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叡继续道:“终有一日,朕会让你再上战场。但眼前国内尚不平静,朕自然不会贸然向氐漠开战。”
“你且安心待在宫里,一面养伤,一面替朕看住年年。你只当自己是她的兄长,若她行为有失,只管约束教导。她若有二话,你便告诉我。”
韩赴反驳:“臣乃男子,此举于礼不合。”
裴叡一言敲定:“朕既与你父亲以兄弟相称,你同年年自然是兄妹,并无违礼之处。”
“朕相信,你父亲也会希望你留在宫内的。”
韩赴沉默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终是点了点头。
一旁的裴定柔秀眉蹙得愈发紧,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裴叡的目光所阻止,只得垂下头,轻叹一口气。
“罢了,朕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年年,你且带着小赴在宫里转转。他养了这些日子,只怕还没好好在宫廷院落走一遭。”
“你们也借此相互熟悉熟悉。”
裴定柔瞧了瞧韩赴,有些不悦,但仍旧乖巧的回答父亲:“是,年年这就走了,父亲处理朝政也要注意身体,莫要再吃鲜味发物了。”
出了殿,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一个不说话,另一个不想说话。
闲云和散雪在门口候着,见到自家公主便迎了上来。
方才在守在殿外听了半天,此刻见裴定柔身后跟了个高大的年轻男子,也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碍于韩赴在,二人也不敢开口问,只是挤进前后之间,将他们俩隔开了一段距离。
裴定柔边走边恼:阿耶到底是怎么想的,竟派这么一个人来看住自己。
他们又不相熟,看样子人家也不愿意留在宫中,这样生拉硬拽,两个人都尴尬极了。
唉,真是不自在。
想到这里,裴定柔停了脚步,转身朝韩赴道:“我有些困了,要先回宫了,让散雪带着你逛逛吧。”
说罢,也不管韩赴同不同意,便手一挥,长袖在空中一划,带着满头珠翠,丁零当啷的离开了。
那位叫散雪的侍女,显然比另一个年长几岁,知礼的朝他欠身道:“将军莫怪,公主只是同您不太熟。”
她指向一旁的亭阁道:“此地是占星楼,再往前便是怀兰夫人的居所了。她深居简出,咱们还是不要叨扰了。”
“从此处穿过竹林,便是膳食阁,将军这边请。”
韩赴侧眸瞥了一眼那道逐渐缩小的粉色身影,便转身朝着翠竹之径去了。
裴定柔自顾自的往前走了一段,才回头看了看。
她素来不讲公主排场,不喜身边乌泱泱跟着一群人,近身侍奉的只有散雪和闲云二人而已。
此刻,身后除了个子小小的闲云,并无旁人。
“公主别瞧了,那人不曾跟过来呢。”
方才看他在殿内同阿耶交谈,不仅话少言浅,连面上的表情都是淡淡的。
或许是常年待在边地,与人往来甚少,所以不大爱说话?
不过也对。
骤然被迫接了这么个差事,还受她驳了好一通,若换做是自己,不吵个天翻地覆才怪呢。
想来他也是不愿意同自己多说话的。
但是自己也没驳错嘛,没有周密计划和充沛财力支撑,哪能随随便便就跟人家开战。
想到这里,裴定长舒一口气。
听说他父亲韩老将军同阿耶少时以兄弟相称?
为何阿耶从来都没有告诉过自己呢。
裴定柔将滑落的浅色披帛扯回右肩,嘴里不忘朝闲云抱怨:“要闷死了。”
“如今财政吃紧,阿耶忙着料理政事,阿兄又尚未回来,留我一个人困在宫里,本就心烦,现在平白多了个人,要成日被他盯着。”
想到这里,她朝地上狠狠地跺了一脚:“真是烦死了。”
闲云自小陪伴在裴定柔身边,怎能不明白公主的心思,见她气得两腮鼓鼓,便也同仇敌忾道:“就是就是。”
说罢,垫起脚,抬手将挂在裴定柔鬓发上的一缕步摇穗子拨了下来,继续道:“公主说得对。”
裴定柔瞧闲云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气果然消了不少,拉着她,主仆二人继续往前走。
二人本就年龄相仿,又有一同长大的情分,走着走着,便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地位之差,自然而然的挽在一起。
“若是真有机会出宫看看就好了。”
“公主莫着急,总能找到机会的。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到时候咱们……”
裴定柔问她:“你把他比作老虎?”
