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了。”
林涂悠将贺知念递过来的剧本合了起来。
贺知念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明白林涂悠的意思。
“嗯……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
林涂悠安抚地笑了笑，“这份剧本不用再看了，我一会儿会把新剧本发到群里。”
“还要再改吗？”
“不用。我想用回第一版剧本。”
贺知念张了张嘴，满脸惊讶，“第一版？”
“嗯。”
林涂悠看着眼前的少年，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几年后那个照片中眼中满是颓色与沧桑的人联系到一起。
她之前也偶然听人说，贺知念可能是精神出了问题，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格外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流。
贺知念是个有天赋的演员，如果可以的话，林涂悠想尽量帮帮他，至少让他避免几年后那样凄惨的结局。
贺知念的眉眼还存着一抹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年感，究竟是什么让这样一个人在短短几年内变成了那样呢？
林涂悠无声叹了一口气，用更加温和的语气再次开口：“别紧张。如果你对剧本还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和我联系。我很高兴和你一起讨论剧本。”
“……”
贺知念看着林涂悠，一时之间忘了开口说话。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确定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林涂悠应该是真的。
“好。谢谢……导演。”
“嗯，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穿的这么单薄，别着凉了。”
“好。”
对于贺知念，林涂悠能做的不多，她只能将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然后……平常多关心关心吧。
和贺知念道别后，林涂悠没有立刻回到房间。
她掏出刚刚顺手带出来的手机当即下单了几个小型摄像头，然后又打开了手机的通讯录，一排一排扫了过去。
司霖，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司霖：【老大，我已经定好明天的机票了。嘿嘿，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那家的饼干！明天一块儿带给你】
林涂悠：【好，明天直接来片场吧】
点开聊天记录，她们上一次的对话就在不久前。
司霖是从大学毕业之后就跟着她的小助理，性格活泼开朗，还说从大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林涂悠的作品。
她总是和别人不一样，说叫“导演”太普通，叫“林姐”不亲切，于是特立独行地一直“老大老大”地喊着。
以前林涂悠总嫌弃司霖这么叫像是什么“□□团伙，但如今再次看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林涂悠居然有些怀念。
大概是后来的林涂悠越来越偏离司霖心目中的那个“偶像”形象，所以她和白慕涯在一起的两年后，司霖就辞了职。
她大学就是学导演的，之前跟在林涂悠身边也学了很多东西，所以辞职之后也一直留在娱乐圈里做幕后。
只不过司霖后来拍的一些作品大都反响平平，再后来，林涂悠也就没再关注过她的消息了。
忽然涌上来的感慨被林涂悠压下，她尝试着找回从前和司霖的相处模式，思考了几秒后才打下一行字发了出去。
林涂悠：【对了，你是明天下午的机票吧？】
这个时间，司霖果然还没睡，几乎秒回了消息。
司霖：【对啊，咋了老大，还有什么要带的东西不？】
林涂悠：【我约了人明天去家里安装摄像头，你帮我去一趟呗。放心，跑腿费管够】
司霖：【行呀！交给我你放心，不过跑腿费就不用啦，老大你请我吃饭就行嘿嘿】
司霖：【不过老大你之前不都懒得弄这些的吗？怎么忽然这么急？】
林涂悠：【忽然想到了而已，对了，过几天我打算把工作室里也装上，人已经联系好了】
司霖：【行，我知道了老大，你放心吧，保证给你安排好】
“滴滴——”
林涂悠刚想退出聊天界面，聊天框上就弹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林涂悠拿着手机的胳膊僵硬了一瞬，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里瞬间升起一股厌恶和后怕。
白慕涯：【晚安，早点睡】
恶心、虚伪，如果不是知道了他的真面目的话，林涂悠大概真的会被他那精心营造出来的完美人设所欺骗。
那个后来会成为抹黑她的幕后黑手之一的摄像头现在就藏在她现在住的那间酒店房间的某个角落里，监控着她的一举一动。
它就像是抵在背后的一把尖刀，好像随时都能再次把她拉入深渊。
