,但是他不承认,他爸妈还把我骂了一顿,说我在撒谎。我真的没有撒谎……他真的剪了我的头发。”
宋缇看到姜司意黑亮浓密的长发尾部缺了一块,一眼就能看出是被人恶意剪掉的。
宋缇安慰她说:“你别着急,我回去想想办法。”
次日,宋缇兴冲冲地跑来跟她说:“我想到办法了!他不是每回都趁你一个人的时候欺负你吗?那你就掐好时间点提前把老师叫来。到底是你说假话还是对方撒谎成性,老师亲眼看不就知道了?”
宋缇一字一顿道:“这叫眼见为实。”
姜司意点点圆脑袋,“好,我试试。”
宋缇的计划果然奏效,老师当场抓住欺负姜司意的男生,再次把他家长叫来之后严肃批评。
之后一直到小学毕业,那男生都绕着姜司意走,再也不敢欺负她。
梦里一直都艳阳高照,时光温柔绵长。
宋缇总是那么聪明,无论她遇到再大的困扰,都能助她迎刃而解。
……
凌晨三点十五分。
毫无征兆,姜司意从梦中恍惚地醒来。
路灯从窗帘的缝隙挤进来,切割着天花板,让夜更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宋缇的笑容不再让姜司意觉得温暖可靠,而是阴沉寡冷。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什么事情开始变的。
世界是不是错了位?
姜司意攥紧被子,寒气刺骨。
……
今天难得休息,宋缇早上一起床就给林棘发微信。
【表姐,一起打网球去吗?】
等了大半天才等到林棘的回复。
【没空。】
就回了简简单单两个字,拒绝得很直接。
宋缇心里想着,表姐可真是快人快语,没空就直说没空,不浪费彼此的时间。
即便很自觉地为林棘找借口开脱,林棘的冷淡依旧让宋缇心里不舒服。
更让她难受的是,和姜司意的冷战持续了多日,姜司意居然能忍着不主动联系她。
宋缇和谢舒旖打网球的时候还在想,姜司意这回怎么不像以往那样扒着她了。
就这么沉得住气?不像姜司意的作风。
一走神,思绪没在球上,谢舒旖正好发力,网球触地反弹,不偏不倚重重击中宋缇鼻子。
宋缇捂着脸弯腰,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谢舒旖一叠声的“对不起”,快步绕过来。
“我的错我的错,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哎呀,都流血了!”
宋缇捂着鼻子,忍着烦躁的情绪,低声丢出一句:“没事。”
回家后家庭医生帮她止血,一直到中午鼻子还火辣辣地痛。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几下,是微信。
宋缇目光散漫地落过去。
心里想着,姜司意总算还是憋不住,来求和了。
宋缇没立刻去拿手机,慢吞吞地吃了两颗车厘子才把手机拿过来。
居然不是姜司意,是谭雅。
宋缇没发现自己皱起眉,手机在手里握了好几秒钟,才点开谭雅的微信。
谭雅:【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宋缇:【不在伦敦?】
谭雅:【我都这么问了,那肯定不在伦敦啊。好不容易放假,当然要出去散散心。】
宋缇难得没心情和谭雅玩猜心游戏。
看爸妈的车停到院子里,宋缇很快回复谭雅:
【好好休息,我爸妈过来了。】
发出去之后很快退出微信,立刻找到之前姜司意发给她春拍的视频。
把电视打开,投屏。
宋立名和林云汀进屋的时候,正好看到客厅电视上播放着姜司意穿旗袍主持拍卖的画面。
宋立名看着她控场、引价的模样,生气地走到电视前,手指一下下戳在屏幕上:
“这和在菜市场叫卖有什么区别?丢不丢人?”
宋立名大发雷霆,宋缇浅笑道:“爸妈,你们过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宋立名双手叉腰,“怎么,我来我女儿家还要打个报告?”
“我不是这个意思嘛,别生气了,坐。明姐。”
管家明姐过来倒茶,宋缇乖巧地将茶杯递给宋立名。
“爸别生气,消消火。”
宋立名接过茶杯也没喝,阴沉着脸问她最近有没有见过林棘。
宋缇左腿叠在右腿上,靠着沙发背道:
“爸,表姐忙得很,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得预约。”
宋立名:“都是一家人,见个面还要预约?”
