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姜黄手拢在嘴前，“关关，我真的不饿，你不用一直费力气给我捕鱼了！”
光坐着不消耗，能饿到哪里去呢？
最终，姜黄给小黑蛋定下了名字——“关关”。
取自她早些年路过村子听教书先生摇头晃脑念过的“关关雎鸠”，虽然她早已记不清后半句是什么，也不完全明白什么意思，只觉得这两个字连在一起好听，又暗合了她们此刻被“关”在这绝境之中的处境，还显得有点学问，总算把“玄壮”那个名字给盖过去了。
小黑蛋……不，关关，似乎也勉强接受了这个新名字，比起“玄壮”，那不知要好上多少点。
……怎么半天都不回来？看不见的人又独处，心里总是很容易慌张。
“关关！”姜黄尽力朝着前方涌动的黑暗喊，“你听到了吗？我需要你，快回来！”
声音落下不久，前方原本平静的墨色海水，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起来！
“轰隆——！”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从水下深处传来，庞然大物急速上浮！整个水域都在震颤，姜黄座下的礁石也随之轻轻晃动。
紧接着，巨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感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
但那并非恶意，仅仅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令人本能敬畏的洪荒气息，压迫得周遭的生物几乎喘不过气，纷纷逃走。
姜黄能听到沉重的水流被强行排开的轰鸣，感受到扑面而来带着深海寒气的猛烈气流吹得她破破烂烂的衣衫翻飞，长发向后飞扬。
无比庞大的阴影有深变浅破开水面，腾跃升起。
即便姜黄什么也看不见，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关关正矗立在她面前的海洋中，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哗啦——”冰冷的水珠暴雨般劈头盖脸，但又小心克制，仅仅砸落在姜黄落座的礁石边缘，那是关关抖动鳞片带起的海水。
空气中弥漫开更浓郁的深海腥气，还夹杂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属于强大龙族的凛冽气息。
“关关？”姜黄听到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就像淬火山锻造武器的风箱鼓动，每一次巨物喷气都引得周围水流向她倒卷，于是她发声确认，伸出手。
“西……要？”关关的舌头还控制得不够好，头却精准的抵在姜黄手心里，这是被需要的意思。
短短几日，它似乎又长大了许多，姜黄手心发沉。
她仰着头，徒劳地“望”向他的方向，心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的“小黑蛋”，已经变成了一头真正意义上的、拥有可怕力量的庞然大物。
甚至学会了简单的交流，从“它”进化成了“他”。
可惜……她看不见。
失落和遗憾悄然掠过姜黄心底，但很快被更强烈的安心感所取代，因为关关给她捕来了一堆在礁石上“噼啪”跳动的鱼，甚至拱着龙尾往她脚边推：“吃。”
姜黄眼眶一热，心中小小的失落瞬间被暖流冲散。
她伸出了另一只手合围，努力抱了抱巨大到她根本无法环抱的龙头，脸颊贴在鳞片上：“都说我不饿了，”她还没控制好情绪，有些哽咽，“下次别那么浪费，我真的吃不完。”
关关又不说话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反驳，又像是在撒娇。
想了想，从尾巴尖上挑起个东西，挂到了姜黄手上：“吃。”
突然有东西塞到手里，姜黄冷不防接住：“什么东西？”
“吃。”关关只会说这个。
额外吃食圆润光滑，捏一捏外壳似乎有点硬，但又带着点弹性，凉丝丝的，大小刚好能被她一手握住。
不像鱼类，凑到鼻子面前闻了闻，一股极其清淡的、若有若无的甜香，不同于海草的腥味，也不同于鱼的腥味，是一种她还未闻到过的，属于植物的生机勃勃的气息。
“你从哪里找到的？”
关关不会说更多字，只是用尾巴轻轻拍打了一下水面，发出“啪”的一声响。
“海底？”
“嗷。”这是肯定。
姜黄犹豫了一下，在这除了大鱼就是小鱼的地方，突然出现闻起来像树上结的果实的东西，实在太诡异了，但既然关关能带回来给她，应该无毒无风险。
她尝试着用指甲在外皮上掐了一下，没想到捏起来硬硬的外壳意外的薄脆，“啵”一声轻响就被她指甲划开了一道缝隙。
顿时，甜蜜香气涌了出来，在她手中炸开一小片春天的果园馨香。
好甜，这香气也太诱人了吧！
已经好久没有吃到水果，姜黄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嘴里生出津液，小心地将裂开的外壳掰开，摸了摸，里面是软糯饱满、凝脂状的果肉。
“吃。”关关又催促她。
她试探着咬了一小口，哧溜。
啊！
极致清甜汁液在她口中爆开！纯粹而浓郁，像整个人泡在浓缩阳光和雨露的果汁里。
果肉入口即化，变成温润的暖流滑入喉咙，不仅缓解了她的干渴，甚至连日来的伤痛和寒意都被驱散了不少。
