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说莺儿的父母不关心疼爱她，他们至少还给女儿谋了个生路，比那些一直压着女儿在家做活的父母好太多了。
虽然他们的出发点是让莺儿以后好说人家，但本事学来是自己的，这事儿本来没错。
燕儿便眯着眼笑了下，鼓励她：“那你好好加油哦，多学点本事没错的，我想来学娘还不让呢。”
说完这句话，燕儿挥手跟莺儿作别，顶着那位妈妈不善的眼神，空着手走出了布铺。
“还继续看吗？”周氏问。
燕儿坚定的点头：“看。”看个彻底，让她好好见识一番，她在外面能不能活下去。
燕儿觉得自己的优势在这些普通的店里凸显不出来，她准备去更高级的店面看看。
门槛高的地方才有可能得到她想要的机会，月例三十文的工作对她来说根本不算机会。
周氏便把燕儿带进了一家银楼，这门口招牌便又大又气派，写着“宝汇楼”。
银楼里的饰品可就不止是女客的，实际上很多时候男子的饰品器物是比女子的还要珍贵。
银楼里面的格局就分了左右两边，若是忙时，店家是需要把男女客隔开招待的。
周氏与燕儿是两位女客，银楼那边就有位妙龄女子袅袅而来。她头戴雀鸟银簪，身穿鹅黄纱裙，打扮得很是气派。
燕儿这一打眼就瞧出，这女子身上有她熟悉的气质，很像她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调理出来的。
那女子先行了礼，眼睛似无意般的在周氏和燕儿身上轻扫而过，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欢迎贵客临门，太太小姐今日想看些什么呢？”
燕儿看向周氏，周氏便开门见山的问：“敢问店家是否还招收学徒，这便是我女儿，年十四了。”
那女子便细细打量了燕儿一番，她见多识广，自然认得出燕儿身上毫无做过粗活的痕迹。她没有一口回绝，先将两人迎进楼中，找了座位，倒了茶水给她们。
“不知小姐可会些什么？”女子落座，才施施然问道。
女子处理事情的时候非常游刃有余，燕儿看着她，眼里透着羡慕，她也很想自己有朝一日能有这种气势。
“我会识字写字、会算账，也认识各种器物。”燕儿斟酌着答了几句，便抬头看女子的神情。
女子微微一笑：“奴先介绍一下自己，太太小姐可以叫我青鸾。”
奴，燕儿很敏感的察觉到这个字，便知道这青鸾不是自由身，竟也是哪家大族的丫鬟！怪不得，燕儿第一眼瞧见她，就觉得有种熟悉的气质。
周氏侧头看了眼女儿，隐含的意思是，看吧，我说的，外头哪里有什么好工作。
燕儿却不放弃：“不知姐姐觉得我可有机会？”
青鸾微微一笑，似春风拂过湖水荡起的波纹:“小姐这样识文晓字的本事，小店自然是需要的……”
燕儿静下心等她的但是。
青鸾轻轻皱眉：“但是……小姐有所不知，我们银楼呀是朱家的家产，惯例是府里的家生子来管理产业的。倒也会聘些帮佣做做洒扫的活路，但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好屈才做这样的事情。”
她说着是屈才，但燕儿知道她这样的本事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不是家生子，是不能得到信任的外人，因此不能从事管理之类的轻省活计
“倒是我冒昧了，姐姐不知，我家中只有寡母抚养我长大，如今我也大了，实在是想寻些活计，好歹能支撑家用。”燕儿眼睫微垂，语气低落。
周氏也适时的露出些为难且局促的表情，同大大方方的表露贫穷的人相比，人还是更愿意相信畏畏缩缩的人更贫穷的。世人都把家境贫穷与心境贫穷划为等号，却不知偶尔也是有特例的。
青鸾又看周氏，心里泛起嘀咕，这娘俩倒不似一个家里出来的，难道是家道中落？但她也知本分，并不探求两人的过往，倒是认真想了一番。
“倒不是我不看好小姐，只这江城里能将买卖做得有些起色的，主家都是已站稳脚跟的大户，这等银钱和金银器物的差事，是慎之又慎，轻易不会选外来者。”她想说，除非母女愿意一同卖身为奴，主子们有拿捏的地方，便也能放下心。
只又看了看燕儿，知道周氏养她甚为用心，便说不出口。
燕儿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知道今日自己出来算是一无所获。确实是她单纯了些，她作为女子，能识字算账就算个本事，但她不是只跟女子竞争。
对男子来说，家中有那么几个钱便愿意送去开蒙，因此虽然不是个个都识字，但也不算什么罕见。
正打算离开时，周氏却开口：“青鸾小姐，小女生辰将近，我想选一对银耳环，你看看有无适合的。”
燕儿疑惑转头，她的生辰还有一个月呢，不过娘倒是第一回说要选耳环。燕儿是自小便穿了耳洞，但她的耳环不过是细细小小两个银环，让耳洞不至于长合罢了。
周氏没有给女儿解惑，专心致志的看起耳环来。青鸾看燕儿正青春年少，家境不算太好，介绍的都是些简朴大方的，当然价格上也算合适。
