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刚下过一场秋转冬的雨,路灯的光晕浸入地面坑坑洼洼处的积水。
这是一条寂静无人的长巷子,早几年前就破败了,里边有几间久未修缮的铺子,空心木质门板摇摇欲倒。
门前堆满了腐烂的银杏叶,被雨淋湿后便锃亮的,焕然一新,彰示出最后的生机。
齐延曲加班指导了案件研判,出警局时渐入深夜。
他在往附近的住所赶。
算不得家,只能说是下班后的落脚之地。
如果不是有只猫在屋子里等他,他应该会宿在办公室。
天气太糟糕,这场雨断断续续的,保不齐会接着下。
齐延曲不想被淋透全身,便加快了行走速度,顾不上鞋底涟漪会弄湿裤脚。
脚步声在空旷的旧街道格外明显。
他走路时很专注,即使匆忙,步履间隔也不会紊乱。
因此有另一种脚步声打乱这种规律时,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有其他过路人再正常不过。
不正常的是,此人脚步虚浮、时而重时而轻,偶尔会停下来,发出怪兮兮的呢喃言语和神经质的笑声,仿佛在跟谁进行对话。
齐延曲面不改色地望了过去。
在他的前方,一个瘦骨伶仃的男子迎面走来,明明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短短半分钟却做出了好几个避让动作,宽大的衣袖下手臂细得吓人,如营养不良的枝干。
想了想,齐延曲裹紧大衣,给值班同事发送了定位,然后打开手电筒功能。
白色光束在前方几十米处划出了明暗交界线,浓稠的夜色被挥散几分,像是对寂寥街面做了解剖,所有黑影无处遁形。
几乎是立刻,他就确定了这名男子的异常——
分明是从昏暗环境转为明亮环境,男子的瞳孔却依然处于极端放大状态。
对光无反应,眼球充血发红,是吸毒致幻者的典型特征之一。
幸运的是,这束光没有激发男子进一步的异常行为。
一直到两人擦身而过,都无事发生。
齐延曲走到关门闭店的铺子檐下,关掉手电筒,视线快速搜寻趁手的工具,预备从后方控制住那男子。
遗憾的是,一无所获,这里破到连根棍子都找不出。
不等他思考出第二种解决办法,他背靠的木门骤然被拉开。
门底跟碎石块摩擦,生锈的铰链艰难地旋转,爆发出巨大的“嘎吱——”声。
齐延曲暗道不好,当即远离退开,无奈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敏锐到底比不过神经系统异常的人。
门朝内大敞开,沉重的闷声响起。
小腿遭受到坚硬物的剧烈打击,骨头简直快要断裂,难以忍受的疼痛顷刻间蔓延至全身。
借着月光,他分辨出袭来物是一把铁椅,偷袭者是位肥硕壮汉,是半跌在地上给他来的这一下。
齐延曲强行支着身子,狠狠闭住牙关,一声不吭。
冷风一刺,比痛感更清晰的意识始终贯穿他的大脑。
那壮汉全力一击过后,勇气和力气皆耗尽,见齐延曲还安然站着,再没了胆子,手脚并用地爬到门后。
褴褛衣衫下可见溃烂不成样的皮肤。
应当同样是个丧失理智的瘾君子。
情况危急,再拖不得。
檐角汇流的雨水滴下,在齐延曲颈侧淌出一道透明水痕。他抬起没受伤的那条腿,用尽十成力道踹向木门。
“哐当!”
本就快散架的门板轰然垮倒,以脚底为点四分五裂,压倒在门后壮汉身上,一时难以脱身。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先前那羸弱男子的注意。
男子一摇一晃,呼吸急促,手上握着尖锐的小刀,拼命往这方跑来。
有强烈攻击倾向,但他明显长期注射毒品、到了成瘾的最严重阶段,以至于没什么攻击力。
他身体不稳,手不自主颤抖着,在奔跑中不慎踩到松动石板上的青苔,脚下一滑,整个人乍然腾空。
一张颧骨突出的脸向齐延曲扑了过来。
丑陋、可怜、双目无神。
齐延曲回身牢牢捏住男子腕骨,反将其跪压在地。
不锈钢刀片摔落在石板上,发出一连串令人头皮发麻的碰撞声。
“齐副队!”有人惊呼出声。
随之而来的,是震慑穿透人心的鸣笛声、堵死巷口的数辆警车,宣告着两名涉毒人员的结局。
闻讯赶来的严烨霆健步如飞,匆匆跨过警戒线。
在一群做收尾工作的警员中,他一眼瞧见了他的小芙蓉。
齐延曲坐在担架上,小腿正在接受冰敷。
细巧挺秀的脸惨白冷然,额前碎发湿答答地垂着,高挑单薄的躯体似由皎洁月光填满,像是展览台上的瑰宝。
是严烨霆从未见过的一面。
脆弱,狼狈。但仍旧美得心惊。
引人动容。
……
赵局听闻爱徒负伤立了三等功,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大手一挥给批了四个月的假。
批完之后,他仍觉不够,恨不得把前几年欠缺的假期一次性补上,便一个劲叮嘱齐延曲:养好了再回来,假不够还能续。
齐延曲无奈,只得先应下。
赵局这才堪堪满意。
若不是每次一出案子、齐延曲就主动请愿,他岂会做出让人全年无休的畜生事?搞得他名声都臭了。
可让他逮着机会自我澄清了。这回那几个小弟子总不能还偷偷骂他心狠吧!
