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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薄月栖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四和香11


    门外的宁骁和福公公只能看到地上投下一道影子,薄若幽似乎坐在榻未动,人却是瞧不见,宁骁迟疑了一瞬,福公公将他一把拉着朝外走,“走走走,我看你能歇着去了。”


    宁骁有些莫名,“侯爷还未听我回禀完呢,还有今日带回来的物证”


    福公公笑了下,“幽幽在你且放心吧,这会子也晚了,你是打算歇下还是回府去?”


    宁骁还是那不苟言笑的模样,只眉头紧拧着,“薄仵作多还未走,我如何能走?”


    福公公瞧着宁骁这样子,一时有些唉声叹气的,“你算起来比侯爷要小半岁吧?你看看你,瞧着倒是比侯爷还要老气横秋些,你在外面也就罢了,怎到了侯府还是这般模样。”


    宁骁更莫名了,“我怎地了?”


    福公公摇了摇头,“你可不要和他学啊,你看他一把年纪娶不到夫人,难道你也想这样吗?”


    宁骁似乎连苦笑都有些生疏,扯了扯唇,神情仍是僵硬的,“公公说笑了,侯爷为国为民,若当真想娶妻,天下间最好的女子也可配之,如何是娶不到夫人呢?”


    福公公一脸无奈的上下打量他,“果然你们这些常年跟着他的,就没有不被他带歪的,动辄为国为民,娶个知心人回来,耽误你们为国为民了吗?”


    宁骁凝眸沉吟,似乎在费劲理解福公公这言辞,可片刻之后他慎重的点了点头,“的确有些耽误。”说着一本正经道:“女子是世上最为麻烦的,侯爷亦曾说过,这世上女子要么为富贵娇花要么为卑弱浮萍,世道虽艰,可她们自己也颇不长进,留在身边多是累赘,而若为女色所误,那就更显得男人无能至极。”


    福公公瞪大了眸子,看宁骁并无半分玩笑模样,不由扶额长叹,“又呆了一个,你简直比路柯还呆。”说着也不管那般许多,拽了他往偏厅去,一边走一边道:“你以后啊少听他那些话,他有出身摆在那,娶妻不难,你也学他,万一你那小罗刹的名声当真传了开,看看京城谁敢将女儿嫁给你。”


    宁骁眼底露出几分无奈,对外人那些阴沉神色到底使不出,回头看了眼书房,又开始怀疑薄若幽能不能将白日的诸般情状讲清楚。<a href="<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书房之内,霍危楼都走到了薄若幽跟前她都还无所觉。


    长榻之上堆满了书册,案几被搬到了榻角去,她手里握着一本书,因是太过困乏,身子颇有些拧巴的半趴在案几上,这姿势看上去便不那般舒服。


    却格外显出她身段来。


    她一手曲着落于案几,脸侧贴在臂弯间,另外一只手还握着书册闲闲垂在榻上,这模样颇似倚着美人靠,只是案几比美人靠低矮,她背脊紧绷着,堪堪露出一截莹白的颈子,而她不堪一握的腰身半拧着,正好衬出胸口的起伏。


    她纤瘦单薄,平日里瞧不出什么,可此时从此般角度看过去,却颇有些娇柔曼妙之姿,而她露出的一边侧脸被灯火映的细白如瓷,微抿着的唇瓣不点而朱,竟令霍危楼看的有些眼热。


    角落的灯盏“噼啪”一声,霍危楼朝薄若幽靠近了两步。


    是当真睡得熟了,呼吸轻缓的微不可闻,靠的越近,身上淡淡的馨香也丝丝缕缕令他心热,霍危楼忍不住倾身,想将她手里还握着的书册抽出来,可他刚一动,薄若幽却身子一颤,他本以为人被惊醒,等目光落在她面上,却见她只是难受的皱紧了眉头,并未醒来。


    霍危楼眸光微沉,这时薄若幽眉头越皱越紧,握着书册的手亦无意识攥紧,指节都有些发白,他不由倾身上前轻唤,“薄若幽?”


    薄若幽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正在梦里经受什么折磨,霍危楼不轻不重的声音被她隔绝在外,很快她额头便溢出了一层细汗来。


    霍危楼只在那夜差点伤了她的时候才见她露出痛苦模样,此刻却也不知做了什么噩梦,竟让她在梦里这般恐惧,霍危楼只觉这般不妥,不由靠的更近了些,一把握住她的手臂摇了摇,“薄若幽?且醒来”


    他喊她,可如此却令薄若幽更为害怕,她颤着身子,下意识逃避一般的躲着霍危楼的手,就在她猛烈挣扎的下一刻,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眼底恐惧未消,一层弥漫的水光沁着惊骇,令她不知身在何处,甚至对霍危楼露出了愤恨的目光,又一把将他的手甩了开,她素来温柔从容,便是验尸之时也只因专注肃穆迫人,霍危楼何曾见她露出过此般神态?那一瞬间,仿佛他是她的仇人一般。


    白昼一般的灯火令薄若幽恢复了清明,她胸口剧烈的喘息着,看了看屋子,又去看霍危楼,见他眸光沉沉的望着自己,赶忙坐直了身子低了眸,“侯爷回来了。”


    说话间站起身来,福了福身,似又是那温婉模样。


    可霍危楼的手已经空了,他当然知道适才那一瞬间薄若幽用了多大的力气,而她那眼神,更是刀子一般带着几分仇恨。


    霍危楼望着她,“做噩梦了?”


    薄若幽抿着唇角点头,霍危楼反倒语声轻缓了些,“梦到了什么?”


    薄若幽有些紧张的僵着脊背,低垂着的目光一晃,看到了满榻的书册,“民女梦到了凶手,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在民女身后追着民女,眼看着快要追上,民女只顾着奔逃。”


    她嗓子有些沉哑,想到她那般神色此言倒也合情理,可霍危楼忽而抬手,一把握住她下颌,迫使她抬眸看向自己,薄若幽下意识要后退,可迫于霍危楼威压到底没敢,她一双眸子湿漉漉的,使足了力气才没有回避霍危楼的目光。


    霍危楼看了她片刻,忽而松开她,“你是想案子想的太入神了。”


    说着走去她起身之地落座,随意的翻看着榻上书册,此行令薄若幽松了口气,她挺了挺背脊,面上神色恢复沉静,仿佛片刻前噩梦缠身的并非是她。


    霍危楼的表情


    却有些不好看,薄若幽擅长分辨旁人的谎言,可她自己却不会说谎,他眼光何等之利,如何看不出她故意拿这案子做借口。


    然而借口找的好,他也非对属下心思追根问底之人,便遂了她的愿不逼迫她,可这心底却好似空了个洞,凉风嗖嗖的令他不适。


    “侯爷可知今日案子进展了?”薄若幽主动问。


    霍危楼看她一眼,“还不知,你且说来。”


    宁骁分明禀告过,霍危楼却偏要她来说。


    薄若幽便将验卷呈上,先挑重点说,“民女验尸有发现,魏家小姐一开始伤痕还未有那般明显,民女验看的不彻底,今日去看,便发觉她颈上伤痕有异。”


    薄若幽边说边拿了手比划,“魏小姐是被从身后勒死,寻常情况下,伤痕最重之地应当在喉头之下,而后自喉头往后延伸,两侧伤痕轻重应该相当,可今日民女却发现魏家小姐左右两侧伤痕有些深浅之分,右侧深,左侧浅。”


    霍危楼沉眸,“凶手左手力弱。”


    薄若幽立刻点头,“不仅如此,民女想起在冯家姑娘身上看到的痕迹,她是被凶手正对着掐死的,按理说被掐住脖颈,目的又是杀人,多半要使足了力气,凶手使力之时,应当是五指同时用力,留在颈侧的痕迹也该是五指皆有,可冯姑娘右边颈侧却只有三道指痕,缺的乃是小指痕迹。”


    “小指虽是力弱,可凶手使的是杀人的力气,女子颈间肌肤娇嫩,留下痕迹十分容易,当日验尸之时还未想到此处,直到今日看到魏家小姐身上的伤痕才发现有共同之处。民女猜凶手的左手应当受过伤,尤其是小指位置,更有可能左手只剩下四指。”


    霍危楼想到那夜薄若幽在马车上所言,便道:“凶手为擅长精巧刀工之人,左手受过伤,喜对爱着红裙和身上有朱砂痣的人下手。”


    薄若幽听的肩头有些发僵,霍危楼又看向这满床书册,“可瞧出什么来了?”


    说到这些书,薄若幽面色微苦,“还未发现什么,这魏家小姐看书涉猎极广,有许多晦涩难懂的与书画相关的古籍,看起来她似乎喜好此道,想要研习精进。”


    霍危楼随手翻了翻,“是前朝书圣的行书拓本,她可是写的一手好字?”


    这一点薄若幽却并不知道,霍危楼便道:“这位书圣的笔法遒劲有力,后世多有模仿的,却难学其精髓,且喜爱此笔法的,大都为男子。”


    薄若幽不擅此道,且多习小楷,听霍危楼侃侃而谈,便知他了解颇多,而说至此处,她也疑惑,“虽未见过她的字迹”


    “这是她的字?”霍危楼忽然拈了一本书展开给她看。


    薄若幽便上前来,只瞧见书页之上有几句注解,却也是清秀小楷,她连忙翻了翻绿袖的证供,发现这本书是买的而非借的,便道:“多半是了。”


    霍危楼看了那字迹片刻,“她看那拓本无益,可她还是买了颇多此类书册回来,想来是为了什么人。”


    薄若幽眼底微亮,“绿袖说魏灵次次出去都不让她跟随,而她竟又在研习这大都为男子喜好的书法拓本,莫非她去崇文书馆买书,当真是与人私见?”


    霍危楼道:“并非不可能。”


    薄若幽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情急的半蹲在榻边,而后便拿着绿袖写的证供一本一本的比对,“她第一次买这样的拓本乃是在半年之前,她借书却是在四个月之前开始的,每次间隔十天至半月便又去还,却并无定数。”


    薄若幽歪着脑袋想了想,“时间相差不远,会否是她在半年之前认识了什么人?”


    因她蹲着,说话时便扬着一张脸,四周明光火灿的,令这张脸越发花容玉色,眼底黑白分明,又闪着细碎的光,星子似得映着他一个人。


    霍危楼道:“这个只消查问便是了,本侯听宁骁说还有个什么诗社?”


    薄若幽便将凌霄诗社的事说了,又有些疑惑的望着他,“这诗社皆是官家贵女们办的,您难道半分不知吗?”


    霍危楼扬眉,“不过是些消遣罢了,本侯如何得知?”


    薄若幽想也是,便又看回书册上,“她们无印信,也无别的定情之物,又无中间人传话,难道次次见面都是约好的?约好了下一次何时再见?”


    薄若幽又去翻书,仿佛当真觉的答案在书里,霍危楼看着她,却还在想她那会子做的到底是何噩梦,可就在此时,薄若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今日实在太巧,民女竟在伯府遇见了堂姐。”


    霍危楼眸色沉了沉,“薄氏大小姐?”


    薄若幽点头,面上神色倒也寻常,霍危楼却语声幽深了些,“见到她觉得如何?你们同为薄氏女,她在京城享着尊荣,你却如今才回来,可会怨怼?”


    薄若幽先有些失神,而后才摇了摇头,“说不上怨怼不怨怼,在民女心底早已不拿他们当家里人了,如此反倒坦然。”


    这话霍危楼是信的,想到她那定亲之事,霍危楼又道:“你如此想也好,且往后,你并不会比她差什么。”


    薄若幽咦了一声,“侯爷此话怎讲?”


    他这话仿佛要为她做靠山似的,她便配合的露出些期待的小眼神,霍危楼笑了一声,“你你好好办差,本侯自当赏你。”


    薄若幽笑意微深,却又有些心虚,“可如今民女也非是在侯爷手下当差,这赏赐……”


    霍危楼挑眉,“怎么?还想日日跟着本侯?”


    薄若幽面上一热,“民女不敢。”


    霍危楼便抬手在她发顶上拍了一下,“多少不沾边际的人求都求不来本侯的赏赐,本侯如今待你也算体恤了,你却不起半分心思。”


    薄若幽更不好意思了,“民女回京这一道差事都还未办完,哪里敢多起什么心思?”


    霍危楼略一沉吟,“宁骁也跟着本侯理了不少案子,行事也算利落果决,有他盯着,衙门各处也不敢轻慢,如今线索越来越多


    999xs  ,没几日便能破了。”


    薄若幽看了看这满榻的书,又忍不住道:“侯爷既如此忙碌,为何还要令物证送来侯府?民女见宁副指挥使颇有侯爷的风范,案子全权交予他想来也是稳妥的。”


    霍危楼忍不住在她额心点了一下,“本侯分些心思管这案子,你倒不乐意?”


    霍危楼看起来并不似会做这般小动作的人,可他言行自然,透着几分对信赖之人的亲厚,薄若幽身子往后靠了靠,倒也不觉排斥,只是道:“民女不敢,民女只是不愿侯爷太过劳累。”


    此言令霍危楼十分受用,可他却问,“宁骁行事如何便有本侯的风范了?”


    薄若幽不觉有他,“宁副指挥使亦颇有些雷厉风行之感,白日在衙门,言辞锐利,差点令孙大人气个仰倒,到了伯府,亦极有决断,这些物证便是他带人搜来的。”


    倒也没什么过分夸赞之语,可霍危楼听着仍觉得有些不快,“他是本侯一手带出来的,自然不会如寻常朝官那般行事拖泥带水。”


    薄若幽附和,“侯爷慧眼识人,宁副指挥使的确十分不凡。”


    霍危楼越听越觉得刺耳,一时不知此言是在夸谁,而薄若幽却又去翻看那些书册,根本不觉自己此话有何不妥,可忽然,她将一本书捧了起来,“这本书竟不是崇文书馆的,此处有道只落了一般的印章,不知是何字?”


    霍危楼心思一转,将书拿过来看,“是个古篆墨字。”说着将书册前后翻看一番,“也是拓本……”


    但凡拓写的书册皆有文馆印鉴,这里满长榻的书都是崇文书馆的,却唯有这一本不是,且看起来这本被魏灵翻看了多回,薄若幽道:“莫非魏灵还去了别的书馆?”


    霍危楼眉峰微动,朝着外面唤人,“来人”


    侍卫很快入内,霍危楼吩咐道:“让宁骁来。”


    宁骁进门之时便见薄若幽蹲在榻边还在翻书,霍危楼坐在距离她极近之地,他的袍摆几乎和薄若幽的裙裾厮磨在一处,宁骁目光一定,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去伯府走一趟,看看魏灵可有去别的书馆买过书,带个墨字的书馆,若他们不知情,便好好排查排查名字里带墨的,再看看其中有哪些书馆出过这样的拓本。”


    见天色已晚,霍危楼将书册递给宁骁,又道:“明日午时之前要有消息,此外,明日本侯沐休一日,到时候亲自去看看。”


    宁骁面色微微一变,“侯爷,是否属下办差有何不当之处?”


    宁骁说话的语声再没白日里那般冷硬了,相反,问这话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似有些委屈意味,霍危楼却一脸沉静的道:“自非如此,此案陛下今日也在过问,自当慎重些。”


    宁骁唇角抿了抿,似乎还不确信,一旁薄若幽见到这般场景一时呆了呆,白日里的宁骁是何等的冷酷不留情面,他虽没有霍危楼那桀骜又城府万钧之感,可他身上阴沉沉的锋芒不掩,如同闪着寒光的利刃一把,明明白白的令人畏怕。


    可眼下当着霍危楼,他却又是一番顺服面孔,仿佛极不愿让霍危楼觉得他办差不利。


    霍危楼见他那神情便知他在想什么,不由有些无奈,“此决断与你无关,还不去办杵在此做什么?”


    宁骁这才神色一凛,应声走了出去。


    薄若幽一直看着宁骁离去,一回头,便见霍危楼凤眸微眯的望着她,“怎么?本侯说要亲去看看,你也觉得不妥?”


    薄若幽连忙摇头,“自然不是……”


    霍危楼似哼了一声,又看了眼外面天色,“时辰已晚,你可要继续看这些书?若是要看,今日住在侯府也无妨。”


    薄若幽听的一惊,她如何能宿在侯府?然而又总觉得这堆书册之中还藏着什么,脑海中一番天人交战,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民女不归家义父要担心的,明日若无需民女跟随,民女想再来看看,眼下民女也先告辞了,验卷留于侯爷。”


    霍危楼想学福公公那般翻个白眼,盯了她片刻到底道:“那明日一早来侯府便可。”


    薄若幽应声,又行了礼,这才朝外走,霍危楼只高声吩咐福公公去送她。


    福公公在外应声,待薄若幽出来,福公公便陪她往府门去,路上薄若幽忍不住道:“侯爷明日沐休,要亲自查问此案。”


    福公公一愕,“我”


    见薄若幽看过来,福公公道:“我意料之中。”说着似笑非笑的道:“侯爷整个人就是这样,一旦想做到某件事,总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薄若幽不觉有他的应声,又觉有趣的道:“白日见宁副指挥使,只觉他人杀气腾腾的,可适才当着侯爷,便……”


    “便猫儿一般的。”福公公补充,“你见的多了便习惯了,侯爷身边跟着的人多有厉害的,在外面皆是独当一面,到了侯爷跟前,都颇为顺服。”


    薄若幽思来想去,只觉还真是如此,心底不由对霍危楼又生了几分敬意,人人皆有慕强之心,更何况她自己亦早已见识过霍危楼行事之风。


    将薄若幽送走,福公公气哼哼的回了主院,进了书房,便见霍危楼早已坐到了书案之后去,那一堆书册被摆着,他如今早已不耐烦看那些晦涩书本。


    福公公兴味的道:“侯爷明日分明要和兵部议事,老奴怎不知侯爷明日沐休?”


    霍危楼抬手便将两本折子扔到了桌角,“想休便休了,这是明日的折子,明日一早你令內侍送入宫中便可。”


    福公公一边去拿折子一边嘀咕,“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如今越来越会以公谋私了。”说着又似嘲似讽的看霍危楼,“侯爷不是说要忍吗?此番本可不管的,又让将证物送过来,宁骁办的好好地,您要自己跟着去,宁骁还当自己办的不好让您失望了呢。”


    霍危楼淡淡挑了挑眉头,却只能受了福公公一噎。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祝大家节日快乐呀


    第72章 四和香12


    但有公事,薄若幽是绝无可能误事的,第二日一早天色刚亮,她便离府往澜政坊来,坐在马车上不由想到昨夜


    昨夜回家后,她犹豫几次都未将遇见薄家大小姐的事告诉程蕴之,她知道程蕴之对薄氏的怨怼颇深,而她大抵因离家之时年岁小,后来又得义父义母宠爱,若不将薄氏之人当做至亲看,心底责难反倒轻了些,因此她只怕将此事告诉程蕴之,又勾起他心底不快一个冲动找上门去,可在她看来,现在并非是回薄氏的最好时机。


    既未告诉程蕴之,着实也不该告诉霍危楼,此事藏在心里,或许便不必道出口了。


    可昨夜不知怎地,她竟不由自主便对霍危楼开了口,霍危楼素有威名,相处二月下来,更觉他名不虚传,跟着他的人皆对他忠心臣服,而见识了他雷厉风行的手段,虽是严苛冷酷的紧,却难得的谨守严正公义,后又见他对宋媚娘几人网开一面,又知他仁德,余后种种,亦见他有温文一面,不知不觉的,她对他的信任竟堪比程蕴之。


    她不懂朝堂之事,可古来官场之上清浊难辨,霍危楼虽有恶名在外,可在她看来,他却是戴着权倾朝野之名,行护国为民之事,大周如今朝野内外的海晏河清,文武百官之列,他必为首功,这样的人物,怎不叫人甘心追随呢?


