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壁上的火光随着人影走动跃动几次。
狱吏押送囚犯走过狭窄的走廊，黑暗处响起滴答地落在霉烂禾草的漏水声，更多了几分阴森可怖。
玩家踩过地面的积水，闻到一股霉味与排泄物气味混杂的味道。
人生第一次在游戏里坐牢的玩家新奇地扫视过牢房，在狱吏的催促下走进了其中一间。
小孩被一同扔了进去。
空间逼仄的牢房用木栅栏和夯土墙分隔成小间，高度不过两米，关她们两个倒是绰绰有余。
狱吏本来想把大汉关在隔壁，谁知他惶恐尖叫，被毒打一顿都不愿意，还害得牢卒几人都差点压不住。
狱吏也不想折腾，干脆把逃跑的士卒分别关在玩家的左右牢房，大汉关在了对面。
临走前，走到阳成延的牢门前，安慰了两句：“蒙大人午时过来审问，你届时如实回答就是了，老夫人那边我派人回去传个话，好叫她别担心你。”
阳成延踉跄撞上牢门，胳膊乱挥几下，双唇颤抖着张开又合拢，喉间挤出断续的“嗬…嗬…”声，连完整的音节都拼凑不出。
最后双目无神看向头顶。
狱吏一愣，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不会是撞邪了吧？
越想他越觉得今晚诡异得很，匆匆交代了几句，快步离开了。
玩家对着牢房仔仔细细搜刮一遍，找到了老鼠，和几只虫子。
老鼠在她脚底下吱吱直叫唤，声音在整个在牢房里回荡，左右囚犯都贴着墙壁尽可能离她远远的，小孩也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玩家很不爽，骂骂咧咧把老鼠踹出去，合着资源不仅少，牢房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甚至都没有资源这回事。
玩家并没有注意其他人暗自打量的目光，她翻看了一下面板，由于坐牢的原因善恶值清零了。
玩家无语凝噎。
……策划是懂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策略的，软硬兼施，吊根胡萝卜在玩家眼前晃悠。
但是，福利呢。
说好首次内测送豪华惊喜呢！
不会是忘了吧，用什么内测礼包把玩家打发了，不然怎么开局到现在都没感受到啊！（摔）
……
天未亮，嬴政已经坐在案几前批阅奏章，面前堆满了竹简。
想着昨夜蒙毅等人连连上奏仙人仙迹一事，心里装着事便睡不好，一早起来处理政务。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内侍轻手轻脚地进来，“陛下，赵大人已在殿外等候。”
“宣。”
片刻后，一人躬身走进来，立刻跪伏在地，“臣叩见陛下。”
此人正是赵高，任中车府令，常伴始皇帝左右，为人勤奋好学，又精通律法，嬴政便叫他兼任了十八子胡亥的老师。
嬴政放下竹简，“如何？”
昨夜李由献上仙种，为了证实仙种真假，他命赵高小心种回土里派人彻夜不眠地盯着。
赵高保持着跪姿，见陛下问话，嘴角带着笑连忙答道：“陛下，臣亲自看管，麦种现在已经抽穗了，只要保持下去，不出意外午时就能成熟。”
他昨日同样看见了一闪而过的金光，本以为被陛下交给了蒙毅，自己不会有表现的机会，没想到峰回路转。
赵高高兴的神色几乎掩盖不住，仙人降世已是铁板钉钉，泼天富贵居然还能被他混上。
他怎能不高兴？
这在赵高看来就是天降富贵，因此一夜未眠，亲自盯着仙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生长。
就是有了心理准备，他也被仙种的长势震惊到了，要不是安排了几个人同时盯着，所有人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仙人降世赐下了仙种！
想清楚这一点，赵高暗自庆幸自己当时跟随陛下身边寸步不离，否则这天大的功绩能不能轮上他还真不好说。
他特意将仙种移栽到了陶盆带了过来，麦穗刚抽齐，青中透黄，用眼看就比寻常的麦子饱满许多。
嬴政眼神火热，直接站了起来，“召三公九卿入宫。”
他的话音刚落，内侍来报，三公九卿在外等候多时。
殿外，三公九卿彼此交换着眼神，或多或少都听说了仙人的传闻，不免为此暗暗吃惊。
昨晚蒙恬守府门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一早又传出消息抓住了凶犯若干人等。
重查户籍的丞相与治粟内史揪出了六国余孽的暗探，可谓大功一件。