闲云毫不吝啬的向她分享自己新收获的宫内流传:“公主可别小瞧他。”
“听闻韩小将军自少时便随父亲离京,驻守在边境苦寒之地,不仅精通兵法阵形,还修得了一身好武功,三五个大汉轻易都近身不得呢。”
真这么厉害吗?
裴定柔不信。
方才在殿内,他虽瞧着像练过武的,但身形并不魁梧,跟三五个壮硕的大汉过招,只怕挨不了两拳就会倒。
“公主可别不信,我听宁畅宫的郑义说,这位小将军十四岁时,外出狩猎,被一头凶狠的白虎袭击,却丝毫不惧,抓着老虎的脖子就给它举了起来,”闲云讲的绘声绘色,手里还不停地比划着,仿佛自己亲眼见过似的,“然后就这么一拳头上去,打的老虎嗷嗷叫。”
少年将军十四岁拳打猛虎?
噗嗤。
“郑义连宫门都没迈出过,他的话你也信啊,眼见才为实。”
闲云似乎对郑内官讲述的故事深信不疑,见裴定柔不信,便试图说服她:“哎呀公主,郑义虽未曾出宫,可是消息灵通啊,宫内宫外的事情,他门儿清。”
“又同光华门的侍卫们拜了把子,借着运水运货,弄了好些宫外的新鲜玩意儿进宫呢。”
闲云提醒她:“上次拿给公主的那几本话本子,就是我花了一个银锭在他那换来的。”
除了话本子,还有会蹦的草编蝈蝈,亮晶晶的海螺壳,什么的。
“罢了罢了,不谈他了,他打老虎也好,被老虎打也好,那是他同老虎之间的事情。”
“他有多英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阿耶派他来看着我,不允许我出宫。”
闲云见她仍旧不高兴,哄道:“公主莫生气,不如回去看看新到的话本子,听说茶楼酒肆的说书人都以此为蓝本,内容很是精彩呢。”
提起话本子,裴定柔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流动,唇角上扬,这才有了几分兴致,欣然同意:“走,看话本子去!”
韩赴在散雪的引领下,沿着平整的宫墙夹道,将宫苑亭台走了个遍。
自他重伤被接回宫里,人便花了好些时日才清醒。即便是后来伤逐渐转好,也是终日呆在房间里,甚少出房门,自然未曾仔细的观过这座宏大静穆的皇宫。
同自己熟悉的边地,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塞外辽阔,多的是草原山谷,气候严寒,屋舍搭建都以避寒防风为主,并不高大。
久而久之,韩赴已经习惯于放眼望去,尽是裸露在外的土地平原。
骤然被放入这严密紧凑的建筑群中,如同一颗落入石群的砂砾,怅然若失。
两侧是红墙黑瓦,脚下是大小同一的青砖,三种颜色自目下可及处,一路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似乎望不到边。
生出些许无法言说的压抑与拘束感。
才走了一会儿,韩赴便觉得不自在。
不知在这里呆个十年八年,又是何种滋味。
这位名唤散雪的侍女,看来是从小长在这里,对这里的一廊一景,甚是熟悉。
引着他穿过一道道长廊,踏过一拱拱观景石桥。
只见廊亭楼阁,甚为规整,排列错落有致,流水静池,动静相宜。
韩赴沿路走着,瞥了一眼自山石淌下的流水。
一指宽的玉带规规矩矩的从既定的石缝中流出,不似山谷泉水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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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也不如江河波涛激越,全无生气可言。
但纵然是这样的山水风景,对于重病初愈之人来说,也是润泽心灵的良药。
