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下，关关小心翼翼地用龙爪拢住果子，又要控制力道，避免自己一不小心就将果子挤碎。
挤碎了就不够好看了，不好看的果子不能送给姜黄的。
他牢记姜黄喜欢清甜味道时的模样，眯着眼一脸满意，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所以这次，他找来了更多种类的果子供她选择——散发出牛乳味的乳瓜，簇拥生在一起的红宝石状浆果串，甚至还卷来了一柄微微发翠的大蒲扇样的扇状果。
只要一想到姜黄吃到时可能会出现的笑容，那点被闪电打过的后背脊疼痛似乎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他护着果子还要调整方向，避开散发危险气息的海沟，朝着礁石快速返回。
然而，预想中那个好好坐在礁石上，总是侧耳倾听他动静的身影并未在原地等待他。
“……姜，姜？”他疑惑，人呢？
没有变出个咯咯笑着的姜黄回应他，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响。
不安瞬间攫住了他这条心智还幼小的龙，虽然体型庞大，但才出生没多久，还没了解到世界上多的是人敢在他头上动土。
姜黄被什么隐藏起来了？他抽动鼻子，附近水域里，属于她的气味也越来越淡。
一定是他贪心摘太多回来太晚，姜黄饿扁了去礁石边找他，一阵海风就把她吹跑了。
金色的龙瞳仔细扫过那块对于他来说不大的礁石，要不是爪子还护着姜黄喜欢的果子，他很想要把这块礁石掀个个来找。
太阳刺过来，对面有什么正在闪着密密麻麻的光？
他摆动尾巴游了过去，终于发现许许多多深深嵌入石体的尖锐晶体！就像雨化作实体一般密集！
谁！是谁袭击了这里？
关关的鼻翼剧烈翕动，在海水中扎来扎去，终于捕捉到一丝冰冷的带着矿物锐利感的腥气。
这气味……他记得！
当时是采摘果实的深潜途中，他曾与一群散发着这种气味的生物擦身而过。她们数量众多，聚集在珊瑚丛中，发出尖锐嘈杂的嘶鸣，当时他着急摘果实，并未理会，穿过了她们活动的区域。
小小的龙崽把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就说她们怎么会这么巧刚好生活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原来是在那里查看自己什么时候离开姜黄！
是她们！趁他离开的时候，袭击了姜黄，带走了她！
“嗷——！！！”一声震彻海域的狂暴龙吟猛地炸开！
不是往日对着姜黄时的低沉咕噜，而是充满了无尽怒火与暴虐的咆哮！恐怖的声浪让海面剧烈沸腾，掀起滔天巨浪！
敢欺负姜黄！
他已经不是那颗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龙蛋了！
杀光，吞噬！姜黄肯定还活着，他要把姜黄夺回来！
之前小心翼翼收集来的珍奇果实从松开的龙爪中滚落，坠入海中，但他已经怒火上头毫不在意。
巨大的龙尾猛地一拍海面，发出比闪电劈中巨木更可怕的轰响！
龙爪抓着礁石，彻底掀了个底朝天，下面如同尖刺一般的礁石底部被爪缝夹在其中，像一把不趁手的没有刀柄的刀。
一口吞掉她们还是太便宜她们了，用这样钝的武器，一个个的，剖开她们的脑袋，看看她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敢把身上沾满警告式龙息的姜黄带走的，取出她们的胆囊，看看究竟有多大！
巨大的头颅猛地扎入水中，追寻着水中残留的那丝冰冷腥气，属于龙的威压铺天盖地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就像海面骤起的风暴，席卷了整片海域，所有有实体的没实体的都在龙怒之下瑟瑟发抖，退避三舍。
关关杀气腾腾到了海晶女的老巢，龙爪蹭着珊瑚刹车。
？
之前那群匆匆一瞥的海晶女黑着脸齐刷刷看向他，是真的黑着脸，涂满了某种……淤泥？
“是那条龙！”
“他看起来真不高兴！”
“要不要拉他一起来？”
……！龙瞳竖起直线，欺负了姜黄他还没报仇，还敢嚣想欺负他？
把姜黄还回来！他刚想发出龙啸。
“关关快来！我给你留了好东西！”姜黄闻到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游动频率，自然知道是谁来了，从珊瑚丛背后钻了出来，也顶了张泥巴脸，对他招了招手。
？她怎么这样高兴，到底算不算被欺负？
“姜、姜！我……”关关龙边游过去，边打算先用自己费劲的话问问姜黄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听到海晶女们抱脸尖叫：“停停停！”
“又来了，他又来了！”
“到底谁才是瞎子，他又要撞倒我们的巢了！”