周氏很快就看中了一对羽状耳环，有一-大四小的五颗珍珠极为精巧的镶在羽毛中间。她笑着问燕儿：“你看这对如何？”
燕儿本能的估算起这对耳环的价值，珍珠虽然不大，小的更是犹如米粒，可加上这工艺，这一对少说也要一两。
她皱眉，这耳环是好看的，但她戴着确实有些招摇了：“娘，我更喜欢小巧精细的。”
周氏却越看越喜欢，让燕儿戴上看看。金银饰品不比其他，单价高且不易损坏，按规矩来说戴一戴不妨事。
但青鸾瞧着周氏跟燕儿不像是富裕的人家，怕这价格对她们有负担，委婉的提醒了下：“太太眼光极好，这对耳环是店里周大师傅新造的，一共只造了五对，不过三五日便卖出去两对，很是受欢迎呢。若不是一对要一两二钱的价格，想必更受欢迎呢。”
燕儿听罢更是摇头，这耳环她也上手摸了，恐怕两钱都没有，一对银耳环倒不值得用这么复杂的工艺。
可不知周氏怎么想的，硬是让燕儿戴着试了试，青鸾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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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了价格，周氏脸色未变，毕竟是开门做生意，也欢欢喜喜的替燕儿戴上了。
燕儿生得白净，戴银饰是很衬肤色的，只是毕竟小脸嫩，今日的装扮不太适合这精巧的耳环，倒有些老气。
周氏嘴里说着不妨事，好好梳妆起来，就是大人模样了。周氏精打细算的把燕儿养到这么大怎么会不知道工艺复杂的饰品，其实原材料越昂贵反而相配。
但金的她暂时买不起，只能暂时退一步，总之，还有旁的人能够买的起，不是么？
她看着燕儿，细想着这次回家要教教她如何打扮得更成熟婉约些，不能总是这般稚气可爱。得让六少爷切切实实感受到，燕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燕儿不知周氏心里所想，她还是习惯小巧些的，总感觉这样的风格不适合她，她还觉得自己小着呢。但那青鸾拿来铜镜照着她，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朦胧中竟也觉得不违和，只是好像看见大了几岁的自己，不能被称作小丫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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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一两一钱的价格拿下了这对耳环，店家还送了燕儿一对小银针。
“娘，为何今年要买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燕儿虽然得了对漂亮的耳环，但心里没有预想中的高兴。
一则今天找工作的事情，算是全面失败了。二则是这耳环实在是有些超过了燕儿的心理预期，搞得她一头雾水。
“燕儿，这是为了你好呀。你不是害怕六少爷未来会对你不好吗？娘便教你试一试他……”
周氏接着慢慢说起自己的想法：“女人的首饰呀要说种类，那是多。可如果说少，其实也无非头上、手上、身上、脚上和耳上，说起造价来，这耳环算是最俭省的部分了。”
燕儿认真听着，她似乎听懂了一些：“所以若要与这耳环相配的其他首饰，造价都是远远高于这一两二钱的。”
周氏点头，她可不想养出个眼皮子浅的姑娘，若是六少爷确实不把燕儿放在心上，她也有勇气带女儿走。
“你就戴给他看。他若有心，就会觉得你缺些什么的。若是连哄一哄你都不愿意，便罢了，娘舍去老脸，去二老爷跟前求，也会求你出府的。”
周氏虽然从未见过徐允洄，但她并不认为六少爷是这样目光短浅之人。只是她看出来，现在燕儿对这事的情绪确实不好，堵不如疏，与其直接回绝她不如给她想个办法。
大人告诉她的结论，年轻人总归是要固执一番的，但如果是她自己多方考虑的结果，她便能轻而易举的接受了。
周氏从前不觉得自己是个仔细的人，但她将女儿送进府里之后，很是思念，又没有旁的念头，只能将女儿的未来翻来覆去深思，因而燕儿有这些想法，周氏一点不惊异，她早已千百次设想过了。
“再看看吧好吗？至少你得找到一条靠谱的路，总不能这条路不好，就贸然走上一条更陌生的路……”
燕儿经过这番折腾，也确实了解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她只好点点头。
但她没有就此放弃，她还会继续坚持寻找的，她的路，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