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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再陷

作者:木摇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临安城一百零八坊已化作一片星海。


    卖果子的货郎支起竹架,蜜渍金桔、糖霜山楂在琉璃盏里堆成小山,甜香混着酒肆飘来的新酿桂花醅,醉得人挪不开步。


    忽闻一阵环佩叮咚,八宝香车碾过青石板路,谢贵妃娘家侄女掀开帘角,鬓边斜插的累丝金凤衔着颗夜明珠,映得满街灯火都黯然。


    车后跟着五对提灯婢女,手里捧的可不是寻常灯笼,而是用西域冰蚕丝裹着萤火虫,碧莹莹的光晕引得路人争相跪拜,高呼“仙子临凡”。


    “快看!金鳞阁的灯谜开了!”


    人群忽如潮水涌向西市,三层鎏金楼阁外垂着九百九十九盏玉兔灯,每盏灯下悬着洒金笺,解谜者若能连破九题,便能得御赐的龙凤和合饼一对。


    那饼模子还是先皇后在世时亲手雕的,饼馅裹着南海血燕,寻常百姓攒十年也买不起一口。


    不知谁家歌姬弹起了琵琶,一曲《霓裳》荡过惊起瓦片上休息的燕雀,它纵身飞跃过挂着翡翠铃铛的尚书府邸,倒映在太液池中的万千星河。


    宫中虽不似坊内热闹,但胜在花灯精细,满宫悬挂着绛纱宫灯,灯面绘着嫦娥逐月、吴刚斫桂,金粉勾的轮廓被烛火一映,恍如仙宫落凡尘。


    李嵩天坐在当中高举西域进贡的玻璃杯:“虽是宫宴,但也是家宴,众爱卿不必拘束!”


    李南云执起缠枝葡萄纹银壶,琥珀色的桂花稠酒倾入西域玻璃盏,酒液里浮着的金箔被灯火一照,恰映出她眉梢那点朱砂痣。


    “阿姐瞧这蟹壳,雕的竟是广寒宫。”李钦闵借着斟酒凑近,玄色亲王常服上暗绣的螭纹擦过她臂间披帛。


    他指尖点了点瓷盘中的镂空金菊盏,里头盛着莹白如玉的蟹膏,放在一旁的蟹壳,在光上一照从细缝中漏出玉兔捣药的纹样。


    李南云腕间翡翠镯映出光彩,她今日特意挑了月白色联珠对鹿纹锦缎裁的宫装,银线绣的月桂枝从裙裾盘绕至心口,发间玉兔金簪衔着的东珠随动作轻晃,恍如将九天月色都拢在了身上。


    他击掌唤内侍捧上缠枝牡丹金盘,盘中月饼以螺钿嵌出“海晏河清”四字,在烛火下流转七彩光晕,“淮南水患方平,儿臣特命匠人以蚌壳碾粉制饼,取‘蚌病成珠’之意,愿我大梁灾厄化祥瑞——”


    他起身时绛纱袍因久坐冒出褶皱,却浑不在意地高声吟诵:“盼得中秋又一年,蟾光慷慨胜从前。”


    少年亲王天生一双笑眼,此刻却淬着寒芒,“阿姐可听过东施效颦的新解?”


    “慎言。”李南云夹了片蜜渍藕合堵他的嘴,自己却垂眸掩住讥诮。想学去年林巍在宫宴上临时起意,献诗一首,大得称颂,更得金秋才子佳名。


    如今李宸磊特地仿效他,何不是也想在李南云心上再插一刀。


    “昊天毕竟冰轮在,今日不圆明日圆!”李宸磊的尾音淹没在琵琶的激奏声里。


    “好!当赏!”李嵩天抚掌大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李宸磊的这点心思没人看不出来,他自知长女在林氏一事上已经让步,不愿她再在这件事上挂怀。


    “三哥这蚌壳,怕不是从灾民手里强征的?”李钦闵舀起一匙冷蟾玉羹,银匙故意碰出清响,“上月户部奏报,光州珍珠市价涨了三成,说是官船沿淮河挨家挨户撬河蚌呢!”


    少年清亮的嗓音裹着几分顽劣,“无非是些酸诗,有什么厉害的。”他指尖一挑,镂空金菊盏中的蟹膏颤巍巍晃出玉色涟漪,声量却陡然抬高:“哪比得上阿姐督办四院的巧思?连父皇都说,玉池改建的图纸比工部那帮老朽强百倍!”


    宫人们鱼贯呈上纯金打制的月宫模型,里头机关精巧,玉兔竟能自行捣药,景王刚要谢恩,却见皇帝转手将金宫赐给了李南云:“云儿督办四院有功,该得此物。”


    对面席位的金樽重重磕在案上,李宸磊绛纱袍下的指节捏得发白,面上仍端着温润笑意:“四弟到底是年轻,眼里只装得下奇巧玩物。”


    琵琶声骤停,满殿灯火似乎都暗了一瞬,谢卿衿鬓间金凤猛地一颤,蔻丹染就的指甲深深掐进李嵩天袖口:“陛下您瞧,磊儿一片孝心,倒叫小辈们曲解得不成样子。”


    她眼尾飞红,轻摇的团扇带起阵阵苏合香,半截雪腕从绣金广袖中滑出,似有若无地蹭过帝王膝头。


    李嵩天抚着翡翠扳指的手顿了顿,缠枝烛台投下的阴影里,他目光掠过谢卿衿精心描画的远山眉,恍惚想起二十年前初见时,她也这般倚在太液池畔的芙蓉帐里,鬓角别着朵带露的玉簪花。


    “孩子们玩笑罢了。”他拍了拍贵妃手背,“爱妃何必挂怀。”


    谢卿衿团扇“啪”地摔在茵褥上,却在对上皇帝眼神的刹那化作一声娇嗔:“臣妾头风又犯了,定是那起子乐工偷懒,奏的什么《清平调》,听得人心口发闷!”


