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喝酒。”
“喝……今日卓儿大喜的日子……”
眨眼间重月便站在了老家的房门前。他穿了一身红色喜服,前院客堂的嘈杂人声与推杯换盏的碰撞声充斥耳旁。
眼前的门上贴了个大红囍字,婚房内灯火通亮。
他愣了一瞬,难道自己的欲望是成亲?可新娘是谁?
慕家早在两个月前便与他退了婚,准确来说当年两家订婚也是个儿戏。那时慕云蝶喜欢与白羽一起玩,他便童言无忌,随口提了嘴长大要娶慕云蝶为妻,没想到双方长辈竟当了真。
胡家铺子在景阳城说不上多富贵,但凭着铺子的生意不愁吃穿,用度有余。
慕云蝶幼年便已丧父,李氏与她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对这门亲事自是求之不得。只是不久前遇上了大阵,林家那小子接走了他们,仓促间只托人带了一封退婚信。
那种情形也不能怪慕家母女,若留在景阳城便是死路一条,接受林家的好意才是明智之举。
更何况,李氏早在他拜入仙门起便对这桩婚事有了异议,担心他无心继承家业,误了她女儿的将来。爹娘却觉得他的命受天赐,拜入仙途方可延续福泽,因此极力支持,并未将慕家的难处放在心上。
这些年林风照拂慕家母女胜过胡家,想必已与慕云蝶两情相悦,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
他本无心成婚,也时常后悔当年的儿戏之言,因此在慕家提出异议后他曾向爹娘提议过取消婚事,只是爹娘觉得慕家知根知底除了家境差了些并无其它不妥,贸然退婚只怕慕家面上难过。
眼下慕家退了婚倒是正和他意,他对这桩婚事也从无期待。
疑思间,他推开了房门,熟悉的房间布置得红艳喜庆,若不是吃了醒神丹兴许还真分辨不出是真是幻。
大红鎏金的床帐中新娘叠手端坐,头上披着一顶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
一双红烛在床侧的桌上燃着,照亮了烛间摆放的一碟碟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饴糖、糕点,寓意成双成对,早生贵子,甜甜蜜蜜,步步高升。
或许是气氛到了,他有些好奇床上坐着的究竟是谁。
既是幻境,看一眼也无妨吧。
他拿起桌上的秤杆,略有迟疑地拨开了盖头。
露出的绛唇红润如珠,肤如白脂,浅看下半张脸隐隐有些熟悉。
好奇促使他掀开了整张盖头,女子正抬眸看了过来。
重月与她目光相撞时怔然呆住。
这双灵秀而又清纯的眼眸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他的眼眸惊张,下意识地退了几步,“白……白羽……怎会是你?!”
对方眉心一沉,扯开半耷的盖头,气呼呼地甩在他脸上,“什么叫怎会是我,你娶了我,倒来问我了?”
她的气势咄咄逼人,好似是被逼婚一般。
重月不知为何忽觉心虚,在她盖头甩来之时心头一紧,两手接住,有些手足无措,“不……不是……我……我没娶你……”
说罢才反应过来,他在慌什么?
一切不过是幻象而已。
只是新娘为何会是白羽?幻境在逗他,给他配个男人?
他自己都不敢这么想,即便夕云山那夜他曾无数次幻想过白羽的女子容貌,也从未如今日这般一袭红妆,明艳照人。
赧然中,收回的目光又忍不住挪向了她,多看了两眼。
“娶了我还不认账,那你现在在做什么?”白羽委屈巴巴地瞪他。
“我……”他哑口无言。
这神态与真实的白羽极为相似,他险些便信以为真了。
“过来……”白羽瘪着嘴,面色微愠。
过去?她想做什么?
他整个身子僵住,半晌没有回应。
“愣着干嘛?快过来。”白羽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站起身气呼呼地跺脚。
或是对方催得急,气势又凶,他的脚步本能地上前。
白羽眉头一蹙,郑重其事道:“你既不认,就当我娶了你,从今往后你是妻,我是夫,你得听我的,知道了吗?”
他也不知为什么,脑袋自己点了点。
“……”
他……他他在做什么?!
他一掌扶额,在这荒唐的气氛中无语凝住。
白羽伸手便拽他的衣带,“天黑了,睡觉。”
他的身子随着强势的力道往前趔趄了一小步,两人贴近了几分。
睡……睡觉?!
