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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美好到失真,那就毁了

作者:清风凉凉晚枫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姑娘、公子,”奉壹疑惑的来回看着两人,“你俩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


    二人异口同声,倒给奉壹吓了一跳。


    黑灯瞎火,怪骇人的。


    满屋的桌几没有一盏灯,奉壹费了一番功夫,大人长大人短的追着军需官喊了半天,才拿到了一个小烛台,置于桌上。


    火折子爆发出一簇小火苗,离灯芯还有一直宽时,被阿乔猛地打断:“别燃灯!”


    奉壹怀里的小布袋跟着抖了一下,“怎、怎么了?”


    今晚这氛围当真怪怪的。


    “外面多少双眼睛看着在,也不用看字,就黑着吧。”


    “公子,”奉壹朝着江逸的方向说道,“那火折子我给你留桌上,在过半个时辰武器库换值,我得早些过去。”


    说罢,奉壹轻轻扯开一条门缝,寒风尚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贴着门钻了出去。


    “他去哪儿作甚?”


    “妘繇让我做事,总不能不给人。话说,你不爱吃核桃?”


    她拨浪鼓似的摇头。


    “记下了。”


    屋内被火盆烘了许久,有些闷热,阿乔扯了扯衣襟,“也送你回来了,到了屋子里总不会再有人找麻烦了,我回去了。”


    她想了一会,实在是没有赖下来的理由。


    什么于礼合不合的,是沈清姿该考虑的,关她阿乔什么事,她素来是怎么舒坦怎么来。


    “等一下!”


    江逸站的很远,捏着指节,犹豫半天,“睡这儿吧,卯时之前再回去,总比被人挤着好....我抱着被子睡另一间房。”


    这屋子仿制四合院布局,但没有院墙,也没有东西厢房,一间正房带两间东西坐向的耳房,一间用作浴室,另一间给小厮住,兼放一些杂物。


    “对了,奉壹烧好了热水,就在另一间耳房里,你脸上和手掌的伤不能一直捂着,洗漱一下,早点休息。”


    阿乔一听可洗漱还能赖下来,眼睛都亮了,猴急的推开耳室的门,腾腾白气扑面而来,熏得脸红扑扑的。


    于礼不合四个字,她没想,他不提。


    关了门,她手脚麻利的拆开闷了一天的绷带,秀发打着卷儿的散落,上衣掉在地上,因衣服夹层的芦苇杆还有水分未干,上衣被冻的有些发硬,砸在地上的声响,在黑暗和绝对安静中,分外清晰。


    接着响起微弱的窸窣声,微弱的可被呼吸掩过,此刻却敏感的无孔不入。


    她舀起一瓢水,仰着脸,浇了下来。


    水流在乌黑的长发间穿梭,沿着发尾滴滴答答的砸到地上。


    接着是第二瓢水,整整一片水帘,滑过纤细的脖颈,在锁骨处分了叉,在她窈窕的身段上走了一遭,顺着脚踝指尖淌下,在足下汇成一汪小小的水潭。


    一瓢水接着一瓢水,淋得差不多了,以手作勺,舀起木槿叶熬成的汁液,涂在秀发上。


    水滴声断断续续。


    屋外,江逸翻过倒扣在茶盘里的茶杯,倒了一杯凉水。


    一杯饮尽,阿乔也换上新衣衫,披着半干的头发推门而出。


    另一扇门关的严严实实,她拿不准江逸睡了没,悄声道:“先生,好梦。”


    她刚准备往被褥里钻,就听见屋那头的声音:“上了药再睡。”


    她在昨天拿药的小柜子里翻了半天,也没摸着。


    “先生,没找着。”


    “就在床头的柜子里,你好好找找。”


    她立马仔仔细细地摸了一圈,最不可能的边角都摸过了。


    “真没有,我都找遍了。”


    她有些急了,偏生屋那头的人像在躲避什么似的。


    “怎么会,你再找找。”


    耳房的门被倏地推开,她指着柜子,因不被信任有些生气,“都说了没有,不信你来找嘛。”


    木槿汁液特有的被阳光烘过的青草气味,混着她的气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举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中。


    放下茶杯,他也在柜子里找了一圈,确实没找着。


    黑灯瞎火的,两个人没差点把屋子给翻过来,最后还是在床脚摸到了白瓷罐。


    刚找到膏药,阿乔就一屁股压在床上,摆明了一副不想同他讲话的样子。


    药膏看样子是递不过去了,江逸只得拿起桌上的火折子,阿乔见状慌忙阻断道:“别燃灯!”


