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绾以为是山下的几座小山,结果,慕遥带着她一路向南,直接去了人界。
山鬼是个长得很矮的老头,穿着肃穆的大长褂一垂垂到脚底,像是个恪守规矩的老古怪,但一见到慕遥就对他点头哈腰,看起来有些好笑滑稽。
老头一路说着山中发生的事,带他们走到山后的一处大湖旁时,敛了神色,“山主,就是这里了。”
气氛瞬间凝滞下来。青绾打量着湖面,不甚清澈,泛着青黑。此时有风,而湖面波澜不起,也不生青草与水虫。湖倒是甚大,四周被山包围着,像是被山囚住的一方死地。
慕遥问:“可有人接近这里?”
山鬼答:“老朽日夜看着,未曾有人靠近。”
“里面的东西出来过吗?”
“未曾,但结界已经越来越弱,怕是快破湖而出了。”
“我知道了。”慕遥转身,对青绾交代说:“我下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
青绾不明情况,看他离开不禁上前一步问:“你……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他带她来这里,难道不是指望着她帮他做些什么吗?
慕遥听此,回头无奈一笑。
山鬼也笑了,“姑娘放心,这下面虽是凶恶之兽,但结界尚在,山主只是进去补结界,这上一次的结界也是山主补的呢。”
“凶恶之兽?”
山鬼却不答了。
慕遥倒是安抚地一笑,风轻云淡道:“是六首蛟。”
六首蛟,上古的凶兽。
她止声,目送着慕遥进入湖底,久久没回过神来。山鬼见她这般摸样,劝她说:“姑娘不必忧心。”
山鬼见慕遥对她无所顾忌,便也详细地跟她道来:“这结界有了年头,老朽来时便在。年轻的时候听老山鬼说过,当年恶蛟生性残忍嗜杀,为祸一方,生灵苦不堪言,终有一日天降神女将其降伏,以奇珍困其全族于湖底,乃得和平。千年来,无数仙妖来此想要得到当年神女留下的奇珍,都葬于湖中蛟肚。三百年前,山主来此,入湖中取得奇珍,全身而退,另用宝物镇住阵眼。想来,是那宝物出了岔子,所以结界有了松动。山主的本事大着呢,除非结界破了……”
山鬼刚说完,湖底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湖水剧烈搅动。
山鬼正愣着,突然看见青绾往湖边跑,连忙喊着已是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青绾跳进了湖里。
青绾一进湖中便看见了慕遥。他正手捏符印,以身为中心,起了个结界,将身侧的六首蛟全都困住。
结界已破,六首蛟眼中全都是饿极而凶残的光,狠狠地盯着慕遥,只是青绾这一动静,也吸引了六首蛟的注意。
慕遥见她,当即怒斥:“回去!”
六首蛟们更加兴奋,一些疯狂地撞击慕遥的护体法罩,一些疯狂地撞击结界。几下之后,慕遥的护体法罩竟不堪重负碎裂开来,慕遥急忙再起,却不妨被一六首蛟冲撞,险险才稳住身形再起结界,可嘴角已是溢出了血。
青绾静静地看着,没什么动作,却缓缓说了一句:“畜生。”
说着,她抬起右手。
慕遥见此,更加愤怒,连眼里都带了些狰狞的味道:“我要你回去!”
