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大家不要这么愁眉苦脸嘛!”里昂响亮地笑了几声试图缓和气氛,但除了乔治娜的眼白他没得到任何回应,他讪讪地收回笑容,但好像又想到什么似的,将目光投向精灵,“对了!我们无所不能的朋友,您瞧还有别的法子吗?比如说……呃,再在哪个地方打一个洞,既然盗贼都能做到,我们或许也可以尝试一番,往上或是往下,只要可以出去不就行了吗?”
米赫尔安静地盯着里昂瞧了一会儿,没有出声。
里昂被他盯得心里没底,“米赫尔?”
“唔,”精灵回答,“我想……不是完全做不到。但是,你们,你们的同伴,这个城里面的各种人,没有人会希望这么做。”
“什么意思?”乔治娜问。
“我说过了,这里很久没有修整过了,”米赫尔声音变小,“现在看来,大概是因为把‘核心’挪作他用,装到了卫兵的眼睛上。”
停顿几秒他继续道:“许多支撑的框架如今都朽坏了,如果要打一个洞去别的楼层,很可能在打通之前就会塌陷。而这种塌陷并不只存在于这个无人的区域,第五层、第八层都是居民聚居的楼层。即使我们借此逃出去了,外面的人,或许会因此而丧命。”
“这是一个赌注,就我来看,如果你们赌所有人都安然无恙,那么赢面会很低。”精灵低声说,“我比较怀疑,你们是否有赌输的准备。”
其余几人,甚至包括里昂的脸色都变得凝重了。
就算侥幸从这里逃出生天,但要是有人因此遭难,他们毫无疑问会被当作罪魁祸首,无辜之人的性命、同伴与自己在此地的前程……
“不过说到核心,就是那个巨人卫兵的眼睛对不对?”里昂皱眉,想起了一直没机会问出口的问题,“你不是说要破坏它吗?最后为什么只射了腿?”
所有人都看着米赫尔,等待他的反应。
精灵默默地把自己的行李摸了出来,他抽出焦黑断裂的枪管,“我是这样打算的,但受到了干扰,几乎是在射出那一击的同时。“
“所以,“乔治娜眯眼看着猎枪的残骸,”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说,那一击就是能给它造成的最大伤害了。“
米赫尔点了点头。
而他的枪断了,如此的机会,再不会有。
“哈,“乔治娜冷笑一声,”照这样看,我们现在能做的最值得的事就是准备遗书了是吧?“
玛德兰娜闭了闭眼,有些不忍再听下去。
“大家别这样,或许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密道呢?”里昂挥动双手,似乎想让所有人的注意力汇集到这个过于乐观的假设上,“反正我们这次下来不就是来补全地图的吗?不如——“
“哦,也对“很难得,乔治娜居然附和了他,“说不定知道密道的人就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呢。”
她看向玛德兰娜与于格刚刚搭起来的帐篷。
所有人都知道她指的是布洛克与那个巨人嘴中呕吐出的女人
玛德兰娜眼睫微颤,“抱歉。那里好像有什么动静,也许有人醒过来了,我和于格得去看看。”
说完她伸手探向自己的行囊,从中取出另一只法杖。
比她之前握在手中的“第七”要纤细许多,细长秀美,顶端十字架中心缀有一颗透明的宝石,银色的杖柄缠着螺纹,而细细一看那些螺纹似乎有首尾,尾部在十字架下方相交,而其首隐没在法杖底端,呈两个三角形。
然后道谢似地向乔治娜笑了笑,“那么,我们就失陪了。”
望着玛德兰娜和于格离去的背影,乔治娜一把把还在唧唧呱呱的里昂扯到自己身边。
“乔治娜?怎么回——”
“你,”乔治娜用不大的音量说到,“这么说过的吧。‘尽量不要和她独处’,能详细和我说说吗?”
