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澹这个老狐狸,一句话就把宣述想长期“借”人的算盘打乱了。
宣述出了神机门差点骂人,但觑见萧昭明神色,又小心地咽了回去。
萧昭明换回清水蓝的门服。
少了那一簇金线流火,她面容愈发苍白,瞧着冷寂了许多。
她的本命法器被扣在了神机门。
“多谢王爷相救。”宽敞马车上,萧昭明哑声道。
“萧灵官肯托付,宣某自当竭力而为。”宣述坐在萧昭明的对面,还是没忍住表情,嫌弃道,“哎你们掌门,跟姓林的那个长老,啧,可真是个东西。”
闻言,萧昭明也无奈笑了下。
昨日在启暮城,萧昭明以私贩千机体的线索作为交换,托付了宣述——如若她回到宗门后遭遇不测,亦或被掌门百里澹做局灭口,不必为她脱罪,只要想办法将她带出神机门即可。
但她没想到,宣述竟动用了特赦令,堵死了“灭口”的后路。
据她所知,监仙司成立至今,就没动用过几次特赦。
凡是四方笔写下的判决,都有天道保护,修为再高的人也不能违背。
可宣述要是知道,那批废弃千机体是出自她手……还会如此信任她吗?
萧昭明如鲠在喉,有种骗取了他人信任的感觉。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面对宣述才好,索性低头开始绑护腕。
那厢宣述倒是有些担心萧昭明的状态。
他撑着下巴看了会儿萧昭明绑护腕,片刻后,意识到什么。
那十根白皙手指熟练地缠绕系带,但却在细微发颤——是情绪大起大落之后产生的轻微脱力所致。
半步蜕神的境界,也还会受到这样的影响吗?
除非……她受到的冲击,足以颠覆她的道心。
宣述垂眼看着,突然撩袍蹲下身,握住了萧昭明的手腕。
萧昭明一惊,下意识缩了一下。
又被宣述以不容置喙的力道攥回去。
骨骼的疼痛激起萧昭明一点回忆,她不由得想起宣述在启暮城逼问自己旧事时强制锁腕的那股手劲。
这次你要问什么呢?她绝望地想。
还是那个问题吗?
可如今我连自己是谁都看不清,又如何能回答了你的旧伤?
宽敞马车上,温暖干燥的木质熏香缭绕他们之间。
而这一次,玄衣玉冠的男子只是拆开了她方才别扭系起的护腕。
她怔然看着那只青筋隐现的手,细细捋顺系带,再重新拉紧,一丝不苟地打结,绑好。
“我听闻,器修的手很重要,是需要认真保护的部位。”
宣述替她绑好了系带,又从袍袖里摸出一个绸帕,擦拭萧昭明沾血的手指,像是不作声的安抚。
离开启暮城之前,她还尚有筹谋决断,尚有对抗的心力。
眼下,却像是绝望彻底,不肯再求生。
宣述胸腔里的心沉了下去。
昨夜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这双手害死了很多人。”萧昭明突然出声,嗓音干涩。
听见这么一句含沙带血的,宣述长眉一挑,回头冲马车外道:“小林,从乾坤袋里拿水给我。”
说罢,他转回来:“怎么了呢?仙尊大人,一夜不见,你偷偷去砍了多少邪修啊?”
萧昭明双手交叠握着,指腹缓缓扣在关节上。
她分明说的是“害死”,可宣述却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
甚至没有怀疑,这句“害死”是不是也包括了她的师尊?
他为什么会这样信任自己?
凡人侍卫小林掀起车帘,递进来一个水囊。
宣述接过来,拧开塞子后伸到萧昭明眼前:“这位仙尊,我知道你现在堵了一肚子话不知从何说起,这么着,不如先听听我们凡人的意见?”
萧昭明抱着水囊抿了一口,茫然地抬眼看向他。
宣述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一般呢,我们凡人遇上别人杀我亲友师长的情况,下一步就是告官,请求律法正义将恶人绳之以法。
“若杀人者为求脱罪而反诬受害者,那必然要伸冤,皇宫宫城南阙有登闻鼓,任何有冤之人都可敲响,直达天听。
“然而若是势单力薄,便是另一回事了,需先避难,保全自己为首要。”
萧昭明神情古怪道:“那若是亲友师长,因我而死呢?”
“我动的手?”
“不……没有人动手。”
宣述低眸,掩盖了目光中低沉的哀悯:“那便是命运弄人,非要加诸我身,抗拒不得……从此,就只能背着她的命,活下去。”
最后那三个字,仿佛咬在齿间,反复回荡。
萧昭明不知说什么,只好沉默。
宣述之言,听起来像自己亲身经验之谈。
可若真是如此,他又是在背负着谁的命,活了百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宣述真好像那成了精的,萧昭明一个字没说,他却什么都看出来了。
面貌年轻而俊朗的摄政王挑了眉,“这是个秘密,等你什么时候拿启暮城内乱的秘密来交换,我就什么时候告诉你。”
萧昭明:“……”她的想法全写脸上了吗?
宣述:“好了,现在你那一肚子话捋顺了么?”