郎中令和卫尉，一个掌宫廷侍卫、宫门守卫，一个掌宫廷警卫、治安之事，两人对此再清楚不过。
当然，他们知道的事情远远没有治粟内史郑国知道的令人震惊。
郑国越发感觉袖中之物烫手了，早知道便直接交给掌皇族、宗室之事的宗正处理好了。
九卿之一的宗正见他神色奇怪，时不时看向自己，便问道：“郑内史，有事吗？”
郑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又瞥了丞相李斯一眼，摇了摇头。
反正陛下不会只听他一人之言，最后还是会交给负责皇族事务的宗正处理，他又何须在意这片刻时间。
“李丞相。”御史大夫冯劫向李斯搭话，“听闻你昨日换了丞相府？”
提起这个，李斯神色复杂，不是他想换，而是仙人霸占让他不得不换，总不能全府上下住大街吧。
他好不容易位极人臣，满打满算没在丞相府住多久居然就被迫搬了。
而住的地方，他倒是不操心，陛下得知此事就把隔壁的五进府邸赏给了他，前主人是隗状，是和王绾同时期的丞相，二人一左一右。
结果，隔壁不知道什么时候莫名也被霸占了，被命名为“汤臣二品”。
这下咸阳彻底没有丞相府了，也不能让他住进皇室宗族的府邸，李斯无奈退而求次，暂住进了其他宅院。
大秦家大业大，自然不会委屈了他，可建造新的丞相府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总需要时间，少则一年半载。
冯劫的问题，李斯不是很想回答，进去禀报的内侍很快出来召他们觐见。
如此，冯劫顾不上他的失礼了，众臣整理衣冠依官职高低列队走了进去，跪拜行礼：
“臣等叩见陛下！”
“起来吧。”
嬴政并未多言，指向那陶盆，“你们看，这是什么？”
陶盆里唯有一株麦秆挺直，穗苞青黄饱满。
传闻似乎成真，众臣皆是一喜，有人拱手行礼问道：“陛下，莫非这就是仙种？”
仙人神通，竟然真的出现在大秦。
蒙氏和李斯万万不可能欺瞒始皇帝，拿九族的性命开玩笑，看陛下和李斯的表情，也不像欺人之谈。
此时此刻，似乎也仅有一种可能，众臣兴奋不已，有精明的人已经在心中酝酿一会该如何道喜了。
治粟内史郑国颇为激动，他是全国农业总负责人，统筹粮食生产、仓储、赋税征收。
仙人赐仙种，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了。
六国虽然统一，但咸阳要修驰道，陛下想修陵墓修长城，后续还要征战匈奴百越，这一计算间粮食的需求量便多了。
这下可总算缓解了他的压力。
郑国大着胆子对麦穗又摸又捏，周围的大臣眼巴巴的看着他。
半晌过后，李斯问道：“这麦子如何？”
麦粒鼓鼓的，一点都不干瘪，握在手里，郑国快速计算着若是麦田皆是如此麦子该有多少亩产。
郑国几乎没有思索，直接开口回道：“极好！若是种下，我敢断言，亩产五石不是问题！”
他这还是往保守了说，哪能想到玩家的麦种即使不是后世杂交出来的最新品种，那也远非现在可比。
若是配上肥料，亩产十余石都不成问题，而如今大秦良田的亩产也才勉强两石。
以他的话说翻了一倍有余，就足够令人惊讶的了。
三公中太尉之职空悬，冯劫和李斯你看我，我看你，互望了一眼。
随即冯劫上前恭贺道：“陛下圣德感天！蓬莱仙使降于大秦，此乃《山海经》所载‘五谷母’，一穗可济万民饥馑啊！”
“恭贺陛下得此仙种，此乃天授祥瑞！”
嬴政嘴角上扬，任由他们恭贺大秦有仙人相助，这与统一六国不同，亦有他承祖遗志的功绩，也有历代先祖的荣耀。
而这次，仙人是为他的大秦而来！
等御史大夫说完，李斯也只是把天佑大秦的话重复了一遍，心里又急又无奈，他比谁都明白，当务之急不是仙种，而是仙人。
……仙种根本不是仙人赐予大秦的，而是他儿子偷偷拿出来的！
现在不仅进不去，仙人还至今没有从里面出来。
搁在这儿说天佑大秦仙人赐福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和仙人见面啊！
见都见不到，何谈天佑大秦。李斯在心里默默想道。
也就是这时，治粟内史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嗯？说来听听。”嬴政端正神色。
“陛下，请看。”郑国呈上了竹简两卷。
一旁的赵高得了示意，快步上前将竹简捧给了嬴政。
“这是什么？”嬴政看到竹简难免一愣。
“回陛下，这是……这是……”郑国喃喃道，表情略带着一些窘迫，不知该如何回答始皇帝的问题。
