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那些负累,行路速度立时快了许多,三四日功夫便来到陈州地界。
这次秦烈一反常态地没有只沿官道行路,而是取道陈州州府,并派人提前知会其州牧。
公主莅临,陈州州牧陈禹不仅亲自在城门口迎接,当晚更是设下接风宴,与其夫人招待公主驸马一行人。
陈禹四十岁余,祖父与秦烈曾祖本是同乡,前朝末年一起陪太祖打江山,后来天下大定,太祖抬举文官压制武将,秦老将军自请镇守边关,陈禹祖父则被太祖派到陈州。
陈州地势狭长,与相、青、永、均、衡、徐、均七州接壤,近一半面积为山林,曾被山匪占据多年。陈禹祖父来时,这里虽非僻壤,实乃穷乡。
如今三代人经营下,不说十分富足,却也称得上安居乐业。
陈禹颇为善谈,先与秦烈说起祖父那时的往事,又谈及之前匈奴大兵压境,形势何等危急,幸得冀州秦家挺身而出拯救万民于水火。最后感慨自己祖父也曾纵马疆场,到了自己,却丢了一身武艺,当真羡慕秦烈将门虎子何等英雄。
马屁拍的十分让人舒适。
陈夫人是内秀之人,言语不多,客客气气招待令仪与甄氏,甚至有些局促。
倒是他们老来子陈昭名,虽看似认真听父亲说话,实则一颗心早已飞到令仪身上,时不时借饮酒偷看几眼,接着面红耳赤好一阵。
次数一多,连陈禹都发现了,不动声色地瞪过去,可他那傻儿子正情窦初开春心萌动,哪会留心自己的老父亲。
陈禹只能暗自祈祷,公主与驸马不曾发觉,自己儿子这大不敬之罪。
幸而公主安坐对面,天家姿仪,并不往这边投目。
至于驸马......不知是没发觉还是不在意,面上始终如常。
宾主尽欢,其乐融融,令仪多日未吃过这般新鲜菜肴,明日午时才动身,今日可放开了吃。
她姿态优雅地大饱朵颐后,想起之前心中疑窦,问陈夫人道:“来时路上,我远远看见陈州有一种树,只有光秃秃的树干,竟无树叶树皮,我在宫中从未听闻,不知是否陈州独有?”
她的声音不大,可公主说话,旁人自会侧耳倾听。
一时间,室内安静,落针可闻。
一片沉默中,只陈昭名一五一十答道:“那些不是陈州独有的树种,只是树皮与树叶被人吃光啃净了而已。”
令仪愈发好奇:“怎么?还有树的树皮是可以吃的吗?”
秦洪嗤笑:“公主锦衣玉食自然不知,人饿极了,莫说树皮草根,便是......”
“秦洪!”秦烈冷声喝止他继续说下去。
令仪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又没人告诉她到底错在哪里。
转眼看去,无论是陈夫人,甄氏,便是身边伺候的宫人,在对上她视线时尽皆避开,只留她满腔疑惑。
回到房中,令仪又问起赵嬷嬷。
赵嬷嬷叹道:“您贵为公主,一生锦衣玉食,总归与您无关,何必去打听那些东西。”
“好嬷嬷,你就告诉我吧!”令仪与她撒娇,“便是你不说,我也会偷偷打听,总有人会告诉我。”
赵嬷嬷无奈,只得含糊其辞:“能是什么,还不是些腌臜东西?”
“腌臜东西?”无非是那些东西,令仪一想到便欲作呕,再没了打听的心思。
宫人刚巧又抬来了热水,这些日子尽在驿站落脚,那种地方只能简单擦洗,许久未曾舒舒服服的洗浴,总觉得身上脏兮兮。
一见到漂浮着花瓣的浴桶,令仪立刻转了注意力,欢欢喜喜地去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
沐浴时,令仪还在想今夜秦烈会不会来,毕竟比起驿站,这里......方便多了。
因此她刻意让明珠从箱笼中取出十五公主给她的药丸,被赵嬷嬷看到,被她以是保养肌肤的秘药给糊弄过去。
也亏得她确实一身肌肤毫无瑕疵,才能如此让人轻信。
何况赵嬷嬷如何也想不到,嫁了人的女子会服避子药。哪怕她能想到,也决计料不到令仪一个深宫出来的公主,手里竟有这种东西。
瓶子里药丸还有一大半,令仪心中稍安,将药瓶放于枕下,她平躺在床上,想起上次秦烈陌生又冷硬的态度,不知是想他来,还是不想他来。
这夜,他到底没有来。
倒是第二日用完早膳,他过来商量事宜。
令仪不明白,“为何又要减车架,连我的凤辇也要舍下?”
