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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师父

作者:山山向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关雁门回头看去,见祝大爷盘坐在地上,长枪横搁在腿面,正看着她腿上绑的匕首。


    “可以啊。”下午见到祝迁把长枪舞得如龙似蛇的样子,关雁门没想到他如此深藏不漏又武艺高强,很是敬佩,把匕首从皮鞘中取出,递了过去。


    祝大爷接过,面朝火台的方向,对着光把匕首仔细看了一遍,又摸了摸匕身上凹下去的一小块刻印。


    “那个是福印,”关雁门看祝大爷眯眼看了那块刻印很久,解释说,“我庄姨说,这印儿能保佑拿着匕首的人逢凶化吉、平安顺遂。”


    “逢凶化吉,平安顺遂啊。”祝大爷脸上的情绪一瞬间变得很复杂,但也只是一瞬间,他捏着匕身,柄首朝向关雁门,把匕首还给了她,“很好的寓意了。”


    祝迁摩梭了一下枪身,眼中流露出怀念神色:“毕竟,活到我们这个年纪,求的也不过是亲人能逢凶化吉,平安顺遂的活着了。”


    关雁门想起那个叫六小子的小守卫跟他们说过的,祝大爷年轻时没了妻子,现在女儿又在拓封城中,生死不知,一时间也有些唏嘘,她轻声安慰道:“您女儿一定还活着。”


    祝迁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提着枪,站起身,朝关雁门一扬下巴:“下午城口,我见你身手很好,要和我切磋一下吗?”


    关雁门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跃跃欲试问:“在哪打?”


    “去药庐门口吧。”祝迁用枪尖一指药庐方向。


    章云烽没想到这俩人没说几句话,就要插擂台打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祝迁用枪尾一戳。


    祝迁:“你也来。”


    章云烽“啊?”了一声,不可置信道:“我吗?”


    “对,你。”祝大爷嫌弃地扫了他一眼,心道章家那么好的传承,怎么在章云烽身上一点也没显现出来,武学上没什么造诣不说,怎么看起来脑子也不太好使。


    但这话想想就行了,祝大爷知道要给章云烽留点面子,没说出口。


    然后祝迁也不管章云烽有没有跟上,转头就走。关雁门看章云烽撑了几次地,都没站起来,叹了一口气,过去把他扶起来了。


    早上晒的药已经全部收起来了,药庐门口空出很大一片地,祝大爷松了松膀子,将长枪一横,朝关雁门一扬下巴:“来。”


    关雁门将长刀一拔,对祝大爷行了一个恭恭敬敬的江湖晚辈礼:“请前辈赐教。”


    话音刚落,关雁门就冲了上去,一刀横扫而出,祝大爷也毫不手软,将枪身一竖,格住关雁门一刀,而后枪尖一转,在关雁门下一刀劈来时,如泥鳅般贴着刀身一转,戳向关雁门肩上空门。


    关雁门见当面猛攻无法近身,脚下一错,让开祝迁攻势,反手拔出腿上匕首,将身一矮,从祝迁枪下躲了过去,直刺祝迁膝弯。


    祝迁将枪身往下一按,挡下关雁门这一刺,又后退一步,避开关雁门随即上砍的一刀,叫了一声好:“好身手!”


    关雁门一笑不答,再次冲了上去。


    不过片刻,两人乒呤乓啷过了几十招,长枪与长刀相撞,火花四溅,章云烽看得目瞪口呆,默默往后退了退,防止火星子溅到自己身上。


    再次被祝迁一枪扫开,关雁门后撤两步,发丝散在脸侧,汗珠沁在额头上,胸膛起伏,微微喘着气,眼睛却亮得惊人。


    祝迁那一枪扫过就走,正准备接上下一招时,却见眼前白光一闪,他心道不好,匆忙换招,想将枪身迎上刀刃,却已经来不及——


    关雁门整个人疾冲而出,刀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长直的线,以极快的速度、极大的力道重重砍下,“当”一声,直接把祝迁的枪身强行压了下去!


    而后,关雁门手腕一动,那把长刀转过一个微妙的弧度,直指祝迁面门。


    那一刀快得叫人几乎看不清,只能见到月光晃过刀刃,划出一道长线。


    那条线在离祝迁半步的地方停住了,关雁门挽了个刀花,将刀收回刀鞘,朝祝迁一抱拳:“多谢前辈指教。”


    祝迁已经许久没有与人这样酣畅淋漓地过招,不得不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将枪身往地上一拄:“好,好!后生可畏啊!痛快,痛快!”


    关雁门把额头上的汗珠擦掉,大方一笑:“您让了我一只手,是我耍赖了。”


    祝迁在军营里呆了这么些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落落大方、身手还好的后辈,看着关雁门的目光里充满了欣赏:“你学的是贺家刀法,我还在江湖上乱跑的时候,和你师父切磋过,倒是不记得有这么一招,方才那一刀,是你自己研究的?”


    关雁门没想到祝迁居然认识自己师父,甚至时隔这么多年,还能记得贺家刀是什么样儿的:“对,自己摸出来的。”


    祝迁欣慰:“给这一刀取名字了吗?”


    “取了,叫断山。”她说到这里,觉得自己有点像在江湖前辈面前自夸,有些羞赫,挠了一下头,“将全身之力灌注于这一刀,猛劈而下,势可断山。”


    祝迁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又回忆了一下关雁门方才的一刀,点头赞同:“好名字,很合适。”


    然后祝迁话锋一转,有些气恼:“他贺惊涛哪来的这么好的福气?找到这么好一个徒弟?我怎么就没有这运气呢?”