见萧昭明点头要出声,他却又竖起食指抵在她唇边,放低声音,沙哑道:“嘘,先别说……咱们还没出玉虚京呢。”
他换了话题:“萧灵官,我并非编故事来捞你,‘琉璃无相’失控属实,我需要你对此负责。”
谈起公事,萧昭明总算提起点精神:“发生了什么?”
昨夜为了尽快赶回来,她乘了自己锻造的流鸢云辇,速度比普通地工级快上三倍,因此最先抵达了玉虚京。
而宣述和沈霁明一道回来的,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宣述:“我刚下辇就收到宫里消息,说‘琉璃无相’失控,陛下险些出事——我一听,这借口挺适合用来捞你的,就先回宫看了眼。”
萧昭明:“……”
听起来你们人皇是这个故事里最不重要的一环。
“你是炼器师,应当比我清楚,‘琉璃无相’是保护法器,其结界内所有灵气都会被抽空。因此修士进入则不能动用法力,凡人没有法力也就不会受伤。”
“确实如此。”
“但昨夜开始,任何活物进入‘琉璃无相’的结界,都会被绞杀。”
·
今早晨光初现时,沈霁明终于抵达了玉虚京。
然而他刚下云辇就听闻了母亲的噩耗,茫然地睁着眼,脚下被石子绊了下,竟是“扑通”跪了下去。
“怎么可能?母亲把昭昭当亲女儿养……昭昭不可能伤害母亲!”
来接他的太上长老搀他起来,语重心长道:“霁明啊,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学会接受……”
“你放屁!我不接受!”温润端方的沈霁明破天荒爆了粗口,“昨夜监仙司监测到了斩仙楼楼主进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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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门的踪迹,定然是那个邪修栽赃陷害给我师妹——”
被晚辈驳了脸的太上长老脸色唰地黑了。
宣述与沈霁明前后脚抵达,听见他发疯,于是出手稳住了乱成一锅粥的现场。
然而很快,凡间皇宫传来急讯,宣述只得先回宫。
待宣述一走,掌刑的林长老就附在沈霁明耳边,严厉道:“霁明!别逼师伯把话说的太明白!那斩仙楼居烬昨夜并不在太虚斋,掌门亲口所说!”
沈霁明一愣,方才激动而通红的脸霎时间褪去颜色,嘴唇苍白。
“昭昭……昭昭回来是因为怕母亲有危险,师伯,她不是那样的人……”沈霁明摇着头,试图解释。
林长老重重叹了口气:“霁明,你好好想想,太虚斋在场三个人,澧玉已陨,凶手若不是萧昭明,那难道是你父亲吗?蜕神修士哪是那么好杀死的,只有萧昭明这个亲传弟子,才知道怎么利用炼器炉的爆炸,置澧玉于死地啊!”
沈霁明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了个干净。
脑海中各种声音杂乱交错,各执一词辩论不休,争的沈霁明头晕脑胀,太阳穴几乎裂开。
直到见到掌门百里澹,他才从混乱的意识中醒过来。
他很小就被送到父亲身边接受教导,相较于温和的父亲,母亲待他可以算冷淡,甚至不如待昭明亲热。
可即便如此,他也很喜欢那些奉命去太虚斋接运法器的日子。
母亲会问他最近的功课如何,入世历练都做了什么事,若是有出彩的,便会赞他一句……比那些因他是掌门之子便阿谀奉承的话语,真心实意百倍。
他的母亲是炼器道魁首,他日夜修炼最渴望的,就是得到母亲的夸赞。
“掌门,父亲……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母亲她当真……”
百里澹叹了口气,调出神机门布防图来,指给沈霁明看。
布防图上疏密有致的光点闪烁,百里澹眼底含着泪,仿佛极伤感痛惜似的,哀哀地说:
“邪修进入,布防图必然警示,可昨夜至今,都没有过任何异样……昨夜在太虚斋的,只有我,你母亲,和萧昭明三个人。
“霁明,你不相信爹,信那个跟你没有血缘关系的师妹吗?”
·
马车缓缓停下,侍卫在车厢外唤道:“王爷,皇宫到了。”
大概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很快了。
应当是有专门的法阵通道,萧昭明想。
宣述应了一声,随后撩起车帘,回头对萧昭明说:“走吧,仙尊大人,欢迎来到凡人的世界。”
凡人的皇宫,是要用脚走路的。
萧昭明一边走,一边左右打量着宫廷构造。
宫里有凡人,也有修士,与禁卫军装扮相同,相处融洽。若不是萧昭明能感应到他们都是结丹境,恐怕也看不出有什么两样。
巡逻路过他们的禁卫军都会同宣述见礼,神情恭敬,足以看出其威严。
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宣述混不吝的作风下,是真实的平衡了仙凡两界的掌权者。
以一个凡人的身份。
经过一处莲池,宣述停住脚步。
他随手扯了靠近廊边的一个莲蓬,往廊柱上一靠:“这里有结界,且四面通透,修士和凡人都没法偷听。去解决琉璃无相前,我们可以在这里停留一炷香的时间。”
萧昭明点点头,环视四周后呼出一口气,抿了抿唇。
“师尊不是我杀的,王爷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