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衍门山门之内，原本规整的庭院和楼阁不少地方都留下了打斗的痕迹，焦黑的木梁，碎裂的地砖，以及一些尚未清理干净的暗沉污渍，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混乱与冲突。
此刻，一群身着各色服饰的修士正忙碌着，他们分成几队，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残局。
其中一队人格外引人注目，为首的是一名身姿曼妙、容貌明艳的女子，正是红湙河的大师姐，江知意。
江知意和陈知南正指挥着几名弟子，将一些符箓贴在几处紧闭的石室门上，神色严肃。她的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已经忙碌了许久。
而在另一片区域，一群身着素雅白衣、绣着沿炣山特有草药纹样的修士，则围着几个被特殊绳索捆缚、瘫倒在地的人影。
这些人影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偶尔会猛地抽搐一下，显得极不正常。他们便是千衍门秘密制造出的“药人”——被药物和秘术摧残了神智，变成了只知听命行事的傀儡，甚至可以说是失败的试验品。
为首的是一位面容清矍、气质沉稳的男子，腰间一把竹笛，正是沿炣山的程林澈，他是程辞和程笙的堂兄，医术和魂魄安抚之术颇有造诣。
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针刺入一个药人的眉心。那药人原本躁动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空洞的眼神似乎也柔和了一瞬，虽然依旧痴傻，但至少不再像野兽般充满攻击性。
“程师兄，这边这几个已经暂时压制住了。”一名沿炣山的年轻弟子上前禀报，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
程林澈点了点头，收回玉针，转向那名弟子：“辛苦了。将他们集中看管，注意不要让他们互相伤害，也不要靠近普通弟子。” 他顿了顿，看着那些眼神空洞的药人，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他们……也是可怜人。”
江知意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走了过来，看到那些药人，明艳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不忍和厌恶：“千衍门分支真是造孽！竟然用活人炼制这种东西！”
程林澈叹了口气：“他们中的蛊毒太深，沿炣山的安魂术只能暂时平复他们的狂性，要想彻底根除药性，恢复神智……恐怕难如登天。”
江知意明白他的意思，千衍门下的药太过阴毒，早已侵蚀了这些人的根本，能让他们安静下来，不再伤人伤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千衍门宗主服饰、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在几名弟子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
他正是千衍门的宗主，陈知南的师父。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严，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深的愧疚。
“江姑娘，程公子，” 他对着江知意和程林澈拱了拱手，声音沙哑，“多谢……多谢诸位援手，若非各位，我千衍门……怕是已经……” 他说不下去了，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这次变故，不仅让千衍门损失惨重，更揭露了门内隐藏多年的丑陋秘密，令他无颜面对各宗门。
江知意微微颔首：“宗主不必多礼，除恶务尽，本就是我辈修士应为之事。只是这些药人……”
千衍门宗主看着那些曾经是自己门下弟子、或是被掳掠来的无辜之人变成的药人，眼中充满了悔恨：“都是老夫……是老夫管教不严，识人不明，才让奸邪小人钻了空子，酿成如此大祸！” 他捶了捶胸口，气息又有些不稳。
程林澈上前一步，递过一颗丹药：“宗主节哀，先调息身体要紧。”
千衍门宗主接过丹药服下，脸色稍缓，他看着程林澈，又看了看那些沿炣山弟子施展的安魂手法，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忽然低声喃喃道：“沿炣山的魂魄之术，果然精妙……若是……”
他顿住了，似乎在犹豫什么。
江知意和程林澈都看向他。
千衍门宗主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怅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
“说起来……若是沿炣山那位程笙小姑娘在此，或许……或许这些药人，还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啊……”
程林澈捏着玉瓶的手指骤然收紧，他望着千衍门宗主浑浊眼底那抹异样的光亮，喉结动了动，还是谨慎地问道："宗主为何这样说？"
