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将女孩的身形遮挡住了一大半，褚青缇只能依稀透过叶片的缝隙，看到她白裙上绽开的一簇簇血花。
女孩刚推开窗，疯长的藤蔓很快又覆盖窗台，遮盖住了她纤弱的身姿。
那是……幸存者？
女孩身后，无数阴影正在向她靠近。
“危险！——”
事不宜迟，褚青缇放下猫，从背后抽出复合弩，瞄准女孩身后的阴影，连发十弩。
她这把复合弩是经过巧匠改良的，射程比寻常弩箭更远，杀伤力也更强，区区五楼，自然不在话下。
猫灵巧地跃至地上，抬起毛茸茸的脑袋，圆溜溜的大眼珠子兴奋地追随弩箭的轨道。
弩箭破空而去。
褚青缇蓦然想起，自己的异能正处于失控状态，有可能会让锁定目标发生偏移。
她脸色一变，赶紧调出异能描述。
【一枚破鸡蛋：将篮子里烂掉的臭鸡蛋扔掉，剩下的鸡蛋依然能够食用。
清除毒素概率：30%。
持续时间：250/600秒。】
就在箭头破开藤蔓、射向阴影的那个瞬间，转盘上原本指向30%的指针再一次快速左右摇摆，甚至摇出了残影。
【清除毒素概率：？】
千钧一发之际，指针停在了100%的范围内。
【清除毒素概率：100%。】
箭头精准射中五楼的阴影，白裙女孩毫发无伤。
褚青缇松了一口气。
来不及多想，趁着100%的概率还在，她立马又射出几支弩箭。
弩箭穿破了缠绕在窗台上的绿色藤蔓，藤蔓如同被沸水浇过，发出“嘶嘶”的响声，粘稠的墨绿色汁水挥洒而下，宛如落了一场怪异的绿雨。
密密麻麻的藤墙上破开一个大洞，光线钻进实验室，洒在女孩脸上，女孩不适应地抬起胳膊遮挡光线。
这时，站在后院的褚青缇终于看清了五楼女孩的脸。
跟阁楼合照里的年轻女孩，一模一样。
难道真的是幸存者？
这时候上楼，太不明智。
褚青缇问身边的冰系异能者：“你召唤出来的冰有多长、多稳固？可以搭成一条冰梯，伸到五楼吗？”
王苏挠挠头，尴尬道：“我没试过……”
“那就试试！”
褚青缇架起复合弩，从背包里补充新的弩箭，飞快填满箭匣，又是一个十连发，清理掉窗台上持续生长的藤蔓。
王苏施展异能，一小截冰柱窜天而起，蹦出一米高。
小猫直起上半身，亢奋地挥舞着爪子，后肢两个轮子怼进土里冒火花。
伴随着“啪叽”一声，猫爪拍上冰柱，冰柱霎时碎了一地。
“……”
“……”
褚青缇薅住捣乱的小猫，忍不住吐槽：“你确定你是冰系异能者？这也太短小脆了吧？”
王苏惭愧低头：“我没架过冰梯。”
“你再试试，不行就换方案。”褚青缇补充，“我们要的，是可以承载一个成年人体重的冰柱，‘擎天柱’的‘柱’！”
“我尽量。”
王苏额角冒汗，非常努力地调动异能，冰柱颤巍巍地腾空而起。
五楼，藤蔓再一次覆盖窗台，实验室里多了一些朦胧的影子，不知名的危险在向幸存女孩靠近。
褚青缇继续补充弩箭，箭头扎中未知影子。
她提声问：“小妹妹，你觉醒了异能没？”
五楼的女孩歪了歪头，迟缓地眨眨眼。
能在危机重重的研究院幸存下来，多少有点真本事。
褚青缇又问：“你有法子可以安全跳下来吗？”
“跳下来？可以。”
女孩的语调有些怪异。
似乎长时间没开口说过话，嗓音艰涩，轻重音混乱。
“等会我摔成一滩烂泥，麻烦你把我拼起来。”
“……那算了。”褚青缇抽了抽嘴角。
生死关头还能冷幽默，应该能撑住。
她刚这么想着，却见实验室里再度刷新了一团团奇怪的阴影，逐渐逼近女孩。
阴影所过之处，通通化为一片纯粹的黑。盯得久了，仿佛连神魂都要被吸进去。
那是什么？
褚青缇陡然明白，临时队友们提到的先前六支小队“被吞噬”，究竟是怎样个“被吞噬”法。
五楼的女孩不避不让，坦然而安静地迎接自己的命运。
三支弩箭破窗而来，驱散了她面前的阴影。
“喂！你干什么？跑啊！”褚青缇在楼下举着复合弩，恨铁不成钢。
“跑不掉的。”女孩语气麻木，重复着，“跑不掉的。”
她永远跑不出这栋楼。
被撕咬、被吞噬、摔成烂泥，才是她的归宿。
耳畔“嗖嗖”一阵响声，又有七支弩箭射来，精准命中阴影。
阴影中箭处开始摇晃，挣扎，直至溃散。
“跑不掉也得跑！”
院子里的女弩手喘着粗气，胳膊因耗力过度而抖个不停，但她依然神情坚毅，目光一时冷冽如冰，一时又热烈如火。
无尽的生命力，在她覆满诡异枯枝纹的眼底燃烧。
她脸上的温度变得灼热，右脸颊的枯枝中生出了一簇红色的小花，缓慢而坚韧地绽放。
“哪怕摔成烂泥，也好过乖乖等死，变成一个丧失理智的怪物！”
脚边贴贴的残疾小猫附和：“喵——”
小猫的夹子音初见其效，但在场三人显然并没有心思去关注一只小猫的声线够不够甜美可爱。
它有些失落，毛茸茸的猫头一扭一扭地，拱了拱褚青缇的小腿。
在无人留意的地方，异能界面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毒树之果：从毒树上摘取的果子，极有可能含有剧毒，误食将带来灾厄。待清除毒素后，可正常享用。状态：开花。
