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滢盯着自己最偏爱的队员，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问：“你怎么确定不是它？自从它出现，你的异能就开始失控了。”
残影小猫晃动得太剧烈，褚青缇担心小猫受伤，用手掌托住残影小猫的屁屁。
小猫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身躯瞬间僵住，漂亮的琥珀色圆眼珠里满是对人类乱掏小猫□□的控诉。
褚青缇回答：“我没有证据，但是……我总觉得它没有恶意。”
一只会主动冒险替人类捡弩箭、主动挡在敌人面前保护人类的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没有恶意？”
许婉滢把残疾小猫拎得更高了些，几乎放在自己眼皮底下。
小猫不安地扭了扭，后腿两侧的轮子滚得飞快。
在这颗猫猫头上，许婉滢竟然能看出几分委屈和羞愤。
她嗤笑着点评：“长得倒是一副绿茶样，看着可无辜。”
涂嘉书靠在角落，用力点头：就是就是！绿茶猫！
话虽然难听，但许婉滢还是放下了残疾小猫。
小猫哧溜一下攥紧褚青缇怀里，猫脸靠在她肩头，背影瑟瑟发抖。
褚青缇撸了撸小猫背上的毛发，笑着安抚：“不怕不怕，队长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如果问题不在猫身上，又会在谁身上？
许婉滢怀疑的目光在临时队友们身上逡巡。
一进入排水井，大家就受到了某种规则的约束，被最大化地限制使用异能，被迫以普通人的力量跟庞大的污染群体交战。
等等！
在进入排水井后，有什么事情，是在每一个循环里都有出现过的？
褚青缇忽然问道：“水会克冰吗？”
“冰和水是同一种物质的不同形态，属于相生的并存关系，虽然偶尔会出现强水破弱冰、强冰凝弱水的情况，但并不存在谁克谁的问题。”王苏条件反射性地回答。
许婉滢反应过来，直直盯着他，问：“那你为什么会怕【百川归海】？”
是了。
水系异能者怕拥有【百川归海】异能的甄小柔，尚且解释得通。
溪流江河会不受控地向大海倾注，控水者恐惧异能失控的处境，自然会畏惧拥有“归海”力量的甄小柔。
但王苏一个冰系异能者，为什么也会畏惧“归海”？
除非……他本质上，是一个控水者！
田队长性格暴烈，在察觉到王苏神情有异时，迅速反扭住他的两条胳膊，第一时间把人控制起来。
他这才抽空扭头，问：“许队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小子什么时候给咱下套了？”
许婉滢缓缓吐出两个字：“污水。”
众人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浸泡在管道污水中的腿脚。
在所有循环中，唯一没有变过的，就是这一点。
是水！
水里有问题！
高空释放空间，抽走了管道中的所有污水。异能反噬，他额头直冒冷汗，胃里一阵翻涌，难受得蜷成一团。
他感受着身体的状况，道：“我最多只能撑十分钟。”
下在污水里的禁制，已经生效了，抽走污水只不过能够缓解加诸在众人身上的反噬之力，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早在进入循环之前，众人踩着冰梯下窨井，冰梯碎裂，众人跌入污水中，已然受到了第一波污染。
许婉滢踩着王苏的手背，阴恻测地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苏面色灰败，露出一个虚弱又软弱的苦笑：“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还以为，我演技很好呢。”
许婉滢脚下一使劲，王苏嗷嗷呼痛。
她问：“你是什么时候混进我们队伍的？”
王苏坦诚：“研究院，洗手间。”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可以冒充王苏？”
“我没有冒充谁。”王苏露出了天真无害的笑容，“我有王苏的记忆，也有王苏的感情，我就是王苏。”
“你们怎么能一样？王苏是冰系异能者，你是一个控水的怪物。”
“我已经在努力学怎么凝冰了。”王苏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嗫嚅道，“就是稍微有一点点学艺不精。”
许婉滢沉下脸，重重碾了碾他的手腕，疼得他哭爹喊娘眼泪汪汪。
“少说废话！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冒充王苏的？”
“都说了我没有冒充王苏，我就是王苏。”王苏委屈地扁扁嘴，“是他选择了我，我没有强迫他，他自愿让我寄生的。”
“寄生完成后，我就是王苏，王苏就是我。”
他睁着一双单纯过头的眼睛，说道：“我继承了他的人生，也将继承他的夙愿。”
众人从他寥寥数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这是一种……可以寄生的怪物。