就此,齐延曲休了工作生涯中第一个长假。
他被确诊为中度骨裂,不打紧,就是康复期太长,得慢慢养着。
头一个月,他基本上是在病床上度过的,用小腿石膏固定,进行初期治疗。
期间,他打电话告知过远在国外的父母。
本意仅为告知,他母亲却担心护工照顾不到位,态度强硬道:“我叫你弟弟过去了,自家人,指使起来要方便些。”
母亲雷厉风行,下达通知后不到个把小时,一个头顶烟紫色发旋的少年就探头探脑出现在病房。
齐家育有两子,小的名叫齐鑫歌。
看面相是个清秀的听话孩子,实际上大相径庭。十六岁就辍了学,走上打职业的道路,给齐父齐母气得放言任其自生自灭,不过终究于心不忍,让齐延曲暗中帮衬着,时不时打些生活费之类的。
加上齐延曲不像其他兄长喜欢教育东教育西,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转钱,因此兄弟俩关系还算不错。
齐鑫歌这两年没少在外做兼职,比年少时勤快了不止一星半点,照顾起人来无可挑剔。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齐延曲对于这个弟弟又宽容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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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宽容具体表现为:保持耐心听对方说废话,允许对方替他做一些小决定。
譬如现在,齐鑫歌又在讲那个让他极度崇拜的选手了:“哥你听我说,她真的超厉害,完全是女神级别的……”
哥不想听你说。
齐延曲果断开始闭目养神。
讲到一半,病房来了位不速之客。
是一位让齐鑫歌没由来讨厌的不速之客。
很讨厌。
特别讨厌。
讨厌到让齐鑫歌一个话唠丧失了说话欲望。
齐鑫歌仰起头,努力用鼻孔看着站在病房门口的人:“你来做什么?你真的很烦,我哥不想看见你,听得懂人话么?”
不速之客——严烨霆哑然失笑。
他抱臂靠在墙上,一语挑破:“是你哥不想看见我,还是你不想看见我?”
谎言被戳破,齐鑫歌丝毫不尴尬,坚信他哥一定会站在他这边。
他用警惕的目光把严烨霆打量了个遍,包括其带来的鲜花也没能逃过他的法眼——
那是一束粉玫瑰花。
哪有人探望病人送玫瑰花的?
他暗暗冷笑。
这一个月里,就属这人来得最频繁。
每次来还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说明什么?
说明这人见色起意!不怀好意!图谋不轨!
齐鑫歌撒泼打滚了一番,搬出大闹天宫的架势,成功逼走了严烨霆。
但他越想越不放心,一边捧着手机翻找联系人,一边语重心长地劝告:“哥,真不是我无理取闹,你以后少跟那男的来往,你信我!”
“男人最懂男人,他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门清。”
齐延曲沉默了。
他是不是该反思一下,为什么会被亲弟弟踢出男人行列。
半晌无言。
良久,齐鑫歌不知鼓捣完了什么,出去打了通电话,回来后喜滋滋喊道:“成了!”
“哥,过两天我得去外地打场比赛,赛制周期挺长的,得打三个阶段。出院之后你去住白马庄园那屋,我有个好兄弟也住那,到时候他来照顾你。”
他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绝对靠谱!是R大的高材生呢!”
最重要的是,他这兄弟是个性冷淡,不用担心会对他哥产生非分之想。
齐延曲眼皮莫名一跳,平静道:“我在医院待着就行。”
起码死不了。
齐鑫歌险些破音:“不行!”
把他貌美如花的哥一个人留在这?万万使不得。
指不定前脚他刚走,后脚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闻着味就来了,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好哥哥!你最好了!你就听一回我的吧!”
齐延曲看不透这个弟弟内心里稀奇古怪的想法,没再拒绝,轻轻“嗯”了一声。
虽然高材生也不一定靠谱。
不过只要不像齐鑫歌一样聒噪,谁来都无所谓。
他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钟表,淡淡提醒道:“齐鑫歌,你该回去喂猫了。”
齐鑫歌得了便宜没再卖乖,老老实实当铲屎官去了。
就是有点想不通,为啥他清心寡欲如神仙的兄长对一只猫这么上心。
他不是爱刨根问底的性子,纠结了会儿就没再想了。
反正人跟猫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