    思绪百转间,马车已入澜政坊,很快便在侯府门前停下,此刻天光微曦,天际鱼肚白被明光透过,有朝阳即将破云而出,薄若幽进府门之时,整个侯府比昨夜还要清寂。


    侍从前去禀告,她顺着廊道往主院去,侯府侍从对她似乎颇为放心,竟也不跟从,她自顾自而行,刚走到一处岔道,未看见来迎之人,反倒听到岔道一侧有剑吟之声,她微露犹疑,脚下已受蛊惑般的走了过去。


    转过一处藤叶繁盛的花架,薄若幽一眼看到了远处舞剑的霍危楼。


    他一袭撩黑短打精干矫健,额角发际皆被汗水浸透,身法起跃间闪出盈盈光彩,三尺青锋在他掌中浑似游龙,剑气纵横,令四周花木簌簌摇动,劲风流转间,薄若幽仿佛听见龙吟鹤唳之声,她不是第一次看霍危楼舞剑,可此番又有些看呆了。


    她刚出现在花圃入口时霍危楼便看见了,可他手上未停,直将这一段练完了方才收势,一转身见薄若幽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唇角不由生出了笑意。


    抬手抹了一把额角,手一甩便带出一串飞扬的汗珠,他大步流星的朝薄若幽走过去,整个人满面汗意,却无端更有种山呼海啸的威压,而越是走近,薄若幽越是觉得他好似发着光,莫名引她注视,一时连行礼都忘记了。


    “拿着。”霍危楼丝毫不介怀,也不打趣,只是将自己的宝剑递了过来。


    薄若幽呆呆的接过,却没想到长剑比她想象的要重许多,她手一滑,差点将剑摔去地上,霍危楼本已脱手,此刻不由将她手和剑一同握住,往上一抬,又蹙眉,“魂丢了?”


    薄若幽忙费力的将剑抱住,这才觉出失礼,微微福了福,“侯爷”


    霍危楼唇角弯了弯,大步走在前,薄若幽在后面跟着,后知后觉有些面热,而从她的方向望去,暗纹繁复的墨色锦袍贴在他身上,越是衬出他肌理分明的猿背蜂腰,他并非壮硕之躯,只每一寸肌理都削薄的贴在骨骼之上,恰到好处的硬挺,蕴藏千钧之力。


    薄若幽忍不住撇开了目光,而走在前的霍危楼已卸下身上腰带,等走到主院,连襟口都扯了开,待福公公从正院而出,一眼就看到霍危楼衣衫不整的模样,又见后面薄若幽费力的抱着他的长剑,轻呼一声便上得前来,“当心伤着自己。”


    将长剑递给福公公,霍危楼人早已没影了,薄若幽动了动酸疼的手腕,一时想这样重的剑,霍危楼怎舞的那般行云流水的。


    “幽幽啊,你这也太早了”


    福公公抱着剑入内,薄若幽跟着低声道:“若是来晚了,怕侯爷责问。”


    福公公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又非侯爷正经下属,今日亦无需验尸,怎就怕他责问?”


    薄若幽一笑未说什么,昨日见宁骁在霍危楼面前那般乖觉,她起初觉得诧异,如今却十分明白,因她也不想让霍危楼失望。


    这心思早有,只是当初是因霍危楼对女子偏见甚重,甚至到了眼不见为净之地,她心底不服便颇为卖力,后到了洛州,因有所求,亦不敢轻慢,到了如今,除却本来办差就尽心之外,她依然不愿让霍危楼失望。


    可惜她非男儿身,否则做霍危楼正经下属,随他建功立业,又何尝不是此生快事?


    这念头一闪而过,薄若幽进了书房又去翻那堆书本,霍危楼昨夜说的极对,因她今日仔细翻了翻魏灵所临之帖,她真正下笔的帖子,皆是灵秀楷体,便有两夜行书,也是写的潦草,看得出魏灵自己也不满意,因此只写了两页便停笔了,若魏灵这般芳华之龄的少女,什么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去研习自己毫不擅长之事?


    福公公进来送热茶,薄若幽想起昨夜霍危楼看拓本之时所言便道:“侯爷自小行军在外,却似乎亦十分擅长书法,他的字亦是力透纸背的。”


    福公公将茶盏放在案几上,听到这话竟然叹了口气,薄若幽便有些不解的望着他。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侯爷若不上战场,只消去科考上走一趟,多少也能中个状元。”福公公叹了口气,“侯爷幼时虽然习武,却也是和皇子们一同在国子监受夫子教导的,他八九岁上写的诗作骈文传入坊间,还有学子拓印传颂。”


    薄若幽这下是真的惊讶了,“那侯爷……是更喜欢行军才去了战场?”


    福公公摇头,“也不是,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侯爷只做他该做的。”见薄若幽不甚明白,福公公道:“傻丫头,朝堂之上,常见文臣口诛笔伐,可说话最硬气的却是掌兵的,且那时北方蛮族进犯,大周江山亦需要有人去守。”


    福公公说着有些感叹,“侯爷虽是我看着长大的,却实在令人敬服,凭世子之尊,留在京城什么享乐荣华没有,说不要便不要了,在北境一


    守便是五年,好容易兵权在握,说不要也不要了,拿得起放得下,从不叫人操心,因此陛下如今这般信任他。”


    薄若幽听的心底有些震颤,坊间传言多,可这些话从福公公口中道出,才是真的令人信服,霍危楼少年从军,那般小的年纪却愿意上战场吃苦,她还以为霍危楼是因喜欢行军打仗,可没想到年少的他也曾惊才艳艳过。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侯爷只做他该做的。


    此言听着简单,可人皆有七情六欲,若一人能摒弃欲念只做自己该做的,这需要何等强大的心志,又需要何等的自控?


    薄若幽心底敬仰油然而生。


    霍危楼走进书房之时已换了一袭衣袍,刚沐浴过墨发上还带着水汽,再加上出过汗,整个人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薄若幽看到他,颇为殷勤的起身行礼。


    霍危楼摆了摆手,“翻出什么来了?”


    薄若幽略一沉吟,“民女发现二小姐不仅看书法,还看画作,若当真是她与人私见,那此人应当是极擅长这两样,二小姐入了凌霄诗社,想来也算才女一列,京城之中年轻士子颇多,且这些年盛行文册刊拓,会否与这些人有关?若对方同为世家子弟,似乎无需她这般瞒着众人才去相见。”


    “年轻的世家小姐,落魄的书生才子,倒是话本故事中常见的。”他看了薄若幽一眼,“你是不是近来看了什么话本?”


    薄若幽一愣,“民女……看的不多,近来也未看过、”


    这等才子佳人的故事最引人春心萌动,薄若幽这方面心思极淡,自然不会专门去看这些,然而霍危楼一本正经的道:“看的不多,那你需要多看看。”


    薄若幽正不解他这话是何意,外面福公公道:“侯爷,宁骁来了。”


    霍危楼神色一定走去书案后,薄若幽也看向门口,片刻后宁骁大步而入,大抵没想到薄若幽在这里,他有些意外的扫了她一眼。


    霍危楼问道:“有消息了?”


    宁骁行礼应是,又接着道:“二小姐的贴身侍婢说,她的确去别的书馆买过,可并不常去,最喜欢的还是崇文书馆,带墨字的书馆她想不起来。属下想着这般要么是二小姐去别处当真极少,要么便是二小姐去了别处她却不知道,而后连夜照着侯爷的吩咐去查访,这个京城,名字里带墨的书馆一共有三十来家,能拓印昨夜那书册的却只有五家。”


    昨夜的书册算是珍本,原本早已流失,如今也只有各类拓本在市面上流传,且银钱不菲,宁骁自袖中掏出一张纸卷来,“这五家城西两家,城东两家,还有一家在城南。”


    薄若幽忍不住问:“可是有在城东玉溪河附近的?”


    宁骁点了点头,“城东的两家都在玉溪河附近,一家靠近东市,还有一家在长兴坊东侧,距离二小姐被发现的地方不远,昨日去崇文书馆之时问了书馆内的小厮,小厮回忆说的确见过二小姐,因二小姐常去,也认得她,可二小姐昨日并未买书,而是看了看便走了,离开时候的方向也只是出了福顺街,并无别的异常。且小厮说,二小姐虽然买了许多书册,却也无旁的异处,也未见她在崇文书馆见到什么人。”


    薄若幽禁不住道,“所以二小姐说去崇文书馆只是个幌子?她想去的其实是别的地方?”


    霍危楼接言道:“多半去了城东。”


    福顺街并不靠近玉溪河,而她尸体被发现之处更是距离福顺街极远,而凶手亦不好掳一个大活人去东边,唯有魏灵自己往东去的可能性最大。


    霍危楼站起身来,“出发吧。”


    宁骁应声朝外走,薄若幽见状轻提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未说出口,眼底更闪着蠢蠢欲动的光,霍危楼刚走出两步,此时回头看她,“想同去?”


    薄若幽立刻点头,显然等的就是他这话,霍危楼便道:“那便跟来。”


    说毕霍危楼转身朝外走,薄若幽一时眼底明光大亮的,宁骁眉头微拧,看看霍危楼,再看看薄若幽,而后才跟了上去。


    薄若幽被他看的有些心虚,毕竟摸查寻访实在轮不到她,她不由更感激霍危楼,他看出她心底想着什么,更满足了她,这令她心底生出两分隐秘的欢喜。


    出了府门,霍危楼已上了马车,见薄若幽出来,却是掀开帘络朝外道:“你跟着本侯走。”


    宁骁翻身上了马背,一听这话,更是眉头拧紧,盯着薄若幽,仿佛要从她身上盯出个洞来似的。薄若幽却并非第一次与霍危楼同车,忙不迭爬了上去。


    马车辚辚而动,因澜政坊在城西,往城东要走小半个时辰,这一路上薄若幽掀开车帘望着外间,口中只与霍危楼说案子,霍危楼睨着她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本侯将你举荐入京兆府,孙钊当真是不亏,你心心念念想着案子,便无旁的可说?”


    薄若幽微愣,“如今案子紧迫,民女自然挂心,侯爷难道不挂心吗?侯爷好容易有一日沐休却还来查访……”


    薄若幽讷讷说完,一时又想,她能和武昭侯说些什么?


    霍危楼心底叹了口气,忽而问:“你说你义父患病,他如今如何了?”


    薄若幽便扬唇,“义父会些医理,总是给自己开着方子吃着,如今冬日过去,天气暖和起来,他便也好过许多了,多谢侯爷关心。”


    霍危楼想了想,“若觉不妥,本侯也寻御医为他看看。”


    薄若幽一时受宠若惊,“多谢侯爷,若义父再犯病,民女再来麻烦侯爷。”


    霍危楼见她那般模样,便知她如今跟着他也未生出什么旁门左道的心思,一时觉她蠢笨,一时又觉难得,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她家宅近况,问着问着连良叔良婶都了解了个大概,如此一路行来,等到了第一家书坊之时,太阳已爬上了中天。


    第一家书坊名为翰墨,占着东市一间临街铺面,十分宽敞,掌柜好客,见几位贵人同来,殷勤的上前来接待,可一转眼看到绣衣使跟在后面,神色立刻变了几分。


    霍危楼带着薄若幽在书坊内看了看,目光却未有停留,直到找到了前朝书圣的行书拓本,“这些拓本平日里买的人可多?”


    掌柜诚惶诚恐的道  :“不算多,这套拓本我们负责拓写的人写的十分辛苦,要两三个月才能出一本,因此并不便宜,买此书的多为有些才学,想在书法上有所精进的。”


    霍危楼看了宁骁一眼,宁骁立刻掏出一张画像来,又问:“可见过她来买这套拓本?”


    画像上是魏灵,也不知是直使司谁画的,颇为逼真,掌柜看了看,却摇头,“买这套拓本的多为年轻公子,姑娘还当真不曾见过。”


    霍危楼凝眸,不是魏灵来买,却也有可能是旁人买了,而后送与她,“近半年,你这里卖出多少拓本?”


    掌柜苦笑一声,“还未到十本。”


    “可知他们身份?”


    掌柜的苦笑摇头,“这自然是不知的,客人们买了东西便走,小人们也不会过问。”


    霍危楼便沉了眸子,又问了些细枝末节之问,可掌柜给的答案却皆是令人失望,他也不耽误功夫,径直带着人往长兴坊东侧的书坊而去。


    马车又行了两柱香的功夫,待下马车之时,薄若幽便看到一家墨意书画馆,此处不仅卖书,还卖画,店铺开在对着玉溪河的一侧,看起来稍显冷清,可一进铺子便可见几幅名作仿画挂在正中,薄若幽这般门外人竟一下被惊着,几乎以为是真品。


    掌柜正趴在柜台之后打瞌睡,闻声头也不抬的道:“看书看画随意,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若想定制仿画刻印拓书先谈价钱后开工,另外还出京城各大才子诗作画文和最时兴的话本……”


    掌柜的口条顺溜的念了一串,发觉不对劲才抬头来,见霍危楼带着薄若幽进了门,且二人皆是气韵不凡,连忙站起身来,“二位看点什么?”


    刚说完此言,一眼看到了门外的绣衣使,掌柜的面色微变立刻朝外走,“大人,本店小本生意,是真品还是仿品皆是明明白白,绝无欺客之行”


    霍危楼打量了这掌柜几瞬,只去看摆放拓本之处,然而一眼看过去,却是未看到在魏灵那处看都的画本,他沉了沉眸子,示意宁骁,宁骁再度亮出魏灵画像,本以为此处格外偏僻,只怕仍然寻获无果,可没想到掌柜竟然轻轻咦了一声。


    “这位小姐小人是见过的。”


    此言令霍危楼几人神色一振,那掌柜的又道:“这位小姐喜欢陆大才子的画作和书法,这两个月来问了几次,结果却将松涛图和沧浪亭错过了。”


    霍危楼扬眉,“陆大才子是谁?”


    掌柜一愕,“大人竟是不知?陆大才子便是陆闻鹤,他是国子监陆祭酒的外甥,十五岁便中了进士,本来还能中状元的,却因病未能赶赴考场,他的画作,临摹的比真品都不差,这一两年他开始做自己的诗作画作,小小年纪便有一代大家风范,他的诗和画,在京城之中可说千金难求,小店不才,和陆大才子有几分交情,偶尔能定到他的画,不过他有时候半年才出一张画,实在是紧俏的很。”


    霍危楼知道国子监祭酒陆稼,却不知什么陆闻鹤,他看了一眼厅堂,“哪张画作是他的?”


    掌柜的苦笑一瞬,“店里自然是没有的,他的画作一出便要抢,大人若要,小店只能托人问问,大人再出个价,这画能不能落到大人手里,还是个未知之数。”


    霍危楼不置可否,“这位小姐来的次数极多?”


    掌柜忙不迭点头,“以前没见过,就是这小半年来得多,不瞒大人说,小店是存着镇店之宝的,来小店的客人都出手大方,因此最近半年,陆大才子的画作也都是由本店出手的,这位小姐也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便来问了多次,她没买到陆大才子的画作文章,不过知道陆大才子擅长行书,倒是买了些别的拓本回去。”999xs


    若这陆闻鹤中了状元,霍危楼自然知道,可这位在科考之上并未出彩,他自然不知的,而他更想知道,在京城之中享有盛名的才子到底有何才学。


    “陆闻鹤的诗书画作卖价几何?”霍危楼问。


    掌柜的伸手,比了个食指出来,“至少都是百两起步,他出过一本诗文集子,后来被竞到了这个数,也是本店卖出去的”


    他五指张开,一脸得色。


    霍危楼扬眉,“既如此有才学,为何不知他曾继续科考?且他盛名如此,那平日里想必极出风头,倒不知他家住何处,可愿入仕?”


    霍危楼不显山不露水的,掌柜的摸不准他的身份,便谨慎的道:“大人要如此想,那便有些俗了,这位陆大才子颇有文人傲骨,京城多少文会雅集请他,可他从来不出面,亦从不公然靠着画作敛财,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还写过一篇骈文抨击朝”


    仿佛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掌柜的连忙改了口,“倒也不是抨击,只是说对如今的朝野颇有些质疑,因此倒是少了入仕之心,他如今已经是双十之龄,若当真想科考,只怕早就中了状元了。”


    这掌柜只看到绣衣使穿着官服,却并未辨明他们的身份,因此才敢胡言,薄若幽站在一旁,当真替他捏了一把汗,霍危楼却寻常的一笑,“就算是一代文豪,也不一定能当为民请命的好官,他既然敢针砭时弊,却无投身官场更时易道之勇,说来也不过一酸书生罢了。”


    掌柜的忍不住瞪了瞪眸子,深吸口气道:“大人非要如此说,那……那小人就不得不拿出陆公子的画作让大人心服了。”


    刚说了没有,此刻却又说拿出,霍危楼露出兴致盎然之象,掌柜立刻转身往内室去,薄若幽摇了摇头,只去打量厅堂内的书画,看着看着,薄若幽忽然在架子最底层看到了一排影帖,她忍不住上前将那字帖拿起来,“这帖子仿的极好。”


    霍危楼走至她身后,目光越过她肩头看过去,末了淡哂一声,“好在何处?”


    察觉出他话语里有些不满,薄若幽略一沉吟,“不过仔细一看,也确是尔尔。”


    霍危楼这才满意了,这时,掌柜如珠似宝的将一副山水图捧了出来,“大人请看,这只是仿品,却也能看出一二功夫,大人觉得此画如何?”


    霍危楼转眸看去,刚看了一眼眉头便扬了起来,“这幅画,我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


    第73章 四和香13


    此言令掌柜面色微微一变,“这是陆公子大半年前画的千江图,听说被人高价买走了,后来城中许多学子文士皆尝试过仿画,却都不曾画出那般神韵,唯独小店有几位手法了得的,花了几月功夫才仿出来,只是小店还未挂出来卖,大人若是见过,必定见的是真品,莫非,买走这幅千江图的人大人认识?”


    薄若幽也狐疑的望着霍危楼,霍危楼似笑非笑的,却是不答反问,“你店中卖过陆闻鹤的画,且又见过这位小姐来店中问过多次,那你可有见过陆闻鹤与这位小姐在此碰面?”


    掌柜的有些茫然,“这是不曾的,便是小人也只见过陆公子两次,寻常都是说好了价钱,再交了定钱,而后陆公子才会命人将画送过来。”


    “没有中间人?”霍危咯又问。


    掌柜的便道:“没有的,一开始陆公子有一位相熟的画馆,他的画也大都在那里寄卖,后来画馆掌柜离开京城了,因与小人相识,便将陆公子的画作放在了小人此处,也是小人争气,没让陆公子的画跌钱银儿,因此,后来陆公子的画小人还算容易拿到。京城中其他书画馆的东家也想卖陆公子的画,不过次次都争抢不过小人。”


    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将手上画卷卷起来,又道:“小店里除了京中才子们的画作诗文,亦有两幅前朝大家的真迹,大人您可要看看?”