毒素已被清除，请尽情享受美食。
持续时间：？】
异能界面一闪，文字被另一版本所替换。
【一枚破鸡蛋：将篮子里烂掉的臭鸡蛋扔掉，剩下的鸡蛋依然能够食用。
臭鸡蛋已被清除，请尽情享用美食。
持续时间：？】
王苏硬挤出来的冰柱，已有五六米高，刚好是两层楼的高度。
不够，远远不够。
大部队迟迟未归，而褚青缇背包里的弩箭匣，已经射空了。
五楼实验室里，阴影重新凝聚成形。
眼看阴影就要吞噬掉幸存女孩。
褚青缇张开双臂，胳膊仍旧在颤抖，“如果躲不掉，你就往下跳，我会尽可能地接住你。”
“如果你没有接住我呢？”
“我会把你拼凑完整，带回人类基地，好好安葬。”
褚青缇学以致用。
五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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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垂着眼睑，静静注视着她。
忽然，她掀掀唇，做了一个类似于笑的表情，随即两手撑在窗棂上，跃至窗台，像是一只巨大的蝴蝶，蹁跹坠去。
阴影的触手，将将触碰到她的裙底，就扑了个空。
褚青缇一呆，“喂喂喂别这么突然啊！跳之前好歹倒数一二三，打声招呼啊啊啊啊！”
女孩跳到了五六米高的冰柱上。
褚青缇刚松了一口气，只听“噶——咔擦——”一串响，冰柱裂开了。
她窜到即将崩塌的冰柱下，调整角度，接住了下坠的女孩。
“轰——”
冰柱塌了。
褚青缇和女孩被埋在了冰层下。
“嗷呜嗷呜。”
感受到腿边毛茸茸的触感，褚青缇无奈。
哦，还有一只残疾小猫。
小猫一直贴着她，冰柱坍塌的那一刻，它也没能逃过一劫。
“那个，你们该不会死了吧？”冰层外，冰系异能者慌张的声音响起，听声音几乎快哭了，“我都说了我不太会使用异能，你们不要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啊喂。”
很快，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小缇子呢？”
是队长。
王苏苦着脸，指了指那堆碎冰山。
“啧，一会没看住，怎么又闯祸了？果然小缇子离了我不行啊。”许队长肆无忌惮地嘲笑起自己最偏爱的队员，“【燎原】！”
火球炙烤着冰层，很快，碎冰堆叠成的小山就化成了小水塘。
褚青缇浑身湿透，艰难地推开压在身上的女孩，瘫倒在水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双胳膊几乎废掉，连撑在地面上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做不到。
残疾小猫蠕动着因沾水而瘦了一大圈的身体，踩着轮子爬到她脑袋旁边，用毛脑袋轻蹭她的脸颊。
异能失效，褚青缇眼底和脸颊上的纹路消散。
她一把捞住残疾小猫，把脸埋进猫毛里，狠狠吸了一口。
小猫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味道，香喷喷的，闻了教人心情愉快。
女孩的情况更糟糕。
她的身体先是砸在冰柱上，随后又下坠、被压，因位置在上的缘故而承受了更多来自碎冰山的挤压，五脏六腑几乎快挪位。
女孩咳了两声，咳出了血。
许婉滢不动声色地打量女孩，“这位是？”
“幸存者。”褚青缇精疲力尽地撸着猫，有气无力回答，“阁楼里跟涂博士合照的女孩。”
是的，合照里的中年女人，就是她们曾在三楼见过的保留有人类意识的涂博士。
这也是为什么，褚青缇执意想要救她的原因。
女孩乖巧回答：“我叫涂嘉书。”
涂嘉书。
涂博士临死前，嘴里一直在嚷“假书”。
原来并不是什么假书，而是“嘉书”。
褚青缇下意识地望向五楼。
实验室里反复刷新、拥有“吞噬”之力的阴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一匣子弩箭破开的窗口，重新爬满新生的藤蔓。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些藤蔓似乎生长得更茂密了。
之前勉强可以透过叶片缝隙勉瞥见一二，现在的小楼被藤蔓密不透风地圈住，一眼看过去，只有一面巨大无比的藤墙。
许婉滢问：“涂博士是你什么人？”
女孩安静了一瞬，眼睑低垂，轻声道：“她是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