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已经下过一场雨，但天空没放晴多久，厚重的云彩又再次笼罩在临江城上空，遮天蔽日，阳光偶尔能从乌云缝隙洒下，也叫人感觉不到温度。
风起，吹得人身上凉飕飕的，不到天黑，街上的行人都回到了家中。
李挐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赶在晚饭前回了驿站。
因此前阿莫自作主张，李挐云嫌他怠慢了秋月离，故而只以养伤的名义将他拘在房中，一应事务交由了他人来办。
被派出去的叫梁添文，是队伍里年纪最大的，平日里沉默寡言，也是没染病的几人之一，上次买药的事他办的很是妥帖。
“我骑马在城中逛了一圈，并未与人接触，但见街上百姓少了些，只医馆与道观门口聚了些人，我远远听着他们说话，症状倒与林副使他们有几分相似。我先去了郭家医馆，郭郎中被县衙的人接了去，守着他医馆门前的人倒是不多。”
“王家医馆的郎中据说是自个儿也病倒了，尚还未痊愈，没法子为人看病。但等在他门外的人不依，闹起来，他才命药童开门，在门口贴上一张药方。说是不收取人费用，但倘若吃出个好歹来，也不干他的事。”
李挐云想起还有个道人也通晓些医术，便问：“那道观呢？”
梁添文摇头：“据道童说，他出城已有几日，至今未归。”
在门口听他回了话，李挐云便叫他去歇着了，自己则转身回房。
只有一门之隔，谈话的内容自然也被秋月离听了去，李挐云进屋时就见她愁眉不展，待坐回了她床边，秋月离抬眼看他，忧心忡忡：“可是我们给临江城带来了祸事？”
自知道可能是疫病后，秋月离一直提心吊胆着，不光是担心琳琅与林向春的病情，也怕疫病在临江城，乃至整个大安都传播开，若是这样，怕是要生灵涂炭。
一只温热的手托起她的手腕，将冰凉的湿帕子盖在她淤痕的位置，李挐云正视着她的眼睛，不疾不徐道：“我这两日有思量过，队里的疫病因林向春而起，大约就是那一日，他被毒蜂蜇伤后，求医途中所染。那儿距临江城不过二三十里路，往南来临江城的也不止我们，我们这几日都小心防范着，没有再多接触外人，想必还有其余人来往，才致使城中疫病四起。”
秋月离听得有些揪心，即便不是他们所致，但疫病于百姓也是洪水猛兽一般可怖的事情，寻常人家哪里经得起这些波折。
李挐云看出她的不安，继续安抚道：“如今林向春与琳琅几乎也好全了，只要再修养几日，便再无不妥了。可见郭夫人诊治疫病的法子是没问题的，有此先例，剩下的事倒也没那么棘手了。”
他这话不假，只是没说全，秋月离方大病了一场，李挐云只想叫她安心，言语中隐瞒了不少。
才过了酉时，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
这几日一到夜里，温度就骤然变凉，听着风声在屋顶呼啸而过，李挐云赶紧扶着秋月离卧回床上，替她掖紧了被子，又起身去将敞着的窗关上了。
秋月离原本还在想着方才的话，心中仍有隐隐的不安，但不知是否因为还在病中，脑子里一片混沌，理不出个头绪来。
“此前琳琅一直担心你，但念着你身子未好，没敢来打搅。你若是觉得好些了，我让她过来陪你说会儿话？”见她仍努力思索着，李挐云提议。
算下来已经两日没见琳琅了，秋月离自是愿意，问他：“她可好些了，现在来见我会不会又过了病气给她？”
郭夫人走前曾交代过，染了疫病的人，近一两年不会再染病了，是以，让病愈的人去照料秋月离最为合适。只是李挐云放心不下，私心里也想亲自照料她，故而没有听劝。
“不会，她身子比你健朗许多，应是习武的缘故。”李挐云打定了主意，等她好起来，自己就亲自教习她武艺，不为旁的，只为她身子强健些。
隔间原本属于秋月离的房门已经修好了，李挐云叫了琳琅来与秋月离说话，自己则避去隔壁屋子，留给她二人独处的空间。
等琳琅走近了，秋月离才看见她眼皮肿得厉害，压得一双圆圆的眼都不如之前那样大而有神了。看到秋月离躺在床上的样子，琳琅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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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住又哭了出来。
“好好的，哭什么。”
琳琅抽泣着，语气懊悔：“姐姐，都是琳琅的错，琳琅不好，将病气过给姐姐，才害得姐姐昨夜那样凶险。”
秋月离将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拍打着琳琅的手背，轻声斥责：“说什么胡话呢，要我说，如若不是让你跟我们一道南下，你也不会受染病的苦，是不是？”
原本掩面而泣的女子哭声一滞，反驳道：“那怎么能怪姐姐呢，是我自己要跟上来的！”
“如此纠缠下去，倒是算不清了。”秋月离安慰她，“好在，我们都挺过来了，不是吗？”
琳琅被这话说服，直点头：“说起来，还多亏了郭夫人，等我病好了，再去当面谢她。”
躺在床上的秋月离也是这个想法，这次疫病来得突然，此前又没有过病例，怕是很棘手。郭夫人虽不是郎中，但也愿意尽力一试，期间与病患接触最多的也是她，里头的风险可想而知，但她硬是摸索着找出了这一条治疗疫病的法子。
郭夫人当真是个心怀慈悲的大善人！
因天黑，郭家医馆门前的人已经散尽了。自午间匆忙回来过一趟后，郭郎中又去往了县衙，天擦黑时派人送来了消息，说今夜替贵人诊治要费些功夫，怕是未必能回家。
伺候完郭老夫人安寝后，姚杏芳将自己锁在了房中。铜镜里倒映出女子纤细的腰身，她嫁与郭梓岳十余年，一直未曾生育，身形倒是还与出嫁前相差无几。
只是，再往下……
她解下了亵裤，柔软的布料从腿间落到了地上。
女子雪白的肌肤上赫然可见一大片刺青，蜿蜒的花纹从肚脐往下蔓延，覆盖住整个小腹，一直到两腿之间，像一条通往地底的暗河。
细看之下，才能发觉，那些遍布肌肤的刺青竟不是花纹，而是密密麻麻的文字，内容尽是些污言秽语。
镜子里的自己刺得她心口一痛，女子无助地捂住脸，浑身都在颤抖，却不是因为寒冷。
想起郭梓岳临走前留下的话，她知道，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