    掌柜看出霍危楼并不欣赏陆闻鹤的画作,又觉他身份多半尊贵,便试探着问了问,霍危楼却仍然看着他手中画卷凝眸未语。


    掌柜便又道:“这仿品虽然极像真品,可到底配不上大人身份,大人若是喜欢,小人可去问问近来陆公子有无新的画作。”


    霍危楼看了这铺子一圈,“这位小姐多久来一次?最后一次来是何时?”


    掌柜的忙道:“最后一次来是五日之前,至于之前多久来一次小人有些记不清了,每月都来,来的勤的时候十天半月便要来一次,且小人猜测,这位小姐多半是对陆公子有意,因此不辞辛劳,对陆公子心生仰慕的小姑娘小人见过不少,可大都只是来问一次两次便罢了,唯独她是来问了数次的,小人便记起来了。”


    顿了顿,掌柜的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大人来问这位小姐可曾来过此处,莫非……这位小姐离家未归?”m.999xs


    绣衣使穿着衙门公服,一看便是哪个衙门的,可若是出公差,又怎会有女子跟着?且霍危楼亦是微服,掌柜的想来想去,只觉霍危楼来寻人的,他便忍不住问:“莫非是这位小姐与人私奔了?难不成……是与陆公子私奔了?”


    霍危楼看了他一眼,掌柜被他神色一迫,忙闭了嘴。


    魏灵常来此处是真的,先不论有物与人私见,可至少她要来的是此处,而非崇文书馆,崇文书馆只是个幌子罢了,她多半亦是仰慕陆闻鹤之人,可她出身伯府,身份也算尊贵,若她当真喜欢陆闻鹤,为何不直接想法子见他?而要这般偷偷摸摸的。


    霍危楼视线扫过厅堂,“此处还有哪些人的书画在此寄卖?”


    掌柜便叹了口气,“不少呢,可是那些人没名没姓的,如何卖的出去?好多人以此为生,却连生计都难维系,也实在可怜,只有那些擅长仿画的多少有些油水可得。”


    无名无姓者,画工又寻常,真正喜好书画之人自然不会买他们的作品,而仿画,尤其仿传世之作,却几乎是供不应求。


    霍危楼走在架子旁随意的翻看,薄若幽见状也跟着他翻看书册画卷,看了一圈,倒是真的发现了几张仿的不错的,霍危楼又问,“这位小姐来时,身上是否常穿着红裙?是独自来的?”


    掌柜的颔首,“正是,这位小姐生的貌美,又喜好红裙,一看便是富贵出身,不过她的确每次都不带丫头,又有些奇怪。”


    “在你此处寄卖书画的文人里面,可有左手残缺者?”


    霍危楼语气漫不经心的,掌柜的听的一愕,“左手有残缺?那是没有的……这些文人书生,大都是入过考场未中的,有些还是举人之身,他们不会有残疾。”


    薄若幽验尸得出凶手左手受过伤或者左手只有四指,可掌柜之言却令霍危楼有些失望,他又打量了铺子一圈,见暂无所得,便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带人离开。


    上了马车,霍危楼吩咐道:“去霍国公府。”


    薄若幽迟疑道:“侯爷说见过那副画,是在国公府见的?”


    霍危楼颔首,“霍轻泓买回去的。”


    薄若幽想到霍轻泓倒也不觉意外,倒是霍危楼神色阴沉沉的,薄若幽见他如此,已料想到稍后他不会给霍轻泓好脸色。


    然而马车到了国公府,霍轻泓却并不在府中。


    宁骁站在马车之外禀告道:“说世子已经有好几日未回府了,今日这个时辰,还不知道在哪里。”


    霍危楼面色一下子变的十分难看,吩咐道:“本侯去未央湖畔看看他在做什么,你带几个人去国子监祭酒家走一趟,好好的查问查问这位陆公子的底细,本侯会带霍轻泓回侯府,稍后将这位陆大才子也请来侯府见一见。”


    宁骁应了,忙带着人往国子监祭酒府上去。


    薄若幽即便才回京城不久,却也知道未央湖畔颇多青楼画舫,霍危楼探问都不探问便知霍轻泓在那里,也算对霍轻泓了解甚深。


    马车直朝着未央湖去,未央湖在城西,位置虽是偏僻,却因为风景极佳,又连着西市要道,便成了一处赏景玩乐的繁华之地,湖畔酒肆画舫颇多,几家颇有盛名的青楼便在湖畔屹立着,这些青楼非寻常妓馆可比,其中多有绝色,且各个身怀绝技,要入此地一近芳泽,少不得要一掷千金,实乃是京城销金窟。


    这一路上霍危楼都未曾言语,薄若幽见他如此,自然也是凝神静气不敢开口,只有马车行过西市之时,薄若幽忍不住掀开车帘朝外看了看。


    长


    兴坊在城东,她前几日置办家用皆在东市采买,因此回京之后,还是头一回来西市,西市热闹纷呈,比之东市更甚,如今正午时分,更是人潮如织,薄若幽带着两分新鲜的观望着外面的画栋雕梁,霍危楼此时才淡声开口。


    他缓缓问:“热闹好看吗?”


    薄若幽忙放下帘络转过身来,正襟危坐着不敢动弹。


    霍危楼有些无奈,“本侯并非是不许你看。”


    薄若幽看了他两眼,见他眉眼间神色果真松快了两分,方才挺了挺背脊,“侯爷适才心绪不佳,民女还当掀着帘络令侯爷不快,所以……”


    霍危楼剑眉微扬,“本侯有那般不近人情吗?”


    有。


    心底如此作答,薄若幽面上眼珠儿转了转,颇为委婉的道:“侯爷怎会不近人情,只是侯爷身份尊贵,若令侯爷不快,自然是底下人的错处。”


    这话令霍危楼气的笑了一声,“你在讽刺本侯?”


    薄若幽不由苦了面色,“民女如何敢?”


    霍危楼气哼了一声,见马车驶出西市往未央湖的方向靠了,便道:“你是见过霍轻泓的,他父母只他一个儿子,可他年近双十也无半点志向,实在令人生气。”


    薄若幽与霍轻泓同行半月,自然也有几分体会,“侯爷息怒,世子身份尊贵且亦算年轻,如今纵情恣意了些也不算大过。”


    霍危楼眉头微扬,显然没想到薄若幽会为霍轻泓说话,“本侯若似他这般,哪有今日武昭侯?”


    薄若幽便道:“世子自然难与侯爷比较,且不说世子,便是大周万万人亦难与侯爷比拟。”


    霍危楼挑眉望着她,薄若幽便道:“侯爷出身尊贵,且侯爷之心志城府,侯爷之手段谋略,皆远胜常人,世上何人能与侯爷相比?是以侯爷若想着世子未如您那般出类拔萃,那必定只会惹得自己生恼,实在颇不值当。”


    霍危楼挑起的眉头落下,神色松和了许多,“并未令他如本侯这般,实在是如此不成气候不像个样子。”


    话虽如此说着,可语气已是轻缓,薄若幽松了口气,心道难怪官场上的人都会阿谀奉承,试问谁不喜听夸赞?而这奉承之法也着实好用,这才几日,她已用的如鱼得水。


    霍危楼心境好,薄若幽便少了些紧张,马车一路往湖边行来,刚走了没多远,薄若幽当先看到了伫立在未央湖东侧的晚云亭,她忍不住出声,“此处便是当日冯渥丹和婢女走失之地。”


    听的此言,霍危楼也倾身过来,她二人一同探身从窗口看出去,可窗口也就那般大地方,霍危楼的欺近令她心头一紧,却也并不排斥与他靠的近些,她身子往旁里让了让,一手将帘络拉的更高些,保证自己也能看到。


    “冯家婢女说过,当日清虚观的道长在亭内设下了卜卦祈符之地,当时大家先在外面放生,而后要去亭子里求平安符,去的人极多,她便在外面等候,可等了许久都未见冯渥丹出来,后来,又进去找,却发现其内也无人。”


    薄若幽说着,霍危楼也定眸看着晚云亭。


    这晚云亭说是亭子,却是一处四面皆有格栅的水榭,西侧临着未央湖,东侧为雕花格栅遮挡住了外面视线,正门在南侧。今日天气清朗,未央湖边游人不少,此刻这晚云亭中便有许多人影游移,可格栅挡着,倒也瞧不真切。


    霍危楼看了看亭子建制,等马车快要走过之时,他开口道:“这亭子不止一处出口。”说完便道:“停车,去个人看看亭子北侧可有出口。”


    马车停了下来,片刻之后有绣衣使回来禀告:“启禀侯爷,亭子西北角上的确有处小门。”


    薄若幽立刻便反应过来,“所以当日冯渥丹是自己从北面离开的?她是故意想甩掉自己的侍婢?”


    秦楼楚馆皆在未央湖东北侧,马车又走动起来,霍危楼道:“不无可能,魏灵也是事出有因故意一个人出门,这冯渥丹被发现之时也是落单,想必她也有自己的缘由。”


    薄若幽想了想,“不论二人为何落单,凶手多半早摸清楚了,喜着红裙容易发现,可身上有朱砂痣却是要极其亲近之人才可发觉,这容易令人想到凶手有可能是她们身边人,可她二人虽有交集,交集却有些宽泛,莫非,冯渥丹也喜欢陆才子?”


    霍危楼沉吟一瞬,“还不得而知,等见过了陆闻鹤,再探问冯家便是了。”


    薄若幽应是,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停在倚月楼之前,可此处一眼望去便有三处楼院,远处更有几艘画舫停泊在湖边,只这般远远一看,便能看到船上人皆是出双入对。


    霍危楼便令绣衣使去寻,霍国公世子的名头到底响亮,很快绣衣使探查清楚了,回禀道:“侯爷,世子在前面一艘叫飞云阁的画舫之上。”


    马车辚辚而动,很快便停在了画舫之前,画舫泊在湖边,一条朱漆踏板直通楼船之上,比起北上时乘的沈家楼船,这画舫亦有三层,却未有桅杆,且更为精致锦绣,亦装扮的富丽堂皇,这还是白日,若是晚间,可想而知当真如琼楼玉宇一般。


    绣衣使当先上船,一时惊的楼船上正携伴吃酒赏景的众人都神色大变,绣衣使问清了霍轻泓在何处,由掌柜带路,一路战战兢兢的往霍轻泓歇的三楼而去。


    薄若幽先不以为意的跟着霍危楼,等都走上二楼了,才忽然想起此处乃是烟花之地,她一个女子入内实在古怪,也幸而绣衣使气势骇人,在外面玩闹吃酒的皆被赶了回去,此刻大部分酒客和妓伶都关门闭户不敢招惹他们。


    “侯爷,世子就在此处”


    掌柜陪着笑,不过登了个三楼,此刻已经是满脸汗水。


    霍危楼眉峰微皱,二话不说一脚便将房门踢了开,断掉的门闩掉在地上,一声巨响更仿佛震得船身都颤了颤,薄若幽微微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霍危楼大步入内,薄若幽犹豫一瞬


    没跟进去。


    屋内帷帐四垂,入眼便是一片粉红绣幕,浓郁的脂粉馨香味道有些刺鼻,霍危楼目光四扫,一眼看到了两重帘幕之后竖着一道四开大屏风。


    霍危楼指了指,“把人叫起来。”


    绣衣使挥开帘幕绕过屏风去叫人,霍危楼则在西窗之下的矮榻上坐了下来。m.999xs


    霍轻泓身边的女子早已被踢门声惊醒,此刻正在推霍轻泓的她一眼看到个大男人进了内间,忍不住惊叫了一声,绣衣使见多识广,冷声道:“穿衣裳退下。”


    这女子吓得面无人色,连忙套上衣裙连头发都来不及挽便跑了出来,都快走到门口,方才看到霍危楼在西窗下坐着,这女子呆了呆,竟还有工夫面露惊艳之色,而后才反应过来霍危楼是何身份,礼都不行便朝外跑。


    等在门外的薄若幽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她一边致歉一边蹬蹬瞪逃下了楼。


    薄若幽哭笑不得,怎被吓成这般?


    霍轻泓睡梦之中被推了几把,很有些不耐烦,绣衣使无奈的道:“世子,你当真该醒了,侯爷来了”


    “你……你这个小骗子,我大哥从不来这些地方。”霍轻泓呢喃了两句,翻了个身又睡了。


    这语气黏黏腻腻的,连绣衣使也忍不住面露嫌弃之色,又叫他,“世子,侯爷是专门找您的,料到您在这些地方,便直接找了过来,侯爷是为了办差来的,您快起来,免得侯爷生气。”


    “办差来的……”


    霍轻泓糊里糊涂的重复了一句,下一刻,他紧闭的眸子猛地睁了开。


    霍危楼平日里的确不会来,可他是为了办差啊,霍危楼为了办差哪里不能去?


    他太了解霍危楼了!


    霍轻泓一个猛子坐了起来,“大哥到哪里了?已经到船上了?我这就去见他,让他别进来”


    绣衣使同情的看着霍轻泓,又指了指外面。


    轰的一声,霍轻泓只感觉自己被一道雷击中了,他慌忙抄起扔在床尾的衣裳,一边往身上套一边朝外走,连鞋子都来不及穿。


    “大哥……你有事便让人来叫我便好了,何必亲自来呢……”


    霍轻泓赤着上身,下身穿着一条雪白锦缎长裤,此刻正拿了一件外裳费力的往身上套,好容易套好了也走出了帘幕,可对上霍危楼目光时,却见霍危楼阴测测的看着他,“你穿的是什么?”


    霍轻泓一愣,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这一看,也看得他一惊,他起来的太着急,竟然拿的不是自己的衣裳,而是一件女子明红外袍,他虽然喜好玩乐,却并不爱着女子衣裳啊,尤其在霍危楼跟前,这般简直浪荡没正形。


    “我拿错了大哥!我去换我去换”


    霍轻泓狂奔回去,又拾掇了半晌才人模人样的出来了,只是看着霍危楼的神色满是小心翼翼的,“大哥,你怎么来了啊,有什么大事不成?”


    他小心翼翼走到霍危楼近前,也不敢去坐,而霍危楼却在打量着屋子,屋子里皆是些精致的女子之物,可满目红粉之色再加上刺鼻的旖丽熏香,简直令霍危楼有些不适,他并非从未踏足此等地方,官场之上再如何位高权重也需要些许应酬,只不过最近三四年,他地位稳固权势愈盛,是极少行这等无谓之事了。


    于是,从未在这些地方停留超过两个时辰的他,颇有些匪夷所思的问,“你就是在此处厮混了多日未回府?”


    说着话,霍危楼一把推开了身边轩窗,瞬间湖上凉风呼啸而入,直吹得霍轻泓一抖。


    霍轻泓拢了拢襟口,“这里怎么了?这里不好吗?”


    霍危楼冷着脸,嫌恶的抬手碰了碰鼻尖,霍轻泓看明白了,他深吸了两口气,“大哥你在嫌弃什么,不好闻吗?多香啊,这里的每个人都是香喷喷的”


    “你现在说话像个姑娘。”霍危楼口下不留情。


    霍轻泓眉头高高一扬,不由将腰身挺了挺,“我何处像姑娘,我虎虎生风”


    “闭嘴。”霍危楼有些忍无可忍,“我是为着正事来的,你眼下随我回府。”


    霍轻泓面色一苦,似乎还不舍此地,霍危楼却已站起身来,他冷眼扫了霍轻泓一瞬,霍轻泓立刻老老实实道:“好好好,我这就跟你走。”


    出了门,霍轻泓才看到了薄若幽,他一时惊讶极了,“幽幽?怎么是你?你怎会在此?你是跟着大哥来的?”


    薄若幽福了福身,“拜见世子,是的,是和侯爷一起来的。”


    霍轻泓张大了嘴巴,若非霍危楼已经开始往下走,他当真想拉住薄若幽好好盘问盘问,一行人下了楼,掌柜仍然满头大汗的候着,霍危楼大步流星而去,仿佛害怕沾上此地的庸脂俗粉气一般,霍轻泓跟着霍危楼,时不时回头看了一眼薄若幽,一脸的好奇兴味之色。


    上了岸霍危楼步伐才缓了缓,他站在岸边,朝湖心的几艘画舫看了过去,初春时节,湖岸两侧的垂柳抽了新芽,未央湖也好似上苍遗落在人间的一块碧玺,湖水绿中透蓝,冬日的颓唐萧肃早已一扫而空,此刻若乘着画舫游湖,倒也颇有意趣。


    “大哥,不走了吗?”霍轻泓问他。


    霍危楼凤眸微狭,“我改主意了,我们寻一艘画舫去湖上看看。”


    霍轻泓面露惊喜,这时薄若幽问:“侯爷想寻凌霄诗社乘过的画舫吗?”


    霍危楼眼底露出一丝赞许,仿佛没想到薄若幽反应这样快,果然如她所言那般吩咐绣衣使,“去问一问,凌霄诗社常用的画舫是哪一艘……”


    霍轻泓惊讶的望着霍危楼,“大哥,你竟也知道凌霄诗社了?那诗社之中皆是京城世家贵女,你关心她们那诗社,莫非……是打算为我相看个嫂子了?”


    此言令霍危楼更生不耐,一旁的薄若幽却听的眼眸微微一睁。


    霍轻泓还要问,霍危楼冷道一声“闭嘴”,而后便大步朝远处的画舫码头走去,霍轻泓眨了眨眼,却有些不死心的朝薄若幽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


    第74章 四和香14


    “幽幽,凌霄诗社怎么了?”


    霍轻泓边往码头去边问,薄若幽便将冯渥丹和魏灵被人谋害,且二人刚好都在凌霄诗社之内的事说了,霍轻泓听的面色微变,“这……冯家姑娘我不认得,可伯府二小姐我却是熟悉的,是个活泼有趣的人物,她竟被谋害了吗?”


    霍轻泓连日来都住在了青楼一般,自然还不知伯府的案子,他几番唏嘘,而后才看着前面霍危楼的身影道:“难怪大哥问起诗社,我还当大哥开窍了呢。”


    薄若幽有些好奇的望着霍轻泓,“何谓开窍?”


    霍轻泓苦笑一瞬,“你也看到了,我来此处消遣,大哥便颇不满意,他这个人啊,最是不解风情了,对男女之事亦从不上心,他可不是我这般年纪。”


    “这凌霄诗社一开始只是贵女们办来消遣着玩的,后来时间久了名声传开了,京城的勋贵人家给自家孩子相看儿媳之时,也不费劲去找说媒的,只需在这诗社内打探打探,因社内贵女不仅家世上品,才学品貌皆是上乘,很容易便能找到合心意的,于是外间便流传了一句话,叫娶妻当娶凌霄女,那些还未进诗社的姑娘,不论是否真的喜好诗词,也都想进诗社,至少可结识些贵族小姐,还能蹭个好名声。”


    冯渥丹是商户女,她便是那本来够不着后来被拉进去的,薄若幽听完便算明白了,霍轻泓又道:“不过,我虽知道诗社,知道的却也不详细,大哥这般着急喊我回去,难道我能帮得上忙?”


    薄若幽迟疑一瞬问道:“世子可认识陆闻鹤?”