檐角铜铃被山风吹得叮当作响，陈知南的皂靴碾过满地碎瓷走上前来，"程兄，在芙蓉城的事......我都禀告宗主了。"
程林澈点点头，"师弟受了伤，小师妹在城中照顾他。若是着急，也可书信传给他们，让他们尽快赶来这里。"
千衍门宗主摆了摆手，"不必如此着急。"他看向那些药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老夫只是听闻令妹精通聚魂之术，而这些药人……他们的魂魄已经被蛊毒侵蚀得支离破碎，若是能用聚魂之术将他们破碎的魂魄重新凝聚，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江知意蹙眉，"宗主此言差矣。聚魂之术虽然玄妙，但也不是万能的。这些人体内的蛊毒如此霸道，就算重聚魂魄，恐怕也……"
"江姑娘说得对。"程林澈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平静，"而且师妹年纪尚小，修为浅薄，这等事情还是交给我们来处理为好。"
千衍门宗主深深地看了程林澈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也罢，是老夫一时心急了。只是看着这些人……"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喧哗声从远处传来。几个千衍门弟子慌慌张张地跑来，"不好了！西院的药人突然发狂，已经伤了好几个看守的弟子！"
程林澈眉头一皱，转身就要往西院方向赶去。
"程公子且慢。"千衍门宗主突然开口，"老夫知道西院地形复杂，不如让陈知南带路。"
陈知南点头应是，快步走到程林澈身边。两人刚要动身，江寻也跟了上来，"我也去。这些药人力大无穷，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三人匆匆赶往西院，远远就听见一阵阵凄厉的嘶吼声。程林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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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微微一顿，总觉得这声音中似乎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诡异。
陈知南在前引路，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夕阳的余晖透过回廊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不知为何，程林澈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不详的预感。
江寻的竹叶镖突然擦着陈知南的耳畔飞过，钉入身后廊柱三寸有余。少年红衣翻飞落在庭院中央，剑穗上的银铃铛叮铃作响："程兄且看——"
他话音未落，西院方向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声。那些声音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野兽，又像是无数碎瓷片在铁板上剐蹭。
程林澈瞳孔骤缩，他分明看见远处屋檐上掠过几道扭曲的人影——那些药人竟在光天化日下踏着琉璃瓦飞檐走壁。
"不对劲。"陈知南突然按住腰间罗盘，青铜指针正在疯狂旋转，"这些药人身上有引魂香的味道。"
程林澈反手抽出佩剑，剑身映出他骤然冷厉的眉眼。正要纵身跃起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笑声。
周无漾不知何时倚在月洞门边，指尖转着折扇，漫不经心道："程兄这般着急，是要去给那些怪物送点心？"
周无漾的折扇"啪"地合拢，扇骨上的纹在暮色中泛着幽光。他慢悠悠踱到程林澈身侧，袖口飘出的檀香混着血腥气。
江寻的剑穗银铃突然发出刺耳鸣响，少年猛地旋身避开药人扑咬。那药人脖颈扭曲成诡异角度，青紫血管下竟有细小的蛊虫在游走。程林澈剑锋横扫间突然注意到，药人溃烂的耳后隐约浮现朱砂符咒。
"引魂香混着傀儡符。"周无漾用折扇抵住一个药人的额头，那怪物竟真的僵在原地，"千衍门分支什么时候开始用苗疆禁术了？"他尾音带笑，目光却穿过混乱人群望向远处阁楼。
程林澈的剑尖突然调转方向，堪堪停在陈知南喉前三寸。少年剑客的衣袖被药人撕开道血痕，眼神却比剑锋更冷："陈兄的罗盘指针，为何始终指着东南方？"
陈知南面色骤变，腰间青铜罗盘突然炸开一团黑雾。江寻的竹叶镖破空而来，却在触及黑雾瞬间化作齑粉。
周无漾的折扇突然展开，一招划过击碎黑雾中浮现的鬼面。
"程公子不必担心。"周无漾用扇面轻拍程林澈肩头，"令妹此刻应当收到我的飞鸽传书了。"
江寻懒洋洋地斜了陈知南一眼，语气带了几分揶揄：“陈兄这罗盘，藏的可真是好东西啊。”
客栈的烛光摇曳，昏黄的光晕在木桌上晕开，映得程笙手中那封书信上的字迹有些模糊。
她皱着眉，反复读着周无漾的笔迹——千衍门情况急迫，急需程笙姑娘帮助。程笙咬了咬唇，抬头看向对面的程辞。
程辞斜靠在木椅上，身上还缠着纱布，隐隐透出药膏的苦涩气味。那是上次一战留下的伤，伤口虽不致命，却也无法短时间痊愈。
他察觉到程笙的目光，挑了挑眉，露出一抹满不在乎的笑：“干嘛这副表情？跟我要去送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