    这是今夜第二次了。


    “我看不见,那你自己来。”


    怎料她两手一摊,高高地举起翻着的手掌心,伸到他面前,离得近了,白乎乎的掌心和指腹上,深深浅浅的伤痕,翻着红红的皮肉,有几处本来结好了痂,也被磨掉了。


    见他扭开盖子,这双手掌立马落到他袖口处,乖乖地等着上药。


    掌心冰冰凉凉,她立马把红肿未消的半张脸伸了过去。


    她虽然踢了人,但脸也挨了一拳。


    那几个人是下不来床,她也有破相的风险。


    怎么想怎么不划算。


    “先生,不是这儿,”她歪了歪脑袋,唇角恰好撞上他的指腹,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发间的青草气息,在万物枯萎的季节格外突出,发梢凝了许久的水珠恰好滴落在他虎口上。


    他不是柳下惠,可以坐怀不乱。


    “老老实实的别动!”


    “哦。”


    他指腹轻轻弹了一下,“是这儿么?”


    “是。”


    这次只出了声儿,脑袋半寸都没点。


    到让他有些过意不去,开始没话找话起来。


    “临走前再缠纱布,不让燃灯,当心缠瓷实了,眼睛鼻子嘴巴全给你遮住,反正我也看不见,不见者无罪。”


    阿乔未接话。


    屋内一旦亮堂起来,人脸和心也要跟着一同敞亮,但她就不是个敞亮的人。


    甚至妘墨还特意跑过来告诉她,她和江逸不是一路人。


    但她就是贪恋他的温暖。


    有黑暗做掩护,她就能心安理得的在回沈家前把这里当成归处。


    她才能肆无忌惮的说出心里话,自私卑劣、娇蛮任性,她都不在乎。


    就像这身妘家的步兵军装,穿着它,她就能躲在这身衣服后,理所应当的甩着胳臂大步走路,被人欺负了就狠狠地揍回去,能动手绝不动口,以往宴会最烦那群世家女挤眉弄眼唧唧歪歪,打到服了,下次就知道怕,心有所畏,才不会到她面前招惹是非。


    现在整个军营,除了骂她无耻外,无人敢找她晦气。


    “你最近怎么了?一直在躲我。”


    拧紧盖子,他脚尖探路,摸着黑把瓷瓶放回了昨日的地方。


    “我说不出。”


    “你不说,我也猜不透。”


    “那说说先生吧,你好像很会照顾人。”


    江逸打开抽屉,笑了笑,“因为以前经常这么被照顾。”


    阿乔愣住了,这是与她截然相反的经历。


    她轻轻甩了甩脚,未系带子的布鞋落在了黄花梨鞋榻上,双腿蜷着,将双膝拢进怀中,背部抵着墙,头枕在手臂上。


    好了,全身上下都有了依靠,她才开口说道:“说说吧,我想听。”


    话本里向来不屑这种风平浪静的家长里短,戏剧戏剧,就是要一波三折,否则便是流水账,算不得故事。


    白日已经够累了,此刻她就想在最安心的地方,暖一暖心房。


    眼帘半垂,无边的黑暗里谁也瞧不见谁,屋子被烘的暖洋洋的,让人五感迟钝,更愿意敞开心扉。


    这也是江逸三年里,第一次如此平静的回忆往昔。


    往事不可追,再相忆,犹如昨日,自欢喜。


    “小时候体弱,出不得门,哥哥姐姐在外面看见好玩的好吃的都想往回带,有一次甚至把人家的厨子借了来,就为了让我尝尝不一样的槐叶冷淘。兄长兴奋地冲进院儿里,提起我就往厨房奔去,等着下面。”


    “那是什么味道?”


