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滢和褚青缇花了一天的时间来向亲友告别。
褚青缇平时深居简出，没什么朋友，门庭冷落。
物资队的李盼听到消息，红着眼睛跟她告别。
这姑娘是个猫奴，如今猫没了，两个人心情都很沉重，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给了彼此一个安慰的拥抱。
“青缇姐，你以后要多多保重啊。”李盼趴在她肩窝里，闷闷地流泪，“你要记住，你的命是小白救回来的，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褚青缇拍拍她的头，“嗯。”
李盼哽咽道：“如果哪天小白跑回来，我会告诉它，你给它起了名字，它在人世间多了一份羁绊，一定会很开心的。”
小猫失踪这么久，谁都知道，它肯定活不了。
但褚青缇依旧温和地点头：“嗯！如果它回来了，请你帮我照顾它。”
宿舍走廊的尽头，涂嘉书抱着小兔子，阴郁的目光沉沉落在李盼后脑勺上。
“好！”李盼破涕为笑，兴奋地憧憬着自己将来撸猫的美好日子，“青缇姐，我报名了基因改造，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异能者，赚很多很多积分，给小猫买罐头、买猫粮……”
褚青缇默默听着，没有打破这个傻姑娘的美好畅想。
在生存环境恶劣的末世，信仰岌岌可危，人类心底总归需要留一个角落栽种希望。
她的立场始终和许婉滢保持一致，属于基因改造的反对派。
但此时此刻，她没有任何立场劝说。
她只能从这些日子攒下的物资券里抽出一大半，送给了李盼。
劝道：“如果没走到万不得已那一步，建议你尽量延缓基因改造。”
异能者也好，改造者也罢，大家想要变得更强，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李盼刚想推辞，褚青缇郑重道：“这是辛苦你以后帮我照顾小白的酬谢费。”
她补充：“反正我轻装简行，带不走太多东西，物资券出了欧阳基地就会成为一张废纸。”
似乎生怕拒绝会产生“将来没机会照顾小白”的后果，李盼不再推辞，感激地收下物资券。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白的！”李盼抹了抹眼泪，扬起笑脸，“等我变强了，我就能说服基地其他人接纳青缇姐回来。”
两人就此告辞。
李盼握紧拳头，打气加油：“青缇姐，我和小白在基地等你回来！”
一转身，对上涂嘉书幽幽的视线。
涂嘉书梳着齐刘海，穿着整洁的白裙子，抱着洗得干干净净香香软软的小兔子玩偶，眼睛大大的、乖乖的，看起来和末世格格不入。
不知为什么，李盼打了个激灵，干巴巴地打了声招呼，脚底抹油开溜。
走廊里只剩下了褚青缇和涂嘉书两人。
褚青缇面色平淡，自顾自回了宿舍，打算关门。
一只白皙瘦弱的手臂搭在了门框上。
“青缇姐姐。”涂嘉书眨了眨大到渗人的眼睛，竭力模仿小猫可怜巴巴的神情，“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褚青缇盯着门框上这只白到能清楚看到蓝色血管的手，冷淡地回答：“我怎么敢？你是欧阳老大的合作伙伴，我是丧家之犬。”
“不是我要赶你走！”涂嘉书急切地解释。
只有这时候，她的表情才显得格外生动。
“我跟欧阳谈条件，想让你留下来，可我越希望你留下，他就越要赶你走。”涂嘉书撇撇嘴，“欧阳他信不过我。”
这家伙还委屈上了？
褚青缇无语。
换作她站在欧阳的立场，也绝不敢顺着这家伙的意，把她留在基地。
“青缇姐姐，我很喜欢你送我的小兔子。”涂嘉书献宝似的想把兔子往褚青缇怀里塞。
“它也想要抱抱。”她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殷切地望着褚青缇，“小兔子洗得很干净，我给它消过毒了。”
这家伙……
浑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病毒携带体。
她能不能算作“人类”，还不好说。
从她嘴里吐出“消毒”两个字，简直可笑。
褚青缇眉头微微皱起，无情地回答：“小兔子是在集市上随手买的，买它是因为它便宜，从选品到下单，没超过五秒钟。”
涂嘉书一愣。
随即展颜欢笑：“原来青缇姐姐第一眼就看中了它！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缘分’吧？”
褚青缇：“……”
见无法沟通，褚青缇失去了耐心，掰开涂嘉书扒拉在门框上的手指，不留情面地关了门。
涂嘉书不甘心地在门外质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
褚青缇一字一顿地回答：“我怕我有一天会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救过你。”
涂嘉书彻底怔住，手里的小兔子滑落在地。
妈妈给她买的童话故事书里，总有一个美好的结局，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她以为，女骑士救下高塔中的公主，就是最美好的结局。
现实往往残酷。
