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慕容殊找妄意汇报学习进度。
晚上没睡好，慕容殊眉眼耷拉，看上去恹恹的，偏生皮肤泛着淡淡的红晕，给人气色很好的错觉。
慕容殊的大拇指和食指夹住部分书页给妄意看：“师尊，我昨日看了只看了这么多。”
这本常识书不算厚，才两百页的样子，慕容殊看了一天连四分之二都没看完。
慕容殊知道自己的进度有些慢了，可是他真的不喜欢看书啊。
只是这飞舟实在无聊，除了看书别无选择。
尽管如此，他看书仍是很难专注，尤其是这种枯燥无味的书，看着看着就昏昏欲睡不知道看到哪了。
看书一盏茶，神飞两刻钟。
师尊交代的任务没好好完成，慕容殊有些惴惴不安，未曾想妄意只是随意瞟了这本书一眼，然后说：“不错。”
妄意：“刻苦是好事，但不要整天闷在屋子里，多出来走动走动。”
“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正是最活泼好动的了。”
慕容殊：“师尊，你真好！”
妄意失笑：“实在无聊可以喊傀儡陪你玩，有时它们与活人无异。”
等慕容殊走了，妄意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刚刚他往慕容殊的身体里输送了一股灵力去压制媚骨。
他是先天灵体，对媚骨和炉鼎的了解不多，只是略有耳闻。在修仙界中，九成九的事情可以用灵力解决，但是先天媚骨不是寻常事物，妄意也拿不准用灵力压制效果几何。
待回了万法宗再好好看看。
好在他赌对了。
妄意的灵力太过精纯，只能每天丝丝缕缕地往慕容殊体内输送，对抗媚骨的天性。
这几天媚骨都没再发作，在清神草的作用下，慕容殊夜夜好眠。
*
万法宗为天下第一大宗，占地面积势力范围极为广阔。
其核心处灵力浓郁，云雾缭绕，数座山峰若隐若现，或有仙鹤飞过唳鸣九天，或有修士于法宝之上腾云驾雾。
甫一进入万法宗宗门，就仿佛有一股清流随着圈圈扩散的涟漪轻轻触碰到慕容殊，令他身心都为之一净。
妄意直接带他去了主峰，宗主及各峰峰主早就在霄云殿等候。
“各位近来可好？”
清冽的嗓音浑夹浑厚的灵力飘进殿内。
刷拉——
众人齐齐起身：“恭迎剑尊。”
慕容殊跟在妄意身后，为自家师尊的地位大吃一惊。
他心里紧张，绷着张小脸不敢左顾右盼。
师尊往哪走，他就往哪走。
师尊让他坐，他就乖乖坐下，等坐下了，骤然惊觉这是紧挨着首座的一个座位。
那么多长辈在，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坐这个位置啊。
慕容殊慌忙要站起来，肩上突然多了只手。
力度不大，刚好能让他稳稳地坐下。
万法宗的宗主和峰主们好似已然习惯妄意的行为做派，对这罔顾礼教的一幕视若无睹。
妄意：“慕容殊，我的徒弟。”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妄意乃修仙界第一大能，其在剑道一途的造诣无人能及，踏碎虚空飞升上界指日可待。无数人渴求拜其为师，其中不乏根骨绝佳者，不乏心诚意坚者，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可今日，妄意带了个除去长相秾艳瞧不出其他特异之处的少年回来，向万法宗的掌权者宣布这是他的徒弟。
宗主就坐在慕容殊旁边，他看了慕容殊一眼，接着又看了一眼。
宗主的脸色凝重起来，顺手就想摸个骨。
手还没碰到慕容殊的衣角，一堵无形的墙阻挡住去势，令宗主动弹不得。
张宗的眼皮跳了跳，缓缓抬眼看向首座的人。
妄意正摇晃着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冷汗蹭蹭地冒出，张宗瞬时收回了手。
这孩子的骨骼和经脉有些不大对劲，可惜没能摸骨好生检察一番。
张宗忽然觉得凉嗖嗖的，他悄悄瞄了眼妄意，飞快地收回视线。
不看了，不想了，不好奇了，再也不敢了，剑尊您别看我了。
剑尊今年三百余岁，按年龄算在修仙界中其实是青年才俊。只是妄意的前两百多年活得太过凶残，声名远扬，又在修为上一骑绝尘，将所有人远远甩在身后，导致修仙界无人敢不尊，无人敢不敬。
一想起妄意早些年的做派，张宗好不容易止住的冷汗又开始往外冒。
张宗欲哭无泪。
那孩子爱是什么体质就什么体质吧，但求这煞神别盯着他了！
“宗主。”妄意终于发话，“我徒的魂灯做好后送到明剑锋来。”
张宗一拍脑门：“是是是，我们万法宗弟子都有一盏魂灯的，差点给忘了。”