    霍轻泓眉头扬起,“他?他和案子有关系?”


    薄若幽颔首,霍轻泓便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自然认得的,可他怎和案子有了关系?”


    薄若幽看了眼前面的霍危楼,“其余的让侯爷说给世子听吧。”


    绣衣使已打探到了画舫,正与霍危楼禀告,等霍轻泓和薄若幽走近,便见远处一艘画舫正在往湖边靠,霍轻泓上前便道:“大哥,陆闻鹤和你在办的案子有关?”


    霍危楼便知薄若幽已透过底了,他点了点头,“是,我早前在你那里看到过一幅画,是否出自他之手?”


    霍轻泓点头,“就是他画的,你没记错。”


    霍危楼看他一眼,“他家世如何?品性如何?细细说来听听。”


    和公差有关,霍轻泓也不敢轻慢,有些谨慎的道:“我对他了解也并不多,只是在一年之前,忽然听身边人说买了他的画,还好一通吹嘘,后来我去看了,也没太看懂,可卖的那般贵,他总是有他贵的道理对吧,我便也托人去订了一幅,便是你看到的那幅,去岁秋天才到手,足足等了两月”999xs


    “他的家世,说是国子监陆祭酒的外甥,可我买画的时候多问了一句,其实关系并不近,算是陆氏的旁支,他家里早年也有做官的,如今已经从商了,可听说生意也做的不好,算是彻底没落了,因为这个,当初买画我还多加了一百两银子。”


    “至于品性,尚可吧,那画看过的人都说的确不错,且中间等了两个月,也算是精雕细琢,他看起来不像为了急着赚钱敷衍应付的模样。”


    这与那书画店掌柜说的无二,陆闻鹤的确不急着出画,但凡要画的,都要等,这一个“等”字,却是能消磨掉许多客人的热忱,无形之中的确少了赚钱的机会。


    霍危楼听完这些沉吟片刻,“他寻常可会来诗会文会?”


    画舫已经靠到了湖边,有船工铺陈踏板,绣衣使交代了几声,便请他们上画舫,霍轻泓边走边道:“基本不出现吧,京城的文人学子实在不少,不论有无才学,许多人都想借着文会诗会多认识些人,我本不喜好这些,却也去凑过热闹,有一次还听人说其他,说他倨傲的很,从不轻易来这些雅集。”


    画舫不算大,只一层,只是装扮的十分精致典雅,绣衣使与掌柜问了些话,片刻后到霍危楼跟前来,“侯爷,掌柜的说上一次诗社来此雅集,乃是上元节之时,当时积雪未化,湖上皆是雪景,她们在此停留了半日,画舫并未开出去。在此之前,基本一两个月便要来一次,尤其夏日大都是十来个人,最多能有二十来个,因皆是官家小姐,底下人侍奉的也十分小心,到如今也未令她们不满过。”


    “到了船上也都是赏景,再做些诗词,再用些膳食,通常不会留到天黑,经常来找他们安排的正是陆家小姐的侍婢,有时候还会令他们备下琴棋笔墨飞花令戏本子,好让大家玩的高兴,属下亮了画像,掌柜的对魏家二小姐和冯姑娘都有些印象。”


    薄若幽听的有些唏嘘,画舫虽只有一层,却是厅阁连着厅阁,还有两处可做膳食的厨房,若是开去湖心,消遣一整日都好,到了晚上还可看湖上灯火,想象一下十多二十个妙龄少女在此小聚,或吟诗作对,或行飞花令,少女们笑音若鹦啼流转不绝,当真是一副妙景,可如今,曾存在这妙景之中的两个小姑娘,却再也不会登上这画舫了。


    霍危楼先进船舱看了看,又沿着外面廊道走了一圈,昨日宁骁将案子尽数禀告给他,自然提到了诗社之说,如今到了未央湖,他一时兴起想来看看,可光是一处画舫,也瞧不出什么来,而船上掌柜虽认出了人,可不过一接待之地也道不出别的线索。


    霍危楼又看向霍轻泓,“你当认得伯府二小姐,可知这位二小姐与陆闻鹤相识吗?”


    霍轻泓苦恼的抓了抓脑袋,“这个……我当真不知了,我都没见过陆闻鹤,连他模样都不知道……”


    霍危楼知道霍轻泓有一群狐朋狗友,又见他买过陆闻鹤的画,一时还以为他与陆闻鹤有些交情,却不想他是个只管掏钱的主儿。


    霍危楼见并无所获也不


    多留,立刻便要下画舫,霍轻泓在后面咕哝了两句游湖赏景,却如何能得霍危楼的准?


    一行人准备下船,几个船工和掌柜的立刻候在船头相送,薄若幽跟在霍危楼身后,见他走得快,她脚步也快了几分,可就在她榻上上岸踏板的一刹那,脚下一块木板不知为何竟有些松动,她脚下一滑身子便踉跄着往一旁倒去


    霍轻泓忙喊了一声,“当心”


    踏板两侧并无围栏,走在最后的霍轻泓眼看着薄若幽就要跌去湖里,可前面霍危楼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的,竟然回身一把拉住薄若幽的手臂将她拉了住。


    霍危楼一把将薄若幽拉近了身前,薄若幽惊魂未定的站稳,面色都白了三分。


    霍轻泓吓了一跳赶忙走上前来,掌柜的和几个船工亦围了上来。


    霍危楼只觉掌心下的腕子有些发冷,便垂眸看她,“如何?”


    薄若幽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心底还在想陆闻鹤和魏灵是哪般关系,却没想到脚下踏板竟松了,也是她自己反应不及,这才差点跌入湖中,幸好霍危楼身手敏捷。


    她捂着心口喘了一下才摇头,“没事,多谢侯爷。”


    霍危楼放开手,这掌柜的也吓坏了,“小姐可好?都怪底下人做事不小心,这踏板属实应该换了,差点害了小姐,请小姐恕罪,请大人恕罪”


    掌柜不停告罪,霍危楼看了一眼那明显老旧的踏板,凤眸森寒,霍轻泓也蹙眉道:“你们可得上心点,这湖边水也不浅,若掉下去的人不会水,周围又无人,可怎么好?”


    掌柜的苦笑道:“早前也出过一次事,之后小人便常令底下人更换,这才稳妥了半年功夫,他们又开始躲懒了,真是对不住,小人这就叫人去换。”


    霍轻泓蹙眉,“早前出过事?出事的人救上来了吗?”


    掌柜的眼底波光一闪似想到了什么,“救上来了救上来了,且此人大人们也是知道的,就是刚才你们来问的其中一位姑娘。”


    薄若幽受惊之后有些心悸,本来都打算走了,却忽然听到这话,她顿时转过身来,“哪位姑娘?当时是出了何事?”


    掌柜的便道:“是冯姓姑娘,当时也是她们准备下船,踏板松动了,这位姑娘直接掉进了湖里,吓了大家一跳,不过当时我们都在外间,立刻有人跳下去将她救起来了,她呛了两口水,倒也没有大碍,她亦是个良善的,在船上换了干净衣裳又喝了一碗姜汤便走了,未曾追究小人们。”


    “在船上换了衣裳?”薄若幽忍不住问。


    霍轻泓还不知那朱砂痣之事,见薄若幽关心起女子更衣,面露奇怪之色。


    这掌柜似乎也有些莫名,“是啊,当时整个人都打湿了,船上有暂歇的客房,小人又命人去附近的铺子买了衣裳来……”


    薄若幽要听的却不是这些,“她更衣在客房?当时有几个人陪着她?”


    “是在客房,陪着她的是她的婢女,还有一位李姓姑娘也是同来游玩的,是她的好友,出事的时候人多,后来看她并无大碍,时辰也晚了,大家便先走了一些人。”


    这李家姑娘多半便是李都尉之女了。


    薄若幽听完面露失望之色,“当时船上没有其他人?”


    掌柜苦笑,“自然有的,只是其他人都为男子,是不可能进客房的。”


    薄若幽有些不死心,“客房在何处?你带我看看?”说完才觉自己着急了,又回头看霍危楼,见霍危楼点了点头,她方才放心的又回船上去,霍危楼亦跟了上来。


    掌柜的带着二人一路往靠近船尾的客房而去,霍轻泓有些狐疑,却也跟了上来,等走到了客房,便见客房阔达,布置的也十分典雅,而窗扇都在临着水的那一侧,是不可能有人从窗户等地偷看。


    薄若幽见与自己想的不一样,便觉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又问掌柜,“这是何时之事?”


    掌柜的略一回忆,“应当是去岁秋日,九月还是十月来着,时间久了,小人记不清了,若非刚才小姐差点出意外,小人一时也想不起来。”


    霍危楼也和薄若幽猜想的相差无几,可在客房之内转了一圈,却与他们猜测的有些出入,没多时,三人又下了画舫。


    待上了马车,因多了个霍轻泓,便显得有些拥挤,这时,霍轻泓才问:“幽幽你莫非留在大哥身边做仵作了?”


    霍危楼办案,薄若幽却跟着,这几乎和在洛州之时无异。


    薄若幽忙道:“并非如此,是侯爷举荐民女到京兆府衙门当值了。”


    霍轻泓一愕,“你还是在衙门当值?”


    见薄若幽点头,霍轻泓面上便有些意外之色,在青州为仵作,在洛州为仵作,如今回了京城还要做仵作,当初他还怀疑薄若幽对霍危楼心存不轨之念,如今看来倒是他想错了,“这是你在京兆府办的第一件案子?”


    薄若幽应是,霍轻泓便啧啧感叹,霍危楼道:“还是难以解释凶手知道冯家姑娘身上有朱砂痣。”


    适才得知冯渥丹曾在此落水,薄若幽和霍危楼都觉得她更衣之时可能被凶手看到了背上有朱砂痣,可偏生掌柜的说那日并无旁的人在,倒是让他打消了这怀疑。


    薄若幽道:“适才掌柜的说记不清了,只怕当日情形他也有些记不清了,倒不如去问问李家小姐,这位李家小姐便是带冯渥丹入诗社之人。”


    霍危楼颔首,“是该问问。”


    霍轻泓看看薄若幽,再看看霍危楼,见二人皆是神色沉凝,他自己也不敢多言,马车徐徐往侯府而去,等回到侯府之时,日头已是西斜。


    宁骁早已回了侯府,霍危楼刚进府门,宁骁便迎了上来,“侯爷,陆闻鹤带到了。”


    霍危楼扬眉,“去陆祭酒府上问的如何?”


    宁骁便道:“陆闻鹤的确可算陆祭酒的外甥,不过两家表亲离得有些远,早些


    年陆闻鹤算是小辈之中读书读的好的,陆祭酒便对他有些看重,常对他点拨一二,陆祭酒知道他在京城颇有才名,他也颇为高兴,还曾劝谏陆闻鹤继续科考,可却被陆闻鹤拒绝了。”


    霍危楼凝眸,“为何拒绝?”


    宁骁道:“陆祭酒只说陆闻鹤似乎对朝堂有些畏怕,又觉得入了朝堂,自己的文采便要被埋没,陆祭酒想来想去,觉得他这般淡泊名利其实也是好事,便再未提起。早几年他们家中困难之时,陆祭酒多有接济,这几年陆闻鹤自己有了营生,便接济的少了,期间走动的也不太多,此番属下去查问,陆祭酒只以为陆闻鹤做了什么恶事,属下并未透露,后来陆祭酒派了家仆引路,属下便找去了陆家。”


    “陆闻鹤家宅在安宁坊中,双亲皆在,属下去的时候,陆闻鹤正在书房作画,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墨迹,属下说与他交代了两句,便将人带了过来,知道是来武昭侯府,他也未曾多问,只是人看着有些紧张。”


    宁骁边走边说,等走到会客偏厅之外时,已将在陆家所见交代完了,霍危楼点了点头,先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福公公,而后一眼看到了偏厅内等着的白衫青年。


    陆闻鹤双十之龄,生的有些纤瘦,亦有些溜肩驼背之感,整个人坐在敞椅之中略显局促,并不见京城第一大才子的风采,直到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他才忽的站了起身,背脊一挺,眉眼间恢复了几分文儒之气。


    见霍危楼大步而来,陆闻鹤迎出来几步,躬身行礼,“拜见侯爷。”


    霍危楼摆了摆手,径直走去主位落座,等坐定了,方才上下打量陆闻鹤。很少有人能在霍危楼的注视之下稳住心神,陆闻鹤亦是如此,他目光落在眼前地砖上,眼底有些惶恐。


    片刻后,霍危楼才开口,“陆大才子”


    陆闻鹤快速的看了霍危楼一眼,诚惶诚恐的道“不敢”,霍危楼便开门见山的问:“你认得魏灵吗?”


    陆闻鹤眉心皱了一下,“在下……在下不认识。”


    霍危楼唇角微微弯着,“当真不识?”


    这般一问,陆闻鹤却抿着唇角犹豫起来,不敢再断言自己不认得。


    霍危楼把玩着指节上的黑玉扳指,唇角分明扬起,可笑意半分未达眼底,“魏灵死在了城东玉溪河边,不仅死了,还死的十分凄惨,这件事,本侯猜你是知道的。”


    陆闻鹤背脊微僵,他落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袖口处果然沾着两点墨迹,霍危楼也不再多言,只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开口,无声的威压最是迫人,陆闻鹤知道自己在何地,而霍危楼未疾言厉色,已经是格外开恩。


    汗珠从他额角漫出,陆闻鹤面色几变,终于道:“回禀侯爷,在下认得魏家二小姐。”


    霍危楼抬眸看了他一瞬,“说说看。”


    陆闻鹤先前只是局促,此刻却已是面色发白,汗如雨下,“第一次见面是在大半年前,去岁的六月,在忠义伯府的文会之上,在下极少去文会的,可那次刚好忠义伯世子买了在下的画,在下便去了露了个脸,就是那天认得了二小姐,二小姐性子天真,说欣赏在下文采,又问在下往后能否为她教授诗文,她知道在下如今说是才子,却不过卖诗文画作为生,于是便说能给在下极高的束脩。”


    陆闻鹤面色一时青红交加,“在下虽是卖画作诗文的,却也不可能去教伯府小姐,何况她仰慕之意分明,而在下身份低微,如论如何也不可能耽误她,于是便拒绝了,在那之后,在下许久未曾见过她,最后一次,乃是三个月前,也就是过年之前,当年书院的几个同窗在未央湖畔设下雅集,因是同窗我便去了,那日正好碰上凌霄诗社在未央湖行社日,她又看到了我,天黑之时,我本要回府,可她却跟上来拉住了我”


    陆闻鹤说至此语声也有些涩然,“她说她极喜欢我的诗文,说是她见过的最好的,还问我何时出下一本诗文集子,又问我何时再卖画,说我的下一幅画,能否直接卖给她,说无论多高的价钱她都愿意买。”


    陆闻鹤垂下脑袋,“她虽是说十分喜爱我的文采,可又总是说不管花多少钱银都可以,我……我只觉得有些气恼,又觉得不可能与她有何牵扯,当时挣开她便走了。”


    顿了顿,陆闻鹤深吸一口气,“就这两次而已,在下只见过她这两次,是以算不上熟识,刚才侯爷问,在下犹豫一瞬才说了谎话,因这两日伯府的事在下也有些耳闻,总觉得有些可惜,却没想到竟有绣衣使找到了在下家中,侯爷怀疑在下吗?只有两面之缘罢了,在下和她说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不为过。”


    霍危楼凝眸,“在你心里,你与她是陌生人,可在她那里,却不是如此。”


    陆闻鹤听的有些茫然,霍危楼便道:“她这半年之间,一直想法设法买你的画作,你擅长的书法她也一直在研习,她是当真欣赏你的才学。”


    陆闻鹤面露意外之色,“她……她竟是真的?”


    霍危楼沉声道:“当然是真的,因为在她出事的那一日,她最后去的地方,便是那家数次卖出你画作的书画店。”


    “什么?”陆闻鹤惊诧极了。


    霍危楼点了点头,“她这几月之间,常去那里问你何时卖画何时出诗文集册,次次无所获,可下一次又还会再去问,只怕她这辈子都不曾对什么这般执着过。”


    陆闻鹤面露苦痛之色,“在下……在下也没想到她会这样……”


    “她出事那日你在何处?”霍危楼忽然问。


    陆闻鹤抿了抿唇,抬眸不慌不忙的望着霍危楼,十分沉稳的道:“那日在下一直在家里作画,哪里都未曾去过,这一点,在下父亲母亲都可作证。”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


    第75章 四和香15


    宁骁此时走到霍危楼身边去,倾身道:“属下问过他父母,伯府二小姐出事那日,他的确人在家中。”


    霍危楼点了点头,神色倒是十分寻常,“那你是如何得知魏灵出事的?”


    魏灵死在玉溪河边,当时虽然有许多人围看,却并无人知道魏灵的身份,且后来人刚被带回义庄,忠勤伯府便来人将魏灵的尸首接了回去。接回府之后,伯府老夫人也未大肆操办丧事,除了最相熟的人家上门探望,旁人都还不知伯府小姐被谋害而死,如今事发已多日,坊间却几乎没有流传,陆闻鹤又是如何知道魏灵出事的?


    陆闻鹤却从容的道:“此事坊间知道的不多,在世家之间倒是有些流传,小人前日见过忠义伯世子,因此知道了此事。”


    陆闻鹤才说过忠义伯世子买过他的画,他还去了忠义伯府的文会,听起来倒是毫无破绽。


    霍危楼展颜,“原是如此,倒是误会陆才子了。”


    陆闻鹤背脊挺了挺,面色亦松快了三分,“在下不敢,魏姑娘出事,在下若能帮得上忙,自然是极好的,只可惜在下与她交集不多。”


    霍危楼颔首,目光扫过他落在身侧的左手,口中却平和的道:“既是如此,你便可归家了,此案与你无关,若当真还有要问你的,再派人去你府上寻你便是。”


    陆闻鹤彻底松了口气,拱手行了一礼,转身便退了出去。


    等他离开,霍轻泓才道:“这便是陆闻鹤啊,倒是与我想的不太一样。”


    宁骁问:“侯爷,当真觉得他和案子无关?”


    霍危楼冷冷的淡哂一下,“若魏灵只是仰慕陆闻鹤,便不会连买画都要如此遮遮掩掩,魏灵甚至连自己的婢女都要瞒着,本侯猜他二人不止这两面之缘。”


    霍危楼略一沉吟吩咐道:“派人盯着陆闻鹤,再找个机会试试他的身手,尤其看看他左手有无受过伤。”


    宁骁应声,薄若幽上前道:“侯爷,只怕还要走一趟伯府问问,魏灵仰慕陆闻鹤,伯府之人,尤其是贴身侍女,不可能全然不知。”


    霍危楼点了点头,这时,一个侍卫从外走了进来,先与福公公说了句什么,福公公进门道:“侯爷,孙大人到访。”


    孙钊是带着吴襄一起来的,霍危楼令二人入内,孙钊便道:“昨日去伯府也不知可曾验出什么,李家吴襄已经带着人去问过了,问的问题李家小姐也都答了。”


    霍危楼便问,“如何说的?”


