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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抉择

作者:倾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几乎败下阵来。


    药剂混杂橘子的甘,空气凉湿,像阴雨天之前的潮,引发一场骨头接缝深处的阵痛,绵长阴柔,经久不断,她曾问母亲,母亲也只会告诉她,那是风湿痛。


    隐没在回忆里的那些无望爱恋,就像患了风湿,在明明还算晴朗的天气,她却喃喃道,要下雨了。


    沈芙礼,你人生的雨季,又持续了多久。


    而在这之后,又将持续多久才算结束。


    指腹蜷曲,吊扇吱呀转动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她只望进那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锐利而清冷的审视。


    冷静的,漠然的,低眸看她,如浸入一潭寂静的泉。


    呼吸紊乱,手指碰到了他的,发丝扫过嘴角,沈芙礼并不移开目光,她记得那种情绪,吃了镇静药后平静得不会起一丝波澜的情绪。


    “师兄,为什么问这个。”这样回应,她这些年已经能伪装得很好。


    女孩眼睛干干净净,坦坦荡荡,黑白分明的瞳眸无一丝杂质,眼睫毛很长,细密卷翘,看不出一点哭过的痕迹了。


    平静得,几乎令应伽城以为曾看见的那一幕是幻觉。


    垂了垂眸,他道:“没什么,刚刚好像看见你哭了。”


    拇指揉食指关节揉到发疼,沈芙礼眨了眨眼,注视着一旁的水杯。


    水面波纹晃荡。


    他的声音落在头顶,又凉又哑。


    “我想,不能让人随便欺负我们小师妹。”


    “你喜欢的人,也不行。”


    明明是玩笑口吻,漫不经心,却好像真的这么在意。


    鼻尖一酸,沈芙礼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能让那么多人喜欢得死心塌地了。


    仰起头,沈芙礼用那样的干净的目光注视他,带了几分天真,“要是他欺负了,师兄会怎么做?”


    静了一瞬,应伽城端起水杯,指骨修长,皮肤冷白到青筋可现,他淡声道:“看你有多喜欢。”


    沈芙礼沉默了会,“很深的喜欢那种呢。”


    应伽城看着面前的姑娘,瓷白肤色,瘦小一只,衣服那么简单朴素,眼睛却很亮,倔强,不笑时清清冷冷的。


    “怎么欺负的,我看着你还回去。”应伽城嗓音低哑,感冒后,有点闷闷的,“不至于太过分,但他也不会好受。”


    忍住酸涩,沈芙礼咬了咬唇角。


    她低着头,发顶毛茸茸的,绑马尾的发圈图案是黄色小花,却也为谁苦恼。


    应伽城自己都没察觉自己接下来说话的声音很冷,“让你这么难受的人,你还喜欢他做什么。”


    “沈芙礼,清醒点,你的人生是为你自己而活。”


    眼睫轻颤,沈芙礼手抖了下,退后一步,退回安全距离,她抬头看他,这是他的答案吗。


    杏眸里好像有泪光,瞳眸清澈,平静而近乎哀伤,她看着面前的男人。


    黑色连帽卫衣,碎发散在额角,皮肤白,输完液的手背上有针孔和血痂,明明没有平日里的攻击性了,可声音还是如碎冰一样冷得吓人。


    喜欢他做什么。


    扯了扯唇角,沈芙礼仰起头对他微笑,“我开玩笑的呀师兄,我才不是为了别人哭。”


    她编了个理由,“刚刚导师说我论文没过。”所以才哭。


    “还被你看见。”


    柔和的杏眸里只余温暖笑意,她开口,“你别笑我啊。”


    揉了揉眉心,应伽城认真端详了会她的神色,不像说谎。


    他也是,在想什么,明明是小姑娘。


    翘了翘唇角,他吓她,“是吗,那我问师父看看你的初稿。”


    沈芙礼脸不红心不跳,她的确交了论文初稿,杨跃也提了修改意见。


    “看的话,橘子不给你吃。”她把橘子揣兜里。


    应伽城被她这一动作逗到了,挑了挑眉,“欺负病号啊。”


    “沈芙礼。”


    沈芙礼揪着橘子蒂,站在矮柜旁,安静又漂亮。


    阴雨天里,风扇转动吱呀作响,她皮肤光滑细腻,仍旧很白。


    她微仰着头看他,目光干净。


    单手撑着墙壁,微低头,他低眸看她,“不给。”


    指腹按压橘子,沈芙礼抿了抿唇。


    房间狭小,他人高,一米八七的身高,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在昏暗里,只听见呼吸声。


    耳骨泛红,沈芙礼在想,怎样把橘子交到他手里。


    带着她掌心余温和汗。


    天明明变冷。


    “伽城。”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空气流动起来。


    “你水输完了吗?”温荔棠提了不少食盒,热腾腾的饭菜香气,她关切问,“烧退了吗?”


