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去哪里好呢？”
夏乔一瘸一拐地下了楼，古老的房子古老的水泥楼梯，生着青苔染着油污，过道狭窄有时候会被其他居民的杂物挡道。
一共九层楼，下楼就花了她十几分钟，如同经历九九八十一难。
“好冷。”
这是夏乔出门后的第一感受。
天气预报说，今天天气4-15度，现在是下午四点多，太阳快下山了，温度也渐渐降到10度以下。
而就在刚刚，夏乔从床上起来，本身就穿得十分单薄，出门前也没来得及给自己加两件衣服。
当然，现在她伤那么重，衣服穿太多也会压得伤口疼。
一路下楼，夏乔身上各个伤口都在沁着血，尤其是头上的伤口流血，流进了眼睛，流到了整个右脸都是。
她还穿着一件洗到发白的薄款卫衣，走在路上，相当吓人。
有不少路人见了她，不是跟看猴子一样远远围观，就是跟看扫把星一样赶紧离开，少有一部分人上前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叫救护车送她上医院。
夏乔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现在她身无分文，去了医院又能怎样？没钱啊。
她本就是个孤儿，穿越到2013年，她也无亲无故，没有容身之处。
傍晚的风很大，11月的天暗得很快，日暮西沉，夏乔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该通往何方。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一个人，想到了一个人的声音：“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哪天有难了，或者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大家都是同学，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哦，好像她还留有那人的电话。
就在她的衣服口袋里，一张粉色的便利贴，字迹狂放却不失美感，是阅卷老师平时看到喜欢，考试看到头疼的那一种。
夏乔在口袋里摸了摸，很快找到了那人的电话。
可问题是，她又没有手机，怎么给人打电话嘞？
电话亭不切实际，或许……不知道能不能借便利店老板的电话用一下。
13年手机普及率远远没有2028年那么高，像城南这个相对落后的街区，有一些便利店还是做电话生意的，根据打电话时长，给老板五毛一块的就行。
很快，夏乔就锁定了一家老旧便利店，那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公公，见了夏乔都惊呆了。大晚上的，浑身是血，裸露出来的皮肤不是青一块就是紫一块的，还穿得这么单薄，一看就是被人虐待了。
“姑娘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一下吗？”
“不用。”
再次拒绝了老公公的好意，她才开口问道：“老爷爷，我可以借你们店的电话用一下吗？电话费等我朋友到了再还你。”
“用吧用吧，不要钱，姑娘你赶紧叫人来接你去医院看看。”
老爷爷领着夏乔进了店里，跟这个2028年来的夏乔简单介绍了一个老古董台式电话的用法。
“1307……”
电话拨打过去，夏乔突然想到，她好像忘了那个人的名字。
那人是叫孟什么什么来着？
孟阳光？孟阳什么什么的？
电话很快拨通，夏乔还是没想出来那人的名字，只道：“你好呀，孟同学，我叫夏乔，你还有印象吗？就是上周末从学校教学楼摔下来那个，对，就是我。”
“夏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对了，前两天我篮球队要加训，没法去医院看你，放你鸽子了，不好意思啊，等明天放学的时候我就去医院看你，你等我的消息。”
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传来，让本有些孤立无援的夏乔感到一阵暖心。
“哦，是这样的，我现在已经不在医院啦。”
“不在医院？那你去哪了？转院了吗？新的医院地址是哪个？明天我可不要跑错了。”
夏乔：“我没有转院，我姨母在三天前给我办理了出院手续。你没有收到医院的退款消息吗？”
“卡太多了，这我倒是还真没注意。”
夏乔：“……”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爱了爱了。
过了三秒，孟朝阳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三天前你就出院。可三天前明明你才刚醒没多久，怎么就能出院了？！”
夏乔不以为意：“是有这么一回事啦。”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沉默，夏乔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
“我现在情况有一点点特殊，一不小心就离家出走，一不小心有点身无分文。所以……冒昧问一下，我能跟你借点钱吗？我要的不多，50就好。”
夏乔原想借个十块钱，让她吃顿晚饭就好。
只不过最近这天有点冷，晚上如果想露宿街头会有点麻烦。
她刚刚看了，路过的一家最便宜的青旅一个晚上35，是像宿舍那种，跟十几个人一起合住的上下铺。运气好的话，保不齐一间房里今天只会有四五个人。
剩下15一顿晚饭一顿明天的早饭，至于以后要怎么办，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
再不济她就回孤儿院，在园长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保不齐好心的园长能收留收留她住个十天半个月的，等她伤好了，打工跑腿快递外卖干什么都行，先把这一关过过去就好。
只不过13年只有一点不好，微信还没流行，手机也不是人人都有，向人借钱还得当面交接，怎么样都得劳烦对方跑一趟了。
当然，如果对方现在没空的话，夏乔拖着病体跑一趟也是可以的。
