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两天，三天……你怎么做到的，竟然连这么简单的幻境都看不穿？”
这一幕十分稀奇，落在周献鱼耳侧却并未有“幻境”二字，就好像……被什么刻意抹去了存在的声迹。
面前是一副光滑的铜镜，镶嵌了细细的边，一层一层地交织，聚作一个草木的形状依附在下端，她坐在镜子披着长长的发，指尖一点一点地敲在桌上。
今日起得实在太早了些，清晨的太阳才露出一点，透过薄雾洒在了窗上，周献鱼打着困顿的哈欠望向窗头盛开着的花，上边趴着一滩多日不见的青团，正翘着脚在数数。
“你到底听到了没有？！”青团见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肯定不以为意，大叫了起来抗议，“你知不知道……啊！！！”
周献鱼不想听小玩意说的话，便用手弹了一下青团，看着它如一颗弹射苍蝇般从花骨朵上跳跃滚了下来，落了地之后，室内无烟骤起，青色雾气散去后，青团“扑通”一声变作了一个模样可巧的女娃娃。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道袍，扎了个童子头，个子不高，模样倒是颐指气使，双手叉腰看着周献鱼，气势凌人，却堪堪及她腰上。
被这么弹了一下，青团气得哇哇大叫：“周！献！鱼！你做什么啊？！你竟然敢那么对待本小姐！”
周献鱼才不管她在喊什么，充耳不闻，目光移向它青团糯米般圆润的脸蛋，手上便痒痒起来，周献鱼向来不亏待自己，双手齐上，掐住了小孩的脸蛋开始揉面团。
青团被摸得奋力反抗，但却被周献鱼轻松镇压。见挣扎不过，只能满脸郁闷地遂随她去了。
“御风，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变成人了？”周献鱼摸得心满意足了，这才开始疑惑，她撑着镜子起身，刚要开口询问时，一股奇特的血腥气倏然涌入鼻中。
门口传来一声重物碾过木板的“吱呀”声，透过门的缝隙，周献鱼看见一片白色的衣角掠过了门扉，吓得她手登时从青团脸上松开跳了起来。
“你快躲起来，快躲起来！他来了！”她边连忙催促小青团变回原样，边手忙脚乱地整理一片狼藉的梳妆台，“他不喜欢妖怪，要是被他发现你在这，你定然走不了！快点变回去！”
不用周献鱼说，小青团早就在那人离此处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一股极为强大妖力靠近，她知道周献鱼说得是对的，再如何不想听她的话，也只能骂骂咧咧地变回了原型，飞快藏进了周献鱼的袖口里。
她这边才刚销毁罪证，转身便见门开了，时间不早不晚，谢应容正坐着一辆木质的轮椅推门而进，上边是一身云缎锦做的长衫，绣了些精细的白色水纹，长衫柔软，盖住了他仍旧是鱼尾状的下半身。
周献鱼掌心出了汗，有种做了坏事的心虚感，见他看过来后，将袖中的青团更往里头塞了些，露出一个乖巧的笑：“谢应容，你怎么来啦？”
她看见谢应容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她的话，而是先用视线在屋内逡巡了一番，最后才落在已经有些打摆子的她身上。
这副紧张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出了轨被他捉奸在床的丈夫。她这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他也要瞒？
血气顷刻翻涌上来，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牙，几乎是立刻冷笑了起来：“我不能来吗？”
室内陷入了一片滞塞。
好半晌，周献鱼先打破了沉寂，讷讷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
此话一出口，三分火气也变作了十分，他闭了闭眼，很想再问一句那你是什么意思，却被他升起来的半分理智给压了下去。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谢应容脸色又变得煞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得这般在意一个人。
周献鱼哪里知道这人嘴上不说，心里还在赌气，毕竟平时他的语气就十分冷淡，没有起伏更是家常便饭。
谢应容静静坐在那里生着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闷气，他没有等来周献鱼哄她，相反，说完那一句之后，她的目光便从他身上移开望向了门外。
这是一副要赶客的模样。
周献鱼现在正十分焦头烂额，她看向窗外的快要全部升起的太阳，紧张地捏住了袖中的御风，察觉到它已经在开始上蹿下跳之后，她的心也开始不上不下了起来。
