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回睁着眼睛,面无表情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冷汗浸湿了身下的床单,他感觉心脏一阵一阵抽紧。
本以为要睁眼到天亮,没想到隔了一会又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身上除了一些钝痛,内伤倒是好了不少,他感觉自己脑子都清醒了许多,也依稀记得昨夜做了个很悲伤的梦,但这会再去回想,却是什么细节都想不起来了。
同事们偶尔来看看他,孙姐和叶师傅则是每天都来,好比亲生父母一样,对他照顾得面面俱到。俞老师比较忙,但也是只要得空就过来,住院一周,孟回得到了比以往多好多的关爱。
但他心里始终空落落的,他很想见到李暮云。
不用想也能猜到,那小子身边一定满满当当全是人,那么金贵的大少爷,又是主演,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讲,他都不该出这种意外的,不知道他具体情况如何了,又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耽误拍摄进程——孟回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又开始了这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式的联想。
及至他带着厚厚的石膏出了院,期间一直没能得到李暮云的消息,偏偏他又有种莫名其妙的坚持,梗着脖子不肯发消息询问,他心里一直很乱。
如此又过了几天,农历新年到了。
拍摄到现在,孟回总算是不太忙了,剩下的大都是散景,他自己看着大计划,戏份多的就出张图,戏份少的就不管他,称得上很是悠哉了。
除夕这天晚上,俞老师请大家下饭店,也例行安抚大家情绪,但是孟回觉得还好,本来在组里过年就是常有,其实大部分人还是想回家的,尤其是有家有室的,但他没有家,反而更愿意在组里过呢,同事领导都不错,热热闹闹的,比他一个人强太多了,他不禁又想起了上上个除夕,那时候真是他人生的至暗时刻。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许多情绪都不清晰了,无论如何,他的生活一直在继续,孤独也好,失落也罢,他一个人存在于世,照旧体面地活到了现在。他没有亲近的人,也已经不再苛求,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吃完饭,大家一起回了办公室,俞老师和谢凌霄他们买了许多零食瓜果之类的,摆了满满一长桌,张庆林从制片办公室顺过来一台大显示屏,大家聚在一起聊天、看春晚,有那业务繁忙的,就自行出去约朋友进行下一场,有家有室的,则跟家人开视频,一起守岁。总之,今明两天大家都是自由的。
孟回处在这种喜庆欢乐的氛围中,脸上时常挂着笑,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个角落泛着浅浅的苦涩。
十二点一过,大家各自散去。孟回的室友今晚没回来,房间里就他一个。
一点多,孟回收到了李暮云的消息:「出来。酒店门口。」
孟回盯着这几个字,出神地看了一会。放下手机,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微笑。
穿上大衣,他直接出了门。在门口,他终于见到了李暮云。时隔多日,担忧多日,隐秘地心心念念到如今,总算是见了面——他发现对方仍是全须全尾的,反倒是自己,打着石膏拄着拐,看上去很是滑稽。
李暮云没有多话,一见到孟回就大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这一次,孟回没有扭捏,也没有恶语相向,他只是沉默、放松,任由对方拥抱自己。
过了许久,孟回轻声开口:“找个地方喝酒吗?还是直接去你酒店?”
李暮云:“我很想你。”
孟回笑了:“这才几天不见——”
李暮云:“你不能再那样了。”
孟回:“哪样呢?”
李暮云:“跳楼,救人,找死。”
孟回:“......”
李暮云:“就当是为了我。”
孟回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
两人打车去了一家酒吧,找了个僻静地方落定,灯光缱绻,二人对坐,彼此都有许多话要说。
李暮云开了口:“为什么要跳?”
孟回笑了笑:“当然是为了救人。”
李暮云:“撞到你怎么办?”
孟回晃了晃手中酒杯,混不吝道:“那就算我倒霉。”
李暮云:“你很无所谓么?”
孟回:“什么无所谓?”
李暮云:“对你自己。”
孟回:“啊,你是说我自己的性命吗?只是二楼而已,跳下来又不会死人,当时也没那么严重......再说了,小朋友多可怜啊,现场没一个人救他。”
李暮云沉默不语。
孟回继续道:“没人救他的话,他的爸爸妈妈就太可怜了。”
李暮云深深地注视着孟回:“那你呢?”
孟回再一次无赖地笑了:“那你呢?”