“好吃！”姜黄惊喜地叫出声，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问，“关关！这……这是什么？你从哪里弄来的？是果子么，这里怎么会有果子？”
以关关现在掌握的字句，哪里能回答这么复杂的成串问题，只是又用尾巴拍了拍海水，发出“啪啪，哗啦”的声响充作答案。
姜黄咀嚼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一个荒谬却又让她心跳加速的念头窜入脑海。
她猛地抬头“看向”关关的方向，因为激动而有些声音发飘：“你意思是海……海里？关关，你是在海里找到这个的？就在我坐的这片海域下面？”
“嗷。”关关不管姜黄看不看得见，巨大的头颅上下点了点，带起一阵水流。
“是深海……里长出来的……果子？”
“嗷。”
再次得到肯定，姜黄呼吸急促又兴奋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完全颠覆了她现阶段的所有认知！海水里怎么可能长出结甜果子的树？
是久落海连接别处的缝隙飘过来，被关关拾到的吧？
总不可能是……一个更加大胆、几乎让她战栗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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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现出来！
“关关！”她顾不得手上还有汁液，摸在关关鳞片上，兴奋地拍着他，“下面……这深海下面，是不是……是不是有地方没有水？是干燥的，有空气？有土地？所以才能长出果树，结出这样的果子？！是不是？！”
关关似乎被她的激动感染了，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尾巴有些焦躁又有些得意地拍打着水面，“嗷！”
居然是真的！
巨大的喜悦和希望如同岩浆般喷涌，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撑着关关唰地站起身，太过激动又看不到前路而全身摇晃，关关立刻用鼻子轻轻抵住她，稳住她的身形。
“有土地！有空气！有关关找到的果子！果子，空气，空气，果子！都有！”姜黄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空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那下面……那下面是不是……是不是也有别的活物？不止是那些会半夜乱叫的亡魂？是不是……是不是……有我可以生存的地方？！”
她都几乎绝望的以为久落海就是一片彻底的放逐绝地了，除了冰冷的海水、狰狞的骸骨和痛苦的亡魂，再无他物。
她已经认命地觉得自己只能被困在礁石上，瞎着苟延残喘，等待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的老死终结。
可现在，关关带回来了这枚甜蜜果实，像是一把钥匙，就要为她打开一扇通往未知可能的大门！
深海之下，难道就是——“家”？
无数个问题、无数种可能性在她脑海中疯狂翻腾，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关关！关关！”她紧紧捏住关关的鼻子，“带我去！带我去你找到果子的地方！现在就去！”
关关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喉咙里欢快的咕噜声停止了，久久没有一声“嗷”。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答应她？“怎么了？”
关关动了动，似乎想将她从自己鼻子上推开一点，虽然动作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明确的拒绝意味。
“不……”他发出一声含混的低吟，尾巴不安地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比之前都要高。
泼灭了姜黄的一头热。
姜黄：“关关？为什么拒绝我？”
怎么解释给她听龙鳞能扛住深海中的一切伤害，而脆弱的人体却不能？
以他匮乏的词汇量，根本组织不出对应的语言，急得他在原地搅得周围海水一阵混乱。
他低下头，用鼻尖非常非常轻地、试探性地……压了一下姜黄的肩膀。
力道对于他来说，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但姜黄却直接被这股巨力推得一个踉跄，惊呼一声，向后跌倒在了冰冷的礁石上！
虽然不疼，但足够让她吓一跳，懵了。
好一会儿，“关关！你这是在干什么？！”并没有潮汐波动、亡魂哀嚎啊，他怎么会开始焦躁不安了？
关关见她摔倒，立刻发出一声焦急又懊恼的呜鸣，整条龙跃进海中，越游越远，向海徒劳发泄自己的怒火。
姜黄手撑着礁石，只听到远处海面咆哮，“轰轰轰”。
良久，礁石旁边“哗啦”破水声，龙磕磕绊绊：“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