他曾在少时期待过与她促膝长谈,同榻而眠。
可下意识的反应让他觉得不可以,一把攥紧了衣带,守住防线。
两人的目光在愣怔中撞在了一起,相峙而立。
“听我的!”白羽眉头一皱。
重月忽觉不能让出主动权,夺回衣带正色道:“不行,你得听我的,我才是夫!”
“那你是承认娶我了?”
“……”
他是被绕进了圈套里了么?
心中忽地警觉起来,这幻境也不知在搞什么鬼,醒神丸的药效也不知还有多久,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了,须得尽快破境才对。
只是不须问与雪衣女子皆说不可深陷欲望,却没人提起过该如何破境。
幻境中的一切显然是自己对白羽胡思乱想生出来的,若要破境,或许直接戳破幻象便能重归现实。
他垂眸望着眼前的女子,隐隐中有丝遗憾,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一袭红妆的模样了吧,就像酒醒后,一切都该忘了。
如此想着,迟缓地开了口,“我不属于这里,你也不是她,快散开幻象送我回去。”
对方在愣怔一瞬后微微撅起红艳的小嘴,满脸疑惑,“洞房花烛你想回哪里?去会小情人?”
“!”
“什么小情人……”他快被气笑,瞬间想起什么,四处扫望一眼,幻境并没有消散的迹象。
他有些后悔自己太过自信,竟将幻境想得如此简单。想起分离前白羽不舍担忧的眼神,愈发焦急起来,不会真的留在这里了吧?
“那她是谁?”幻象白羽忽地发问。
“她……”重月迟疑一瞬,温和道:“她是真实的你,我必须回到现实中去,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白羽望入他的眼中,一双手蓦地环在他的腰上,疑惑道:“真实的我?你又怎知现在的我不是真实的?”
腰间的触感清晰可辨,似乎真是白羽抱着他,就像在竹林那样。
他忽觉脑子有些昏胀,感知醒神丸将要失效,极力控制住脑中残留的一份清醒。
这该死的幻境该如何破解?
难道要杀了她吗?
他望着她纯真的眼眸,怎么也下不去手,梦醒般推开她向门外走去。既然他的欲望是白羽,便不该在这房里待下去,或许在外有所出路。
一双手蓦地从身后抱住了他,“重月,别丢下我好吗?”
她的声音拖着委屈欲哭的腔调,动摇着他的软肋。
他想起白羽离家出走时,他也这么自语地乞求过,“别走,别离开我好吗……”
心头忽地一软。
真实与虚幻在他脑子里混沌起来,竟不知沧海楼是真,还是此处是真,也忘了方才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只有柔软的哭声牵动了他的心,揪了起来。
他转过身子,拇指拭去了她眼下的泪,微微一笑,“好,我不走。”
沧海楼片刻前。
女侍端来茶点,白羽无知无觉地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半晌未回过神来。
不多时下来一人,却只有雪衣女子。
她从椅上弹起,追着女子便问,“请问姑娘,破境需要多久?”
“仙士叫我映月即可,此前闯境无人走出,若一个时辰未出,应是留下了。”
“啊?!”她的手心紧攥,又潮又热,另一手不断磨搓在凸起的骨节上,不知这一声惊叹是嫌时间短了还是嫌长了。
整颗心愈发不安起来,急忙又问:“若我破境可能救他出来?”
映月微微一笑,只留下淡淡一句,“无人试过。”
她扶住桌子,缓缓坐了下来,急需镇定心头的焦虑思考对策。
一旁的侍女很会察言观色,斟了两杯茶水置于桌上,安慰道:“仙士喝杯茶顺顺心。”
此刻她只觉心头发燥,顺手便将一杯饮尽。
须臾,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似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沉睡中有女子在问,“白羽,你可喜欢重月?”
这声音柔软动听,她沉默一瞬,下意识地回答:“喜欢……”
“那你是男是女?”
她的脑子混沌起来,似乎不知该如何作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对方对她的答案有些迷惑。
“你和墨家是何关系?”
