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翠柏堂的路上，杜灵寿问卓箱：“方才那傅晁所说的黑衣老丈，你认识他？”
二人不在地面上行走，而是在屋顶上穿行。
“在下面走，看到打更的还要躲，多麻烦。”卓箱是这样解释的。
此时，他放慢脚步，也不敛着步子，就由着脚下瓦片“嘎达”响个不停：“那老丈是杜姨商姨的朋友，是曾经的天机阁中人。”
他面上显现出些对往日幸福的怀念：“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他们都是。”
杜灵寿暗自腹诽：这时候你又不怕被发现了。
月光澄亮，照得前路清清楚楚，根本不用执灯。在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她像清风般游荡，前方的路明确，也不用再思考。
杜灵寿盯着脚下，她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二人默默前行，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怪笑，同时几发利器袭来，杜灵寿还还在灵魂出窍，卓箱已经反应过来。
等她抬起头时，正瞧见卓箱双手快如幻影，动作如蝴蝶翩飞，几道残影后他停下来，两手指间夹满了……筷子。
一道陌生男声传来：“小卓，这是把我们忘了？”随后就没了动静。
周围安静得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是跑了？要追追看吗？”
“……不用了，应该追不上。”
杜灵寿见卓箱神色如常，想来没什么大事，此时想起他刚才那招“蝴蝶手”。蝴蝶手乃杜听风独创秘技，
阿娘给她的蝴蝶钗，就是某次对决中的彩头，也正是杜听风使出一招蝴蝶手才赢得。
杜灵寿眼珠转了转，她突然想使坏。
她捂住心口，面上突然青红变幻不停：“蝴蝶手乃我阿娘秘技，旁人轻易参不透，她当时与我说，只教给最亲近的人。”
“可是你怎么也……我会是因为我是我娘的孩子，你，你……”
她颤声道：“你不会是我同母异父的阿兄吧！”
卓箱目瞪口呆，道：“不是，不……”
“若你是阿爷的孩子，怎会不养在洛阳？”
卓箱手指头缝里的筷子吓掉了：“你不要胡说八道！”
他低头看着筷子稀里哗啦落了一地，抬头要争辩，却看到……
杜灵寿正张口无声大笑。
她见被发现，也不再忍耐，又怕大笑扰民，只小声“呵呵”乐起来。
现在到卓箱面上青红变幻，他沉默了一会儿，扭头就走。
走时不小心踢落了根筷子，随着筷子哗啦落地，他脚步一顿，逃也似的跑了。
她看着前方卓箱落荒而逃的身影，嘴角微翘道：“憋了这么久，你终于愿意说以前的事了。”
到了翠柏堂门前，早不见卓箱身影。因是深夜已关了门，杜灵寿便打算翻窗。
她打开窗户，动作放轻，轻巧地翻了进来。大堂里没人，杜灵寿扭头一看，药房的窗纸上透着光。她以为进了贼，毕竟常旺整日念叨，什么药材最珍贵，什么药材最值钱……听得人头都大了。
杜灵寿蹑手蹑脚地凑近，却发现那人就是常旺。
常旺正在写些什么，灯火太小，他似乎是写得眼睛疼，写两句就揉揉眼。
“常……”
“啊——呜呜呜！”常旺被吓得一抖，扯开嗓门就要嚎，杜灵寿眼疾手快，一把将他嘴捂住。
她看着一脸惊恐的常旺道：“把大家吵醒了怎么办？我松开手，你不准叫了。”
见常旺点点头，她才将手松开。
“凌老二，你怎么大晚上还来吓人？”常旺摸着被箍疼的脸，叫着灵寿的化名，抱怨道。
“晚上睡不着，想着试试秦夫人的催眠方。倒是你，不睡觉在干什么？”
常旺叹了口气：“嗐，我这不是挣点外快吗。”他将手中纸张递过来，杜灵寿一看，是些市井故事。
“我家里就靠我挣钱，翠柏堂开的工钱虽不少，但我还想多赚一些，就上书肆找了个抄书的兼职。”
他揉揉眼，拿回纸页道：“今天的份就要抄完了，安神方在柜台左下第三个抽屉里，闻着酸酸的那个。”
“我先继续抄了，你自便吧。”
“……二位请自便吧。”
何刺史对外甥找来的两个江湖人不以为意，只点头来了这么一句。
他拉着傅晁走远，劈头盖脸教训道：“哪里找来的江湖人？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回带？”
“姨丈，死了这么多人还没抓住凶手，现在大家都说是鬼怪作祟，查都不敢查，如今表兄危在旦夕，我想做点什么……”
“……随便你吧。”何刺史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了。