    “我那时年幼,只依稀记得那家人会在盛夏日落时分采摘槐树顶最为鲜嫩的叶子,淋过晨露,又晒了整整一日,嫩叶香气馥郁,闻着有木头和玫瑰花的香气,焯水研磨和面,煮熟后浸于泉水,经齿冷于雪【1】,唇间留香,还有山泉特有的清甜。”


    阿乔闭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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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图勾勒出这副画面。


    家中亲人外出赴宴,盛夏的宴席多半临水,湖光绰绰,荷花朵朵,十几艘乌篷小船泛舟于荷花丛中,日头偏正,薄汉涔涔。


    偶然尝得如此清凉美味,立即想分享给那不能赴宴的幺弟。央求了主家好久,这才把厨子喜滋滋地借上府。


    她们有的,家里人也要有。


    而她那个时候,时刻搏斗于野兽之中,总有一些野兽天生不知服从为何物。


    她总是搏斗的很小心,一旦受了重伤,她于姜黎而言没了价值。


    她能活着的每一天、吃的每一口饭、穿的衣裳、领的碳火,都是因为有价值。


    即便如此,也活的很艰难。


    而有的人,仅仅因为血缘,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获得发自内心的关心呵护。


    她开始不受控制的有了一个恶毒且愚蠢的想法,酝酿着,即将付诸实践。


    “先生,”她轻唤。


    “嗯?”


    察觉到她情绪不佳,问道:“想家里人了?”


    “没有。”


    “我不是说沈家,是...血亲。”


    “没见过,还没记事就被卖给了牙婆,”她突然摆正了身子,湿发垂落,妖娆美目发出幽幽寒光,像极了清凉深夜绽放于暗处的彼岸花。


    “我与先生不一样,无父无母无手足至亲,沈家养我是为还恩,但是...”


    她双手撑床,半倾过身子靠向江逸,淡笑着,如死蛇肌肉收缩导致的弯曲,痉挛的有些诡异,“我们现在一样了。”


    “阿乔...”


    她声音陡然提高,彼寒如利箭,“先生现在和阿乔一样了!我们一样的无父无母无兄弟姊妹叔嫂姑侄,孑然一身于世间,不会再有人全心全意的对你好,一旦你和阿乔一样没了用,便如弃履,哪怕并不占地方,也会因脏了别人的眼,被丢掉。甚至连被囫囵的丢掉也是种奢望,他们会踩你几脚,亦或是燃上火星,赌上几个铜板看你会不会被烧着...”


    即便泪眼朦胧,也要倔强的睁大,她想要刺痛这个私底下美好到失真的人,即便知道他失去了多么重要的东西。


    看吧,这就是她的卑劣。


    她做好了被扫地出门的准备,甚至挨上一巴掌,果然,比起方才那种快要失重的温馨,她更沉迷于这种自毁带来的痛感。


    黑暗中,他的声音如期而至。


    “你以前,过得很艰难吧。”


    是陈述句。


    眼中的泪抖了抖,这是想要掀她的伤疤,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么?


    不会让他得逞的。


    “少在那里惺惺作态了,你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我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视礼法于无物,天性凉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个彻头彻尾的卑劣小人。”


    他静静的等待她说完,才接话道:“你是这么想自己的么?”


    “怎么,这个时候还要守着你的君子做派?”她仰起脸庞,眼中噙泪,继续挑衅:“反正话也说开了,我没什么好怕的。”


    “阿乔,你错了,”


    她猛然打断,“终于忍不住了?”


    世人皆伪善。


    她本就讨厌弄虚作假的东西,卑劣残忍善良自尊,人之本欲。


    她今天非要掀开这虚伪的面纱,让他知道,他们二人,本质上是一路人。


    半晌,江逸仿佛要透过无边黑幕看穿她一样,定定地说出一句话:“小人畏威不畏德,庸人敬恶不敬善【2】。”


    阿乔怔了怔,她听得懂这暗带威胁的弦外之音。


    要是他恼了,视她为小人,她此刻便是跪在了妘阖营帐前,被随便安个罪名,等着鞭子加身。


    “这便是你的回答?”


    她突然笑了,悲喜参半,因眼睫压迫,含着的泪被挤压出来,根根入睫。


    可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审视定性,怎么大人们都要用善良邪恶单纯愚蠢聪慧将人定性。


    明明知道他没有这个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你是在给我选择,还是逼我选?”


    瞧不真切他的神色,她兀自接道:“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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