“我……”她的心弦紧绷了起来,头痛欲裂,下意识地抵抗,“不知道,什么墨家?我不知道……”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又问,“五年前通缉令上的女孩与你十分相似,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内心深处的疼痛将她隔绝在外,似乎初始便从茫茫大雪的那片白羽开始,“我是……白羽……”
那声音不再问。
冰洞内,大朵霜花铺展在冰壁之上,大小错落,层叠有致,好似一片冰晶花海。
白羽躺在寒气腾腾的冰床褥子上,无知无觉。
长指尖尖的手拂过她的额前,抹去了方才的记忆。
幽雪唇角挑起一抹笑,望着沉睡的白羽,幽幽地道:“意志可真坚定,你不说,我迟早会知道你的身份。不过……两个男人之间互相喜欢,可真是有趣。”
四角的床柱高高挂着几缕烟纱,她起身离去时带动了纱上悬挂的玉珠银铃,声音不大却清脆动听。
白羽在朦胧中似乎听见过几次。
幽雪出门后,她侧目交代候在冰洞门旁的侍女,“屋里备有衣衫替她换上,送去冰莲。”
“是,主上。”侍女应声进洞。
苍茫白雪中,廊道旁的红梅开得正艳,映月正从拐角走来。
幽雪唤她,“映月。”
映月穿过廊道疾步上前,欠身行礼,“属下在。”
“给重月机会让他出境,不要让他看出破绽。”
“是,主上。”
映月应下却没退身,幽雪疑惑,“有什么事吗?”
“那个叫萧百的仙士闯入了极乐之境。”
“他也进去了?”幽雪轻笑一声,“更有趣了,随他去吧,我倒要看看他能在里面呆多久?”
极乐之境,婚房内。
“啪。”一声裂响。
窸窸窣窣的辗揉声后,破碎的红衣下露出白如凝脂的米色,在掌心滚来滚去。
重月呼了口气,轻声唤道:“白羽。”
白羽的口中含糊不清,“还要。”
“别急……”
重月忙不过来,桌上的花生壳已堆成了小山。
关于入境的记忆在他脑中已渐渐模糊,那时白羽正伤心,他始终记得她吃东西时的开心模样,便坐在桌旁为她剥起花生。
此间,他的心头时不时地生出一种怪异的紧迫感,有些不舒服,似乎有什么正等着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搅得他心绪不宁。
“白羽,你先睡吧,我想出去走走。”
白羽包囊着嘴,若有所思中乖乖地点了点头。
屋外的宾客早已散去,爹娘似乎也已睡下,整个院子空荡荡的。
重月抬眸望着屋瓦上一轮圆圆的月亮,来回想到底谁在等他?
与他亲近的人不多,想来想去排除了所有。他盘坐在院中树下的石板上,闭眼凝神,眼前却浮现出白羽不安担忧的眼神。
心头蓦地一紧。
“白羽?……白羽不是在屋里吗?为何我的心如此不安?”他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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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语。
婚房内。
自打重月留下后,幻象白羽温顺听话,乖乖地躺在床上睡觉,不久听见有女子对她密音入耳,“去杀重月,逼他杀了你。”
“不……不杀重月。”她紧闭双眼,在睡梦中摇头反抗。
“一个幻灵竟敢违令,快去,不然我杀了你。”
“我不要杀重月,我也不想死。”
“由不得你!”
“啊!……不要……”
幻灵睁开眼时,一柄灵剑已插在了她的胸膛的灵根上。她没有心,也没有血,点点星尘从眼前散去,剑锋下似乎萌生了一种东西,渐渐发芽。
她没有喊重月,不想让他看见她死去的样子,手中仍握着最后一粒重月剥给她的花生。
一切的一切,都该还给她了,那个——真实的自己。
眼中淌下了不舍的泪水。
“谢谢你,重月。”
最后一眼,她见到了另一个自己,拔出了那柄散着灵尘的剑。另一个她唇角勾起了一抹笑,“现在,由我来替代你。”
幻灵轻笑一声,“你我皆不过是蜉蝣罢了”,灵身散去化为一点幽光钻出了窗外。
另一个她嗤道:“一个幻灵竟生出了心芽。”
重月挖空了脑子依然想不起不安的情绪由何而来,正想回屋时一点凉意钻入了他的额心。
恍然间脑中闪过什么,回忆碎片一点一点补上了残缺,却又在微不可查间挖空了一块。
“我想起来了,是白羽在等我。”他激动不已,好似寻回了迷失多年的自己。
只是,他并不知道此前幻境中的记忆却已荡然无存,似乎才刚刚入境。
而此刻幻境中也无任何动静,空荡荡的,红绸囍字皆已散去,没有留下新婚的痕迹。
劈了这幻境兴许便能出去,如此想着,他掌间聚起雷光施法结印,空中雷光闪耀,轰鸣不止。
正在此时,一袭红衣翩飞,落在他的眼前。
“重月……你在做什么?”