就像王子和公主婚后会陷入一地鸡毛一样，原来女骑士也会后悔救下公主。
涂嘉书茫然地盯着眼前紧闭的宿舍门，身形摇摇欲坠。
为什么？
明明最碍事的猫已经不在了，青缇姐姐怎么似乎变得讨厌她了？
如果讨厌她。
为什么要把她从“蜃”的死亡循环里揪出来。
为什么又要在仓库里救下她。
涂嘉书不懂。
……是因为基因编辑吗？
涂嘉书目光闪了闪。
那就让青缇姐姐，变成她的同类好了。
只不过，她才舍不得让青缇姐姐冒半点风险呢。
等到改造技术在不断的实验中发展得更为成熟，她会让青缇姐姐主动回来求她。
而整个欧阳基地……
都会成为她一个人的试炼场。
涂嘉书扬扬唇，捡起兔子，跟宝贝似的搂在怀里，开心地笑了。
涂嘉书前脚刚离开，甄小柔后脚就到了。
她是来找许婉滢的。
背着一个巨大的登山包，几乎把她羸弱的身板给压垮。
见许婉滢不在宿舍，甄小柔敲开了褚青缇的房门，一股脑把登山包里的十几本漫画书往她手里塞。
“还给你。”
“你这是？”褚青缇看着她鼓鼓囊囊的大登山包。“搬家？”
“不，这是我的全部家当。”甄小柔腼腆地笑了，“我跟你们一起走。”
许婉滢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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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基地创建者，可谓劳苦功高，一朝被赶走，不少元老替她愤愤不平。
许婉滢花了些时间安抚他们，向众人告别。
回宿舍时，她看到甄小柔的行囊，挑了挑眉。
“队长。”甄小柔侧坐在地上，抬起一双疲惫颓废的眼睛，眼下两个几乎垂到苹果肌的大眼袋格外瞩目，“我跟你一起走。”
许婉滢露出感动的神色，“小柔，你……”
甄小柔深吸一口气，怒吼道：“老娘受够了没日没夜给欧阳打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欧阳这个杀千刀的资本家，基地所有用水调度都来使唤我，我已经连续加了十天班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水就算了，他现在就连用电也要奴役我，那么多风力发电不去用，非要我水力发电，王八蛋欧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气贯山河。
褚青缇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这就是打工人的怨念吗？
她终于体会到了【百川归海】的可怕。
许婉滢：“……虽然我很想捞你一把。”
甄小柔聪敏地领悟到了后一句，“但是？”
“我们这次出行，前途坎坷。再加上小缇子的异能……”许婉滢露出了抱歉的笑容。“这次，除了小缇子，我不想带任何人走。我们再也承受不了更多死亡了。”
甄小柔瞥了一眼褚青缇。
她也有所耳闻，这家伙异能失控，害大家团灭五轮。
幸亏是在循环中，大家还有刷新生命的机会。
否则，后果没人承担得起。
稍作犹豫后，甄小柔道：“我不怕，队长。当初是你招我进基地的，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被赶走。”
许婉滢笑了笑，恶作剧地揉乱甄小柔的丸子头。
听到甄小柔不满地抱怨，她笑得更愉悦了。
“这么乖？好，队长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她低声道，“帮我守着基地。”
甄小柔呆呆地看着她，“我？”
“你是【百川归海】，只有你才有能力在基地彻底沦陷时出面控场。当然，这样也会让你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
“我不怕！”甄小柔目光坚定，迅速做出决定，“正如队长你所说，我是【百川归海】，基地里所有水系异能者都没法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而我承担着一整个基地的供水和部分供电，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这件事就这么三言两语敲定了。
甄小柔留下来做内应，行囊自然用不上。
她统统送给了许婉滢。
“队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薅队友羊毛是许婉滢为数不多的快乐之一，她满足地眯起眼睛：“乖。”
“这些漫画……”褚青缇指着地上一堆，以及书架上一堆，“我没法带走，全部送给你。”
甄小柔又惊又喜：“真的？”
“嗯。”
“淑女一言，驷马难追。”仿佛生怕褚青缇反悔，甄小柔火速抱着一堆漫画书，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许婉滢拍拍褚青缇的肩膀，“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离开基地。”
褚青缇沉重地点点头。
对未来充满迷茫。
流浪打怪的日子，又要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