    涂着凤仙花汁的指尖虚虚点向殿外,“陛下不是说要赏月?臣妾新排的《霓裳羽衣曲》还没献呢!”


    数十盏绛纱宫灯应声而熄,白玉阶前忽地漫开流水般的月华,二十四名乐姬抱着嵌螺钿的曲颈琵琶鱼贯而入,雪色披帛在夜风中荡出涟漪。


    谢卿衿的确堪称绝色,李南云仰头饮尽杯中残酒,她看着李钦闵偷偷俯身过来,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阿姐收好了,这次气不死他!”


    水榭那头忽然爆出喝彩,李宸磊不知何时离了席,正执狼毫在丈余长的宣纸上挥毫泼墨,笔走龙蛇间“四海承平”四字力透纸背。


    他转身时广袖带翻墨池,几点乌渍溅上李南云裙裾线绣的月桂枝,她忍不住咂舌一声:“今晚景王可真是轮番上阵啊。”


    “好!当赏!”李嵩天的笑声混在琵琶轮指间,分不清真假,他抬手示意宫人将南海珊瑚盆景赐给景王,帝王眼底映着满殿灯火,倒显得落寞。


    《霓裳羽衣曲》正奏到急处,谢卿衿雪白的足尖踏着满地清辉旋转,臂间披帛化作流云,恍惚间似要乘着月色飞升仙宫。


    李钦闵忽然凑近李南云耳畔:“阿姐看那抚琴的女娘,像不像林...”后半句消散在骤起的笙箫中。


    李南云的手蓦地收紧,她望着太液池中摇晃的月亮,突然想起去年中秋,林巍便是立在池畔那株丹桂下,为她簪了朵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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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丝皇菊。而今花灯依旧,桂香如故,唯独缺了道执卷问月的青衫影。


    欢笑声被突然打断,谢丞相起身拱手:“臣有事要奏。”李嵩天正离席欣赏景王的墨宝,不在意地摆摆手:“今个是中秋,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事涉立储,臣不敢拖延。”届时万籁俱寂,李钦闵本就在她边上说笑这会更是拉着她的袖口,担忧地开口:“阿姐。”


    “穆王在封地私铸钱币,此乃大罪,臣不得不提。”谢丞相脊背挺得笔直,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仿佛算准了帝王此刻最不愿撕破的,恰是这层遮羞的锦缎。


    他褶皱密布的眼皮下精光闪烁,余光扫过李宸磊紧绷的侧脸,中秋宴群臣皆在,此时发难,明日朝野便会传遍四皇子治下无方的丑闻。


    若拖到立储诏书颁布,谢家再想动摇李钦闵的根基,便如蚍蜉撼树。


    李嵩天抬起正欲题字的手僵在半空,怒极反笑:“谢丞相是非要搅和朕的中秋宴了。”他将“谢”字咬地极重,左手握着谢卿衿的手也在暗暗发力。


    谢卿衿染着蔻丹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父亲太心急了!她借着倾身,团扇掩住唇畔颤音:“陛下,父亲也是一心为国,这才口无遮拦。”


    可李嵩天拂开她手腕的力道重得生疼,阶下群臣的私语如毒蛇吐信。


    户部尚书死死盯着酒盏中晃动的倒影,想起上月谢府送来的一匣东珠,而角落里的工部侍郎已缩成鹌鹑,恨不能将脸埋进盛着蟹肉的菊瓣瓷碟里。


    李南云宽慰地拍拍李钦闵,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虽没有什么建树,也闯不出什么大祸,父皇金口玉言来年开春就立储,礼部早已开始准备。


    “静观其变。”李南云虽是这么说,当也明白谢氏自是不肯就如此退场,要想顺利度过这个冬天,需解决的事还有很多。


    “谢相的意思是,朕的儿子也有反心?”李嵩天忽然轻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抬手示意乐姬续上《霓裳羽衣曲》,箜篌弦音却压不住字字诛心,“还是说...谢家的眼线长的能到亲王封地?”


    谢丞相后襟已被冷汗浸透。他料到帝王会护短,却未想到这把火会反烧到谢家头上,此刻骑虎难下,只得重重叩首:“老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陛下若不信,可即刻封地商户入宫对峙。”


    “父皇!”李宸磊突然离席跪倒,“四弟年幼,许是府中属官欺上瞒下......”他抬头时眼眶通红,俨然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李钦闵气得浑身发抖,却被李南云暗地里按住膝头,她执起缠枝银壶为他续酒,琥珀酒液撞击琉璃盏的脆响恰到好处地打破僵局:“谢相忧国忧民,连中秋宴都惦记着替父皇分忧。”


    满殿死寂,李嵩天眯起眼,目光掠过女儿,恍惚与记忆里先皇后批阅赈灾奏折的身影重叠。


    他突然觉得疲惫,“传旨。”帝王揉着眉心开口,嗓音沙哑如砾石相磨,“穆王禁足十日,着大理寺彻查钱币案。至于谢相......”


    他瞥见谢卿衿惨白的脸,终是咽下后半句,“赏血燕一盏,回府静心养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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