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风凛冽,乌云压顶遮蔽所有一切。
叶起站在暴雪中心,茫然地望向黑暗里的天山。
纷飞的大雪中惨叫声由远及近,无数的人头随哀声涌动,一颗颗滚到她脚下。
她下意识去抽刀,却扑了个空。
叶起望着空荡荡的手心,万分迷茫。
正在这时,所有的人头齐刷刷看向她,同时睁开眼,空洞的眼眶流出血泪,破碎的嘴巴张合,一个个熟悉的声音随风雪而至,雪浪汇聚又分散,堆积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谋害好官的真凶逍遥法外,为国为民的人做了替死鬼。】
【我一直心悦你,还没有上天山的时候就……】
【幸亏他想到割腕喂血这个法子】
【她姓罗,正是罗挽之女——罗义。】
【此案背后主使心毒手辣非常人所能比】
【想腻歪就滚去玉蟾泉!】
【那小懒可不可以……奖励我一下?】
【我和你,到此为止】
【这不是逞大侠的儿戏】
【我没你这个朋友】
……
喜、怒、哀、惧、爱、恶、欲,庞然纷乱的情绪以排山倒海之势,呼啸而来。
叶起脸色痛苦,捂着脑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双手颤抖,一拳一拳砸向自己的胸口,试图摆脱几近溺毙的窒息。
就在胸膛快要爆炸的瞬间,幼年之时,那个总是懒洋洋的女声,从天而降。
【诺不轻许,言出必行】
叶起吃力地抬起头,翠绿的山顶,鸟鸣花香,小院阳光充沛。
女人躺在竹椅上,抛着酒壶,手里一根藤条,点着地上跪着的小孩。
【何为诺不轻许?往后,但凡你觉得这事儿难,这事儿悬,这事儿会让你掉脑袋,你都可以不答应。没人能拿剑逼你。天大地大,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你的自在。为师不拦你。】
【但是,言出必行。】
女人转过头,双目如电,透过幼年的她,看向现在的她。
【只要你点了头,应了声,那这事儿,就不是别人的事了,是你自己的事。是你自己给自己立下的一根桩,风吹不倒,雷打不动。就算是死,也得先把事办了】
【哪怕是对路边的一只野狗,许了它一个肉包子,就得给它送过去。】
天地寂静,滚滚乌云破开一个口子。
风雪顿消,天光乍现。
女人迎着光突然笑起来。
【记住了吗?逆徒】
叶起猛然睁开眼。
窗明几净,细小的灰尘在阳光里浮动,屋外偶尔几声叫嚷,昭示钱庄清晨的忙碌。
叶起看着头顶的床帏发呆,梦中的情绪仿佛还残留在胸口。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衣物干爽舒适,不是昨晚那一身。
许是小嫣帮她换的。
可她半点记忆都没有。
叶起惭愧地捂住眼睛。
怎么又喝醉了?
果然酒量还是得练。
大脑一阵钝痛沉闷,叶起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想昨晚喝趴下前的记忆。
慕容好像要说一件事。
关于无量山的……可是,是什么来着?
她记得很重要,因为当时听到那句话,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个影子。
可记忆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越想头还越疼。
叶起哀叹一声,只觉千杯不醉颜面尽失。
于是一个翻身下床,准备直接去问。
明日峨眉就要大开山门,今天踩点前得和小嫣慕容把消息对一对,才能心中有数。
云鹰他们都是姓裴的在联系,如今他不在,她居然都不知道怎么去找他们……
叶起眼中闪过懊恼,使劲拍了拍脸。
上山后说不准还会遇到姓裴的,到时定要捉住不放,搞清楚他究竟怎么回事。
几番思量,叶起精神瞬间振奋,门一推开,看到院子里的场景却愣住了。
众人坐成一圈,正有说有笑吃着早饭。
听见开门声,他们齐齐回头,叶起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小叶。”
江南雪走过来,笑着牵过叶起的手,慕容嫣屁股一挪,给她让了个位置。
“头还疼吗?先喝碗粥。”
叶起看着江南雪笑盈盈的脸,手里被塞进一碗温热的大米粥,愣愣地应了声好。
她埋头吸溜,偷眼去瞧对面的三人。
慕容嫣和江南雪有说有笑,时而和金不换斗斗嘴。
场面十分和谐,让叶起有种回到了以前的错觉。
她呼呼喝着粥,没有如释重负,心中的别扭之感就像软烂的粥里突然出现的一根刺,不容忽视。
难道昨天回到钱庄的时候就已经醉了?
阿雪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她在做梦?
还是说在她喝醉的时候,阿雪和小嫣已经说开了?
可是就算两人重归于好,就算阿雪不生气她要掺和付懿一事,却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叶起吃完饭也没想明白个所以然,干脆不想了。
总不见得,大家有说有笑还是坏事了?
叶起忽略怪异之感,迫不及待问了一声:“小嫣,慕容呢?”慕容嫣下意识往对面厢房一指,“正在那屋……”
江南雪一个横步挡在她面前,抓住慕容嫣挥出来的胳膊,硬生生转了个弯儿,指向相反方向的院落,冲叶起笑眯眯道:“他不比你的酒量,现在还睡着呢,你要找他?”
江南雪见叶起点头,又道:“他喝再多酒,也不缺这点觉,大不了头疼两天。我去给你叫。”
叶起犹豫了一下,硬生生叫醒宿醉的人好像是有些不地道?