秦烈解释道:“再往前便是并州,陈州牧特意嘱咐,自灾情以来,并州民间有一个白莲娘娘屡显神通,信从者众,并州各府衙已形同虚设。不信教的外乡人一旦被他们发现,除非被迫入教随他们修行,否则性命难保。”
“我们需从青州绕道,青州多山林,公主凤辇行路不便,且那里山匪众多,尽是亡命之徒,我们需乔装打扮为回乡探亲的百姓以便通行。”
令仪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想起上一次,自己哭了一场也不过留下四架,若是这次开了口却依旧不行,自己这个公主的面子半分也剩不下,只得点头。
虽然点头,人还是怏怏不乐,尤其一上路,普通的马车行在山路上,颠的人骨头都像是要散架,她心中愈发恼怒。
直到遇到第一波山匪。
山匪什么的,令仪只在出宫后的话本里看到过,听到有人拦路,偷偷地拨开轿帘往外看。
却见那些山匪并不如话本中所言,什么“满脸络腮胡”、“一双恶人目”,手里也没拿什么“金丝大环刀”、“狼牙烽火棒”,只是一群面黄肌瘦的人,男女老少都有,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拿着木棍站在用石头树墩设置的路障边。
秦洪按着道上规矩,取出些东西远远放在地上,又说了几句话,那些人便挪开了路障,放他们通行。
令仪好奇,问守在她马车边的仇闵:“给了他们什么?”
仇闵道:“十几两银子,还有些许吃食。”
令仪惊讶:“他们打家劫舍,竟只要这些?”
仇闵解释道:“这些不过是被逼无奈上山落寇的流民,只图填饱肚子,若是给的多了,反而容易激起他们的贪欲,让他们铤而走险。”
令仪嘟起嘴:“若早知这些山匪这般好打发,多准备些银两便是,我又何必换这个轿子。”
仇闵道:“话非如此,这些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流民,若是公主凤辇入山,怕有大匪应声而动。且适才我们见到的流民,或只是让我们掉以轻心的手段,其后有大匪也未定。他们被驸马气势所迫,不愿招惹麻烦才会收下‘买路钱’。若是见了公主凤辇,财帛动人心,只怕会倾巢出动,不死不休。”
听他这般说,令仪不由掀起车帘,看向队伍最前面。
之前车队几百人,她被拱卫中间,两人距离甚远遥,这会儿只剩几十人,她一眼就看到了秦烈。
他换下了轻甲,一身玄色棉布劲装,只手腕、腰间以皮革束住,稳稳骑于马上。
将军配战马,无论如何伪装,只一个背影,便颇具气势,再配上他那张冷脸,更是十足的不好惹。
——哪怕没有战马,这人也不好亲近。令仪也是与他成亲几日后,没那么怕了,才发现他实则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秦洪策马小跑几步与秦烈并肩,凑过头来,神秘兮兮地开口,秦烈还以为有什么情况,侧耳凝神聆听,结果就听到他低声告状:“三哥,小公主在偷看你!”
三岁开始骑马的秦烈难得身子一晃,难以置信看着自家堂弟,“我让你留意四周山林是否有埋伏,你在留心什么?”
秦洪冤枉,又不是他一个人留心!
公主以前乘坐凤辇,出入皆带帷帽着披风且有宫人簇拥,用膳也是在自己房里,不与外人接触。
现下扮成普通百姓,晌午在驿站坐于大厅,与大家一起用饭。
帷帽一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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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齐齐吸气声。
秦洪敢打赌,中午那些护卫侍从没一人吃饱!
