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真的交锋,关雁门才真的理解了,贺惊涛曾经给她讲武道时说过的,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所有的计谋都是花架子。
他们冲进内城时,城中已经乱成了一团,太监和宫女们哭喊着逃命,侍卫们徒劳地拦在太和殿外,在叛军中厮杀,然后被昔日同袍刺穿,重重砸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宽阔的殿门外尸体横陈,地上的石砖铺得紧实,鲜血无法渗透下去,已经在地面铺了薄薄一层,马蹄踏过去时,鲜血溅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踩水声。
关雁门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王如松将他们带进城内,环顾四周,勒马停步,转头朝长疤道:“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长疤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很不舒服,闻言拧眉道:“等什么?”
王如松微微一笑:“我们是来护驾的,自然要等二殿下的人手杀进太和殿中,再出手救下圣上,才算护驾啊。”
长疤心急如焚:“但是将军还在殿中,万一将军护着圣上,二殿下先对将军出手——”
“哎,杜兄此言差矣,”王如松摆摆手,“章兄身手超群,二殿下精文不精武,不会有性命之忧。”
长疤还想说话,身下马匹却忽然受惊,扬起前蹄,差点把马背上的长疤甩下去。
长疤赶忙住嘴,拽住缰绳,稳住身形,下意识朝身侧看去。
关雁门有些尴尬,她出门时在袖中装了一小把飞蝗石,本来是做暗器用的,方才想给长疤递个眼色,就朝长疤所骑马匹腿上弹了一个,不料力气使大了,一下子把马惊着了。
但是尴尬归尴尬,她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见长疤和王如松一起看向自己,于是演技十分纯熟地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王如松扫了她一眼,被她真诚的疑惑骗了过去,加上他忙着观察城中局势,很快收回了视线。
他的视线一移开,关雁门的眼神就立刻变了,她目光锋利,微微抬手,一指北边,又指了指天空,而后轻轻一摇头。
——章云烽不会护着景帝的。
他没那么蠢,也没那么忠心耿耿,进京的路上,他都跟秦望月说自己是为天下万民办事的了,现在北疆战事未了,关雁门不觉得章云烽会为了一个想要自己命的皇帝舍生忘死。
长疤脑子还算灵光,把她的意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冷静了一些,轻轻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将头转了回去。
城中混乱渐至尾声,叛军们披坚执锐,砍翻了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侍卫,冲进太和殿中。
殿内立刻响起朝臣们的吵嚷声,有几个衣冠不整的朝臣从殿中跑了出来,不等冲出多远,就被守在殿外的叛军拦住,或是被赶回殿中,或是被乱刀砍死。
巨大的哭喊声中,关雁门敏锐地听到一个格格不入的苍老声音,正歇斯底里地喊着什么。
她凝神倾耳,试图听清这人的话,但杂音太多,她只能捕捉到零星几个关键词。
“朕”“皇帝”“先走”。
关雁门想,这就是景帝了。
原来皇帝的声音是这样的。
听上去同她这些年,在荒村里、野道上,灾民逃难的队伍中,见过的那些老人的声音,并没有不同。
她将缰绳在手腕上绕了一圈,没头没脑地想,其实她师父贺惊涛要是喊叫起来,声音或许也和这差不多。
想起贺惊涛,她有些出神。
前几日殷窈同她说的那些事情,她还没想明白,等把章云烽救出来,她就回去问问他。
哦,还可以让她庄姨把贺惊涛揍一顿,谁让这老头一天天面儿上嘻嘻哈哈,私下里却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的?
老神神叨叨地让她离朝堂事远一点,自己掺和的倒欢。
殿中哭喊声渐渐小了下去,关雁门回神,望向太和殿门。
叛军依旧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王如松的手已经按在了腰侧刀柄上,长疤也被他带得紧张起来,小心翼翼道:“我们现在要过去吗?”