昨天小嫣接过慕容的话,显然也知道此事,那问她也一样。
叶起急忙拉住江南雪,转头问起了慕容嫣。
金不换一直在边上暗中观察,见状默默松了一口气,江南雪突然眉心微蹙望过来,金不换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即顺着那道视线低下头。
袖口边缘染着零星的血迹,因为干涸暗淡,在紫色衣衫中几乎分辨不出。
他攥着袖子往身后一背,笑道:“老何的账本有点问题,我再去对对。”
叶起听慕容嫣说无量山的事听得入神,根本没注意到金不换自顾自说了一句话,又自顾自走了。
慕容嫣见叶起注意力全在无量山这件事上,立马动用曾经说过书的经验,极尽所能把小报上的消息,绘声绘色描述得如同亲眼所见。
“……无量山匪徒被擒,本是大功一件,可坏就坏在押送回京的路上。”
慕容嫣故意一顿,见叶起果然抬眼看来,才满意地继续道:
“上百号山匪,一夜之间,全都口鼻流血、面色发紫地死在了囚车里。仵作验尸,说是食物中毒,可奇就奇在,押送的官兵吃了同样的饭菜,屁事没有!这明摆着,是有人要他们‘死无对证’!”
叶起呆愣住,当时她和姓裴的把信送到了松溪镇,如何都想不到那帮山匪就这么死了!
慕容嫣见叶起呆了,更加满意,语调微微上扬,带出几分惊奇和嘲讽:
“然后,更精彩的就来了!京兆府一查匪首的底细,你猜怎么着?一个,是宁王府叛逃的家奴;另一个,是二皇女府上告病还乡、从此人间蒸发的太监!这下可好,整个京城都炸了锅。街头巷尾,茶馆酒肆,说的全是这事儿。我听来的传闻,至少有三个版本。”
慕容嫣唾沫横飞,双眼亮得惊人。
“第一种说法,矛头直指二皇女。说她看似不争,实则野心勃勃。这无量山,就是她暗中豢养的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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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门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劫掠来的钱财都充了她的府库。如今事发,为免引火烧身,便杀人灭口。至于宁王府的逃奴,不过是早就被她收买,故意拉宁王下水的棋子罢了。”
江南雪看着兴奋的慕容嫣,默默递过去一碗水。
慕容嫣顺手接过,嘴巴快速张合根本没机会灌进去。
“第二种说法,是宁王急了。说他一个当过皇帝的人,怎甘心做个闲散王爷?这无量山就是他暗中积蓄的力量,准备东山再起。如今事败,自然要杀人灭口。至于二皇女府上的太监,不过是他早就安插的棋子,故意拉二皇女下水。这叫‘贼喊捉贼’,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
慕容嫣喉咙发干,飞快喝完水,身子压低凑近叶起,声音几乎成了耳语,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兴奋:
“不过啊,叶少侠,我听到的第三种传闻,才最是叫人脊背发凉。”
“他们说……那两人,根本就不是内讧,而是‘合谋’!”
叶起还在回想‘见不得光的勾当’,心里模糊的影子几乎就要清晰,慕容嫣这话一出,她莫名想到当初在松溪镇,裴序语带嘲讽的那句话。
【说你蠢还不承认。宁王和二皇女看似不睦,谢五新和谢三刀却关系紧密,你仔细想想宁王当初怎么回来的。】
“你想啊,圣上为何不立太子?许是觉得天下太平,自己又正值壮年,不着急。那他们就联手,把这天下搅得不太平!京城外匪患四起,朝中两位储君热门人选又同时牵扯其中,满城风雨,人心惶惶……这时候,皇帝老儿会不会觉得,是自己迟迟不立太子,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他们这是在联手演一出大戏,逼着他做选择!”
慕容嫣深吸一口气,眼中有几分看戏的玩味:
“可这出戏,要么是演砸了,要么……是台下看戏的皇帝,不想再看了。所以才有了这灭口之举。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叶少侠你说,这盘棋下到这个地步,背后执子的,究竟是谁?又或者……是棋盘上的棋子,自己活了过来,想掀了这棋盘呢?”
天下为局,众生为棋,皇权更迭,波谲云诡。
这种大事,叶起想不明白。
但是在电光火石间,她从慕容嫣那一连串密集的信息中,找到一缕蛛丝。
叶起声音发抖,哑着嗓子问道:“小嫣,影卫阁……杀人从来不见血,对吧?”
慕容嫣说了个痛快,“吨吨”连喝三碗水,一抹嘴,点头道:
“是,他们那种人讲究一击毙命速战速决,就怕血溅自己身上。致命伤不是咽喉一点红,就是五脏六腑碎裂而亡。不得不说,死在影卫手里还挺体面。”
慕容嫣开了个玩笑,叶起喃喃道:“……见不得光的勾当。”
她垂下头,突然发出一阵低笑。
这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叶起从不这么笑。
江南雪和慕容嫣对视一眼,两人目露担忧。
江南雪道:“小叶,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不应该,如果想起了昨晚的事,不会还冷静地站在这。
“是山匪。”
叶起抬起头的刹那,小义颤抖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他们用刀把他的头砍下来】
【噗嗤噗嗤的声音像杀猪一样】
【他的嘴巴里涌出来好多血】
叶起眼眸森寒,迎着慕容嫣和江南雪不解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杀了罗大人一家的,是这帮山匪。”
话音刚落,金不换从院外快步赶来,急道:“小叶!薛文慕要……”
另一道声音温文尔雅,却不容忽视压过了金不换。
“小起。”
叶起怔愣地看向门外,那人一袭玄色锦袍,未带仆从护卫,茕茕孑立捧着一卷画轴,露出个苍白的笑容。
“我听你的把画带来了。别生气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