一来，怕陛下觉得他们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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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二来，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这些事情记录在案，宛如凭空出现，但上面的官府标识做不了假。
嬴政也不为难他，伸手翻开竹简，是由他赏赐下去，下面按照流程记录的房契券书：
咸阳某里某道东南两座……五进宅……受赐者赢忍冬……
赢？
赢忍冬？？
嬴政眉头一紧，既是赢氏血脉，为何他从未听说？
难道这也是仙人手段？
何必多此一举，仙人若想在大秦境内落脚，他亦可拜为国师，在咸阳修建国师府。
嬴政抬头看了眼治粟内史，郑国神色愁苦，并没有因他翻看完了竹简而舒展，反而绷紧了精神时刻准备着迎接质问。
嬴政不动声色，拿起了另一竹简，是一册户籍，打开看到的第一行字便是——
「咸阳户始皇帝嬴政」
嬴政：“…………”
嬴政平生第一次脑海里产生了瞬间的空白。
赵高敏锐的察觉到了陛下的失神，小心翼翼将视线落在了竹简上，心神一动，上面写了什么？
竟让陛下晾着三公九卿不说话了？
嬴政轻揉了太阳穴，隐隐有了猜测接着往下看，当看到“子小女子忍冬”的时候，他便知治粟内史会把竹简呈上来的原因了。
纵使一向冷静自若的嬴政此刻也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儿女众多，也未想过凭空出现一个。
而这一个，还极有可能不是普通人，而是令人望而却步，不染凡尘的仙。
不然无法解释这册漏洞百出的户籍，皇室身份皆记录在宗庙，由宗正掌管，哪有什么户籍一说。
……也就是仙人涉世未深，不知凡尘律法，能干得出来。
又或者，仙人是想融入世间生活，才选择了这一身份。
再或者，就是为了他而来？
无论原因前后，嬴政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相反利远大于弊，很确切的说明仙人是偏向大秦与他。
既然如此，承认是他的女儿又何妨，就是不知道何时能见上一面了。
现任宗正自是皇室亲属，嬴政把竹简交付给他。
宗正不明所以，而治粟内史郑国，以及丞相李斯却是立刻明白了陛下的意思，领身后众臣跪拜行礼。
于是，三公九卿便听上首的陛下嗓音浑厚如陶埙，道：
“朕承天命，统六合，定乾坤。今有仙人伴金光下凡，亦有济世之能。得仙人之喜，化身朕之幼女，封承钧公主，乃大秦之幸也。”
此话一出，众臣震惊不已，“钧”为制陶转轮，喻掌天下权柄。
其中有人甚至神情茫然，怀疑自己漏掉了什么剧情，仙人怎么成陛下女儿了？又怎么突然册封公主了？
话题跳脱太快，除了某些人以外，其他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说完，嬴政还补充道：“尔其敬慎威仪，毋负朕心。”
宗正：“…………”
他总算明白陛下为什么把竹简给他了，是要他去宗庙查看有没有公主的名字，没有就加上，有就算他白跑一趟了是吗？
宗正一脸纠结，这算不算混淆皇室血脉，但那可是仙人啊，陛下都同意了，他还能悖逆陛下不成？
犹豫了没多久，宗正终究是妥协了。
而李斯毫不犹豫附和：“此乃江山社稷之福，陛下英明果断，实乃臣等之幸！”
丞相府变成了公主府，好了，他的事就此翻篇了！打住！都打住！
都不准再提了！
其他臣子：“…………”
不是，再给点反应时间啊？
而嬴政就是这么果断的人，他对仙人怀有敬仰与期待，却又对仙人、对自己的决定觉得理所当然。
“赵高。”嬴政喊了声。
“臣在。”
赵高已然有了心理准备，果不其然，陛下命他立刻将册封承钧公主一事号令天下。
然，正常册封流程应是太史令占卜，选水德之日，再制册书印玺，备礼器仪仗，告天祭祖……如此种种。
嬴政却越过了这些，直接最后一步，掌管宗庙礼仪的奉常都不反驳，大抵是陛下认为仙人不在乎。
房契户籍都可以凭空捏造，还有什么做不到呢？仙人身份何须凡人承认。
嬴政以为仙人无需遵循常理，他之所以要号令天下，也不过是要将仙人牢牢拢向自己罢了。
这便是：未见其仙，先闻其名。
治粟内史倒是松了一口气，悄悄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他余光注意到已经黄澄澄的麦子，成熟的麦穗已经压弯了腰，忍不住搓搓手。
是要，还是不要呢？好让人纠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