    关雁门只是笑,没有接话,祝迁转头看向章云烽:“你来。”


    章云烽心知躲不过去,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得被骂,也不磨蹭,提着剑就走过来了。


    关雁门站在一边,看着章云烽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被祝迁抓到起码八百个破绽,被祝迁三下五除二一顿暴揍,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无奈捂脸。


    最后一招过完,祝迁把长枪往身后一抛,银枪在空中划过,落地时刚好靠在药庐外墙上。


    章云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全靠手上的剑撑着,才没有跪下去。


    “空有花架子,没有基本功。”祝迁叉着腰,训斥道,“一看小时候就没好好练武。”


    祝迁说的确实是事实,章云烽低着头挨骂,一声不敢吭。


    祝迁把章云烽方才每个破绽都拎出来数落了一顿,然后走过去,猛拍了一下章云烽的背:“肩背挺直!弓着身子像什么样子!”


    章云烽本就站不稳,被祝迁一巴掌拍得往前一栽,还好关雁门眼疾手快,冲过去架住了他,才没让他脸着地。


    章云烽扶着关雁门的胳膊,咳得惊天动地,差点把肺呕出来,祝迁叹了一口气,对关雁门道:“我本想着,他要是留在北疆不走,我就收他当个徒弟,虽然我也没多大本事,但也能多少教他点东西,帮他把基本功正一正。”


    关雁门摇摇头:“二十年前,江湖上如雷贯耳的‘泥鱼枪’要是都不算有本事,那现在江湖上,一个有本事的人也没了。”


    祝迁大笑,摆摆手:“我毕竟年纪大了,又没了一只手,在江湖上已经排不上号了。”


    笑过之后,祝迁看了看天上月亮,叹了一口气:“但是我方才听你们说,你要带他回寨子,那我也没法教他了。”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嗟叹道:“我当年出去闯江湖时,差不多也是你们这样的年纪。”


    “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在江湖上走了十年,靠着悟性和身手,什么麻烦都能自己解决,觉得自己特别厉害,心高气傲得很,你师父当年刚接手贺刀寨,也是个暴脾气。我俩在竹林里遇上了,狠狠打了一架,最后我赢了他半招,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他说寨子里有他师父酿的三坛老酒,要请我去喝。”


    祝迁说到这里,脸上浮出一点笑容,好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拿着一杆长枪四处找人切磋的江湖侠客,穿过时间的长河,回来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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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呢?”关雁门见他沉默,轻声问。


    “然后啊,”祝迁垂下眼睛,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南疆异姓王变故,朝廷派人剿匪,我的……”


    他话音一顿:“我的女儿在那里,我匆忙赶回时,整个庄子受到牵连,全都都没了,所有积蓄一点不剩,好在我的女儿没事,又逢灾年,我带着她四处奔命,和你的师父再没见过面,喝酒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祝迁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关雁门的肩膀:“这么算来,你师父还欠我三坛老酒。”


    关雁门和章云烽听了这么一长段江湖往事,都有些恍神。


    祝迁看了章云烽一眼,接着道:“当年军队不肯收江湖人,在我和我女儿走投无路,快要饿死的时候,是他的父亲不顾上面刚下来的‘江湖朝堂井水不犯河水,越界者斩’的命令,收留了我们父女二人。”


    “后来我在战场上受了伤,命差点保不住的时候,是他兄长力排众议,让人去寻了南疆的医生,为我截去了坏死的右手,我才能够活下来。”


    “我虽然不太看好这小子,但是他毕竟是章家后生。你把他带到寨子上后,帮我给你师父带句话,就说他的父兄于我有恩,当年我那三坛子老酒不用他还了,让他看在那三坛酒的面子上,多少教章家小子一点东西,不用多精细,让他以后有自保之力就行。”


    这一托付似乎很轻,只值三坛老酒和一句话。


    这一托付似乎又极重,值二十年光阴,和两个江湖人半辈子的义气。


    关雁门和章云烽都说不出话,最后,关雁门重重点了点头,章云烽将剑托在手上,跪倒下去,恭恭敬敬地给祝迁磕了三个头,喊了一声“师父”。


    夜风吹过祝迁空荡荡的袖子,他的肩背终于微微地弓了下去,整个人在那一瞬间有了老态。


    他那管袖子在夜色中翻飞,如同他断了数年的胳膊又生了出来。


    祝迁接了章云烽这一声“师父”,长叹了一口气,看着章云烽的目光软化了一些:“好孩子,以后不要再跪了。”


    “你的父兄都走了,现在章家四代人的责任在你身上,以后不管如何,你要挺直肩背,带着它们走下去。”


    祝迁的目光转向了关雁门,露出一个慈祥的笑:“你以后也不能跪。”


    “你将星入命,是注定要当将军,要担起家国的人,‘断山’这一刀很好,但断山不易,负断山更难,你要把断山背起来,不管何时,绝不能低头。”


    有士兵跑过来,见他们三人气氛凝重,一时不敢说话。


    “什么事儿啊?”祝迁朝他招了招手,恢复了平时的大嗓门。


    “晚饭好了,祝大爷,钟将军让我们叫你们去吃。”


    “行,”祝迁扬了扬下巴,朝关雁门和章云烽道,“你们俩去吧,累了一天了。”


    “你不去吗,祝伯?”关雁门问。


    “我就不去了,年纪大了,过了饭点没胃口。”祝迁摆了摆手。


    他转身背手,在关雁门、章云烽和那个年轻士兵的目送中,朝药庐里走去。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这个年过半百,不到花甲,却已经满头白发的老人,又哼起了上午晒药材时的那个苍凉调子。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


    月光照在他略显佝偻的背影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


    他晃晃悠悠,拿起墙边靠着的长枪,回望了一眼天上明月,而后挑开门帘,走进了那屋暗室。


    “——目送归鸿。”


    最后一句如同叹息,尾调悠悠,化在夜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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