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能为了不痛，就永远困死在这块礁石上啊！”姜黄往前爬了一步，站起来朝着方才水响的方向踉跄迈步，执拗而决绝，“如果可以，我宁愿痛！”
“痛！”关关护着她，强调。
姜黄话一出口，心里先泛起一阵自我唾弃的酸涩。
她该怎么让他明白？
从最初在涨潮中恐惧求生，到如今得知或许存在另外的生路便滋长的贪婪，她几乎忘了，是关关带她到这高处礁石上才得以苟活的。
只是，“万一”就像篝火，在她漆黑的视界里灼灼燃烧。
万一深海中真有出路呢？
她似乎总在奔逃，从一处已知逃往另一处未知，不变的唯有关关始终相伴，是她一开始偷来的陪伴。
关关说痛，是不是说他自己会痛？关关的陪伴让她安心，所以她还没想过，或许自己对他的索取是可能带来伤害的。
她怎么不说话了？远处的海面也不再咆哮，关关湿润鼻息小心试探，轻轻碰了碰她紧握的拳头。
该怎么对姜黄说呢，龙身可以抵御的一切可怕压力，连他都会本能警惕的古老气息，这些放在姜黄身上，哪怕她只受到一丁点伤害，都足以让他暴怒。
那枚果子所在之地，绝非她想象中的温暖家园。
他只得再次低下头，喉咙里发出低沉而焦虑的咕噜声，一遍遍重复着他贫瘠的、关乎她安危的词：“痛……不……去。”
原来真的是他会痛，就为了拿到果实供她吃。“那我们不去了。”她说。
怎么能不去呢？关关着急了，果子还有很多，他看得出来姜黄爱吃，吃着果子的她，神情都舒展了，姜黄不能去，他可以去的啊！
关关巨大的头颅静止了片刻，“去！”他去！巨大的身躯缓缓沉入水中，只留下一片逐渐平复的涟漪，以及清晰的保证：“……等。”
“哎！别去啊！”会痛的！再想其他办法就是了！可是姜黄一扑出去，就是无边海水，手浸在水里，被淹过头顶的窒息感就爬上心头，她又缩回去。
还是等吧，万一呢？
关关这一去，去了很久。久到姜黄心中那点因希望而燃起的火苗，被海风一吹，几乎熄灭。如果深海不是出路，那么其他地方呢？她总不可能让关关这么大一条战龙永远被囚禁在这小地方。
她无法视物，真是拖累了关关。那就更要为关关多想几分，思绪不可避免地飘回被投入久落海前。
“小灰”的同伙将那几枚符文钉打入岩壁，闪过的图形绝不仅仅单纯的图形。
王署的王敢将她们投入久落海而不怕王知之追来，又岂会没有后手，这里一定已经设下天罗地网。那几枚钉子，或者是某个启动按钮？既然可以启动，自然也可以关闭吧。
如果能够关闭，是不是她们也可以原路返回？
怎么样能试一试，论证自己的猜测呢？姜黄的心思在黑暗中飞速运转，越想越深，越琢磨越觉得那符文钉是关键所在。
如何试探，如何验证，若真是监视或囚笼的枢纽，贸然触动岂非自投罗网？可不试一试，难道就永远困死于此，连累关关？
正当她思绪纷乱如麻之际，身前不远处的海水忽然“哗啦”一响，打破了沉寂。
姜黄：“关关！你怎么才回来？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下面那么危险，受伤了怎么办？快过来让我摸摸……”
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朝着水响的方向伸出手，语气里是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带着依赖的责备。
然而，回应她的并非熟悉的、带着湿气的鼻息，也非低沉咕噜的安慰。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某种极细、极韧的东西，带着冰冷的杀意，直射她咽喉所在！
姜黄虽目不能视，但龙官特训生涯，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在此刻救了她一命！听到恶风不善，她几乎是凭借肌肉记忆，猛地向后一仰！
咻！
致命之物擦着她的下颌飞过，带起的厉风刮得皮肤生疼，最终“咄”的一声，深深钉入了她身后的礁石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震颤声。
不是关关！关关怎么样了！？
姜黄的心沉到谷底，全身肌肉骤然绷紧，所有的软弱和焦虑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高度戒备状态。
她迅速侧身，凭借听觉和对脚下礁石的熟悉，调整到一个更利于防守和闪避的位置，“来者何人？！”
海水中，浓浓的恶意：“哦，是个瞎子呀，反应倒快。”是个听不出年纪的女人的声音。
四周海水接二连三地响起“哗啦”声，不止一个！至少有七八个生物破水而出，在不同的方向，隐隐将姜黄围在了礁石中心。
她们移动时带起细碎的水声和某种类似晶体轻微碰撞的“哒哒”声，令人毛骨悚然。
姜黄握紧了拳，她看不见，但其他感官在危机下被放大到了极致。她能感觉到那些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充满了审视、恶意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啧，就这样的黄毛丫头，难怪派那条不懂规矩的蠢龙乱闯。”
“姐妹们，咱们也让她‘好好’感受感受我们的‘感受’。”