林涂悠静静地看着白慕涯发过来的消息，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晚安。
她当然可以直接和白慕涯摊牌、分手，然后把他踢出剧组甚至封杀。
但就在刚刚，林涂悠忽然不想那么做了。
白慕涯这个人，爱名利、爱面子，最害怕他在大众眼中的完美人设被破坏。
那么，林涂悠就偏偏要抓住他的这个弱点，让他也尝尝，众叛亲离、被所有人唾弃、厌恶的感觉。
前一世，是林涂悠把白慕涯亲手捧到了巅峰，那么这一世，她就要亲眼看着白慕涯从高处跌落，把她所承受过的一切都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既然她已从深渊中爬了上来，那么林涂悠就绝不会放过那个背叛自己的人。
该坠入深渊的，另有其人。
……
林涂悠连夜下去取了装着摄像头的快送，关上门后，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房间。
她慢慢走到一个可以看到房间大部分布局的位置，然后状似无意地将手中的隐形摄像头放好。
灯光再次被打开，林涂悠这才慢悠悠地回到了床上。
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着现在是2020年11月。
林涂悠回到了五年前。
脑海里的思绪有些混乱，林涂悠盯着手机屏幕愣神片刻，然后点开了那个被置顶的群聊——《失语》主演群。
这个群聊里的人不算多，基本都是《失语》电影剧组里的重要演员们。
林涂悠上一次在里面发消息还是昨天晚上，她在白慕涯的软磨硬泡下将剧本改了又改，在不影响整体剧情的情况下给白慕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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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加了点戏份。
她有罪。
林涂悠再一次忏悔到。
怪她以前太年轻，轻易被美□□惑，也怪她自己没有坚守原则，也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迷魂汤，一再突破自己的底线。
而现在的林涂悠真是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狠狠地扇醒自己。
这明明是之前的自己最不屑做的事。
林涂悠轻轻拍了拍脸颊，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她转身把电脑搬到了床上，几分钟就把《失语》的第一版剧本找了出来。
不过她倒没有立刻把文件发到群里。
《失语》这个剧本讲的是一个反校园暴力的故事，当时的自己看到这个剧本的时候就很喜欢，但同时也一直觉得这个剧本虽然已经比较完整了，但仍然有一些细节还可以做得更好。
彼时的林涂悠也不过是个刚毕业两年的新秀导演，虽然有才华，但经验不足，没有能把这个剧本以最完美的姿态呈现出来的能力。
它还能更好。
偶尔空闲下来的时候，林涂悠总是喜欢把自己以前的作品拿出来看一遍，每一次看，她都会不自觉地想——如果让现在的自己再去拍这部戏的话，会怎么做？
而现在这个问题就真实地摆在了林涂悠的面前。
她不得不承认，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二十岁出头的林涂悠了。
她成熟了、成长了。
她的作品里少了几分年轻气盛的朝气，但也多了几分成熟。
她恐怕没办法再拍出和以前一模一样的作品，但，这并不代表林涂悠没有信心。
相反，林涂悠对自己的专业能力一直很有自信。
她没办法再拍出以前的那个《失语》，但是她会呈现出一个全新的、最完美的作品，她会给予这个剧本一个崭新的灵魂。
她林涂悠会弥补从前的遗憾，将自己曾丢失掉的东西全部找回来。
无论是初心、野心，还是那个失之交臂的荣誉。
“啪嗒啪嗒啪嗒——”
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几乎响了一整夜。
林涂悠睡不着，干脆就看了一整晚的剧本。
直到清晨的第一抹曦光透过窗帘刺进屋子里，林涂悠这才恍然回神。
“嗯——”
林涂悠揉了揉发酸的肩颈和眼睛，在把最新版的剧本发到几个群里之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滴滴滴——滴滴滴——”
手机提示音接连着响起，不过林涂悠没去管，而是转而打开了和贺知念的聊天框。
林涂悠：【不好意思。本来是打算用第一版剧本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
做完这一切后，林涂悠往后一躺，整个人呈“大”字形瘫倒在了身后的床上。
林涂悠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也同样在望着她。
果然是一副年轻了好几年的身体，熬了这么一个大夜之后居然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约摸又过了几分钟，信息提示音再次欢快地叫了起来。
一下子对出来的十几条未读信息，全部都来源于两个人——贺知念和白慕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