    沈芙礼转身逃跑,临了把那个橘子放他床边。


    ……


    江边的风携着冷意,细雨扑面而来,沈芙礼站在路边,计算着怎样坐公交回学校。


    小诊所并不起眼,开在这条街的苍蝇馆子附近,招牌也只有永辉木匾写的阿生诊所四个字。


    她没想过他会来这种地方输液,温荔棠着急的模样,还有在伽禾里面他的助手雷厉风行,为他预定好了三甲的门诊,再不济也有家庭医生候着。


    他都一口回绝,懒得折腾,自己硬撑着下楼,转了几条蜿蜒的巷子,进了这家靠江的诊所。


    周围有家幼儿园,来来往往的是吆喝卖东西的小贩和赶时间送孩子的家长,诊所里看病的也大都是中老年人,有的带着小孩,小孩在哭。


    他进去的时候,明显有诧异的打量的目光,空间逼仄,药水和消毒水的味道很重。


    不发一言,他弯腰进了旁边挂水的小隔间病房。


    温荔棠前前后后忙碌,一会问病床暖不暖,一会问挂水的药剂要不要温一温,一会儿问这儿的医生什么时候来。


    她在尽力适应,不好驳他的想法,但明显能看出,她瞧不上这种偏僻诊所。


    应伽城倒无所谓,仰头往病床上一靠,手背搭在一旁桌子上,皱了皱眉让温荔棠别烦,吵。


    后来温荔棠出去了,再后面进去的是诊所的护工,给他挂了水。


    似乎很疲倦,应伽城闭上眼,点滴一滴一滴往下掉,面容苍白,靠在那个高高的白色枕头上,长睫覆下,好像睡着了。


    风冷,细雨也冷。


    沈芙礼就安静的站在街边看了他好久。


    她以为那个位置他看不见的,明明玻璃外面还有透明帘子,帘子旁还有树叶挡。


    眼泪是怎么涌出来的也记不清了,眼睛红了,哭的丢人,还没发现他醒了,看见了。


    这会儿逃开,看见那间小房子里的两人,她的心缓慢的跳动。


    饭菜可口,温荔棠应该是在温柔的说话。


    手指冷得发白,沈芙礼搓了搓,她细细回想了这一路,好像学姐没有喊过他一句表哥。


    其实再迟钝的人也该意识到。


    沈芙礼觉得有点累了,她点开手机想给应伽城发消息,突然想起,自己加他的是小号,而且八年过去,他应该早删掉自己。


    点进那个备注为空白的朋友圈,头像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边牧,在海滩,嘴里叼了颗绿色橄榄球。


    背景里的落日洒在一望无际的旷野公路上,海岸线蜿蜒又壮阔。


    只是随手一拍,地点应该不是国内。


    果不其然,朋友圈是一条横线往下,没有任何东西,他早删掉自己。


    那刻,出乎意料的,沈芙礼没有想象中的难受,她感到平静。


    同生病的那么多年里一样,药物作用后,思绪平缓,再也思考不了太多。


    不过,不同的是,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药物。


    关心,问候,所有的温柔与亲昵,她藏起来不让他发现的自己的过去。


    沈芙礼看着玻璃窗里面的男人,静静想,都不重要了。


    她已经决定放弃,且长久平静的过一生。


    点开手机,她登陆了许久没有用过的企鹅邮箱,点到联系人里备注为y的一栏,发了一条信息。


    【我回南屿了。】


    退掉邮箱,沈芙礼转身往回走,计算着减去这份兼职的收入,这个月要拿多少钱给奶奶。


    她不打算回去,准备直接回学校。


    拐了个弯,巷子口停了辆特别显眼的深蓝色兰博基尼,引来周围不少人围观。


    沈芙礼准备绕开,却被人喊住。


    “喂!那个女生!”


    “胸口有朵黄色小花的,向日葵的,针织的,妹妹。”男人声音有股少年感的明亮,声音洪亮,也是好听的,像阳光漫过山岗。


    沈芙礼看了眼自己胸前别的针织向日葵,指了指自己,抬头诧异的看他。


    男人拉开兰博基尼车门,鼻梁上架了副墨镜,一身咖色皮质夹克,打扮很潮。


    沈芙礼没问出口他是不是指自己。


    陈让就几步前来,一手搭她肩,兄弟似的带她往回走,“小师妹?我是应伽城哥们,他说你走了,走带你回去。”


    “别紧张嘛,我刚赛车回来,所以装备没换。”


    周围有女生投来羡慕的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三哥没告诉我。”


    “沈芙礼。”她只想逃。


    “哈哈”,陈让笑声爽朗,“那我赢了,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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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没能让你主动说名字。”


    沈芙礼往旁边挪了挪,隔开与他手的距离。


    手中落了空,陈让惊讶了会,又露出一个公子哥的笑容,玩世不恭,“不用紧张啊,我跟三哥一样,都拿你当妹妹。”


    “他病了,你打算走?”