由巨人口中吐出的女人躺在帷帐中央,她接受清洁之后的身体被裹在一块麻线布中,露出了消瘦的面庞和四肢前端,布洛克则躺在她的身旁。
一切都很安静,地上的的人憔悴而沉默,没有醒来的迹象,玛德兰娜和于格对此都心知肚明,他们之所以回来除了检查伤患的情况,还要争取一点时间,讨论是否有必要向其余人透露更多。
玛德兰娜坐在女人身旁,闭上了眼睛,做出了某种类似骑士团的祈祷姿势。
玛德兰娜双手一上一下地握住那只细细的法杖,法杖的螺纹在她的手心中转动。帷帐中原本平静的烛火轻微跃动起来,人与器物的影子也随之在地上舒卷飘摇,明暗的潮汐拍打间,杖柄的螺纹竟完全褪去,“它们”落在了地上,软鞭一般的躯体,凌厉而坚硬的三角头颅,如此细小如此精巧,无机物所造的两条银蛇。
“第十九”,蛇夫之杖,试炼之杖,审问之杖,真实之杖,它所使出的法术能叫石头也呼痛,哭喊着说出真相。
玛德兰娜睁开眼睛,太久没有使用了,连启动它的方法都要花上不少的时间来回忆。名义上她有责任在紧急状况下救治伤员,但用通用法杖“第七”也可以做到,而且得益于亚历克斯这几年对骑士团过于慎重的管治策略,她几乎没有遇上过真正的“紧急状况”,无论是名义上的,还是真正她该负责的。
可现在……玛德兰娜双手分开,一手仍旧稳稳握住法杖,一手指向躺在地上的女人,两条小蛇应她的指挥无声地滑入麻布之下。
首先是胸腔,她让蛇首尾巴相接,环住女人的胸背,在被遮掩住的地方,它们的表皮会裂开一条缝,人造的脊椎从中挤出,肋骨展开刺向女人的皮肤,但那并不锋利,不会扎入血肉,只是释放与接收微细的电流,至少目前如此。
心跳过缓,肺部有多余的液体,多半……还有炎症吧。
玛德兰娜皱眉,但这是可以预料的,被折磨的痕迹自然不可能只存在在肉眼可见的地方,然后她控制一条蛇往腹部,而另一条则盘住头,女人原本就谈不上整齐的头发这时更是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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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只破败的玩偶,落入了顽劣的主人手中,主人一时兴起用过大的梳子想梳开她的乱发,但摆弄到一半又失去了兴趣,让那巨大的梳子留在了她的头上。
在女人的头上玛德兰娜发现了一件事,她不安地抽气,反复测试,但从蛇那里都没有得到回应,释放出去的电流宛如被吸入了贪得无厌的饿兽腹中。
玛德兰娜俯下身体靠近女人的头,手缓慢而犹疑地探向女人的头顶,她深吸一口气扒开一处头发,睁大眼睛看着那里,然后又迅速地顺着发根拨开周围的部分。
“小姐,”一直守在她身旁的于格开口问道,“您发现什么了吗?”
玛德兰娜背对着他,咬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但事实已经非常明显。
“被切掉了,”过了很久她才说到,“她的脑袋被打开过,我想有人损坏了外侧的一部分,她大概已经无法用自己的意志说话了。”
“但刚才,她对布洛克说过。”
“恐怕,那是被操纵的,把她放在这里作为传话的肉喇叭。”
玛德兰娜收回两条蛇,与于格交换了一个眼神,以及不言则明的事实,这个人——已经是个活死人了。
玛德兰娜让于格将女人扶着坐起,女人腰腹处的蛇骨进一步地缠紧,她原本紧闭的眼睛忽然圆睁,像是被那干枯的眼眶挤出一样,不过那不是醒过来的证明,只是□□对于外界刺激的原始反应,这个人大概再也不会真正地清醒过来了。
女人的身体向前一拱,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呻吟,然后呕出酸腥粘稠的液体,玛德兰娜用木盆将呕吐物接住,又像是补偿似的在剩下的汤水里泡烂了面包,慢慢给女人喂下去,最后他们用粗绳将女人四肢捆住。
虽然进行了催吐,但虫毒被完全代谢掉大概还要花上一两天的时间,以防万一,在这之前都不能松开她的束缚。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能询问的人只剩下一个。
玛德兰娜将目光投向仍然躺在一旁的布洛克——此次任务中的神秘来客,那些巨人卫兵的真正的目标。
尽管她曾经真的想要去相信这个人的说辞,但事已至此——
玛德兰娜垂眼看着昏睡的男人,他此时脸上难的显得非常平静,对外界的风暴一无所知。
“小姐,我不认为他与我们的计划有关。”坐在阴影中的于格说,“少爷——主教阁下不可能安排如此错漏百出的人。我们应该设法从他那里知道更多,我想,其余的人大概也是这样认为的。”
“是的……”玛德兰娜轻声回应,像是生怕吵醒昏迷的人一样,“我知道的。”
“那么,小姐您的打算又是如何?”
玛德兰娜慢慢地朝后立起自己的背,她想起了亚历克斯把这只法杖交给自己的那天说的话。
“我会帮你决定,直到你准备好的那一天。”
“我们出去吧,”玛德兰娜说,“有些事情必须要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