可她闻到了血的滋味,是慕遥的血,腻腻地缠在水里,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奔涌,心脏砰砰作痒,难过又兴奋。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有心跳告诉她,都杀了吧。
都杀了吧。
指尖幽凰砰然绽放,花生千瓣。她指尖一转,花瓣四散,如削薄的利刃穿梭在水中,围绕在六首蛟周围,蓄势待发。
原本焦躁不安的六首蛟们却瞬间安静下来,水波不动,徒增诡异。
一个六首蛟缓缓摆动长尾,隔着结界停在青绾面前,暗灰浑浊的眼珠死死地盯住了她,它类人的声音沙哑不堪,带着阴森滑腻的兴奋道:“你……来……了……”
它仰头,长嚎,似雷般震鸣,接着又有六首蛟跟着嚎鸣,湖水随着嚎鸣而剧烈涌动,推动着慕遥和青绾的身体,似要将他们搅碎,与此同时,六首蛟们一齐疯狂地撞击结界。
轰雷般的震动,要将天地都搅个粉碎。
慕遥稳住身形,勉力又起一层结界,艰难地向湖底的阵眼挪去。
而她至始至终都面无表情。湖水,怒吼,与她无关,她自顾自地将手指合拢结印。
四散的花瓣猛地向中间掠去,将水飞快划开,霎时间就割破六首蛟的鳞甲,割金断玉之力,黑浊的水疼得扭曲流出一缕血,忽地荡开了,成片的血红,浩浩荡荡,遮天蔽日。
她迎着刀刃而上,鱼死网破般的决绝狠厉,谁也挡不住她的进攻。
而那些六首蛟仿佛也不惧生死,不惧疼痛,一边流着血,一边发了狂似的反扑,就要置她于死地。
她身周的结界罩明明没破,而她的眼睛却好像染了湖水,蒙了一层血雾。
十指飞快地结印,幽凰一个接一个的绽放,又嘭得散开,如箭般飞射,血肉破碎,混着湖水搅动。幽凰在她指尖开得优雅,花瓣柔和而艳丽,又是极静的画面。
恶魔生于死亡,骨浸在血中,哪怕黄沙淘尽白骨,也洗不尽那残忍的杀念。
她是地狱中的恶鬼,贪婪地享受血液,骨肉,和死亡的恐惧与瑰丽。
这杀念,她忍得久了,控制不住了……
直到,她终于听见了一个声音,焦急又凄哀地声声唤她:
“青绾,青绾……”
不是挽东,是青绾。
她恍然回过了神。
有些记忆很远,但想起来后,又觉得没多远,像是黏在了身后,平时不觉,冷不丁的想起了,又不能忽视,冷得人发颤。
在魔界控制不住魔念时,她曾出手灭了六首蛟一族,用定灵珠全数镇压。
而今再见,记忆不饶,杀念再起,她控制不住。
可她知道,他不喜。
他不喜她拆房子,不喜她打妖怪,更何况,是杀念呢……
她忍了那么久,还是他终于看到了她如此不堪的一面。
她呆了很久,不知不觉卸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坠了下去。
而慕遥趁着这时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宝物镇在阵眼中,湖水瞬间安静下来。
青绾仿佛大梦初醒,起身破水而出,坐在湖边,一声声地喘着粗气。
老头急忙凑到她身边,“姑娘这是怎么了,山主呢?”
说着,山主破水而出,落到青绾面前,面色沉沉地看着她。
她垂下了头,不看他。
他鲜少时候敛起笑意,此刻一点笑意不见,是真的生气了。山鬼见他面色,不敢多问,只见两人僵持许久,最后慕遥弯下腰,抓住青绾的胳膊,沉着声音道:“起来。”
青绾仍旧不语。
他又说了一遍,声音松了一点,未带责怪,只是手上用了力气,“起来。”
她抬眼,眼里血雾褪了,剩下的只是几分迷惘与难过,对他苦笑。
她对他说:“山主,我起不来了。”
他听懂了她的一语双关,眉眼的怒气更盛,她胳膊被攥得疼起来。
他听见她嘶了口气,尽力敛了外放的怒气,对她一字一句地说:“没事,我拉着你,你起来。”
起来,只是起来。
他比她还要固执。
她眼里是不信的,可还是把力量放在他手上。
清风过境,几许寒凉。
他牵着她一声不吭地走远,走出湖边,走出群山,她仍不知怎样向他开口。
直到慕遥突然停了,眼前出现华丽的仪仗,挡住了前路。
穿着战甲的战士自发分列两旁,露出那层层包裹后的金贵人儿,拖着水红色的长裙,梳着庄严的发髻,风情万种地看着他。
安婳微拢宽大的长袍,眼微挑,脉脉情意便细细流泻出,加之几分细软的埋怨,便更生动了起来,“慕卿,见你一面,当真不易啊。”
帝王庄肃与风情并存,这世上,也只有妖帝安婳了。
慕遥拱手行礼,“慕遥不敢。帝座来此,可是有要事?”
在此之前,慕遥就将牵着她的手悄悄松开了。身后的青绾蜷蜷手,觉得手心有点冷。
慕遥跟着安婳走进镇里的客栈,临进屋时回头对青绾嘱咐道:“我与她商量些事情,你好生地在大堂等着,不许乱跑。”
青绾想也不想,干净利落地就点头。
可这一看就是不安分的样子,可偏偏他手边又没什么能拴住她的,把他难得眉头皱起来,想了想,还是看向安婳,“劳烦帝座的手下帮忙看一下人。”
安婳打量着青绾,眼睛里满是笑意,“都是小事。”
青绾也冲他讨好地笑笑,“放心吧。”
他看出她的刻意卖乖,到底是没再说什么,跟着安婳进了房间。
房间内,安婳的第一句,便开门见山:“慕遥,赤帝回来了。”
平静的语气下,是炸响了的惊雷。
“如何确定是赤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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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帝死后,天帝养了她留下的赤霞鸟,前些日子,幽冥震动,赤霞鸟千年来第一次鸣叫。”
“只是这样?”