一路走来,郁积于心的痛苦仿佛被无声地治愈着,心底那旋抹杀不掉的暗涌也逐渐平静下来。
散雪见此人话少,一路走来神色冷淡,不知是否是被裴定柔的话所伤,便柔声道:“圣人既然嘱托您看顾公主,今后只怕将军要多费心了。”
见韩赴没有答话,散雪继续道:“公主虽有些任性,但却并不刁蛮,方才是因为同将军并不相熟,故而有些拘谨。将军海量,勿要放在心上。”
“天长日久,将军慢慢就会知道了。”
说罢,散雪带着他往回走。
韩赴哪里真的会计较这点小事,本来都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眼下他所惦记的,唯有……
待到二人原路返回,穿过百色池,便走到了落柏宫。
这座宫殿布局同方才见过的宫宇几乎一模一样。
但细品,却能发现与众不同之处。
此处的绿植不少,高大如松柏,翠绿挺拔,风雅如青竹,将宫殿拥在当中,下面是成片的花草,绿草如茵,繁花朵朵,唯有殿门口那块圆形的红泥里空无一物,显得尤为突兀。
韩赴迈过宫门口,便看见有个什么东西在空中一荡一荡的。
说是秋千却又不像,两根粗长的绳子将矮榻一样的物件牢牢地吊住,似乎考虑到了雨雪风霜,甚至特意将矮榻的靠背加高,在上面安了个宽大的油布棚。
时有微风阵阵,暗红漆木上卧着的那抹粉色身影,比殿门口空荡荡的那片地还突兀,纱质的裙摆半垂在榻前,被风吹成雾似的。
那位千尊万贵的嘉玉公主正美滋滋的躺在上面做着梦。
方才见过的那位侍女,此刻也仆随主便,歪靠在支撑的木柱旁,抱着膝盖,睡得正香。
见状,散雪有些不好意思,欠了欠身朝韩赴道:“公主正在午睡。”
韩赴很快注意到了那悬空矮榻前,有一个什么东西躺在地上。
于是又往前走了两步。
那东西似乎比经史子集类的书更长些,又比山水画卷短寸余。
有些像他素日读的兵书典籍一类的读物。
从小生活在深宫大院的小公主,莫非也对兵法阵法感兴趣不成?
兴许呢。
长日无聊,总该寻些什么打发时间吧。
封面的油皮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而书名在暗色的纸上并不显眼。
韩赴不禁好奇,上前意欲拾起,想看清楚是哪本兵书。
终是好奇心战胜了一切,他屈膝俯身,修长有力的指节触碰到了封皮,由上至下,指腹轻轻划过,喃喃念出上面所书的方正娟秀的字:“霸道郎君俏娘子?”
?
这是什么东西?
他抬头看了看从榻上伸出的,那只衣袖下露出的半截细长白皙的手。
韩赴几乎能想象这本书,是如何趁那人熟睡之际,就这么顺势滑到地上的。
“……”
算他多心。
谁家好兵书起这种辛辣的名字。
榻上的女子睡得尤其安稳,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蹲在身前,神色复杂的盯了她半天。
韩赴起身也不是,不起身也不是,最后心一横,索性将书拾了起来,递给散雪。
尴尬极了。
还好公主此刻睡得正好,不曾醒来。
散雪暗暗想道。
韩赴道:“既然公主尚在安眠,不便打扰。”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逍遥榻上的裴定柔额头睡出一层薄汗,翻了个身,将背后的软枕安稳的抱在了怀里,蹭了蹭面上的绸制料子,脚往枕头上一搭,舒服得一塌糊涂。
散雪瞧了瞧一旁仍旧瞌睡的闲云,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将那话本子放到公主枕旁,把她身上的那件薄绒被重新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