姜黄在原地听到告状赶忙制止：“关关，你别摆尾巴！”
龙不摆龙尾怎么游？关关僵着龙体委屈地直咕噜。
“磬女，可以麻烦你把我带过去吗？”姜黄伸出手。
“啧，真麻烦。”是海晶女的首领听到姜黄叫自己的名字，嫌弃地游近姜黄，把她的手往自己肩头一搭，“跟我来！”
什么情况？这个叫做磬女的海晶女虽然嘴巴说话不好听，但她确确实实带着姜黄绕开了所有可能绊倒她的障碍物，把姜黄带着往自己这边走。关关大吃一惊，以至于他攒在身体里一股劲没处使一股火没处发，毕竟看起来姜黄并没有受欺负，甚至还可以在水下呼吸了？
小小的龙大大的问号。
直到姜黄抓着磐女稳稳当当走了过来，拎起手中大贝壳。
他不爱吃一切不方便一口闷的食物，刚想扭头。
“别动。”姜黄就像没失明，提前制止他。
关关只得僵着庞大的身躯，任由姜黄暖暖的手指撬开大贝壳，他准备捏着鼻子吃贝壳里的一丁点儿肉。
嗯？黑乎乎的？
凉凉海泥抹遍他的鼻梁，龙瞳瞪得圆溜溜的，在深海中发出迷茫的金光。
“一起变漂亮吧~”姜黄十指黑黑，人也嘿嘿笑着，对关关张了张手爪，“是美肤泥。”
“美、美……”他试图重复这个陌生的词，灵巧的舌头却像打了结。
“美肤泥！”一个海晶女抢着说，甩了甩水晶般的发丝，避免它们黏在美肤泥上，“你这大笨龙，知不知道自己掀了我们的珊瑚顶棚？！”
“肯定不知道呗！姜黄都替你道歉了，说你是无心之失，为了给她找吃的才横穿过我们地盘——早说嘛！我们还以为你要抢地盘呢！”
关关脸不敢动，迟钝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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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着眼珠，看向姜黄，为什么要替他道歉？海晶女又没立牌子没圈起来，谁知道这一片珊瑚都归她们所有？
姜黄正踮脚努力，想用美肤泥把他额头的鳞片也覆盖住，闻言笑起来：“关关是好孩子，对不对？”
“好、好……”被姜黄夸奖，他咕噜着，尾巴下意识愉快摆动。
磬女：“说了别乱动！你尾巴一扫，我们辛苦种的荧光珊瑚又要断一片！”
姜黄赶紧拍拍他的鼻尖：“好孩子不要动哦，一会儿就好。”她转向海晶女们，语气带着歉意：“他才出生，还不大会控制力气……”
“才出生就这么大！”大胆的海晶女们游近些，好奇地打量他，“吃什么长大的？”
吃姜黄吃不下的肉呗。
“不过他真厉害啊，居然能找到乳瓜和扇蒲果，那可得潜过很深的海沟，我听说那一片还时常有惊海雷。”
关关耳朵动了动，捕捉到别人的夸奖，姜黄肯定也听到了吧？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噜声，隐隐带着点小得意。
“这点小能耐就算厉害吗？！”
这还不算厉害吗？要不是姜黄抓着他的龙角，他怕摔到姜黄，早扭头反驳了。
“我们关关超级厉害的，”姜黄摸摸龙角，“无论在哪里都一直保护着我，否则我也活不到现在。”
哼，听到姜黄夸什么了么，你们这些弱小的海晶女！
“你这龙光知道找果子有什么用！要不是我们头领热爱讲道理，聊着聊着发现姜黄会美肤手艺，换做别人早就……”
关关喉咙里的咕噜声戛然而止，龙瞳里闪过凶狠的精光。
“没事没事，她们逗你呢。”长期在一起生活，姜黄自然能感受到关关的杀气。
“我、果……甜……”他努力辩解，声音闷闷的。
他记得姜黄吃到甜果子时眯起的眼睛，像月牙一样，他想让姜黄开心的。
委屈。
关关眨眨眼，厚重的泥膜让他眼皮有点沉。
“关关，看着我。”姜黄的声音透过海水，被涤荡得柔柔的，“我可以自保的，别怕。你看现在，她们不就是我的朋友了么？”
朋友，姜黄很久没有交到朋友了，关关犹豫了一下，巨大的头颅缓缓低下，用被泥糊到的侧脸，极其轻微地蹭了蹭姜黄的手臂。
“嗷……”他表示接受，接受这些新朋友。
海晶女们看到传说中威严的龙这副模样，顿时：
“哎哟还挺乖！”
“快！姜黄，趁他老实，把尾巴也涂了！”
“爪缝！爪缝最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姜黄你让他伸爪子！”
“还有龙角尖！小龙的龙角都很嫩的，敷点泥保养一下！”
关关被一群叽叽喳喳的海晶女和笑着的姜黄包围着，笨拙地按照要求伸爪、抬头、侧脸。
他从姜黄眼珠子里望着自己和其他人一样变得黑乎乎的脸，觉得，这样好像也不坏。
没有杀戮，没有逃亡。相对的自由。
只要姜黄笑着，就可以了。
“好啦~”姜黄拍拍他，“该一起上去晒太阳了，泥干了才好剥下来。到时候，”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龙鳞会变得又滑又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