不同于其它异种，这类寄生物可以继承人类的记忆、思维、异能，从外表看，它们跟人类并没有差别。
“你们问我是什么东西，我也想问问你们，你们觉得，人类和你们口中的异种，有什么区别？”
区别？
众人一愣。
在此之前，人类和异种的区别太明显了。
人类有理智，有感情。
异种失去理智，缺乏感情。
“我有人类的躯体，有人类的感情，有人类的理智，我只是细胞活跃度跟普通人有点不一样而已。”
王苏歪了歪头，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
“我不吃人、不咬人，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人类。我有奶奶，我很爱我的奶奶。我努力打工赚积分，为我和我的家人换取生活物资。在我自己看来，我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荒唐！”田队长双眼瞪大如牛，“你是人类，那被你寄生的王苏是什么？”
“他？他当然是‘养分’啦。”
田队长勃然大怒，“你！”
王苏轻笑一声：“开个玩笑，别生气，其实我们是共生的关系，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他希望我帮他好好照顾奶奶，而我信守承诺做到了，我们都很满意这场交易，就是这么简单。”
田队长捏紧拳头，扭得王苏胳膊嘎吱嘎吱响，“说什么‘共生’，他就是被你吸收了！”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我不是人类呢？明明人类有的东西，我都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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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苏疼出了泪花。
他费解地问：“人类在感染病毒后，没挺过去，病毒吞噬人类，人类就会失去理智，沦为你们口中的异种；挺过去了，人类就会觉醒异能，变成异能者，这本质上就是病毒在人类体内达到一种‘共生’的状态。”
他轻缓地眨了眨睫毛。
“你们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众人被震住。
异能者……是病毒在人类体内“共生”？
众人纷纷对视，眼中充满迷茫。
他们只知道自己身为异能者，跟普通人的体检流程不一样，他们身体的新陈代谢比普通人要快，细胞数量和分化速度也不同于普通人，如果按照王苏的说法，那他们岂不就是……
“一派胡言。”
混乱中，许婉滢冷冷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不管是在觉醒异能前还是觉醒异能后，我们从始至终都是我们自己，主体性从未变过。”
“人类战胜病毒，才有了异能者的诞生。”
“而你，你在寄生之前，你是异类、是病毒、是单独的个体，你战胜了人类，才得以成功寄生。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不是王苏，所以，你才需要不断模仿王苏的行为举止、学习王苏操控异能。你和王苏，本质上就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许婉滢的话，点醒了险些被洗脑的众人。
是啊，被寄生者和寄生的病毒，怎么能归为一谈？
王苏也被说得一愣。
好一会，他扁扁嘴，眼底浮起水花，看起来似乎快哭了。
“不可能，你在胡说。”他固执地说道，“我就是人类。我很爱奶奶，我也讨厌工作，就像所有人类一样。”
许婉滢懒得再搭理王苏。
这家伙显然不是人类，头脑简单得像单细胞动物。
但是怎么说呢？
按照褚青缇的说法，他似乎对人类没有“恶意”，一心只想着怎么当一个混吃等死偷奸耍滑的人类。
指使他使坏的，想必另有其人。
许婉滢径自把目光投向涂嘉书。
“那你呢？小妹妹。你也来自研究院，你是人类，还是寄生体？”
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普通人可无法独自在塞满异种和污染体的研究院幸存。
仓库里那些黑雾，她们十几个异能者都逃不过，何况是涂嘉书这么个柔弱的小姑娘。
她的身份一定有问题。
可她确实通过了基地体检，多名医生判断她不具有传染性和攻击性。
熟料，涂嘉书静静地盯着许婉滢，缓缓勾了勾嘴角。
“许队长，你也在循环中死了五次。”涂嘉书大得渗人的黑眸中，泄出一缕恶意，“你觉得你现在是人类，还是其它什么物种？”
许婉滢愕然，心头重重一跳。
是了。
如果在生死循环中死过无数次的涂嘉书，不能算是“人类”。
已知：在场所有人，都曾在循环中死去活来五次。
众所周知，人类只有一条命。
那复活过来的他们……
还能算作“人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