“传闻赤帝当年的兵器影剑一直被魔帝所珍藏,有风声说,影剑有异动,果不其然,这几日魔兵活动频繁。且与仙兵在幽冥有一战。”
慕遥沉思。
青绾在大堂里百无聊赖地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桌子上的瓜子,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拿出一张符,注入法力运转起来。
慕遥抬头,直直地看向安婳,“便是赤帝真的回来了,帝座想做什么?”
安婳皱眉,“你怎的就是不信她回来了呢?”
慕遥拿起茶杯,摇头笑笑,“当年,她那样简单的便死了,如今这般简单的又活了,总觉得,是小孩子嬉闹,没个正经能信的。”
“慕遥,这次她是真的回来了,天魔两界如今已是各怀鬼胎,我们不能不做打算了。”
慕遥思索了会儿,缓缓放下茶杯。
许久,才沉沉地说一声:“我知道。”
青绾用偶偷偷溜了出去,无人发现。
刚出客栈不远,云岫已经等在一旁了。
云岫眼前一阵恍惚,这一千年来,他时常害怕,怕她是真的死了。
千载岁月,故人重逢,其中心情复杂难言。
青绾却无意跟他叙旧。
“我的影剑呢?”
云岫答得倒痛快,“梧阑那儿了。”
青绾皱眉:“怎会在梧阑那里?”
云岫一脸无辜,“你平时都耍帅,从影子里掏剑,我以为那剑就是你的影子,你走了那剑也该没了,就没留意。谁成想,你刚一死,那小子就偷摸混进来,把影剑带走了。我再追去,结果那小子把剑锁进藏宝阁了,没个大动作肯定拿不出来,我就再没动了。”
“……”
“不是我说,他拿了你的剑,摆明了是要钓你上门,好剑有的是,我再给你寻一把。”
青绾摇摇头,“我要那把剑有急用。”
“什么急用?”
眼见着他就要打破沙锅不放弃,她叹口气,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我见到影剑剑灵了。”
云岫的眼睛猛然睁大,“它什么时候结的灵,我怎么不知道?你在哪儿见到的?”
“它好像不知道自己是剑灵,在幽冥忘川边当起了艳鬼。它如今魂魄虚弱,得快点回剑中修养。”
云岫咬牙切齿,“肯定是梧阑那个王八羔子……那怎么办,你这是要去魔界?”
“嗯。”
“不行,我派人去找影剑,你不能去。”
“那得找到什么时候,影剑尚未易主,我一靠近它能感应到它。”
云岫的眼神变深了,连脸上的笑意都轻了,上前抓住青绾的手腕,“我听白璃说,你去过幽冥通天柱了,青绾,你回来到底要做什么?”
通天柱本就让人忌惮,而它后面的更是想都不敢想,她回来第一件事就进了通天柱,做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这回,又要去魔界,她回来难道当真……
青绾看着云岫放在她手腕上的手,面无表情。
云岫默默地将手放开了。
“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自然是做让我开心的事。”
云岫听这话,眉头皱得死紧。
青绾笑了,“云岫,赤帝已经死了,你怕什么?”
云岫苦笑,“我怕什么,我怕你呀,怕你又吃亏一回。”
青绾本不想说,结果还是多余地解释了一句,“我只是想要救活子寂。”
云岫有些惊讶,“我们不是已经将他的魂魄送入人间轮回了吗?”
“神墓里的那个人告诉我,他只能在人间有一世,因为他过不了奈何桥,也不能轮回,只能一直记着,作为一只鬼而飘荡。”
“那岂不是去人间受罪去了?”
“我当时没有办法,他需要人间的活气滋养魂魄,而我又活不久,只能先把他放在人间,等我历劫后再想办法。”青绾苦笑,“可谁能想到,这一劫,竟然有千年之久。”
他们皆沉默下来。
云岫说:“你当时托我办三件事,其一便是用离灯在人间收集魂魄,是为了这件事吗?”
青绾点头。
云岫说:“我把离灯托付给了人间一个靠谱的游魂,此刻他在幽冥,等我回头去看看。”
“好,不过眼下,确实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帮忙。”青绾笑着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