平时饭菜上来风卷残云三口便没,中午到出发竟然还剩下不少。
美色惑人!美色惑人啊!
他当然不会觊觎自己嫂子,哪怕是摆设也不行。
可耐不住别人偷看啊,他刚就是感觉身边人不对劲,一个劲地往后瞟,自己才回头看,结果就把小公主偷看男人给抓了个现行!
被偷看的男人面色冷沉:“脚程再快些,十日出青州!”
“三哥!”秦洪大惊失色,青州不大,却山林密布,他们带着公主和二嫂,一路上又有匪徒拦路,原计划十二日出去已经有些勉强,何况十日。
秦烈置若罔闻,轻夹马腹,已经走向前去。
不过几天时间,竟遇到不下十拨山匪,令仪从一开始的好奇到后面的麻木。
大部分的山匪给些银两便能通行,也遇到过两三次不长眼的,被秦洪一脚踢飞一两个后自然学会老实,不仅没得银两,还得把人恭恭敬敬送走。
她甚至已经有些习惯白天的颠簸,只是夜里躺在床上反而不习惯,挨着床身上哪哪都痛。加上他们扮作百姓,落脚驿站不能住天字房。地字的房间更为逼仄窄小,且隔音极差,那些侍卫的打鼾声不时传过来,她只能把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才勉强睡得着。
唯一适应良好的是路上的吃食。
上次减少车架,她只剩下两位御厨,这次一个也没剩下。做为百姓又不能让满驿站的人饿着,先给她做吃食,她若不“入乡随俗”,便只余饿肚子一途。
一开始那些吃食实在难以下咽,可一想起陈昭名说陈州的树皮树叶被流民啃光,令仪便觉心中复杂难言,逼着自己多吃几口。渐渐地竟品出了山间野菜的美味,就着米饭每每能吃上半碗,比她平时吃御膳还多些。
这一日,令仪在马车中口渴难耐,她如今已大致掌握行路与停车的时间,平日这时早该在驿站落脚,可今日外面已然天黑,他们却还在赶路。
仇闵让她不要担心,适才接连两个驿站不是空无一人,便是被毁坏,驸马有令,若下一个驿站还不能落脚,便寻个地方扎营。
令仪不知道驿站不仅为旅客提供宿食,更是朝廷传达信息文件的重要枢纽。
驿站不通,怕是此处大有变故。
可她听得出仇闵语气中的沉重与担忧。
好在又行了不久,转弯便看到前方驿站灯火通明。
这种马车不如凤辇那般,上面可放茶水点心不会倾洒,令仪早已又渴又饿,满心期待自车窗看过去。
同样又渴又饿的不只是她,行路的侍卫们更是如此,恰此时一阵山风吹来,驿站那边传来阵阵肉香,众人一时精神大振。
自入青州来,除了自带的肉干,在驿站就没见过肉星,他们也想过自己去山里打野味,可野味都被山匪们打完了。吃完了肉干一个个就跟兔子似的,不是青菜就是萝卜,这一闻到肉味,谁不垂涎三尺磨牙霍霍!
秦烈却沉下脸,不仅令他们不入驿站,还要他们加快脚步赶路。
两座山间驿站前是唯一一条路,越往前肉味愈发迷人,路过驿站时,护卫团里的饥肠辘辘侍卫还有些犹豫,可看到驸马的亲卫无一不目不斜视地快步走过,不好作声,只能照做。
只有令仪,馋的几乎流口水,眼巴巴地往外看。
只见驿站外的空地上,几十人生了两口大锅,下面火光烈烈,浓烈的肉香味便是从锅中传出。
她又举目往锅里看,到底什么肉味这么香,她以前竟未吃过。
熊熊灶火被夜风吹动,她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里面的白肉和汤,直到马车路过另一口锅前,她才看到那口锅外垂着的赫然是一只苍白的人手。
“啊—”惊呼戛然而止,赵嬷嬷死死捂住她的嘴巴,一直到走出很远才敢松开。
她的手甫一松开,令仪便弯腰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