眼前的白羽婀娜上前,一双眉目凌厉而有媚态,不似白羽半分。
他愣怔一瞬,果决道:“你不是她,休想来蛊惑。”
映月神识幻化的白羽眉间微蹙,似乎并未料到他想起了一切。
须臾,她唇角轻挑,在他身旁从容踱步,“没用的,幻境本就无形无实,你劈不了这里,既然你已经想起来了,若能回答我的问题,我便送你出境。”
未等重月开口,她便问道:“喜欢她对吗?”
“我……”重月说不出口,不知该如何解释对白羽的感情,他从无那种嗜好,可无数瞬间的记忆时刻在提醒他,他曾加快的心跳,他曾回避的目光,他曾下意识与萧百争风吃醋……
似乎真的心动过。
不!……不是的!……
白羽是男人,他对他绝没有其他的念想……
他开始本能地逃避这个问题,眸光闪动。
“重月,看着我,你喜欢她吗?”映月的眸中闪过一道幽光。
重月下意识地望入她的眼中,目光好似被她的眼眸紧紧黏住,挣脱不开,心头莫名地冲动,脱口而出,“我喜欢她。”
“你一直有个疑问是不是?”对方笑意嫣然,身子渐渐贴近,纤长微凉的指尖穿过他的掌心,牵引着他向房内走去。
“疑问?……”他脑中思索着这个没有任何指向的问题,随她而去。
房内桌上仍堆着花生壳,却好似无人来过,空空荡荡,似乎遗失了什么。
“我怀疑过吗?……”他在茫然中淡淡回应:“似有……”
“解开它,解开心中之谜。”
掌心划过了一道丝滑的凉意,是对方置在他手中的衣带。
一双手臂如游蛇缠上他的颈根,她抬眸,望入他的眼中,唇角挑起了一抹掌控的笑,“既知是幻境,看看又何妨?”
看看又何妨?……
他垂下的睫毛微颤,沉浸在若有若无的羞耻之中。
温热的气息在他防线脆弱时,沿着肌肤攀延,扑扫在唇畔,徐徐挑引。
映月再次怂恿,“重月,何必纠结,解开它承欢一夜,你便拥有了一切。”
“拥有一切?”他的瞳孔变得深邃,忍不住抽动手中的衣带……
谜底欲揭的片刻,心底的欲望即将喷发,他在未知的神秘中兴奋。
“对,就是如此。”
一双手推他贴上床沿,半倒在塌上,他下意识起身时她骑了上来。
轻纱落在他的眼前。
他的内心正在极力抵触眼前的人,神志却被压制得没有反抗的动力,目光迷离地望着她,喃喃道:”不,不行……”
“男人怎能说自己不行?”温热的声音在他耳边游走,脸颊传来湿润的舔舐,她饥渴的喘息声有些发颤。
正当映月贪欢时,重月额心似有什么正在跳跃,唤醒了他片刻的清醒。
他猛然推开身前衣不蔽体的女子,起身望着她与白羽一样的眼眸,心揪了下。那是一双时常入梦的眼睛,有时楚楚可怜,有时天真无邪,有时羞赧可爱,还有时闪躲拘谨,可此时却勾魂摄魄……
所有的回忆如漩涡般卷入脑中,白羽此刻还在沧海楼等他出去,还有人要等他去救,他怎能?!……
羞愧陡然从心中升起,他愤恨地看她一眼,正欲夺门而出,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她拢了拢散开的衣衫,得体地站了起来,企图再次掌控,“可你只有在此,才能拥有想要的一切……”
此刻,他的眸中陡然变得沉冷,“那又如何,你远不及她,也终究不是她。”
“难道你不想出去了吗?”一只手勾在他的肩头试图威胁。
他侧目,一掌推开她,毫无情绪地吐出四个字,“用不着你。”
“啊!——”
惊雷下一声尖叫。
极乐之境在摧毁中骤然消散,却并未将重月送回沧海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