御风见阳光则要化为原身变成一棵草，到时候不能说话，不能动，跟个木头似的，醒来定是又要骂她一番，周献鱼才不想这样。
她的余光掠过谢应容，自那夜谢应容被她用一辆拖拉车拉回来之后，他便在府上住下了。
一条这么大的鲛人自然瞒不过府内风声，果不其然，周母知道之后匆匆赶来，先是大骂了她一顿“鲛人怎么能带回家里来？”，但在看到她被骂了好几顿仍然是那副脸皮似城墙，死不悔改的模样，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她也不会听，便再也没来跟她说过话。
谢应容面色很不好看，原本想着只在这留一会儿，但周献鱼要赶他走，他偏不走了。
“周献鱼，你先前跟我说过一个人类名叫周霜玉，你能再讲讲她的事吗？”他脸色不好，语气也是生硬的，求人的态度便是这么一番不讲道理。
周献鱼正将那御风往梳妆台的抽屉里边塞，她动作悄摸摸的，才刚放好，听到谢应容这么一问，一下来精神了。
“当然当然。”虽然她一早就告诉过谢应容周霜玉的事，但是没想到他会有一天亲自再来问，说起霜玉哥哥，她可是有说不完的话。
“听哥哥说，霜玉哥哥本来不是无咎乡人，而是从海上漂流过来的，据说他一醒来便在这里了，前尘记忆尽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说只记得自己叫周霜玉，总感觉这样一讲好像某个民间故事，叫什么来着……？”
“桃花源。”谢应容突然开口，目光里有淡淡的了然。
周献鱼忙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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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就是这个，霜玉哥哥说，我们无咎乡就好像这个民间故事里桃花源一样，到处都是屋舍和麦田，他说他从未见过一个临海之地有这么多田地可以耕种，夸得乡亲都不好意思了……”
“而且霜玉哥人长得可俊了，无咎乡好多女子都喜欢他，他人长得好，好勤快，帮了乡亲好多事，父母亲都很喜欢他，我哥也说了，要他是个女的，肯定也选霜玉哥作上门女婿。”
通过周献鱼一板一眼的描述，谢应容逐渐在心里构筑起了一个同昨晚交谈之人全然不同的形象，昨晚的月色下，那人披落的在肩的长发和一身奇异的花香气，熟悉至极，也让人怀恋至极。
见他仿佛陷入沉思，周献鱼说得口干舌燥，她才后知后觉问出冒出三个问号：“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起霜玉哥？”
思绪回笼，谢应容被问得一默，莫名不敢同她对视，视线心虚地移开，语气也飘忽了起来：“问问罢了，没什么。”
“啊！我明白了。”周献鱼一只手作拳敲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思绪几个交织便猜了一个离真相十万八千里的故事，眸子里满是了然的笑意，“你问这么清楚……一定是想跟霜玉哥交朋友，对不对？”
还没等谢应容辩解，周献鱼一拍他的肩膀，一拍自己的胸脯，豪气冲天：“包在我身上。”
周献鱼此刻信心满满她，眼珠子一转，一拍手，又笑了起来，谢应容他肯定也很喜欢霜玉哥，正好。
“霜玉哥最近要过生辰，贺礼我纠结了许久还没选好，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你就一个人这么来了？什么也没带？”
密阴阴的森林之处，方慎恒穿着一身黑衣，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来人干干净净的双手，很无语地开口。
来人顿了一下才开口：“忘了。”
“你忘了？你忘了用白纸条叫我来做什么，什么东西都没有，你丫空手套白狼啊？”
乌云遮住了天色，两人的影子也被慢慢吞噬掉了，影子步入黑暗，一个是高个，另一个个子也高，嗓音听起来却是雄雌莫辨，那人不想和他争辩，便询问道：“你的东西带来了吗？”
方慎恒从怀中拿出那物，将袋子颠了颠却并没有递过去，那人伸出手想拿，他的手便立刻缩了回来，面色沉沉地转了话题：“你知道周献鱼要给你买生辰礼吗？她那人害羞，你到时候绝对不许拒绝。”
“我为何要拒绝？”那人沉默之后，露出一个疑惑。
方慎恒被一噎，花猫装起耗子地大声尖叫了起来：“反正你不拒绝最好！东西给爷拿好了！”
那人见他破防，露出点笑意，在将东西拿了之后道了声谢，转身便想走。
方慎恒原本也想走的脚步一顿，想起了什么，又叫住了那人，提醒道：“对了，今晚是你守夜，记得小心点，别被他们看见。”
“走上了这条路，便不要再想着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