    孙昭看向吴襄,吴襄道:“第一次去李家,李家小姐分明在府上,却闭门不见,那日和绣衣使同去,方才见到了人,李小姐说她上次见冯姑娘乃是在上元节的诗会,之后诗社未行社日,她身体也不好,便一直不曾见面。又说平日里和冯姑娘关系的确极好,只不过她为何遇害却是不知,她倒是知道冯姑娘背上有朱砂痣的事,可此事她谁都不曾告诉。”


    “李家小姐还说冯姑娘交好之人并不多,要么便是与谁走得近却瞒着她,因此她也未曾说到什么有用的,李家除了这位小姐,还有一位少爷,也就是李家小姐的兄长,他也认得冯姑娘,我们也问了他,他对冯姑娘了解更少,基本一问三不知。”


    这便又是无所获,薄若幽想到在画舫上所见,却有些想再问问李家小姐当日之事,她便将在未央湖画舫上所见说了,吴襄一惊,“这倒是没听李家小姐提起,不过时间久了,也可能是她没想到,等明日再去问问。”


    霍危楼沉吟片刻,“一是李家要再问询,二是陆闻鹤颇有疑点,伯府也还需问话,魏灵仰慕陆闻鹤,若陆闻鹤所言为真,那会否有其他人利用她对陆闻鹤的仰慕暗地里做了文章,魏灵身上暂时未发现别的疑点,唯有对才俊们的仰慕,极有可能让凶手有机可乘。”


    顿了顿霍危楼又道:“冯家这边,冯渥丹在二月二那日的行事颇为古怪,看起来似是故意甩掉自己的婢女,她或许也是要私见什么人,这一点还要着重探问。”


    宁骁立刻道:“属下去办。”


    跑了大半日,此刻已是日头西斜,霍危楼本有意留他们在府内用膳,可宫里却忽然来了內侍,內侍来得急,当着孙钊等人的面便道:“侯爷,快入宫吧,陛下在等您。”


    薄若幽候在一旁,见状心头有些发紧,莫非出事了不成?


    来的是建和帝身边的大太监福全,与福公公乃是同辈,先催了霍危楼,霍危楼见状只好更衣准备入宫,便是在更衣的当口,福全一眼看向了薄若幽,“这位姑娘是”


    福公公笑道:“这是侯爷新寻来的仵作。”


    薄若幽对福全福了福身,福全微讶一瞬,还想再问之时,霍危楼却已出来了,他交代福公公两句,又看了薄若幽一眼便离了府。


    他一走,一时便由宁骁发话,宁骁见天色不早,便道:“此时去伯府也来不及了,明日吧,明日先去伯府,再令冯家和李家的人至府衙问话。”


    孙钊和吴襄自是应了,众人便起身告辞,福公公将大家送至府门,薄若幽乘着早间来时的马车往家中去,然而出了澜政坊,眼见还未天黑,薄若幽忽而生出一念来,她掀开车帘交代良叔,“良叔,先不回家,往玉溪河东侧长顺街去。”


    良叔应了,便往长顺街走,那墨意书画馆便在长顺街上,距家里也不算太远,因此也不算耽误工夫。


    陆闻鹤的画在此寄卖,魏灵又常来此处询问陆闻鹤的诗文画作,而遇害之地偏偏就在附近河边,薄若幽这几日虽跟着去了冯家和伯府,却还未去魏灵遇害之地,虽然不可能留下线索,可如今头绪不清,她便生了巡看巡看的心思。


    马车停在墨意画馆之前时,画馆之中正有个青衫男子在和掌柜的说话。


    掌柜的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爆发出一阵惊呼,“好,极好,尤其是这字,简直仿的惟妙惟肖,这次若是出的顺利,直接分你……”


    话音忽而低下去,薄若幽未曾听清,等下马车走到门口之时,便见那青衫男子温和的笑着应了,掌柜的道:“知道你还有个妹妹十分不容易,且放心吧,以后你防的画,我定然都给你卖个好价钱。”


    说完这话,掌柜的一眼看到了薄若幽,他一惊,一边将身前画卷卷起来一边对青衫男子道:“行了,有消息了我去找你,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男子笑着道了谢,


    转身也看到了薄若幽,他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又对着薄若幽点了点头才抬步走了出去,掌柜的恭敬的走上前来,“小姐,您怎么回来了?”


    薄若幽和霍危楼早间才来过,掌柜的自然不会错认,见来的只她一人,掌柜的有些摸不准,薄若幽却看着那离开的男子,“这也是在你这里寄卖书画的?”


    掌柜的心知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谈,便大方的道:“主要是仿画,他自己画的倒也十分不错,只不过没什么才名,自己画的都卖不出,倒是仿画仿的极好,尤其是山水画,小人店内几幅价钱高的仿古山水画,都是出自他之手。”


    “那真是可惜了。”薄若幽道。


    来的只有薄若幽一个,掌柜的没早间那般胆战心惊,言语也随意了些,“也不算可惜,好歹还有这一门手艺,也好歹遇到了小人这般有良心的掌柜,若是遇见那没良心的,一幅画给个几两十两银子便罢了,小人这里可是直接给他分至少一成两成的。”


    薄若幽一笑,“和气生财,掌柜仁善,生意自然也能越做越好。”


    掌柜高兴的哈了哈腰,“借您吉言。”说完又有些不确定的问:“那小姐眼下来是做什么?总不是来买画,可还是为了那位姑娘的事?”m.999xs


    薄若幽来了两次,无论有无霍危楼,掌柜皆是神态自若,倒也瞧不出有何遮掩,薄若幽便道:“不是,是为了那位陆大才子。”


    掌柜扬眉,“姑娘要买他的画?”


    薄若幽温和笑道:“不买,但是想看看他的画作和诗文,常有人言字如其人,想来画作也是一样的……”


    掌柜的早间便怀疑陆闻鹤和她们探问的姑娘有关,此刻更是笃定了,一时便有些怕自己惹上是非,“姑娘要看也无妨,只是……只是小店可是什么都不知。”


    薄若幽一番保证,掌柜的这才请薄若幽稍等。


    掌柜入内室片刻,很快从内捧出了一叠诗集和两幅画,“这些都是仿品,分别出自三人之手,陆才子的真品卖的不错,可他人还在,这仿品到底比不上古画,小姐应当知道的,这一行,时间越久远名气越大东西越值钱,这些仿品,也就是些喜欢陆才子又没钱买真品的人才要,至多十多两银子便可。”


    薄若幽随意翻了翻诗集,只见陆闻鹤所作诗词大都是意味绝妙,豪情奔放之作,其文辞昳丽,立意高远,有写景咏物清新典雅之作,又有针砭时弊旷达悲悯之作,便是薄若幽不善诗词,一阕一阕看下来,也禁不住被陆闻鹤之文采所吸引。


    他人生的并不丑,甚至颇为清秀,可看起来并不十分出众,诗词之中的豪情旷达并未表现在他眉眼之间,人亦少了文傲之气,初看之时,甚至会诧异能写出这些诗词之人,竟是那般气度,可想到陆闻鹤的出身,薄若幽又有些释然。


    也算出身世家,可家道中落,不得不卖诗文书画为生,就好比魏灵提起会不惜钱财买他的书画,他不仅不高兴,反而会气恼,这样的人,或许只会将志趣藏在心底,并不敢露在面上,薄若幽有些唏嘘,翻着翻着,却忽然看到了一首思乡怀古的诗。


    “楚岭横云渡……楚岭,陆才子乃是楚州人?”


    薄若幽问起,掌柜的却苦笑一瞬,“这个小人便不知了,说是陆祭酒的外甥,许是族地在楚州?”


    薄若幽点了点头,又去翻看其余诗作,足足看了一炷香的时辰,才意犹未尽的将诗集合上,这几本诗集皆是同一套,只是仿写之人不同,笔触上还是分得出优劣,薄若幽看了看,拿出了最后一本,“这一本字写的极好。”


    薄若幽翻过魏灵买的前朝书圣的拓本,自然知道书圣笔法何等锋芒毕露,她心底微动,竟打算买了这本诗集,付银子之时掌柜笑道:“小姐好眼光,这本诗集便是适才您见到的那人写的,他会仿好几种字,每一种字都写的极好。”


    掌柜仿佛要显示自己慧眼识人似,又道:“他防画更是一绝,从作画,到题字,到印章,到装裱,就没有他不会的,实在是个全才,所以小人看重他呢,当初他拿第一幅画过来让小人帮忙寄卖的时候小人便知道他厉害了,当时便出了比他预期更高的价。”


    薄若幽微讶,她本只是想买本诗集了解了解陆闻鹤此人,却不想刚才还能和诗集的抄写者有一面之缘,也实在是缘分,“那掌柜也算他的伯乐。”


    说着薄若幽指向那两幅画,掌柜便将画卷展开,“一副是早间给小姐和大人看过的,还有一副是早前的仿品,做差了,一直未卖出去。”


    第二幅画卷打开,薄若幽果然看到右下角几笔未曾处理干净,连她都能看出瑕疵,别的懂画的自然更眼利,掌柜指着画道:“虽说画的有瑕疵,不过小姐应当能看出来陆大才子作画颇有风格,看他构图运笔便知”


    薄若幽似懂非懂,又问,“他可画人?”


    掌柜的点头,“画,当然画”


    薄若幽眼底微亮,掌柜的却道:“他画神女画的极好,寻常仕女图美人图倒是不如何画。”


    此言令薄若幽眼底光彩一暗,若当真喜好红裙女子,喜好美人朱砂痣,对于一个投身诗文书画中的人而言,不可能不露丝毫端倪,可陆闻鹤竟不画美人图。


    点了点头,薄若幽看着那副仿的未出差错的画,“这幅画可是刚才那位公子仿的?”


    这么一问掌柜的却笑了,“不是不是,是其他人仿的,他心高气傲,别人的画都仿,却不仿陆才子的画,说是有那个功夫,不如仿前朝大家之作。”


    薄若幽不由得挑眉,若当真心高气傲,为何还拓陆闻鹤的诗集?


    心中这般想,若说出来倒有些无礼,薄若幽淡笑一下未言语,捧着诗集,倒也觉得有些收获,见天快黑了,便与老板告辞,又令他不必对陆闻鹤提起此事,老板只怕惹上事端,自然忙不迭应了。


    薄若幽离开书画馆,先过了两条巷子到了玉溪河边,然后又问了人往上游的废旧染坊而去,到了染坊之前,夜幕已完全降了下来,她过来的这一路皆是偏僻,薄若幽便在想,当日魏灵来的时候已经天都快黑了,她怎敢独自走来这般偏僻之地?


    除非有何信任之人相陪,又或者她有就算害怕也要来的理由。


    玉溪河水流潺潺,染坊就坐落在河滩之上,外院的木门早已破损,此刻大开着  ,站在门外便能看到院子里晾晒布匹的木架子还搭着,却大都横七竖八倒在了地上,院墙之外是几口大染缸,里面混杂的染料散发着腐臭之味,而染缸到河滩的缓坡之上,一段被染料侵染而留下的污渍尤其明显,此处破败又脏污,而周围的民房皆有些距离,再加上流水之声,只怕魏灵当时就算呼救,也不会有人听到。


    薄若幽借着远处投来的昏光往院子里看了看,近前看的清楚,可院子更深处却漆黑一片,正在薄若幽有些紧张之时,却忽然见一道影子在远处一闪而过,她面色一变,“谁在那里?”


    良叔一听此言,立刻走上前来,“院子里有人?”


    薄若幽掌心出了一层薄汗,这时,却有一只猫从院子里窜了出来,是一只通体黝黑的野猫,黑猫朝着院门旁侧的一处墙洞窜去,钻出墙洞之后,竟灵性的往薄若幽这边望了一眼,那是一双绿莹莹的猫眼,迎着远处的微光,鬼眼一般令薄若幽心头一悸。


    “小姐莫怕,是猫。”良叔安抚她。


    薄若幽松了口气,“这地方寻常也只有猫儿才来了。”又四周看了看,薄若幽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义父该担心了。”


    坐上马车,薄若幽和良叔一起往家里去。<a href="<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这夜薄若幽睡得颇有些不安,竟又做了个噩梦,梦里猫眼变成了人眼,绿光闪过,血淋淋的望着她,她眨了眨眼,那双人眼却又变作了笑眼,只是那笑意残忍又狠毒,薄若幽一个激灵被吓醒了过来。


    天色还未大亮,薄若幽起身之后颇有些心绪不宁,当年刚开始验尸之时也曾有过畏怕,可她已经许久不曾这般了,莫非是昨日差点坠江被吓着了?


    薄若幽抚了抚心口,一时想到又是霍危楼救了他,跟在霍危楼身边,好似她所有危险都会被他化解似的,说他是她的贵人当真是轻了。


    昨日霍危楼未说今日要去侯府,她便当先往衙门去,刚到衙门之外下了马车,却听见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她一转身,便见是宁骁来了。


    宁骁见她也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她这般早。


    “副指挥使。”薄若幽福了福身。


    宁骁摆了摆手,“你对我不必多礼。”


    说完宁骁眉眼间闪过几丝古怪,也不多言先进了衙门,他边走边道:“已经派人往冯家和李家去了,带李家小姐和冯家的侍婢过来问话。”


    薄若幽心道绣衣使办案果然态度强硬,若让衙差上门,又多费一番功夫,进后堂等了两柱香的功夫,李家小姐当先被请了来。


    李家小姐名叫玉萝,进门之时被婢女扶着,一边走一边拿着帕子咳嗽,她小脸苍白,病态非是假的,只是眼底有些掩不住的惊惶,行了礼站在堂中,有种格外病弱的我见犹怜。


    宁骁令薄若幽问话,薄若幽便开门见山道:“李姑娘,你可还记得去岁秋日你和冯姑娘在画舫之上行社日,结果那日冯姑娘落湖之事?”


    李玉萝进门看到薄若幽便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官府竟有女子堂问,如今听到这话,面上更露讶色,似乎没想到她们知道了这件事,李玉萝咳了一声道:“记得的,那次有些惊险,因为这个渥丹还小病了一场。”


    “当时她坠湖之后,是你陪她留在船上更衣的,可对?”


    李玉萝点头,“是,是有我。”


    此言一出,薄若幽不由扬了眉头,“此话怎讲?难道除了你还有别人?”


    李玉萝点了点头,“除了我还有一人,算是我的好友,也和渥丹相识多年,她落了湖,我们不放心,便留在了船上陪她。”


    这一点那画舫掌柜却是未曾提起过,画舫掌柜只记得李玉萝一人。


    “她叫什么?家住何处?”薄若幽忙问。


    李玉萝却眉头微皱,“你们想做什么?想去问她当日之事吗?”


    薄若幽正色道:“若是必要,是要去问的。”


    李玉萝闻言却叹了口气,“你们问不到她了。”


    薄若幽有些疑惑,李玉萝眼神暗了暗,“就在一个半月之前,她病逝了……”


    “病逝?”这下连宁骁都意外了。


    李玉萝擦了擦眼角,“是,她自小身体便不好,又患有气喘之症,到了冬日便十分难熬,这次只熬过了过年,她是吏部员外郎许大人之女。”


    “许康为之女?”宁骁问。


    李玉萝点了点头,面上悲戚又生,冯渥丹和许家姑娘皆为她好友,却相继在两月内亡故,也难怪她一病不起。


    薄若幽心底亦生出几分悲怅来,“节哀顺变,我们问过画舫上的掌柜,他只记得你留在船上照顾冯姑娘,并未提起许姑娘,因此我们才不知情。”


    李玉萝抹了抹眼角,“淑儿身体不好,去诗社的时间也不多,想来因此掌柜的印象不深吧,不过她和渥丹亦是好友,她二人都喜着明艳之色,亦喜欢胭脂首饰这些女子之物,她看到渥丹身体康健,能如男子那般看书习字日日出游,还十分羡慕,渥丹家里做脂粉生意的,便总是送我们小物,本是很好的,却不想她二人竟相继离世……”


    李玉萝眼眶发红,薄若幽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你说她二人皆喜明艳之色?”


    李玉萝抬眸望着薄若幽,薄若幽又问:“许姑娘可是也喜着红裙?”


    李玉萝愣了愣,点头,“是啊,有何不对吗?”


    吴襄去问她之时,显然并未透露太多,薄若幽此刻只希望自己是草木皆兵了,她又问,“许姑娘身上可也有朱砂痣?”


    李玉萝扫了一眼宁骁,有些局促的道:“的……的确有……你们为何总问此事?前日来问渥丹之事,也有此问。”


    薄若幽神色复杂,而宁骁已经站了起来,这时,薄若幽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呢喃了一个“许”字,她问李玉萝,“许姑娘是在哪日送葬出城的?”


    李玉萝有些莫名,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道:“她病逝之后在家中停灵多日,送葬之日是在二月初五。”


    二月初五,正是她回京那日。


    薄若幽眼神变了变,仿佛又看了余晖之下那哀乐凄切的丧葬队伍缓缓走出城门的悲恸模样,而当初那灵位之上惊鸿一瞥本不算真切的小字,此刻仿佛活了一般,冰冷又悚然的跃入了薄若幽眼中,她语声艰涩的问:“许姑娘,可是名叫许晚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需要动动你们小脑瓜的日六。


    幽幽回京的时候遇到了丧葬队伍大家还记得吗?


    第76章 四和香16


    “你怎知道?”李玉萝惊震的问。


    薄若幽苦笑一瞬,并不多做解释,只是道:“李姑娘,可能细细说说当日在画舫之上的情形?”


    李玉萝惊疑不定的望着薄若幽,愣了片刻方才开口,“那日……那日渥丹下船的时候,因踏板有些松动,她便掉进了湖里,当时前后皆是诗社内的姐妹,大家都吓了一跳,幸好甲板上便有船工,船工跳下去,将渥丹救了起来,渥丹呛了水,却也无大碍,只是衣裳都湿透了。”


    “掌柜的也吓了一跳,连忙将渥丹安排去了客房之中,那时候已经是秋天,太阳一落山便很冷了,渥丹在客房内将湿透了的衣裳都脱了,却无可掩身之物,船上亦颇多不便,我当日穿的是襦裙,淑儿却是穿了两件,于是淑儿便将外裳退下来给渥丹先遮掩着。”


    “掌柜的已命人去远处的绸缎铺子买衣裳,我们等了半个时辰才等来衣裙,中间掌柜的还熬了姜汤来,渥丹喝了当时无大碍,待衣裳买回来,换了衣裳便离开了,只是回去之后,到底染了风寒,养了几日才好。”


    薄若幽蹙眉,“许姑娘褪了外袍,那她当时身上穿着什么?”


    李玉萝想了想,“她下着一件十六幅湘裙,上身则是一件薄纱短襦。”


    薄若幽忙问,“那她身上的朱砂痣在何处?”


    李玉萝目光有些古怪的望着薄若幽,指了指自己左臂,“在上臂外侧。”


    薄若幽想了想,又问道:“但是送衣服进来的是谁?那掌柜的说船上并无侍婢……”


    “是的,船上没有侍婢,除了陆姑娘她们几个负责安排调度的人之外,我们其他人也不会带侍婢,否则便太拥挤了,当时送衣裳进来的是绸缎铺子的人,一个小丫头,十分面生,送完了衣裳,见渥丹穿着还算合身便走了。”李玉萝的记性到底比掌柜好些,亦知道屋内情形,她想了想又道:“那丫头送来的衣裙颇为繁复,本还想帮渥丹更衣,可渥丹身无一物,不习惯在生人面前更衣,便在屋内小屏风之后换的衣裳。”


    薄若幽正要问是否当着那丫头的面穿衣,可没想到是隔着屏风的,薄若幽去过那间屋子,当然记得屋内是有一道屏风的,那屋子为客人小憩之处,妆台矮榻齐备,若来画舫上的人多,亦可当做一处雅间,她眉头微皱起来。


    “你说许姑娘手臂外侧有一处朱砂痣,那透过她当日所着纱衣,可能明显看见?”


