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卖卤料的人陆续回来。伍大年带着人马不停蹄地搬空了林文昂的院子。从米面粮油到锅碗瓢盆,从石桌石凳到金鱼缸,整整搬了大半天。
“小心点,这些可都是少爷的心爱之物。”伍大年一边指挥,一边仔细检查每件物品。
搬运的人们动作轻柔而迅速,汗水浸透了衣衫。夕阳西下,最后一批物品也被妥善安置。厨房的东西被送去了大食堂,其他物件堆在空地上。衣柜、床榻和布匹则被收进了库房。
库房里堆得满满当当,大部分是林芷柔从梨园县带来的布匹。她觉得与其放着发霉,不如给庄子上的人用。角落里还堆着些药材,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夕阳西下,林文昂和楚九三往回走。暮色中,庄子里传来阵阵炊烟,远处的山峦笼罩在一片金红色的霞光中。
“你就不担心宁家小姐会嫌弃这里条件差?”楚九三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担心什么?”林文昂笑道,脚步轻快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真心想过日子的人,不会在意这些。再说了,咱们庄子虽然简陋,但胜在实在。”
楚九三看着身边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触。或许,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都错了。人与人之间,哪有什么天生的高低贵贱?
回到家里,林芷柔正在收拾东西。屋里点着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她的身影在墙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剪影。
“院子收拾得怎么样了?”见弟弟回来,她连忙问道。
“伍叔派人去帮忙了。”林文昂在桌边坐下,端起柳雅芝刚泡好的茶,“姐,明天你得跟我去趟庄子,看看山上适合种什么药材。”
“这倒是个好主意。”林芷柔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活计,“正好我这段时间研究了几种药材的种植方法。山地的土质如果合适,倒是可以试试种植当归和黄芪。”
“姐,你得去庄子上看看。”他坐在林芷柔对面,语气恳切,“那些山都能做什么用,得给这些将士们谋条活路。你最懂这些,得帮帮我。”
林山放下手中的茶杯,点头附和:“柔柔,你弟弟说得对。明天医馆就不开了,你去瞧瞧。那些山地虽然贫瘠,但种些药材应该不错。”
“当年我东躲西藏的时候,也碰到过许多热心肠的人。”柳雅芝望着女儿说道,眼中充满了回忆,“若不是他们相助,我怕是早就...”
林芷柔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放下手中的绣活:“娘,您为什么要东躲西藏?”
林山也愣住了,茶杯差点掉在地上:“不是说你们是逃荒来的吗?”
柳雅芝的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看了眼楼上。确定林文涛、林文柳和林巧巧听不见后,她压低声音道:“柔柔,娘不是逃荒,是躲避追杀。”
“追杀?”林山惊呼出声,随即捂住嘴巴。堂屋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油灯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柳雅芝的眉头微蹙,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我本是东吴国的公主,名叫柳芝韵。十岁那年,贵妃蓝澜玉联合她兄长和我二叔逼宫,害死了父王母后。”
她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声音哽咽:“那一夜,宫中血流成河。我躲在太后的衣柜里,亲眼看着他们...”
林芷柔握住母亲颤抖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冰凉。
“我有个弟弟叫柳芝黄,比我小两岁。他被恩师救走后,再无音讯。我则被送到太傅府,后来拼命逃到天玄。”柳雅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一路上,若不是遇到好心人相助,我早就死了。”
林山听得目瞪口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我...我娶了个公主?”
林文昂赶紧扶住父亲,震惊地看着母亲。堂屋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将人压垮。
柳雅芝苦笑着摇摇头:“只是个落魄的前公主罢了。柔柔,妈总是没勇气说出来,怕影响你的婚事。那些人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他们的势力还在。”
林芷柔握紧母亲的手:“娘,如果楚星河因为这个退婚,女儿也不稀罕。”
“那可不行。”楚星河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调侃,“柔柔,你答应过我的事,不能说变就变。”
众人齐刷刷看向门口,楚星河正倚在门框上,嘴角含笑。
他轻轻落座在林芷柔身旁,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虽然来得晚了些,但该知道的我都清楚。”他的声音温和而沉稳,目光却带着几分凝重。
屋内的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跳动的影子。林芷柔注意到母亲柳雅芝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
楚星河转向柳雅芝,语气愈发沉重:“关于您提到的先皇后嫡子,恕我直言 - 东吴国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那位皇帝昏庸无道,整日沉迷享乐,朝政全由太后一手遮天。”
柳雅芝的手指顿了顿,杯中的茶水泛起细微的涟漪。
“太后心狠手辣,独断专行。朝中大臣为求自保,只知道阿谀奉承。百姓们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楚星河继续道,“街头巷尾经常能听到民怨沸腾,可那些声音刚冒出头就被强行压下。”
“贪官污吏横行霸道,鱼肉百姓。税赋年年加重,却填不满权贵们的腰包。”他顿了顿,“听说去年冬天,北境闹灾,太后不但不赈灾,反而加派税收。冻死饿死的百姓,无人过问。”
柳雅芝的手微微颤抖,茶水溅出几滴,洒在青花瓷杯托上。她抬起头,眼中一片黯然:“如今的东吴,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我这把老骨头,也帮不了什么。只盼着...能见弟弟最后一面。”
林芷柔看着母亲苍白的面容,心中一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