宋立名不悦,却也不敢说半句林棘的不好,他还指望着林棘能看上他的生产线。
只要林棘能点个头,稍微从指缝里漏一点资源,宋立名一手创建的传统制造业集团公司就能把这个笨重的车头调转过来。别说起死回生,就是重新站上行业龙头的位置也是指日可待。
可林棘回国已有月余,别说谈合作,就是见面也只有她回来的那晚见着了。
那晚本想着来日方长,别人家一回来就缠着说合作的事儿,显得穷凶极恶。
谁承想,这“来日”一直就来不了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云汀出来打圆场。
“哎呀,那小佑不是忙嘛。我去找我姐问问看,我姐开口她再忙也得抽出时间。”
宋立名从鼻子里发出短促的气息,那意思是“最好是”。
先前林云汀就和她大姐联系过了,大姐说林棘把公司总部搬到J城,牵扯太多,工作量不小,这两个月估计没太多时间,让她别急,等女儿忙完这阵子就办场家宴,有什么话家宴之后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林云汀转述了大姐的话后,宋立名的脸色才慢慢好看起来。
林棘这边不是最让林云汀发愁的,姜司意才是。
方才视频里的姜司意实在太招摇,别说宋立名,就是林云汀看来也很刺眼。
不能再这样下去,林云汀打算叫姜司意来家里好好聊一聊。
没想到还没见到姜司意,姜司意的继母赵珺却率先找上门。
三日后,赵珺登门拜访,林云汀对这未来的亲家很客气,留她在家吃饭,好菜好茶招待着,却越聊越不对劲。
赵珺把她儿子夸得天花乱坠,那意思是想将姜骋塞到宋家集团总部去。
林云汀:“我记得姜骋是不是才十八岁?该是上大学的年纪。”
赵珺干笑了几声说:“是,可他不是读书那块料,又不愿意出国。说真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他不在身边我也放心不下。家里事儿太多,没法放下国内的事情陪他出去。思来想去,还是别让孩子继续走他不擅长的路,早点出来锻炼锻炼。不是我自夸,我们姜骋悟性特别强,除了那些死记硬背,其他方面真是一点就通。”
林云汀面上带笑,心道,要锻炼怎么不在你们自家企业锻炼,跑我这儿祸害。
林云汀:“这事我不懂,我做不了主。”
赵珺乐呵呵的,“是,我知道你做不了主。”
林云汀找借口,她居然还附和起来了,嘴角笑容僵了僵,听赵珺继续说:
“等你们家老宋回来了,你去吹吹枕边风,姜骋的工作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儿啊。”
林云汀最好面子,即便心里不悦,嘴上也没有直接拒绝。
林云汀的客气在赵珺眼里成了默认。
看来这未来的亲家比她想的还要好说话,这便继续谈双方企业合作的事情。
赵珺的言下之意是想要为宋家提供整个供应链,林云汀撑着太阳穴说:
“我们有合作方。”
赵珺一挥手,“取消合作不就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林云汀的脸色渐渐暗下来,恨不能直接用眼神喷出四个字——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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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宋立名回来,林云汀跟他提及此事,火气还没下去。
林云汀往脸上敷面膜的时候说:“今天你是没看到赵珺那副占不到便宜就是吃亏的嘴脸。我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后来去打听了一下,原来Stella和小姜不联系有一段时间了。姜家离谱到什么程度你都无法想象,居然把Stella叫到他们家去,一群人如狼似虎逼着Stella快点把婚期定下来。这叫什么事啊!”
宋立名喝了一口养生汤,冷笑不语。
林云汀转过身子,正面对着宋立名。
“这么一闹,别说Stella,我都觉得恶心人。估计姜骆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厚道,怕我们一个不高兴把婚退了,那他们真的就无依无靠了。想着现在还有婚约,把能占的好处快点占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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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真退婚,有合作关系勾着,跟咱们也是藕断丝连。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打发了,不然现在还赖在咱们家。”
宋立名:“这就是你选的好亲家。”
林云汀:“怎么是我选的,那不是上一辈订的婚么!”