杜灵寿和卓箱随傅晁来到何四郎的院子，院中站满了官差家丁护卫，还有些江湖镖师，来人都没法下脚了。
一中年贵妇正哭天抹泪：“我的儿……”
卓箱一见这阵仗直接道：“把人都清出去，院里都是人，混进去个刺客都发现不出来。”
傅晁闻言直接道：“都听这位少侠的。”
有人不满道：“毛头小子充什么老大！”
卓箱懒得多言：“谁说的，出来。”
一魁梧镖师站出，他刚想说什么，卓箱已提着扫把打过来：“用刀剑都算欺负你。”
乒乓两下，卓箱将那人敲晕，他把扫把放回墙角，道：“还不把他拖出去？”
马上有人将那昏迷镖师拖出院子，同时一大波人跟着出去，只剩下些官差。
卓箱点点头：“不错。何四郎在屋里？”
那贵妇人抢答：“对，他在屋里。”
她冲到卓箱面前求道：“大侠一定要救我儿啊！”
卓箱只微微点了下头，便进屋去了。
杜灵寿和傅晁跟着他进屋，屋里也有几名官差，正围着一白胖男子。
那白胖男子见到傅晁便扑过来：“表弟！”随即扭头看见杜灵寿和卓箱，“这就是你说的两位大侠？”
傅晁点头，他欲介绍二人，而卓箱已在屋里检查起来。
他边拿一木棍敲打地面边道：“先看看有没有地道。”
又道：“这屋里有没有密室？”
何四郎摇头道：“没有密室，我自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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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胆小，看了鬼故事都要做噩梦，建了密室总怕有什么脏东西……”
卓箱检查一番，点头道：“屋里应是没什么鬼。”
几人松下口气来。
接下来的工作其实就是守夜，傅晁劝走了刺史夫人：“姨母，这里有我们，您熬一晚上身体会受不了的……”又叫上侍女，连拉带拽地把贵妇人送回自己的院子。
那何四郎与卓箱待在一处似是不自在，便要和几个官差待在屋里。
“那样会不会不安全？”傅晁不放心。
卓箱一脸无所谓道：“没事，叫他待着吧。”
几人在院子里守着，屋子四周都有官差监视，这么看上去，何四郎想被暗杀简直是天方夜谭。
杜灵寿想起那封死亡预告信，问道：“我能看看吗？”
其中一个官差首领递给她。
这封信用的纸，纸质普通，一般读书人都用得起，上写：“八日后，天亮前取何宅四郎狗命。”
字迹普通，那官差解释道：“我们也找了书画专家鉴定，他说能写出这字的没有一千都有一万，去学堂找几个小儿，跟这写得也差不多。”
他懊恼道：“除了书法名家，这种字谁知道是谁写的？”
杜灵寿有疑问：“‘凶兆三怪’每次杀人都留信吗？”
几个官差面面相觑，那首领答道：“之前是不留的，只这次留了。”
杜灵寿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
出人意料的是，一夜安稳，什么都没发生。中间杜灵寿还睡了一觉，半睡半醒间，听到了从屋里传来的何四郎的呼噜声。
天马上就亮了，傅晁兴奋道：“太好了，至少今晚无事，我去给姨母报喜了！”说罢匆匆离去。
熬完一夜，杜灵寿呼出一口浊气。刚放松下来，她又回想起那信的内容：“何宅……四郎？”
要杀何四郎直接写何四郎便是，何宅……四郎的意思是？
“吱呀”一声，何四郎睡醒了，正打开门。
杜灵寿抬头便问，目光灼灼：“何四郎，你表弟家中行几？”
“阿晁？他……行四啊。”
完了！杜灵寿霍然起身，卓箱眼神一震，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要往外赶。
倒是何四郎扭扭捏捏，不愿前去：“我又不会武，你们去吧……”
杜灵寿扭头便啐了一口，道：“你表弟为了你做这么多，你这个胆小鬼，连去都不敢去！”却没空再与他掰扯，拔腿就跑。
天马上就要亮了，杜灵寿一边奔跑，心也慢慢沉下来。
他们顺着通往刺史夫人院子的小道一路找，“傅晁！”卓箱大喊。
“嗳！怎么了？”前方竟然传来回应，随着一阵脚步声，傅晁喘着气跑了回来。
与此同时，天光大亮，大地被初升的太阳撒上一层碎金。
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四郎都没死？杜灵寿正百思不得其解，来时方向传来一阵惊叫。
几个官差狼狈跑来，皆是一脸惊吓。
一名官差两眼瞪得溜圆，声音发抖：“何……何四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