    李玉萝略一思忖,“看不真切吧,若熟悉她的人多半能知道那是朱砂痣,不熟悉她的人想必根本不会注意到。”


    薄若幽未曾松开紧皱的眉头,凶手喜好女子身上的朱砂痣,哪怕隔着薄纱看不真切,他想来也能立刻知道那是什么,可绸缎铺子去的是个小丫头啊。


    李玉萝满面狐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问朱砂痣?渥丹是被人害死的,淑儿却是自己病逝的,和朱砂痣有什么关系?”


    有宁骁这么一个大男人在场,薄若幽却一直在问朱砂痣,这让李玉萝觉得颇有些膈应。


    薄若幽面色一肃,“李姑娘,如今看来,许姑娘是否当真为病死还不得而知。”


    李玉萝面色大变,薄若幽接着道:“因为此番死者不止冯姑娘一人,而这两位死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她们都喜好着红裙,不仅如此,她们身上都有朱砂痣。”


    李玉萝一时面色更是惨白,身子都跟着晃了晃,“你是说,淑儿也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可是……可是她家里人报丧,说她是自己病死的啊。”


    吏部员外郎之家,这样的勋贵人家,忌讳颇多,而让他们瞒而不报的可能性有很多,薄若幽叹了口气,“这只是猜测,是否是真的,还要去探问之后才知道。”


    微微一顿,薄若幽问李玉萝,“李姑娘,你仔细想想,和冯姑娘相处这些日子,可有任何异常吗?尤其是你们同在诗社,冯姑娘可有对哪位才子生出好感,又或者与哪位公子走的近的?即便你未亲眼看见也无所谓,冯姑娘偶尔提起过的,或者关注过的都可以。”


    魏灵那边的线索暂时系在了陆闻鹤身上,薄若幽只觉得,她二人,甚至许晚淑也是凌霄诗社的,她三人是否都和某个青年才子有关系?或者与京城文人圈子有关系。


    李玉萝被问到此处,眼神竟是闪了闪,她敛眸摇头,“没有的,没有听她提起过,她……她家中是为她定了亲事的,虽未下婚书,可他父母与她说过,是世交早年间定下的娃娃亲,若无意外,明年便要小定了。”


    人若在病中,精神力总要弱些,尤其倘若一个人本就不够镇定,那就更容易露出破绽,片刻前李玉萝还在质疑她所问,此刻答话却连看都不敢看她,薄若幽的神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望了李玉萝片刻,“李姑娘,你有一位兄长,可对?”


    李玉萝猝然抬眸,“……是,我有哥哥。”


    薄若幽抿唇盯着她,李玉萝却用手帕掩住唇角轻咳起来。


    连薄若幽都能看出她有所隐瞒,宁骁自然更为锐利,他眸色一冷,本就阴沉的一张脸更显得迫人,“李姑娘,今日是请你过来,可如果你不说实话,那下次便不是请了。”m.999xs


    宁骁此言吓得李玉萝身子轻颤,一旁的侍婢更是骇的头都不敢抬,李玉萝紧张的攥着手帕,一张小脸越来越白,一副摇摇欲坠模样,薄若幽心底叹了口气,“死的是你的好友,你若知道什么,便不该隐瞒,凶手必定不是你兄长对不对?那你又害怕什么?”


    李玉萝面露咬牙隐忍之象,薄若幽道:“冯渥丹死的很可怜,是被人活活掐死的,我们问你朱砂痣的事,是因为凶手狠毒扭曲,他不仅杀了冯渥丹,还将冯渥丹背脊上有朱砂痣的那块皮肉也剥走了。”


    李玉萝震骇的抬起头了来,她双眸发红,很快她眼睛里便起了水雾,眨了眨眼,眼泪便滴答滴答的往下落,“渥丹她最怕疼的,亦最爱惜自己的,怎么会……”


    她边说腿弯便是一软,幸好侍婢扶着才未瘫倒,薄若幽便道:“不仅冯渥丹是这样,许姑娘也有可能被谋害,还有一遇害的姑娘,你也认的,是忠勤伯府的二小姐。”


    李玉萝神色又是一震,“灵儿”


    薄若幽叹了口气,“凶手不仅害了她们,还有可能会谋害其他人,我虽不知你在害怕什么,可眼下你说的任何话都可能成为线索,都能帮到我们。”


    李玉萝眼泪簌簌的落,却紧抿着唇角不语,薄若幽见她如此也无法严辞相逼,一时有些陷入两难,宁骁看了李玉萝两眼,面上的不耐烦越来越重,就在他要发作之时,一个绣衣使从外走了进来,“副指挥使,李家公子到了。”


    李玉萝这才张了张唇,“哥哥”


    宁骁扬眉,“让他进来。”


    李修闻进来的时候,一脸的委顿之色,看到李玉萝在哭,他眼神露出几分心疼,又看了看宁骁,眼底生出几分忌惮来,绣衣使在旁道:“这是我们直使司宁副指挥使。”


    李修闻连忙行礼,李玉萝在旁眼泪掉的更凶,李修闻又看了他一眼,终是鼓足勇气道:“副指挥使要问便问我吧,渥丹出事那日,我与她见过。”


    宁骁打量了他片刻,“说详细些。”


    李修闻背脊僵硬的挺着,面上苦涩颇深,“我们府上和冯家交好,渥丹和妹妹乃是闺中密友,来我们府上次数也多,我……我有些喜欢她,她亦对我有些心意,只是……父亲想等我明年科考之后,给我娶官家女做妻子,而渥丹也早早定过一门娃娃亲,我们……我们不可能。”


    李修闻语声嘶哑,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是我不曾忍住,招惹了她,我想她那门亲事是多年前的,也未有婚书,而我可以让父亲改了心意,这门婚事也不是成不了的,她被我说动,从年前开始,我们会偶尔私下见面。”


    “只不过


    她害怕她的父亲,她母亲有重病在身,她并不想将我和他的事早些知会家里,那日二月二,我早知她会去,便在未央湖畔等她,见了面之后,我和她一起往城隍庙去了,本来只是想有片刻独处,却又论起我与她的婚事,她说我来年科考,等科考之后再各自与家中说个明白,可我知道她明年极有可能要和那世交定亲……”


    “我们为此闹了个不欢而散,当时已经快天黑了,我……我气急而走,将她一个人留在了那里,她是撇下婢女来与我见面的,我想着,她反正会去找婢女,我也不可能送她回去,便当真走了,我没想到……”


    李修闻眼底血丝满布,此刻露出泪光来,更显得沁了血泪一般,他低低的哽咽了一声,“她当夜未回府,冯家甚至找到了我们府上,我当时便知道可能不妙了,也跟着去找,找了几日未见,我只想着她会不会去了何处躲着,可我没想到她被人谋害了,且被谋害之地,就在城隍庙附近,我当日走的时候天还未黑,她为何留在那里,她为何没有去找她的婢女呢……”


    “我自责万分,可我不敢直言,此事……也只有妹妹知道,我和她见面,大都靠着妹妹传信,妹妹来问我,我便据实以告,可我明年要科考,若卷入官非之中百害无一利,我……我便令妹妹莫要说出去,我不曾害她,官府找出凶手便是了。”


    李修闻低垂着脑袋,背脊一时都佝偻了起来,李玉萝在旁呜咽哭着,看着这兄妹二人,薄若幽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宁骁倒是半分都不为所动,“还有别的隐瞒的吗?她只与你交好?可还有与别的人走得近的?还有,你可知道他身上有朱砂痣?”


    李修闻猛地抬眸,“我不知……我们发乎情止乎礼,并不曾做任何逾越之事,她是自爱的好姑娘,也不许我孟浪,至于旁的人,她当是不识的,她和妹妹去了诗社,却也不是争抢风头之人……”


    “当日你们分开是何时?”宁骁又问。


    “酉时初到酉时半之间吧,如今天黑的算早,可我离开之时,也不过才黄昏。”李修闻说完,脑袋又重重的垂了下去。


    宁骁想了片刻,“暂且当你此言为真,若有虚假,哪怕你父亲出面,明年你的科考也不作数了。”


    李修闻闻言倒是没有多少反映,薄若幽又去看李玉萝,“李姑娘,可否形容形容那绸缎铺子的小丫头是哪般长相?”


    李玉萝抹了抹眼泪,比划了一下,“个头不高,比我矮上半寸吧,人也生的十分纤瘦,看上去年纪不大,长相……长相形容不出来,是十分寻常朴素的长相。”


    薄若幽忍不住道:“眼是什么眼形?其余五官生的如何?说具体些才好。”


    李玉萝有些苦恼,“时间久了,且当时只顾着照顾渥丹,有些想不起来了,是个十分寻常之人,眼下想来,几乎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薄若幽有些明白,当初在船上和玉春班的人也算打了许多照面,可如今让她说某个人哪般模样,她却也有些形容不出来。


    “那你可还记得是在哪家绸缎铺子买的衣裳?”


    李玉萝沉吟片刻,“这个不知道了,前后花了快一个时辰功夫,应当是未央湖到东市那一片,买回来的衣裳是做好的,看起来似乎是为别人做的,不知因为什么被让了出来。”


    薄若幽点了点头,便去看宁骁,她没什么可问的了。


    宁骁问道:“许家姑娘你想来也十分了解,她可有其他关系亲近之人?”


    李玉萝摇了摇头,“没有的,她平日里连门都不出的。”


    宁骁拧眉,然而许晚淑是否为他杀还不得而知,他也不好多问,“罢了,这些自会去许家问的,你们先回去吧,若有需要,还会找你们,至于你们此番隐瞒,即便官府不追究,你们也该想想如何知会冯家人。”


    李修闻心如死灰的闭了闭眼,“大人放心,这是应当的,在下会登门的。”


    宁骁摆了摆手,兄妹二人方才退了出去。


    一早便觉冯渥丹去城隍庙有隐情,却不想要去见的竟然是李修闻,倘若当日李修闻没有离去,倘若他将冯渥丹送回了晚云亭,这一切会否大不一样?


    这疑问一闪而过,薄若幽心底却是犹疑的,凶手早已盯上了冯渥丹,此番能躲过,之后却也是未知之数,那凶手是如何得知那日冯渥丹要去见李修闻?


    想到这一点,薄若幽忽然快步朝外追了出去,宁骁不知她怎么了,一扬眉也跟了上来,衙门之外,李修闻正扶了李玉萝上马车。


    “李公子”


    李修闻回头,见薄若幽跟出来便拱了拱手,“姑娘有何事?”


    李修闻不知薄若幽身份,可她能在官府自由行事,想来身份不低,因此十分有礼,薄若幽便问,“当日你与冯姑娘见面,可有其他人知道?”


    李修闻略一思忖,“只有妹妹知道,不过妹妹未出门,她也不会告诉旁人。”


    薄若幽想,冯渥丹连婢女都瞒着,自然不会轻易将此事告诉旁人,且她是女子,更为谨慎矜持,这二人之约,多半还是李修闻这边透露出去的。


    “那你出门之后可曾遇见过什么人?”


    李修闻皱眉想了想,“不曾遇见什么人,我们相约在晚云亭北边见面,她要放生,我便去的晚了些,此间并未遇见什么人。”


    薄若幽眸色微暗,“既是如此,李公子请回吧。”


    李修闻点了点头转身上马车,可就在他即将矮身入马车之时,他想起什么似的道:“虽然无人知道我那日去做了什么,不过那天春风楼原本是有文会的,有同窗相邀,我原来答应要去,于是文会前一日我派了书童去春风楼留了个信,说我那日不去了,不知这算不算?”


    薄若幽眼底微亮,“这当然算!”


    李修闻眼底浮起两分欣然,而后方才进了马车,看着他们的马车走远,薄若幽方才回身来,“副指挥使,只怕得派个人去春风楼问问,还有当夜给冯姑娘送衣裳的绸缎铺子小丫头,还有许姑娘的事,许家未曾报官,极有可能是我们草木皆兵了,不过实在是太巧了。”


    宁骁蹙眉,“李姑娘说送衣裳的是个丫头,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她可会是凶手?”


    薄若幽道:“凶手先后害了冯渥丹和魏灵,她二人皆算挺秀的身段,且凶手用的是勒和掐这样的法子,是需要有些力气的,那丫头可能不是凶手,但当日只有她一个外人,她若将许姑娘身上有朱砂痣的事无意间告诉旁人,那个旁人便有可能是凶手。”


    毕竟朱砂痣都长在隐秘之地,寻常世家小姐在外露出的机会极少,画舫上的意外的确是个机会,宁骁略一沉吟,“也罢,此前已派人查问过她们常去的绸缎铺子,也未发现有何怪异之地,画舫和春风楼那边我都会派人再去探问。”


    此时时辰尚早,薄若幽又问,“那许家的事如何办?”


    二人正在衙门门口说着话,薄若幽话音刚落,吴襄便到了,他见宁骁和薄若幽皆在,便有些汗颜的疾步而来,又听闻李家兄妹来过,且知道了当日冯渥丹乃是与李家公子有约,当下面露薄怒,“我就知道那小子有问题,第一次去问的时候他默不作声的却要在旁听着,那李家小姐又病怏怏的叫人不好逼问。”


    薄若幽又道:“不仅如此,这案子,只怕还有一位遇害者。”


    她将许家姑娘与冯渥丹交好之事一说,吴襄更瞪大了眸子,“你是说许家姑娘可能是被谋害的,可她家里人并未报官?反而说她是病逝,然后就这般把她葬了?”


    薄若幽点头,这时宁骁道:“此事暂无凭据,贸然上门只怕他们不认,不过绣衣使出面,他们也不敢反抗,但是还是要先知会侯爷一声,我派人回一趟侯府,侯爷昨夜彻夜未出宫,此刻还不知是否回府了。”


    薄若幽虽没说什么,心底却


    微惊,昨日宫内传召的急,而霍危楼竟整夜未曾回来,想来是出了极重要的事,她不由轻声道:“侯爷这般忙碌吗?”


    宁骁吩咐完绣衣使,皱眉看着薄若幽,“侯爷一直如此。”


    薄若幽忍不住道:“可侯爷昨日是沐休”


    寻常官员沐休,是当真在府中不问衙司之事,然而宁骁有些郁闷的道:“侯爷就从未沐休过,昨日也不知道怎么了……”


    此言令薄若幽大吃一惊,她想再问,可宁骁却冷着一张脸,看着并不好说话,她便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宁骁利落道:“准备准备,把验尸器物带上,我们去许家。”


    薄若幽道:“冯家的人还未来。”


    宁骁摇了摇头,“找两个衙差,等她来了问问和李家公子有关的事吧,当日所见之人已经清楚了,便也不必专门等她。”


    薄若幽和吴襄皆应声,没多时一行人便离开了衙门。


    许康为做为吏部员外郎,位置不高不低,却也在绣衣使监察之下,而宁骁显然知道此人,不必打探,便知道许家在何处,由他带路,一行人直往城西南永定坊而去。


    永康坊和永定坊靠的极近,皆在城南,只是永定坊多为私宅官户,又靠近御街,要稍显富贵些,一行人在许家大门外停下来之时,只看到了一栋门额高阔的官宅。


    绣衣使上前叫门,门房开了门,一眼认出了绣衣使的官服,面色顿时微变,一个绣衣使在前道:“绣衣直使司办案,令你家老爷来迎”


    门房吓得脸色微白,“老……老爷去了衙门……”


    宁骁上前直将门推了开,“那便叫你们夫人出来问话。”


    门房诺诺应声,转身飞快的跑了。


    宁骁带着众人进了门,只站在影壁之前等着,许家的宅邸颇有些年头,因养护的极好,院子四处皆是精致齐整,又透着世家才有的底蕴,宁骁刚打量了片刻,一个华服妇人带着一群侍婢从后面快步走了出来。


    当首的妇人便是许夫人,三十上下,衣衫锦绣妆容贵胄,看到宁骁之时神色有些紧张,待看到薄若幽之时却微微一愣,一个绣衣使道:“这是我们直使司副指挥使。”


    许夫人连忙福身,“拜见副指挥使,不知因何事登门呢?莫非是我们老爷他……”


    许夫人似是以为许康为犯了事,宁骁却拧眉问,“你们府上小姐刚刚过世,可对?”


    许夫人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是……年后病逝了。”


    宁骁面带疑问,“当真是病逝?”


    许夫人苦涩的道:“自然是真的。”


    宁骁便问:“病逝之时,请的是哪位大夫?”


    问至此,许夫人摇了摇头,“不曾请大夫来,晚淑自小身体便多病,这些年来一到冬天便有些熬不过去之感,以前都熬过来了,这次到底没熬过来,她病逝那几日面上看着好好地,结果那天夜里忽然不对了,伺候她的人未曾发觉,早上发觉不对之时,人已经气绝了,因此我们并未请大夫。”


    “你是说……她是早有重疾,可病逝那日却是忽而严重暴病而亡?”宁骁冷冷的看着许夫人。


    许夫人点了点头,“的确如此。”顿了顿又道:“她病逝算是在我们意料之中,不知怎么惊动了直使司?老爷去了衙门未回,指挥使先入内落座喝杯茶吧。”


    宁骁抬步入内,薄若幽跟在后面,刚绕过影壁便看到了廊道之上挂着的银红灯笼。不远处有侍婢往这边张望,似乎对绣衣使来府上亦有些惊讶,薄若幽打量那些人面上神情,却大都为看热闹的兴奋之色。


    薄若幽觉出了几分古怪来,许晚淑刚死没多久,这府里红灯笼高挂,下人们也都神采奕奕,而这位许夫人提起女儿病逝无半分悲戚之状,还说是在大家意料之中,许晚淑生生病死,却连个大夫都未请,疑问重重,薄若幽更觉许晚淑死的有异。


    一行人刚走了不远,却忽然看到一只猫从旁侧的花圃之中窜了出来,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白猫,且一看便是家养而非野猫,宁骁驻足,薄若幽也忙停了步,那猫儿从他们身前一窜而过,他们还未说什么,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却也从花圃里窜了出来。


    “抓住!快给我抓住它”


    男童手中拿着一支藤条,一脸的气愤,身后两个小厮跟着一起窜出来,却没想到撞上这么多人,一下子呆了住。


    许夫人面色一变,“彦儿,你在做什么?家里来了客人,还不回内院待着?”


    许家小公子眉头一竖,“母亲,那猫儿抓烂了我的衣裳,我要打死它,果然是病秧子养出来的,和病秧子一样不是好东西!”


    许夫人几乎要上前去捂他的嘴,她狠狠瞪了那两个小厮一瞬,“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带回去?”


    两个小厮回过神来,这才连忙将人抱起,转身快步走了。


    许家小公子哇哇乱叫,许夫人苦笑一下,“犬子年纪小,是个顽性大的,让大人见笑了,大人里面请”


    宁骁面无表情的往正厅去,到了正厅落座,宁骁问道:“适才小公子所言的病秧子,便是府上大小姐吧?”