    沈芙礼吸了口气,“他挂完水了,应该会好,我留下没有什么能帮助的。”


    揉了把头发,毛茸茸的,陈让有些头疼,“也有不稀罕他的人啊。”


    “这样,你和我过去,想要什么,直接提。”陈让大有一副拿钱收买人心的做法。


    也符合他一贯做派。


    沈芙礼安静看他,眼瞳漆黑,“我不需要什么。”


    “ok。”陈让直接拨了电话。


    半分钟后。


    沈芙礼认命往回走。


    …


    诊所门关了,原先啼哭吵闹的房间这会儿只剩风扇吱呀转动声。


    一条长凳上,沈芙礼和应伽城分坐两侧。


    陈让斜靠门框上,揉着处方单在玩,温荔棠抱胸看他,神态一贯骄傲。


    而玻璃药柜后面的男人一身白大褂,带着口罩,坐在转椅上,微俯身子,一只手抓了猫条,在喂蹲在玻璃柜上的一只小橘猫。


    “什么打算?”男人嗓音很低。


    沈囿抬眼看他,口罩把脸遮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单眼皮,眼睫垂着,没什么精神。


    长指握着透明纸杯,应伽城喝了口温水,淡道,“什么什么打算。”


    “你自己知道。”摸橘猫的动作停下,男人往椅子后靠了靠,有些疲倦,“以后还能见?”


    “你要过去述职?”


    温荔棠急了,“什么过去述职?哪儿?洛杉矶?伽城怎么回事?”


    陈让也一头雾水,“上次的客户,安德森,让你过去,啊三哥?”


    惨白的白炽灯光照下来,他微垂着头,脸色苍白,鼻尖的痣很清晰,病弱到有些破碎。


    “过去是很好的选择对你来说,今天把我们叫过来,是吃散伙饭?”男人的语气,一显颓丧。


    “周云生你什么乌鸦嘴,三哥跟我们吃什么散伙饭了?”陈让直来直去,“轻尘哥还没来呢,散个屁,靠。”


    “三哥,你说句话啊。”


    头疼,揉了揉太阳穴,应伽城淡回,“他们有过意向。”


    和安德森签订十年医药代理,拿下PL在中唯一代理权,条件作为交换是,他赴美,在PL总部曼哈顿,担当一个季度的药项CEO。


    “什么?”陈让第一个站起来,“靠,别搞啊,三哥你走了,我以后和谁玩。”


    “虽然美国我也不是不去,但是老子晕机啊,是真不想坐那狗屁飞机。”


    温荔棠听着,却红了眼眶,“你去的话,我申请哥大PhD。”


    “神经啊你。”陈让骂她,“你敢跑那么远,以后小爷天天在家画圈诅咒你。”


    周云生只想要一个答案,“你过去,他们提出丰厚的条件,而你家那边的事,你不想参与,这恰好是跳板也是契机。”


    “你不过去,他们也有办法限制你代理海外制药的资格和条件,以后这条路会很难,几乎折损掉,对现在的伽禾来说打击不小。”


    利润,股市都得大跳水,以后几年会很艰难。


    看着小猫的尾巴,沈芙礼才听出他们的意思,这是危机也是机遇,不过代价是,应伽城赴美。


    并且,他会有更好的前程。


    心口有些酸楚泛开,沈芙礼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


    她安静的听着,不发一言。


    周云生继续道:“我知道你厌烦,但你考虑好了?”


    “三哥,没更好的选择了吗?”陈让烦躁。


    温荔棠已经在计划了,“祖母他们在那边,我先办探亲签证,伽城,我一直陪你。”


    “闭嘴吧你温荔棠,三哥才不会走。”


    “走了你不在家为所欲为靠,别做春秋大梦。”


    “还有周云生你一天天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看的也真是气,窝在这破诊所里。”


    “嚷什么。”长指压了压眉心,应伽城扯了扯唇角,“哭丧着脸干什么。”


    “我就感冒而已。”他还能无所谓的笑。


    “以后被制裁……”周云生一针见血。


    “哦。”撩了撩眼皮,水面反射的光,一抹落在他耳骨。


    沈芙礼看着水面波纹,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人的好看。


    “我走不走。”他笑笑,话音一转,嗓音戏谑,“你们问问我小师妹。”


    “沈芙礼。”他一字一句,低哑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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