魂灯以人的心头血为媒介，能感知所属人的生命。
生命力旺盛时，魂灯也明亮稳定。生命力流失时，魂灯也会随之黯淡直至熄灭。若灯盏裂开，则意味着此人连灵魂都消散于天地。
“诸位——”
妄意淡淡扫视一圈殿内。
众人心头一紧。
“我初来万法宗时给你们送了一份大礼，如今你们是否要还我徒儿一份礼？”
殿内所有人陷入沉默。
大礼。
那真是一份天大的礼啊。
百年前，万法宗前任宗主飞升在即，此间已无遗憾只是还放不下自己的宗门，于是传信给妄意，希望他能成为万法宗长老，对万法宗看护一二，除此之外给了妄意极大的自由。
前宗主对妄意有救命之恩，他便答应了。
授位大典当天妄意迟迟不到，万法宗众人焦急如焚。
在原定时辰的几分钟后，妄意半身血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左手拖着一只两米长的妖兽。
妖兽嘶吼挣扎不休。
妄意手一用力，那妖兽便没了动静，被收纳进芥子空间。
“抱歉，路上遇到些阻碍，来迟了。”
他甩掉左手的鲜血，那血在半空中便蒸发，衣服头发清洁一新，其上找不到半点血渍。他甚至是温柔微笑着说出这句话，但血腥杀伐之气浓郁到无法忽视。
妄意将须弥袋取出，随手抛给万法宗弟子：“用这当作赔礼罢。”
那倒霉催的弟子好巧不巧正是张宗。
张宗在宗主的示意下用神识看里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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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一袋子高阶妖兽的尸体，晶核俱在。”
都是新鲜完整的，保守估计有几百只，修为最低的都有金丹大圆满。
高阶妖兽浑身是宝，可入药，可炼器，其晶核更是能让修士修为精进不少。
张宗惊了，他们万法宗新鲜出炉的，唯一的长老，恐怖如斯。
后来此事便传成了妄意一身血衣杀上霄云殿，宛若从炼狱归来的索命厉鬼。
而那一袋子妖兽尸体自然成了宗门资产，现今在座的各位当年都是宗门精英核心弟子自是或多或少使用过那些妖兽。
“应该的。”张宗亲切和蔼道，“我们做长辈的是该给师侄见面礼。”
张宗：“小殊就安安心心地待在万法宗，有什么事跟师叔说。”
有张宗带头，其他峰峰主也纷纷送上见面礼。
作为事件的主角，慕容殊反倒成了那个在状况外的人。
什么情况？
面对满殿的长辈，慕容殊正襟危坐，动都不敢动一下。
然后坐着坐着，他感觉师叔们好像比他还紧张，师尊一句话，他们就掏出了各式各样的宝物。
他悄悄转头看向妄意，只见师尊老神在在地靠着椅背，一个一个地将那些宝物收入囊中，嘴角挂着一丝清淡的笑意。
看上去还是那么的仙人之姿，超凡脱俗。
但是慕容殊莫名觉得自家师尊有点像个，嗯——
强盗。
慕容殊赶紧摇摇头，把这大逆不道的想法甩出脑袋。
想什么呢，师尊怎么可能是强盗。
给新弟子送见面礼，这应该是万法宗的传统吧。
万法宗真是一个师长有爱的好宗门。
“走了，回明剑锋。”
妄意拉住慕容殊的手腕。
慕容殊从椅子上下来，跟着妄意：“明剑锋？”
妄意松开手：“嗯，我们住的地方。”
霄云殿金光流溢，明亮广阔，殿外云霞漫天，飞鹤不绝。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出霄云殿大门。
“师尊，明剑峰长什么样啊？”
“嗯，就是山的模样，很陡峭，有一片竹林。”
“师尊，我们是住在洞窟里吗，山上冷不冷啊？”
“竹屋，不冷。”
……
明药峰峰主祁无言蹦到门口蹲在门槛上，腰间挂的瓶瓶罐罐发出叮铃哐啷的响声。
他撑着下巴，望着师徒二人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剑尊这些年修身养性很有成效啊。”
张宗屈指敲了下他的脑袋：“别嘀咕，剑尊听得到。”
祁无言捂着头跳起来，表情夸张：“又敲我头，我要告诉师尊！”
张宗无语：“师尊早就飞升了，你告状也没用。”
“哼。”
祁无言不知从哪摸出把扇子，大摇大摆走了。
“师尊是飞升了又不是死了，说不定现在就看你欺负我呢。”
张宗：“谁欺负你了，别瞎说。”
各峰峰主渐渐离开，张宗独自坐在建成一甲子的霄云殿里暗中祈祷：希望剑尊能一直这样好脾气下去，这样万法宗就不会被拆得稀巴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