    许夫人苦笑一瞬,“他们姐弟感情好的,只是彦儿没大没小惯了……”


    若人还活着,还可说没大没小,人死了,还这般称呼,且那言辞之间对许晚淑颇为厌恶,这哪里能看出感情好来?


    许夫人殷勤的吩咐人送上茶点,宁骁看了她片刻,“既是如此,还是等许大人回来再说吧。”


    许夫人立刻道:“那大人稍后,我这便令人去请老爷回来。”


    宁骁一抬手,“不必了,让绣衣使去便可,许夫人就坐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等着便好。”999xs


    许夫人刚要迈出去的脚步顿在当地,门口的一个绣衣使转身朝外走去,许夫人强笑一下,转身僵硬的坐在了椅子上,她一个妇人,与宁骁也没什么好寒暄的,且宁骁冷着脸,也颇有些迫人,这时,薄若幽忽而问:“夫人,府上大小姐可是夫人所出?”


    此言令许夫人面色更是青红交加,“不……不是,我乃老爷续弦……”


    此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随便问个下人便能问出,因此许夫人也答得十分利落,薄若幽点了点头不再问,心底却有些明白。


    宁骁说等便是真的等,许夫人到底是内宅妇人,他直使司的震慑手段,对许康为要更有用些,与其和这位许夫人打太极,还不如等许康为回来。


    绣衣使此去,至少要用半个时辰,宁骁做好了多喝两盏茶的准备,可没想到那绣衣使出去片刻竟又回来了,宁骁看他的身影出现眉头一皱要喝问,可话还未出口,他却先站了起来,因他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侯爷怎么来了?!”


    薄若幽正在沉思许晚淑之死的内情,还未注意到绣衣使回来,她转眸望去,亦一眼看到了霍危楼大步而来,她也惊的站起身来,忍不住往厅门方向走了一步。


    霍危楼大步流星进了厅门,在他身后,还跟着个一脸冷汗的中年男子,正是绣衣使要去请的许康为,霍危楼目光扫过薄若幽才道:“得了你传回来的消息便过来了,许大人亦是同时去请的,倒是正好在门口碰上了。”


    澜政坊距离此处颇远,这般算来,霍危楼几乎刚听到传话便往这边来了,宁骁一边请霍危楼上座一边让去一旁,他还有些未回过神来,一转眸,却看到了有些惊喜的薄若幽,宁骁眉头一拧,一个令他有些难以接受的念头冒了出来。


    霍危楼进门之时便看到了薄若幽眼底的惊喜之状,待他落座,薄若幽眼底明光还未褪去,他唇角弯起一分弧度,与她四目相对一瞬方才开始问案。


    薄若幽却不着急移走目光,她看到了霍危楼眼下淡淡的黑青,这瞬间,心底那丝欣喜被关切和忧心取代,一时竟有些复杂难明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八。日八!为了让侯爷出场我也是尽力了!!


    第77章 四和香17


    霍危楼横刀立马的坐在主位上,他面上神色并不如何森寒外露,可周身之势,却比宁骁更为迫人几分,许康为冷汗盈额的站在自家堂中,许夫人亦早已起身,当着宁骁还可应对一二,可对着霍危楼,却是章法大失,只将希望放在了许康为身上。


    “许姑娘正月十四病逝,二月初五送葬,在你们府上停灵了二十一天,期间你们府上请了相国寺的高僧来做过三场法事,本侯说的可对?”


    他一开口,许康为本就发白的面色就显得更为惨淡,绣衣使监察百官,许家一言一行皆在监管之下,寻常无错处之时不会被追究,可一旦犯了错,再小的事端也成了被弹劾的把柄。


    许康为哈着腰,“是的,小女的确是正月十四病逝。”


    “病逝?”霍危楼下颌扬了扬,“当真是病逝?”


    许康为唇角紧紧抿着,面上冷汗如雨,许夫人紧张的望着许康为,片刻之后,许康为哀莫大于心死的闭了闭眸子,“不是……小女不是病逝。”


    许夫人面色一白,许康为咬了咬牙接着道:“小女死的不光彩,下官……下官怕被人非议,这才……这才对外说小女其实是病逝。”


    霍危楼凤眸半狭,“不光彩?”


    许康为直了直身子,“是,她并非是死在府中,而是死在……死在西市的香粉巷内。”


    霍危楼皱了眉,薄若幽听着却有些不解,香粉巷?卖香粉的巷子?


    霍危楼余光见她有些茫然,便道:“京城西市最有名的烟花柳巷。”


    薄若幽恍然,许康为苦着脸道:“是啊,就是那里,许家乃是清贵之家,女儿不清不白的死在外面就算了,还死在了那等地方,下官……下官当真不知如何与人言说。”


    这话听得薄若幽眼神微变,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外横死,不追究她被谁谋害,反而最先忧心外面会生出流言蜚语,有此般担心便也罢了,可他当真不曾做过半分努力去追查此事,就这般停灵送葬,而后便真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薄若幽匪夷所思的看着许康为。


    霍危楼这时冷冷笑了一下,“做许大人的女儿当真有福气。”


    任是谁都听的明白此话何意,许康为冷汗淋漓而下,“侯爷恕罪,并非下官冷血无情,实在是……实在是……”


    “不必找什么理由了,说说许姑娘那几日做了什么,又为何去了香粉巷。”霍危楼眉眼间皆是不耐之色,若说片刻前还对许康为有两分和气,此刻那些和气已经荡然无存。


    许康为忙道:“那两日她病的有些重,本来一直在家里将养着的,可那日与我生了些争执,便负气跑了出去,我也不知她为何去了香粉巷,当天晚上人便未曾回来,我当时就十分担心的派人出去找她,还是她那侍婢,说要不然去西市找,结果果然找到了。”


    许康为语声微沉,面上终于见了两分哀戚之色,“就在香粉巷后面的小弄堂里,那弄堂里原本有一处庵堂,可后来附近的街巷开了许多青楼,那庵堂便办不起来了,后来便废弃了,她在那废旧庵堂之内,是……是上吊而死的。”


    “上吊而死?”霍危楼满是质疑。


    许康为颔首,“是……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气绝了,地上有绳子,头顶的横梁是断的,人也掉在地上,谁能想到她会生气到去自缢呢?还是在那等地方。”


    霍危楼淡哂了一下,“她左臂之上,可有受伤?”


    此言令许康为惊的抬了头,“侯爷如何知道?她……她左臂上的确受了伤,不知是不是在哪里蹭到了,直接蹭掉了一块皮,血糊糊的”


    霍危楼眼底终是没忍住生了一分怒意来,“自缢却有外伤,你竟连个验伤的都不请,便那般草草将她装裹下葬了?”


    许康为抖着嘴唇想要解释,霍危楼眯眸道:“你当年也是中了进士的,后在地方为官数年,直升入京中,这两年在吏部也算可圈可点,可这般惨事落到了自家女儿身上,你竟连最徐常的判断都无,竟当真自欺欺人觉得她是自缢而亡?”


    许康为抖着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那许夫人见状,也跟着一起跪倒,霍危楼冷笑道:“本侯看你本就希望女儿早死,如今女儿被害,可算随了你的意,你便对那些疑点视若无睹,正好少了一个女儿为麻烦,还不会遭人非议,好一个无情无义的许大人。”


    许康为面白如纸,“不侯爷,下官不是,下官如此做想,只是……”


    “你因何与许姑娘争执?”


    这般一问,许康为更是难以启齿,“因……因她的婚事,她自小体弱多病,气喘之争延医问药多年也未曾治好,这样的身体,如何能寻到好人家,下官为他看了一门婚事,可她不愿意,因此她才负气跑了出去……”999xs


    霍危楼冷冷的问:“你为她看的是哪家公子?是做何营生的?”


    许康为嗫喏的道:“是……是贱内的外甥,也是考了个举人的,如今家中做些香料生意……”


    许康为说的简单,可一听此话便知他为许晚淑择的是哪般夫君,商户之子便不说了,想来人也是极寻常,或许有些不良嗜好也不一定。


    霍危楼望着许康为,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竟有些悲怅,片刻后,他方才凝眸问:“当时最先找到她的人是谁?”


    “是她的贴身侍女。”


    “她人在何处?”


    许康为缩了缩脖子,“小女死后,那侍婢……被遣送走了。”


    霍危楼蹙眉,“遣送?遣送去了何处?”


    许康为唇角动了动,语声更低了几分,“送回了人牙子手里”


    他说得好听,可这意思分明就是女儿死了,转手便将女儿的侍婢又重新发卖了,这样的发卖,多半是贱价,那侍婢如今不知流落何处,只怕结果多是惨淡。


    霍危楼少有动怒之时,听到此处也当真对许康为叹为观止,“卖去了哪个人牙行里?”


    许康为嗫喏的答不上来,转头去看许夫人,许夫人也一脸惶恐,可此时却还犹豫着不答话,许康为气恼极了,低低的喝道:“还不说?!你是哑了吗?”


    许夫人被喝的一抖,忙道:“送去了鼓楼街的人牙行里。”


    霍危楼看一眼宁骁,宁骁立刻会意的


    走出门去吩咐绣衣使寻人,屋内,霍危楼却一时未言语,仿佛在沉思什么,许康为跪在地上,便是入宫面圣都没有此刻来的紧张。


    “准备带路”


    片刻后,霍危楼才开口,许康为有些不解,霍危楼冷冷的望着她,“开棺验尸。”


    许康为一惊,“可人已经下葬了……”


    霍危楼冷嗤道:“怎么?害怕扰了她安宁吗?她被人谋害致死,你作为父亲却毫无作为,你以为将她埋了,她便能在九泉之下安息了?”


    许康为本也不敢违逆他的命令,再听到这话,更是抖着身子吩咐外面的侍奴准备车架。


    霍危楼看向薄若幽,“现在验尸可妥当?”


    薄若幽连忙点头,“妥当,验尸器物都带着呢。”


    霍危楼满意的颔首,许康为夫妻却骇然的看向了薄若幽,直使司办案带个女子本就奇怪,可谁能想到这女子竟是仵作?!


    许晚淑葬在城外凤鸣山许家的陵园之内,出城去凤鸣山验尸再返回,少不得要用一整日功夫,霍危楼留了绣衣使审问许家其他人,许康为夫妇则被他勒令同行,那许夫人看着便不似善茬,留她在府内,还不知要生出何种事端。


    临出发之时,薄若幽忽而想到昨日在书画馆所见,便上前道:“侯爷,民女有事禀告。”


    霍危楼看她一眼,“让你的车夫回去,你与本侯同乘,路上说。”


    薄若幽应了,令良叔返家,自己则上了霍危楼的马车。


    待一行人往城南去之时,薄若幽便在马车上开了口,“侯爷,昨日下午民女又去了一趟城东的书画馆”


    霍危楼只听了第一句,眉头便扬起,“那么晚了,你去那里做什么?”


    薄若幽便道:“民女觉得陆闻鹤有些古怪,想着那书画馆中有他的作品,便想去看看,一个人以书画为生,他的诗文画作之中多半藏着这个人的生平,民女想去看看。”


    霍危楼示意她说下去,薄若幽继续道:“民女去看了他的诗集册子,又去看了他两幅画,他的诗作大都立意颇高,旷达豪情,画作也都是大开大合颇具气势之作,民女虽看不懂技法,却觉细节处也颇为精妙,若只看这些,倒是配的上他才子之名。”


    霍危楼凤眸半狭,“你要和本侯禀告的,便是要来夸赞他?”


    薄若幽微讶,“自然不是,是民女发觉他写了两首怀古思乡的诗有些奇怪,民女想问,陆氏的族地,可是在楚州?”


    “你说陆祭酒的陆氏?”


    薄若幽点头,霍危楼便道:“不是,陆氏本家宗族本就在京城。”


    薄若幽沉着眸子想了片刻,“那便有些问题了,思乡怀古大都为写实之作,可他思的却是楚岭,楚州算在岭南,楚岭二字在诗词之中大多指代楚州,他做为文人士子不可能用错典故,民女思来想去便生出了一个怀疑……”


    “陆闻鹤的诗作,可能并非出自他本人之手,至少那首思乡怀古之作不是,按理说他才名远播,不应当将别人的诗作拿来用,所以,民女有些怀疑他才学真假了。”


    霍危楼听至此处眼底不由明光流转,他一把掀开车帘,对着外面骑马的宁骁道:“让你去查的事情,可有结果了?”


    宁骁本就行走在马车边上,里面的话也听了个大概,他忙道:“昨日陆闻鹤回府之后一直闭门不出,属下们没找到机会试他的身手,不过中间他府上家仆出来置办家用,我们的人上去套话,那家仆说陆闻鹤弓马功夫还算不错,而左手也从未受过伤。”


    薄若幽秀眉微蹙,左手未受过伤,那便不是凶手了。


    霍危楼也做此想,他面色略一沉,宁骁又道:“那家仆在陆家多年,是个十分自得的,他还说凭他家公子的才名,等再过两年名声更大,随便捐个官便能平步青云……”


    霍危楼扬眉,“陆闻鹤不是十分不喜官场吗?”


    宁骁便道:“属下也在想,因此听到底下人回报,便觉有些怪异。”


    薄若幽心底那怀疑便又冒了出来,“侯爷,若他当真才高,又何必等以后捐官?除非民女适才所疑是真的,他的诗作或有代笔,如此,他的才名多有不实,会否因此才不去科考?”


    霍危楼稍作沉吟,又问宁骁,“派去盯着陆闻鹤的人可曾撤回来?”


    宁骁摇头,“不曾,还看着。”


    霍危楼微微颔首,“若当真有异,自会露出破绽来。”


    将帘络放下,霍危楼靠在车壁之上抬手捏了捏眉心,薄若幽见他一脸疲惫,不由道:“侯爷养会儿神吧,等到了民女叫您。”


    霍危楼放下手,睨了薄若幽一眼,又拍了拍身侧,“来给本侯推拿推拿。”


    薄若幽微愣,想着这是去办差的路上,且马车之外还跟着那般多人,不知怎么便觉得面上微热,而霍危楼已经侧过身去,只将背脊亮给她。


    见她愣着未动,霍危楼语声一凉,“请不动你了?”


    薄若幽连忙起身往他身边移来,等她细柔的指尖落上他额穴之时,霍危楼淡淡将眸子闭了上,肩背亦松了几分,薄若幽本觉得有些局促,此刻见霍危楼神色好受了几分,心思便也一定,于是手上加了些力道,很是专心致志。


    她照着上次说过的路数一路往后颈风池穴按来,刚按上风池穴,便觉霍危楼背脊一挺,她心头突的一跳,压低了声音问:“民女按的侯爷不舒服吗?”


    霍危楼见她小声说话只觉有些好笑,这车壁削薄,马车内声响大些外间便听的一清二楚,他明白薄若幽这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在马车里面做什么。


    其实也并未做出格之事,只是薄若幽越是如此,反倒越是有种他们光天化日之下行什么不轨之事的隐秘羞耻感,霍危楼喉头微动,却是语声如常,“不曾,继续。”


    薄若幽放了心,这才又继续按下去,按了片刻,手又至他肩背,这一触上去,却觉手下肌骨好似硬铁一般,薄若幽顿时想起了他舞剑舞的身上大汗淋漓的模样,而更要命的是她见过他未着上衣的模样,她清楚的明白这锦袍之下的肌理是如何的贲张有力。


    他身上的热意透过锦袍传到了她手上,薄若幽心跳有些快,且鼻息之间尽是霍危楼身上的男


    子气息,亦令她有些不自在,她正觉神思摇曳之时,霍危楼问她:“没力气了?”


    他这一声吓了薄若幽一跳,薄若幽耳边听着外间的马蹄声和绣衣使们在后隐约的说话声,一颗心瞬间跳的擂鼓一般,她更放低了声音,“侯爷小声些,民女力气也不算小了,只是侯爷身上肌骨硬实,民女实在推拿不开。”


    她一边说一边停了手,霍危楼却一脸莫名的转身看她,“为何小声些?”


    薄若幽一脸的欲言又止,当着福公公他们也就罢了,可今日跟着的绣衣使颇多,后面还有许康为夫妇,适才她们同乘一车,那许康为诧异的望着她,恨不得从她身上盯出个洞来,许夫人看她更是多了忌惮,仿佛她和霍危楼有旁的关系。


    她又不是傻子,心知他们是误会了。


    “民女跟在侯爷身边,本就容易引人猜想,若让旁人听见……”


    薄若幽话还未说完,面上先有些发红,马车里光线昏暗,霍危楼却将她羞恼看在眼底,他一本正经的道:“听见又如何,也不过就是让你为”


    薄若幽急的想跺脚,见实在无法,脑袋一蒙竟想去捂霍危楼的嘴,“您可别说了”


    她手停在霍危楼唇边一寸之地,眼看着就要捂上去了,可到底骨子里存着对霍危楼的敬畏之心,生生止了住,霍危楼话说到一半,被她此行惊住,他剑眉高高扬起,仿佛也没想到薄若幽这样大胆,四目相对一瞬,薄若幽急忙收回手,起身便要跪。


    “侯爷恕罪,民女放肆了”


    膝盖还未沾地,人已被霍危楼一把扶住,他握着她臂膀,一脸的明快笑意,薄若幽本有些惊惶未定,此刻见他如此开怀倒愣了住,她还未见过霍危楼这般笑容。


    他面上冷肃一扫而空,俊美的五官刹那明光万丈,尤其一双凤眸,眼尾上扬,瞳底潋滟,直看的薄若幽呆了一呆,“侯爷”


    霍危楼将她拎起,令她坐在侧坐之上方才松了手,他扫了一眼她适才伸到他唇边的右手,又似笑非笑的道:“胆子越来越大了。”


    薄若幽局促的将手缩回了袖子里,霍危楼却倾身靠她近了两分,语声亦随她所愿放低了,“你怕什么?是怕旁人以为你媚上?还是怕旁人以为本侯公私不分仗着身份逼迫你?”


    此言问的薄若幽面红耳赤,“民女只是……”


    霍危楼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难道你与本侯之间有何不清白之处吗?”


    他语声仍是压低了,本就低沉悦耳的话音更显得撩拨人心,薄若幽忍不住往后靠了靠,本觉得自己的担心颇有道理,可如今被霍危楼这般问着,倒像是她心思不纯了一般。


    她红着脸摇头,霍危楼又这般近的盯了她片刻方才直起身子,“胆子不小,想的亦多,本侯从不带女子在身侧办差,如今带了你,的确令人侧目,可你心中无愧,怕他们做什么?”


    薄若幽见他如此义正言辞,虽觉也有些道理,却忍不住腹诽,他是高高在上的武昭侯,当然不怕,可她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女仵作啊。


    霍危楼一眼看出她不认同,挑眉,“你还不服了?还是说……其实你生了旁的心思了?”


    他眯着凤眸,语气亦有些瘆人,薄若幽立刻指天发誓,“民女绝对没有!”