良久，电话那头都没声音。
夏乔以为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虽然孟朝阳是个富哥，虽然他好像还是个挺善良的boy，但善良归善良，富哥归富哥，人家没有任何义务来接济贫民。
“或许，40可以吗？”
夏乔退而求其次，道：“我可以自己去找你，不劳烦你跑一趟。”
“你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沉重。
“啊，我现在在……一个石狮子前面的便利店，具体在哪……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等等，我问一下老板。”
很快，夏乔把老板招来，老板跟孟朝阳沟通一阵后，孟朝阳只给她留了一句：“你好好在店里等我。”就挂断了电话。
随后又是一阵的沉默。
女老板，也就是老公公的老伴，一个六十几岁的老太太看不过去，给夏乔搬了把凳子坐门口，还给她用一次性纸杯倒好热开水，送到她手上。
夏乔说了声谢谢，然后呆呆地坐在便利店门口。
天气预报都是骗人的，说好今天是大晴天，可一到傍晚，天上还是下起了蒙蒙的小雨，那风一吹，淅淅沥沥的小雨就被扫到了夏乔脸上。
冷飕飕的，也不知道35的青旅会不会开暖气。
等着等着，热开水变成了凉白开，街道上的广告灯牌也全部被打开，一闪一闪地晃眼睛。
头上的伤口似乎并没有愈合的迹象，也没有继续开裂的意思，偶尔偶尔流下来一点血，把自己的衣领给染湿。
在这大冷的天里，给本就哆哆嗦嗦的夏乔又是一记重击。
好像，人有点晕晕的。
看东西也看不太清楚的样子。
可能是被血迷了眼吧。
夏乔向店主借了两张纸，想擦掉眼睛里的血，就在此时，一个白色的身影在不远处的路口出现。
他刚下计程车，就向自己所在的店面跑来。
穿着米白色卫衣，黑色长宽工装裤，显得整个人的身材比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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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或许是因为出门走得急还是怎么样，他没有穿任何外套，只是在脖子上围了一条厚厚的棕白条纹围巾。
衣品不错，怎么这个动作这么傻。
夏乔在心里笑道，跑步的姿势也太着急了吧，一点儿也不帅，表情管理也是差评中的差评。
直到离得近了，夏乔才看清，来人是谁。
“久等了吗？”孟朝阳跑得气喘吁吁，隔着大老远，他就看到一个百无聊赖咬着一次性纸杯擦眼睛的女生对自己笑。
她的头上还包着厚厚的纱布，那是谁根本就不言而喻。
可刚跑到她身前，孟朝阳就见到了这样一幅触目惊心的场景。
那样一个小小的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处处沁着血，就连半边脸，都已经被暗红色的鲜血覆盖。
她还像没事人似的，咬着一次性纸杯，哆哆嗦嗦地对着自己没心没肺地笑。
“辛苦你跑一趟啦，怎么还坐计程车过来，我只向你借了四十，多的不报销哦。”
夏乔说得轻巧，孟朝阳看了心里一酸。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那姨母打的？”
“是有这么一回事。”夏乔害怕扯动伤口，只微微点了点头，道，“不过为了脱离恶毒姨母的魔爪，我现在已经主动离家出走了。走投无路，我又失忆，只好找你帮忙。你是我失忆后认识的第一个好人，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夏乔向孟朝阳卖弄可怜。
当爱豆嘛，表情管理是基本功，不论什么表情，都已经被她修炼得炉火纯青，争取最佳角度最佳表现。否则那些无聊的媒体一天天地逮着她的丑照骂街，会烦死个人。
只不过她不太清楚以现在这样的状态，白衣服，血满脸，表演出来的是可怜还是可怕。
“哪有这样狠心的亲戚，你这伤根本就还没好，居然就让你出院了。”
看夏乔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却又强撑着把所有的事情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出，孟朝阳心里有说不尽的心疼。
“她打你你不会报警吗？”
“没有电话呢亲。”
“所以……说好的40还借吗？”这是夏乔现在最关心的一点。
“现在这世道40块钱能干什么？”
夏乔起身，拉着孟朝阳走出店外，去看街对面斜对角的青旅广告，说道：“40块钱我可以住一个晚上的青旅，外加一碗沙县拌面，明天早上还能来一颗白花花的大馒头。你是富哥，不懂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生活。”
孟朝阳：……
那个青旅，看起来就不像是是什么正经酒店好吧。
很多失足少女，就是在这种贪小便宜的情况下，造成终生遗憾的。
就在这时候，孟朝阳才感觉到夏乔的手有多冰冷，她走路已经有些晃晃悠悠，明明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仍强撑着跟自己说说笑笑。
突然，孟朝阳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样，走到夏乔身前，将自己身上唯一可以送出的围巾给她一圈一圈围上，给她取暖。
“这40，我不借了。”
“啊？”
夏乔一时间有些气恼，不是，大哥你玩儿我呢？
就在此时，孟朝阳将她横空抱起，避开了她的伤口，动作相当轻柔。
猛地一下，夏乔嗅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松柏香，这是独属于青春期男高身上青涩又坚实的胸膛。
“我们去医院，你姨母不管你，我管你。没有人要你，我要你。”
一时间，多年被压抑的情绪被人挑起，委屈、不甘通通涌上心头。
她似乎是，第一次被人坚定地说：“我管你，我要你。”
缩在孟朝阳的颈窝处的女孩轻声啜泣，抱着他哭道：“孟朝阳，我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