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洛阳城内。
城中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前聚满了人,只因洛阳城一年一度、一次半月的醉春节到了。
醉春节,是洛阳官府特设的、让百姓集体品酒的节日。在醉春节期间,酒类一律减价售卖,其中亦包括名酒杜康与洛阳春。
薛蕴容一行人来到洛阳的时候,刚好赶上醉春节的尾巴。酒楼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暖风袭人,身侧是高谈着酒类的喧闹人群。松闻推着小车,越过醉仙楼来来往往的人群,将酒坛一个个运至马车前,秋眠在一旁帮着。摇晃中,酒香从密封的盖子中隐隐溢出,引得二人不住地轻嗅。
“人道洛阳花似锦[1],就连这酒也更醉人。”
“可不是嘛。”松闻乐呵着应和,“驸马今日辰时还说呢,洛阳风光好,若是能在此小住,也不算虚度,更是美事一桩了。”
“方才我去取洛阳春酒,酒楼的小倌还说,这洛阳春酒碧如天,味道妙极。”
嗯?洛阳春?秋眠手一顿。
“就这几坛吗?”
她见松闻已停手站在马车旁看着天色,疑惑道。
昨日刚到洛阳,街上人潮汹涌,为便出行,秋眠依令从车马行新租赁了一辆用来运酒。本以为要带回的酒甚多,可怎么如今只有这六坛洛阳春?
“殿下吩咐的,现下只有这六坛洛阳春。其余的,说是先寄存在此处,回程再来取。”松闻摸了摸脑袋,憨笑着解疑。
正说着,熟悉的脚步声已近前。
宽大的袖子挟着风扫过,带着苏合香的香气。薛蕴容面带笑意,俨然心情甚好的模样。见秋眠愣神,笑问道:“怎么了?”
“殿下今日是有别的去处?”
薛蕴容愣了一瞬,随即便反应过来:“怪我,倒是我忘记说了。”
“除夕宴上,留在建康的外祖父一家都来了,唯独谢寅表哥不在。去岁春时,表哥受父皇之令去了渤海郡任职,没个三年五载怕是回不来,平日里只能书信往来。”
“一年没见谢寅表哥一家,外祖父颇为思念,奈何身体欠佳,长途跋涉不可行。他知晓我要来冀州后,临行前特让我替他老人家见见他们一家,还给年前刚出生的小外甥备了礼。”
秋眠听后恍然。
谢氏一族是殿下母族,祖上有从龙之功,到了近几代才渐渐从重臣位置上退下来。今朝族中子弟入朝为官的更在少数,多是承袭了祖辈的爵位或留在建康任一个闲职。
唯独谢家二郎谢寅是个例外,他从小便显现出惊人的才学,到了及冠后行事更是越发沉稳。原以为景元帝会留他在建康占一个要职,谁知去年将他遣去了渤海郡。
谢寅的父亲永年候与先皇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永年候与夫人育有二子,长子谢宽继承爵位,次子谢寅入朝为官,虽离建康颇远,但也算圆满。
“谢寅表哥从前就好风雅,建康城中的酒铺都被他逛了个遍。也不知赴任后,他还得不得空品酒,我想着不如带几坛洛阳春去见他。”
薛蕴容回想着从前的时光,道出了买这几坛酒的缘由。
秋眠点点头,
“怎么不见驸马?”她环顾一圈,却没瞧见越承昀身影,“刚刚他不是和殿下在一处吗?”
“他啊……”薛蕴容听后挑了挑眉。
一刻前——
“转道去渤海郡?”
薛蕴容与酒楼掌柜协商好归期后,淡淡说了一句行程,没想到越承昀反应如此大。
她上下扫了一眼身侧一瞬间几乎要同手同脚的人:“你不愿见到谢寅表哥?”
“没有!只是太突然了……年前听闻他喜得一子,我还未道贺。”越承昀矢口否认。
须臾间,他似想到了什么:“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酒楼。
“许是备礼去了。”薛蕴容想起片刻前的事,嘴角不禁扬起。
一行人又等了几刻,待捧着漆盒的越承昀重新出现在视线中,便又上路了。
车轮碾过官道的尘土,发出沉闷的声响。喧闹的人声渐隐,视线中繁华的洛阳城的门楼已经模糊,只能瞥见道旁垂柳枝头的几末绿意。
薛蕴容低头翻过一页手中书册,余光瞥见越承昀仍捧着那个漆盒,心中一动。
又翻过一页,见他还没有放下的意思,终于开口问道:“你准备了什么,怎么如此紧张?”
却见面前人手指下意识摩挲着漆盒上的金扣:“长命锁和如意玉佩,来不及准备手抄典籍了。”
听起来倒是普通物件,也不知为何这般反常,薛蕴容应了一声,垂眸继续看着书册。
突然,她手指顿住,想起了一事,抬眸看向他:“你不会还记着那事?”