宋立名本想说“当初定的也不是咱家孩子”,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掂量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讥讽了一顿,吵到后面林云汀脑子嗡嗡响,糊在脸上的面膜都裂了。
不行,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得跟姜司意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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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司意很久没来宋家了,上回来还是前年新年。
林云汀摆了一桌茶点,和蔼地先和姜司意随意聊聊近况。
姜司意单独面对林云汀不太自在,而林云汀对她私生活和工作毫不避讳发问的语气,也有种毫不收敛的居高临下。
这不是一场让人舒适的平等对话,姜司意尽量忽略这种不适,有问必答。
直到林云汀直言让她辞职。
“司意啊,拍卖行的工作也太辛苦了,一场拍卖会要持续四、五个小时,更别说一些大型的艺术品拍卖会了,站久了腰腿都会受不了。”
还没等姜司意回答,林云汀继续说:
“还得维系客户,和销售一样,低三下四地求人。你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孩,还要出去赚个温饱钱。阿姨是这样想的,你和Stella订婚这么久了,也该把婚礼提上日程了,趁这个机会你辞职,全心全意筹备婚礼。阿姨知道你想做事业,回头你去宋叔叔的公司工作,或者我出资给你开个工作室,你想做什么阿姨都支持你。”
姜司意猜到林云汀今天让她过来肯定有话要谈,却没想到竟是要她放弃工作。
林云汀话说的好听,但无论是进入宋家的公司,还是林云汀出资给她建立工作室,都是在宋家讨一口饭吃,手心向上的日子从来不好过。
姜司意一双眼睛雪亮,“我不会辞职。”
林云汀的脸上的笑意渐渐往下掉,姜司意语调坚定地继续道:
“我妈妈还在世时经常对我说,人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事业,得工作。工作是立世之本,自己能赚钱才能决定未来的路,掌握自己的命运。这句话我一直没忘记,更不敢忘记。我很喜欢拍卖行的工作,对我而言,这就是我想要做的事。”
眼前的女孩长着一张精巧乖顺的脸,小宠般可爱,意外的不好拿捏。
林云汀以前是挺喜欢姜司意的韧劲,可眼下这韧劲和自己对着干时,格外不舒服。
林云汀将茶杯放在托盘里,语气冷了三分。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今天你让阿姨有点意外。先前你继母来找过我,想让我帮个忙,把你弟弟安排进我们宋家的公司。这不算完,还想吞下我们整个宋家的供应链。”
说到此处,林云汀哂笑着。
“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会当面拒绝她。司意,你说说,你继母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姜司意双手紧握着茶杯。
林云汀单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扬起下巴对姜司意道:
“说到底我们两家还没有真成亲家,如果这几年你上点心,把证领了,那现在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可你太以自我为中心,完全不顾及我们家的感受。司意,你让阿姨很失望。”
林云汀结婚前也在自家企业工作过,当过高管,明白职场上控制员工的手段放在任何场合都有效。
姜司意年纪轻轻,未必承受得起她的施压。
没想到姜司意把茶杯缓缓放下,抬起头,毫不回避林云汀的目光。
“阿姨,人生短暂,我首先该对得起的是我自己。至于别人会因什么而失望,不是我能控制的事。”
林云汀缓缓眯起眼睛。
姜司意则保持着礼貌,站起身道别。
……
和林云汀不欢而散后,姜司意下午就回了嘉仕比。
段凝看到她还挺意外。
“不是请了一天的假,怎么下午又回来了?”
姜司意戴上手套,给新来的拍品入库。
“没什么事,待着也无聊,就回来了。”
“休息都不会?玩去啊。”
姜司意嘴上说“没什么好玩的”,林云汀的脸不打招呼地又开始霸占她的脑海。
那些贬低她和她工作的话,即便努力想要忘记,依旧一直往心里钻。
姜司意已经内耗到恶心,不想让失落的情绪继续肆无忌惮占领大脑,努力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工作上。
她们部门又收了一款青黄玉龙凤佩。
想起林棘一直在收集同款,姜司意拍了张照片发给林棘。
【刚入库的拍品。什么时候有空,送去给你看看?】
林棘的微信她一直都有,只是基本上没怎么说过话,对话框空空荡荡的。
上次对话还停留在三年前林棘发给她的新年祝福。
说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给她,估计是群发。
还以为林棘应该晚上或者明天才会回复,手机还没放下,林棘的对话气泡就把她那行字往上一推。
【现在。】
随后说了自己的位置。
看来林棘真的很在意奶奶的玉佩。
【好,那我现在来找你。】
姜司意把拍品细致地打包好,跟段凝说了声就签了外勤,出门找林棘去了。
此时林棘正坐在一家下午茶餐厅里。
收到姜司意回复的时候,远处角落里的宋缇和谭雅那个漫长的吻才刚刚结束。
和林棘一起来的严逾看得啧了好几声。
“有未婚妻还在外面乱搞,人渣。不过你直接把姜司意叫过来,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被继续蒙在鼓里才是真正的残忍。”
林棘按下桌上的点餐键。
“眼见为实。”
服务员很快过来。
林棘说:“加一杯咖啡,半小时后上。”
服务员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小时后?”
林棘:“对,半小时后,越热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