王如松摇头,紧紧盯着门口,低声答:“再等等。”
“还等什么?”长疤是真的坐不住了,“现在殿中静了下来,想必方才二殿下就混在叛军之中,现在殿中局势被控制住,他定是要对圣上出手了,我们再不进去,二殿下得了手,将军就危险了,到时候我们再进去,他们的脏水已经泼到了将军身上,再想洗干净就难了。”
王如松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杜兄”不完全是个粗兵,居然还有点脑子,他眼神微动,瞥了长疤一眼,安抚道:“不着急,二殿下不会立刻动手的,我们等——”
一颗飞蝗石破空而来,重重砸上了王如松的太阳穴,直接截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王如松只听到一阵细小的破风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猝不及防地一砸。
那石头劲儿实在太大,他疑心自己的头要裂开了,大叫一声,捂住脑袋,险些从马上摔下去,他身后的士兵纷纷拔出刀来,刀剑嗡鸣,齐刷刷指向了长疤。
长疤手足无措,一脸茫然,后退两步。
他这一退,原本在他身侧后方的关雁门就到了队首,群刃环伺之间,她面不改色,眸光沉静,视线在众兵间扫过一圈,在其中一个身上微微一顿,又很快收回,看向王如松。
王如松还没缓过神来,捂着被砸的地方,艰难地抬起头,对上了关雁门的视线。
太阳穴突突得疼,连着他那一侧的眼睛都火辣辣的。
他眯起眼睛,看到那个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但又因为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做,于是被他忽略了两次的士兵眨了眨眼,放在身前的手从袖中移出,向腿侧一探,手指一动,拔出一柄森冷匕首。
那柄匕首在那士兵手里转了一圈,一线银光从匕刃上一闪而过,而后匕尖一转,遥遥对准了王如松的脸。
那士兵朝他一弯眼睛,轻轻一扯缰绳,迎着林立刀锋向前走了两步,到了原先长疤在的地方。
很简单且流畅的一个动作,但或许是因为她背后那柄长刀看起来太过凶险,又或许是她周身的气势太过摄人,王如松背后的士兵们见她上前,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有所行动,都只举着刀,僵在了原地。
王如松被她的匕首指着,想起方才那粒破空而来的飞蝗石,很担心关雁门一个手抖,把匕首也扔出来,心里已经先惧了三分,原先的气势自然也就散了大半了。
他盯着关雁门手中的匕首,强撑着镇定,振声道:“放肆,现在是我们大殿下要帮你们把章云烽救出来,你现在动手,是不想救人了吗?!”
关雁门不答,只是盯着他。
王如松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飞快地看了关雁门一眼,又盯着她手中的匕首:“我与你们杜副将说话,岂有你动手的道理?!”
关雁门终于把王如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长得不怎么样,”关雁门腹诽,“想必那个老宰相长得也不会有多好看。”
她就这样在心里给京中王家人全都贴上了“相貌平平”的标签,而后朝王如松一点头:“人,我们自然是要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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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不劳烦大殿下帮忙了。”
关雁门微微一抬头,视线移开,重新投向队伍中那个被两个士兵护在身后的“士兵”,语气平静道:“大殿下既然不着急,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什……”王如松下意识想回头,脑袋刚转了一半,硬生生被他扳了回去。
对上关雁门恍然大悟的目光,王如松立刻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恼羞成怒道:“你诈我?!”
关雁门点点头:“看来我猜对了,大殿下和二殿下一样,就在队中啊。”
不等王如松开口,关雁门就继续道:“不过,大殿下在何处,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毕竟现在形势紧急,杜兄方才说得有道理,一旦二殿下的脏水泼到章……将军身上,想再洗干净,就不容易了。”
“若是我没有猜错,大殿下此番拉拢我们,也是怕我们先进殿救人,将你们掺和进来的事情散布出去,打草惊蛇,否则,以大殿下的布置,也不缺我们这点人手。”
她微微一笑:“但是不巧,北疆事紧,将军的安危容不得差池,我们不能为了殿下的计划,让将军冒险,就先行一步了。”
说着,她调转马头,作势要走,长疤被她递了一个眼神,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极为配合地一扯缰绳,对身后士兵道:“走!”
“且慢!”
关雁门尚未完全转身,王如松身后的队伍里,忽然传出一声疾呼,打断了关雁门的动作。
关雁门动作一顿,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之间两个士兵驱马上前,身后护着一个看起来很是文弱的白面男人。
这就是大皇子了,关雁门想。
大皇子自幼身体不佳,隔三岔五就要病一场,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很不得景帝喜欢,方才喊了一嗓子,花了他大半力气,现在气力不继,一边咳嗽,一边行至队首。
旁边的两个士兵又是给他拍背又是给他顺气,关雁门看着他,很担心这人下一口气顺不上来,嘎巴一下死在这儿。
大皇子咳了半天,好不容易停下来,怔怔看了关雁门片刻,而后垂眸一笑:“你很聪明,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要是在平时,遇上这种“弱柳扶风”的男人,咳得眼泪汪汪,跟自己说,她像一个故人,关雁门可能还会有点耐心,同他插科打诨几句。
奈何关雁门现在满脑子都是救章云烽,根本没心思跟他套近乎,于是一摆手,干脆道:“如果大殿下想要叙旧,那恕我不能奉陪了。”
“等等!”大皇子再次出声。
关雁门不耐转头:“什么事?”
大皇子拨开身前两个士兵:“你姓曲吗?”
关雁门摇头。
大皇子驱马,上前两步:“那你姓郭吗?”
关雁门是真没耐心了,翻了个白眼:“我姓碗。”
大皇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呛自己,犹不死心,还想再说什么,关雁门忍无可忍,将背后长刀一拔,一指殿门,对长疤道:“救人。”
长疤点头,二人带着身后士兵,朝着太和殿门,绝尘而去。
大皇子怔愣在原地,王如松小心翼翼道:“殿下,我们还进去吗?”
大皇子这才反应过来,神色复杂地看了关雁门的背影一眼,微微一点头:“进去。”
他目光一垂,心念几转,指了指镇北侯府军队的队尾:“跟着他们。”
昏暗天光下,他眼中划过一丝暗光,轻轻扯了扯唇角,低声道:“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