见越承昀瞬间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一阵无言,她暗觉好笑。
过了一瞬,才继续道:“谢寅表哥不是会记别人笑话的人。”
越承昀缓缓嗯了一声,心中仍是弥漫着难言的情绪。
四年前大婚时,依谢氏婚俗,新郎需通过“校诗”考验,即当场作诗一首,只为助兴,不为难人。谢寅作为薛蕴容最为亲厚、且未婚嫁的谢氏表兄,是当时的督考官。
彼时在府门前,谢寅笑着展开一幅画:“还请驸马以此画为题,现场吟诗一首。”
画中是婚仪中最常见的吉祥图景,两只喜鹊相依站在梅枝上,寓意成双成对、婚姻美满、迎接来年春日。
很简单的题,可是越承昀紧张之下,竟误将那两只喜鹊看成了争食的小雀,脱口便道:“梅梢双雀啄新蕊——”
说着忽然发觉不对,下一刻才看清画中是鹊而非雀。可诗已起头,只得硬着头皮编上,“……欲争枝头第一春。”
谢寅忍笑,指着喜鹊脚下:“这画上喜鹊脚下空空,何来‘争’字一说?”
周围几位谢氏族兄也小声笑着,周遭一下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几息后,谢寅不欲为难、正色为他解围:“依我看,此诗倒是妙,驸马这是看出画外之意了。这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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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确实该有雀鸟争食,喻示家宅丰饶、内宅兴盛嘛!”
身侧众人心领神会,笑着纷纷称是。
……
越承昀收回思绪,面色难得赧然。当初他做事甚少出错,十分顾惜颜面。可却在婚仪上闹了笑话,为此不安了许久。
他清了清嗓子,转而又问道:“我还没来得及准备给他们夫妻二人的礼……”
“我自然备好了,连建康时兴的胭脂也带上了,你不必多虑。”
谢寅的夫人卢嫣出身范阳卢氏,是朝中卢鸣卢大人的幺女,未出阁前与薛蕴容关系甚好。那时卢嫣最喜妆点,建康城女郎间流行什么她全都清楚,因此薛蕴容此行特意投其所好,带了不少妆饰。
也不知阿嫣在渤海郡过得如何,也不知渤海郡是何景象。
薛蕴容合上书册,怀念起她与卢嫣的闺阁时光。
*
从洛阳至渤海郡,两地之间相隔六七百里。马车停停走走驶了十来日,等到他们抵达目的地时,已经二月末了。
今年北方是暖冬,杏花早早便跃上枝头。迎着将开未开的花苞进入城中,耳畔尽是来往商队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商队如此众多,只因渤海郡中胡汉杂居。鲜卑商人在此贩卖马匹、皮毛料子,青州海盐经此地转运,诸多酒肆中亦可见西域的葡萄美酒与本地特产的沧州醴。
松闻驾着马车,向店家问着郡丞府的方位。
“你说那位谢郡丞啊,”被松闻叫住的店家抚着胡须,思索片刻道,“从这向东再走一段,见到太守府后向北拐,就能看见郡丞府的灯笼了。”
“倒是稀奇,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问谢郡丞呢。”他嘀咕着。
此话倒不是胡诌。
渤海郡中豪门望族众多,渤海高氏、封氏等在当地声名颇盛,因而郡内高官多出自这两个世家。
去岁景元帝指派谢寅赴此地任职郡丞,俨然惊到了本地世家。谢氏虽也是名门,可到底天高皇帝远,远离皇城后,不比地方门阀势力盘根交错,在郡内存在感倒是不高。尽管挂着郡丞的名号,可若要问起郡内高官,百姓第一个想起的还是高太守与封都尉,谢寅这个郡丞甚少有人提及。
松闻道了谢,依言驾着马车继续前行。
不多时,郡丞府门前的牌匾映入眼帘。
暖风融融,门房打着瞌睡,直到听见车轮停住、马匹发出长嘶声,他才骤然惊醒,眯起眼打量着来人。
听清松闻说明来意后,门房瞪大了眼睛,再不敢向马车多瞧一眼,飞快地转身跑入府中:“快禀告夫人,有贵客来访!”
未及,府中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薛蕴容循声挑帘而出,马车前来了一个身着绿衣、梳着高髻的夫人。
“阿容!”
不说话时俨然是端庄妇人,可一开口,面前的人又成了薛蕴容记忆中的爱哭的小女郎。
“阿容,你怎么才来啊?”卢嫣泪眼汪汪,也不管仍在府外,猛地抱住薛蕴容,“你都不知道,这渤海郡,可闷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