李暮云:“?”
孟回:“你又为什么挺身而出?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这么娇贵的大少爷,大主演,为什么要来救——”
李暮云:“我说过,我只为了你。”
孟回听到他的告白,这是从李暮云口中说出的、第不知道多少次的直接告白。以往他听到这类表白,首先会暴怒,然后冷嘲热讽,但不论他反应如何,李暮云从不退缩,只是日复一日地告诉他:你很重要。
孟回放下酒杯,认真地看向李暮云:“为什么是我?”
李暮云仍是深深地回望着他,眸中平淡如水,回答道:“因为你就是你。”
孟回:“为什么喜欢我?”
李暮云:“你很漂亮,是我喜欢的类型。”
孟回:“就这么简单?”
李暮云:“嗯。”
............
真的是。
孟回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他该拿李暮云怎么办呢?
他简直无以抵挡,事实上到了现在,他连当初死命不接受李暮云的理由都忘记了,他开始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他明明那么喜欢李暮云,他明明被对方深深地吸引,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明明总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琢磨他、想念他,又为什么,拖拖拉拉两年之久,放任青春流逝,却始终不肯松口?
孟回开始不懂自己了。
李暮云看着孟回的眼睛,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2017年跨年夜,浵江。你还有记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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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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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云忽然说起这个,孟回乍一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理说,那么遥远的时间点他能记得才怪,但好巧不巧,这个时间对他来说很特别,他还真记得,并且记得很清楚。
因为那天是他跟何许表白的日子。
2017年,孟回19岁,上大二。当时的他跟何许早已亲如一家,而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不满足于只当好朋友,或者泛泛地被称作“家人”,他要确定地、肯定地,与何许成为爱人。
跨年这天晚上,他们照例在一起,吃过饭后,孟回认为时机已到,果断同何许敞开心扉,他有七成的把握,或许可以一次成功。
这件事对他来说无比容易,对何许却很艰难,因为何许拥有正常幸福的家庭,以及正经普世的价值观。
但这不能成为问题,孟回在此之前已经有过许多暗示,也做了很多准备,他看出何许下意识的一些举动也带了不寻常的含义,他觉得应该是可以的——就算不成也没有关系,当时的他,已然抱了壮士断腕的决心,他受够了不能名不正言不顺地与何许在一起,他一定要挑明了说,他很自私地希望何许勇敢。
但当他说出口之后,何许并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案。他忘记了具体的说辞,也忘记了当时彼此的反应,只记得那时的心境。
或许可以称之为愤怒?绝望?彼时的孟回还没有现在这么圆滑,他简直可以称得上烈性,他想:失败了啊,那么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呢。
他马上逃跑了。如同看过的许多爱情电影,如同那些失恋的俗气的桥段,他一个人在夜色中狂奔,并不觉得羞耻,只觉得自由。
等他跑累了,呼吸都被风吹凉了,他发现自己站在江边。
路灯投下橘黄色的光晕,映照在孟回苍白的脸上。他站在护栏旁,眼望着江水翻涌,他的脑海中反复播放何许的话语:温柔的、迟疑的——当时孟回并未看出隐忍之下的惊涛骇浪。
他缓缓地趴在护栏上,眼神空茫地望向江面。江边风大,水面泛着波光,对岸遥远而苍茫,城市闪烁的霓虹投射在江面,星星点点,随风摇摆。
他很伤心,伤心到简直想要越过护栏直接跳下去,当然这只是一种形容,他没有自杀的念头,表白失败远不至于让他寻死觅活。
但那一刻,他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如果此刻,他就这样消失了,何许会不会后悔?
一定会的吧。下一秒孟回就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不齿,他是如此争强好胜,那么喜欢何许,也还是要在第一次受挫之后闹出点任性的动静,用伤害自己来报复何许。他甚至不愿意给对方一点时间去理清、去尝试着接受。
孟回心想,原来自己竟然是这么忠烈的一个人么?全部的忠烈都用来折磨何许了。他豪不怀疑何许会因此痛彻心扉,当他想明白何许是在乎他的,这点毋庸置疑之后,一切忽然拨云见日。
他忽然奇迹般地想开了。
——是了。是他太着急了,何许也需要时间啊。只不过需要时间而已。
江风卷起他的衣摆,吹乱额前的碎发,他就这么神奇地把自己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