根本不给姜黄再次开口的机会，刺耳的破空声再次袭来！这一次，并非一道，而是来自数个方向，七八道锐风交织成网，罩向姜黄！
姜黄瞳孔紧缩，耳廓微动，身体凭借着对风声的感知和对礁石地形的记忆，狼狈地闪转腾挪。她侧身、后仰、甚至不得不就地翻滚，冰冷的礁石硌得她生疼。
“咄！咄咄咄！”尖锐之物不断钉在她身旁的礁石上，最近的一次，甚至擦着她的耳廓飞过，切断了几根发丝。
是什么暗器，居然可以源源不断的发射。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再这样我就要出手了！”她们说关关惹到了她们？那关关还好吗？
听她说话，一波攻击稍歇，姜黄急促地喘息着，衣衫已被汗水和被暗器溅起的海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格外脆弱。
但她挺直了脊背，语气虽因喘息而有些不稳，却依旧硬气：“你们这么多人，连条龙都打不过？”
“人？”最开始出声的似乎被这个字眼激怒了，尖利地咆哮，“瞎了你的狗眼！听好了，我们是这片海域的领主——海晶女！”
“海晶女？”
海晶女：“哼，怕了吧？刚才那点小小教训不过是姐妹们的一点指甲罢了，我们能再生无数次，直到把你扎成筛子！”
可以无限再生的指甲，难怪攻击如此密集刁钻。
“我们打不过一头龙？笑话！”
“那是它逃得快！否则，哼！”
海晶女七嘴八舌的，姜黄捕捉到关键词语，哦，关关没事。“龙怎么你们了？”
“怎么我们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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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下去的那条蠢龙，横冲直撞，撞毁了我们好不容易筑起的巢穴！惊扰了姐妹们的安宁！这笔账，自然要算在你这个主人头上！”
“我的金海螺发钗都被他撞碎了！”
姜黄皱了皱眉头：“所以，你们围攻我，是想杀了我泄愤？”
“杀你？那也太便宜你了！”
“赔偿！你必须赔偿我们巢穴的损失！”
姜黄展开手臂，任由破旧的衣袖垂下，语气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嘲讽：“你们看看我，像是有钱能赔偿的样子么？”
这句话点燃了炸药桶。
“没钱？！”
“撞坏了我们的家，一句没钱就想算了？！”
“岂有此理！姐妹们，把她扎成海胆！”
海晶女们顿时群情激愤，尖锐的斥责声和指甲摩擦的“咔咔”声混杂在一起，刺得人耳膜生疼。眼看又一轮更猛烈的攻击就要袭来。
“都闭嘴！”最开始的女声厉声喝止了骚动，她应该算是海晶女的头领，“哼，看你这小身板，榨干了也榨不出二两油。”
头领顿了顿，似乎在上下打量着姜黄，尽管姜黄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头领目光如同冰冷的杀鱼刀。
“也行，撞坏的巢穴必须重修！既然没钱赔，那就用你自己来抵债！”头领不容置疑的命令，“押她回去！给我们当苦力，做免费的泥瓦匠！什么时候把我们的巢穴修成水晶宫，什么时候再考虑放了她！”
“对！干活抵债！”
“让她给我们砌墙！”
“正好缺个打下手的！”
海晶女们纷纷附和，义愤填膺迅速变成抓到廉价劳动力的兴奋。
姜黄心中一凛，去海里？这比当场被杀似乎好一点，但深海……她如何能去？
这次无论她再怎么旋转跳跃，四名海晶女迅速逼近，前后左右合拢抓住了她。
她们爪子冰凉而坚硬，像是被某种光滑的晶体包裹着，抓在姜黄身上也不太疼。
“放开我！你们都知道我是个瞎子看不见，怎么给你们修水晶宫！！！”姜黄挣扎着，对深海的恐惧本能地涌上心头。
“看不见没关系，有力气就行！”头领不耐烦地打断她，“少听她废话，走！”
“我不会游泳！”
“哈？又找烂理由？”抓住姜黄的海晶女同时张口，朝着姜黄的身体轻轻一吹——
奇异的气息扑面而来，并非空气，也非水流，更像是某种极细的、带着淡淡莹光的粉末，将姜黄的全身笼罩。
姜黄猝不及防吸入了少许，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沁入肺腑，扩散至全身。紧接着，她感觉自己的皮肤表面似乎覆盖上了一层极薄极透的膜，这层膜像是给她穿了一层——晶体衣裳！
还不等她细想，海晶女便拖着她，毫不犹豫地向后一跃！
“啊——！”失重感猛地传来，姜黄惊呼出声，完了！要被淹死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她本能地屏住呼吸，紧闭嘴巴，手脚慌乱地想要挣扎上浮。然而，预想中海水灌入鼻腔、压迫肺部的痛苦并没有发生。
一秒，两秒……
海晶女捏了捏她的下颌，一股清凉湿润、带着特殊腥甜气息的气流顺畅地涌入了她的鼻腔，通过了喉咙，毫无阻碍地充满了她的肺部！
她……她可以在水里呼吸了？姜黄惊呆了，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刻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