    霍危楼面色一僵,薄若幽一脸笃定的道:“这一点请您放一万个心,民女知道您的忌讳,您便是再如何器重民女,民女也绝不敢生出别的心思,只是您身份尊贵,又从不用女子为差,少不得旁人会怀疑,民女……民女不愿让旁人觉得民女是靠着色相才得了您的看重,何况您素有不近女色的声名在外,民女也不愿坏了您的名声。”


    先前见她羞恼模样,又要在旁人跟前避嫌,霍危楼还以为她女儿家心思萌动,却不想她竟是这般做想,怕旁人以为她靠色相才在武昭侯面前当差,又怕坏了他的名声!


    此念当真令他叹为观止,这世上还有女子害怕坏了他霍危楼的名声,他是什么贞洁烈男吗?


    霍危楼面黑如锅底,又匪夷所思的上上下下打量她,片刻之后,终于肯定这不是她的欲擒故纵之术,他抬手抚了抚眉心,先前只是疲惫,而现在,他是头疼,非常头疼。


    见他一脸冷色的又靠了回去,还将凤眸闭了上,薄若幽却脑子一片混乱难辨他心思,她今日不但大胆放肆的想捂霍危楼的嘴,还让霍危楼觉得她可能生了媚上之心,这可是大大的犯了霍危楼的忌讳,这可如何是好?


    薄若幽忐忑了一路,等马车上了凤鸣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陵园墓地,她一颗心才猛地沉了下来,她掀开帘络朝外看去,分明是清朗天气,可这凤鸣山之上却好似笼罩着阴郁之气似的,令人一近前便生肃穆萧瑟之心。


    参天的松柏沿道而立,很快,马车停在了许家墓园之前,许家世代都在京城,这墓园已经有些年头,薄若幽小心翼翼的喊霍危楼,“侯爷,到了”


    霍危楼猛地睁眸,凉凉看了她一眼,当先矮身下了马车,薄若幽撇撇嘴,提着装着验尸器具的小木箱子往下走去,一下马车,才觉山上实在阴冷的紧。


    许康为夫妇在前带路,沿着墓园泥泞的小道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方才看到了许晚淑的墓。


    她的坟冢在许家墓园风水最差的西北角上,周围荒草丛生,只有坟冢孤零零的立着,灵幡和未烧尽的冥纸香烛破败的堆委在墓碑之前,山风一来更显得凄凉孤单。


    生前无人顾惜,死后亦是这般萧索可怜,薄若幽站在一旁看着绣衣使掘墓穴,提着木箱的手微微收紧,无人知道她心底埋了多少委屈自苦,更无人知道,出事那夜她是如何恐惧绝望,她的父亲宁愿她惨死也不愿报官,那今日,她便替她好好诉一诉冤情。


    半个时辰之后,一口簇新的棺椁被挖了出来,无需霍危楼吩咐,薄若幽便提着箱笼走上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


    侯爷儿纸好可怜,可是为什么我一边写一边在笑啊哈哈哈哈我丧心病狂的先哈为敬了……


    侯爷:今日的亲妈不是亲妈。今日的媳妇儿继续令人头大。


    幽幽:你撩任你撩,上道算我输。


    第78章 四和香18


    棺盖刚一打开,腐臭之味便刺鼻的溢了出来,已亡故一月的许晚淑身着丧服躺在棺椁之内,打眼看去,密密麻麻蛆蝇爬满了她整个身体。


    饶是薄若幽也算身经百战,看到此景,也忍不住秀眉蹙了蹙,一旁的绣衣使面面相觑一瞬,看着薄若幽的神情都带了犹疑和同情,宁骁更是冷冷的注视着她。


    薄若幽挽袖,口含香丸,面覆丝帕,又戴上霍危楼给的护手,这才上前去验看,宁骁看到那副护手,面上意外一闪而逝,又往霍危楼那边快速的瞟了一眼。


    许康为夫妇站在不远处,根本不敢往近前走,霍危楼见他二人如此,自己往薄若幽身边踱步过来,一看到棺中这般情形,眉头便皱了起来。


    山风极冷,薄若幽为防身上蹭上污物,袖子挽的颇高,此刻两截细白的胳膊嫩藕似的露在外面,看着便令人心生怜惜,然而她一脸冷肃之意,将各色目光都隔绝在外。


    宁骁和绣衣使们虽知自家侯爷不会带个手艺不精的在身边,可薄若幽是女子,大家还真有些拿不准,此刻见薄若幽在一片蛆蝇之间拨开了尸体的丧衣领子,众人面上神色皆有些精彩纷呈,宁骁本是冷眸旁观,看到此处,眼底冷色也禁不住松了松。


    霍危楼看着薄若幽弯着细柔的腰身,那些尸虫在她手边蠕动,而死亡一月的许晚淑不仅腐臭难当,此刻更是难辨人形,她靠的尸体那般近,竟令他有些难以旁观下去。


    霍危楼侧了侧身子,心底还是头次生出这般情绪,他清楚的明白,他并非因为薄若幽是女子才生出这些从未有过的怜惜之心。


    再如何不忍这也是公差,霍危楼亦不可能因为怜惜,令她草率为之,而薄若幽显然也无此意,她独自在棺椁边上,这一勘验,便是半个时辰之久。


    直起身来时,分明迎着寒凉的山风,薄若幽还是出了满身的汗,她抬手用手臂抹了抹额头,然后开口道:“死者死因为勒死,并非缢亡。”


    一言定了死因,亦为许晚淑之死定了性,若是缢死,或可是自杀,可若是勒死,便定是被谋害的,远处许康为夫妇听到此言面色微变,见许康为一脸的将信将疑,薄若幽语声沉冷的和霍危楼禀告。


    “勒痕和第一位死者身上的勒痕十分相似,勒沟在死者喉头软骨下方,若是自缢,缢痕不会这般低。勒痕在颈部呈环形,倾斜度不高,若是自缢,绳索套在颈子上两侧痕迹是斜向上提空的。此外,她身上的勒痕较深,期间表皮破损严重,出血点亦多,眼膜之上亦是如此,若要剖验相信其脑内脑膜之上亦会明显出血,而若为自缢,则不会伴有这般严重的出血之状,缢沟内亦多不见出血点,颜面之上的充血肿胀亦不会这般严重。”


    往棺椁内看了一眼,薄若幽又道:“死者手上有明显的擦伤,指甲内沾着污物,暂时还未看明白是什么……”


    她手上拿着另外一块丝帕,那丝帕之上放着几粒针尖大的黑色污物,因沾了尸水,此刻颜色显得颇为脏污,她顿了顿又道:“这多亏许大人不曾为许姑娘好好清洁身子便将她下葬,否则,还看不到这些污渍。”


    人死之后穿戴丧衣规矩颇多,而最基本的便是要替死者整理仪表,便不说帮她擦洗身子装扮的整洁好看了,许家人,竟连她露在外的双手都未能好好清洁,可想而知,当日许晚淑被带回府中,是如何被草草套了丧衣便装裹入棺的。


    薄若幽言辞清曦,语声清亮,看也不看许康为,却将他说的面红耳赤。


    她又道:“她被谋害之时当剧烈挣扎过,这一点从她颈部的出血点极多,以及锁骨和颈侧的挫伤亦可以佐证,凶手当时多半是在庵堂或者庵堂附近的隐蔽之处将其勒死,而庵堂之内断掉的横梁当是巧合,此处问问当时最先到案发之地的人便可判断……本来看到她手上和身上的外伤便可联想到她并非自杀,只是许大人故意忽略了此处。”


    许康为一脸的心虚惶恐之状,想要解释,可如今证据摆在眼前,任何解释皆是无力,薄若幽又道:“勒痕除了出血和形状与第一位死者相似,左右的深浅亦与第一位死者一般,若早前还对是否为一个凶手有一丝犹疑,那现在可以确定,此案数人为同一人所害。”


    “她手臂外侧的伤势,因腐烂太过,已经辨别不出使用的是何种利器了,只不过还是能看到明显的边界,且剥走皮肉之时,并未留下多余的伤口,还是那句话,凶手擅长精巧的刀工,尤其此番许姑娘手臂纤细,他却将刀使的游刃有余,多半他是靠着刀为生,或者,在某项需要用刀的技艺之上十分擅长之人。”


    说着,薄若幽示意自己手中验尸刀:“比如民女若用验尸刀,同样能这般剥下人的皮肉。”


    她好不忌讳,霍危楼听的眉头微皱,“此前怀疑过厨子和屠夫”


    薄若幽却未立刻接话,她眸色沉凝,似乎过了这几日,她已有不同的想法,可她还未说话,霍危楼已道,“这些路上再说,现在想想还可有疏漏之处或要再验的,若没了,便先去净手,我们该回城了。”m.999xs


    天色已不早,且此刻清朗的天气阴沉下来,再逗留下去或许要变天。


    薄若幽先将那包着污物的丝帕放入木箱之中,然后又去看尸体,死亡一月的尸体尸变严重,想从上面找到关乎凶手的直接证据已不太可能,唯有深深留在尸体上的伤痕诉说着当日发生了何事,薄若幽又确定了几处外伤位置,而后便令绣衣使合棺。


    棺椁缓缓合上,薄若幽看着缓缓消失在棺盖之下的许晚淑秀眉紧皱,这时,霍危楼一边令他们重新垒砌坟冢,一边走至薄若幽身边,“你随本侯来。”


    薄若幽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还是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待跟着他从西北角走出许家的墓园,薄若幽才发觉他是带着她往前面山谷里去,二人走了没多久,一道潺潺溪流之声入了薄若幽之耳,她面上一喜,“侯爷怎知此处有溪水?”


    又走过一片松柏,一道沿着山谷而下的溪流果然映入眼帘,薄若幽此刻面上还带着巾帕,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手上沾了污物,身上也有些尸臭之味,到底是女子,喜洁,霍危楼还未答话,她已快步奔了过去。


    霍危楼站在一株青松之下看着她,“此前来过,自然知晓。”


    薄若幽仔仔细细将


    护手洗净,这才摘下面上巾帕,露出带着汗意的小脸来,见溪水清澈见底,她忍不住捧着往脸上扑了扑,如今初春天气,山上溪水依旧冷的刺骨,她也不畏,霍危楼看的挑眉,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利落的洗完,薄若幽顶着一脸的湿漉漉站了起来,她如今袖子放下,整个人亦恢复了温婉模样,瞧着颇有大家闺秀模样,实则粗糙的很,霍危楼摇了摇头,转身回墓园去。


    薄若幽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道:“两次被勒死的勒痕几乎一模一样,这让民女猜度,凶手每次都是自备绳索,而非临时起意,只是谋害伯府二小姐之时不知怎么换了法子。”


    霍危楼行的慢,“魏灵出行并无定数,那日或许当真是碰巧。”


    薄若幽跟上来,身边皆是参天松柏稍显阴冷,可霍危楼在身侧,却令薄若幽颇为心安,她便问:“回城之后侯爷可还要去伯府?”


    霍危楼转眸来看她,见她妙目盈盈望着自己,收回目光之时点了点头,“去。”


    回了墓园,许晚淑的坟冢已重新垒砌起来,待一切妥当,一行人复又返回京城,下了凤鸣山,薄若幽忍不住掀开帘络回头往山上看去,凤鸣山上墓地陵园颇多,京城世家贵族亦在此挑选风水宝地,薄若幽当然记得,薄氏的墓园,也在其中。


    “你适才想说凶手什么?”


    霍危楼这般一问,薄若幽回了神,她转过身来道:“此前民女怀疑凶手可能为厨子或者屠夫,可如今,不知道是否是陆闻鹤忽然牵扯其中民女又看了许多诗文画作的缘故,民女眼下觉得,凶手并非庖厨一类。”


    “凶手选择的谋害对象皆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着红裙、身有朱砂痣为最重要的特征,家世出身亦不能忽略,且她三人皆在凌霄诗社,凶手好巧不巧选择了她三人,这让民女觉得,凶手一定是通文墨之辈,而他对女子身上朱砂痣的嗜好,也让民女想到了一些传奇话本上看过的鬼魅画皮的故事。”m.999xs


    “鬼魅生而丑陋,见阳间女子生的貌美,便幻化成人加以引诱,而后将其谋害,不过是为了夺取女子们貌美的皮相,在女子的皮相上点上朱砂胭脂,而后穿在自己身上……”


    薄若幽回以完,又说至此案,“凶手刀工精巧,或许在他自己看来,他奉女子皮相为美物,而他此般行径,便如同一掷千金买画买诗文一般,乃是剥取女子身上的皮肉拿来欣赏收藏,又或者他本身有此残缺,便心生嫉妒欲要夺取。”


    薄若幽所言已非当日简单的推断,她甚至描画出了凶手此行心理,这看似残忍的难以找到正常动机的害人之法,由薄若幽这般说来,似乎有了一个合理的答案。


    霍危楼凝眸望着她,这令薄若幽有些局促,“民女是否将凶手说的光风霁月了些?这世上有些人虽书读的好,品性却有可能不端,又或许看着衣冠楚楚,心中却藏鬼魅,凭一己之喜好,生出些难以想象的心思去害人……”


    “本侯何尝说你不对了?”霍危楼靠在车壁之上,“本侯是觉你验尸验的极好,又能有此想,看似不合常人之念,却正好找准了凶手作案动机。”


    薄若幽松了口气,霍危楼便道:“若与文墨诗画相通,亦有极多用刀之处,裱画,玉雕,瓷器泥塑,文馆自卖的书册装订,哪怕卖宣纸的铺子里,裁纸亦是一门功夫。做这些的人,要么最起码粗粗识字,要么便是整日与雅物打交道,且做的都是与刀有关的精细活计。”


    凶手作案之法虽凶残,可剥走女子皮肉之时,却给人精致细腻之感,的确像是与风雅之物常打交道之人才有的,薄若幽得了肯定心神一安,霍危楼掀开车帘吩咐宁骁,“你去许家看看审问的如何,还有那婢女定要找到,本侯去伯府。”


    宁骁在外应是,待一行人回了京城,走了没多远便分道而行,霍危楼带着薄若幽直往忠勤伯府而去,待到了伯府之前,门房见霍危楼亲自来,当下惊惶的去通传。


    还未走到正院,老夫人已亲自来迎,“竟是侯爷亲自到了?”


    霍危楼先令老夫人节哀,而后才道:“此案本是宁骁接管的,今日我得了空,便也过问了两句,今日来府上,是想再查问查问。”


    老夫人一边和霍危楼说话,一边去看薄若幽,看看薄若幽,再看看霍危楼,眼底虽有些诧异之色,面上倒也不明显,“侯爷百忙中过来,此案想来不日便可破了,侯爷要问什么只管问便是。”


    入了正堂,茶水刚上,霍危楼便问起了魏灵请先生教诗文之事,老夫人道:“的确是说过的,她喜好这些我们也支持,只是她不曾说过要请谁,我那时还吩咐了人去请陆祭酒的同窗……”


    陆祭酒的同窗可和陆闻鹤差了辈分,魏灵未得陆闻鹤首肯,便当真未提他的名字,只是见老夫人要请夫子来,到底没真的同意,霍危楼又问了几句,老夫人言辞之间亦是从未听过陆闻鹤此人,霍危楼便道:“我想去二小姐的闺房看看。”


    一个人的生活痕迹,自然在她常居之处留下最多,薄若幽前次来只验尸,却并未去魏灵闺房,而宁骁亦是只拿走了侍婢提到的书册,老夫人闻言犹豫一瞬,到底还是道:“那便去看看吧,不过只怕寻不出什么,灵儿平日里也不过那些喜好罢了。”


    霍危楼暂时未提她仰慕陆闻鹤之事,等到了魏灵住的院子,魏珺这时闻讯赶了过来,一见是霍危楼亲自来了,赶忙行礼,跟在魏珺之后的,还有一人。


    薄若幽一眼看去,便又看到了前次见过的薄家大小姐。


    霍危楼见她神色有异,亦跟着看了过去,老夫人见此解释道:“侯爷,这是薄家的大小姐宜娴,这几日日日过来陪着珺儿。”


    霍危楼面上神色不动,转身便往魏灵闺阁而去,薄若幽定神跟上,一进门,只粗粗打量了内室一番,便往多宝阁之后的书房而去。


    魏灵的确喜好诗词书画,除去被带走的书册,她书房架子上仍是满满当当,书案之上文房四宝齐备,平日里喜欢的书法影帖已被带走了几本可此刻书案一角仍放着厚厚一摞。


    他们都看过带回侯府的书册,此刻自都在书案左右探看,魏珺扶着老夫人站在门口,薄宜娴亦站在后面好奇的探看着,她时不时打量薄若幽,眼底满是好奇之色。


    很快,薄若幽看到了书架上放着的


    两摞洒金笺。


    此物在富贵人家十分常见,可令薄若幽奇怪的却是这两摞洒金笺的数量,一摞高一摞低,显然已经被魏灵用了不少,薄若幽忍不住问道:“不知这些洒金笺二小姐平日用来做什么?”


    魏珺知道薄若幽是仵作,便道:“用来下帖子写信的。”


    薄若幽抬手数了数洒金笺的数量,又问,“这洒金笺何时采买来的?”


    魏珺想了想,“是过年之前,腊月底的时候,添了两百张。”


    薄若幽眉头微皱,“从腊月底到年后,二小姐写了五十多张帖子?”


    五十多张是她数出来的,此言落定,魏珺忍不住上前,“年后府上只行过一次宴,她邀的朋友不过四五人,不可能用去五十多张,这……”


    即便错写多写,用去十多张也足够多了,可眼下却少了这般多,那其余四十来张洒金笺,被魏灵用去了何处?


    霍危楼立刻便知道了薄若幽的意思,他沉声问:“平日里她写过的废纸丢去何处?”


    魏珺迟疑片刻,立刻唤人将前次见过的绿袖召了过来,绿袖听得此问忙道:“小姐早前都是丢在纸篓内的,小姐故去后,奴婢收拾屋子,已经将那些碎纸都扔掉了。”


    “碎纸?”薄若幽敏锐的问。


    绿袖点头,“小姐写废掉的,都要撕掉,还撕的极碎。”略一迟疑,她还道:“小姐从前没有这般习惯,还是去年夏日才有的。”


    去年夏日?!魏灵和陆闻鹤第一次见面,便是在去岁六月忠义伯府的文会上。


    薄若幽和霍危楼对视一眼,薄若幽着急的问:“那些碎纸仍去了何处?可能找得回来?”


    绿袖被问的面露惊惶,“扔……这些不要了的纸张之物和书房其他要扔掉的杂物,大都是扔去厨房那边的柴堆的……寻常都被用来引火了。”


    霍危楼沉声吩咐:“带路”


    绿袖不敢耽搁,老夫人几人也面色微变,他们都听的明白,魏灵有可能与人书信,而这个人,有可能与魏灵被害有关,老夫人面色焦急,带着魏珺也一路跟来。


    待到了伯府厨房院子,一眼看见那柴堆,薄若幽眉头一拧。


    柴堆堆的极高,而绿袖所言的杂物,除了碎纸之外,还有些大张大张的废纸,以及混杂在一处的枯枝枯叶,这般望过去,只能依稀看到几片带着金粉细闪的纸碎,老夫人她们看着觉得眼下有些难办,霍危楼却已吩咐绣衣使上前搜罗。


    “不论有字无字,但凡是撕碎的洒金笺,皆搜罗了来。”


    绣衣使去搜罗之时,霍危楼又问绿袖,“你家小姐在临帖写信之时,可还有旁的奇怪之处?”


    绿袖想了想,“小姐不许奴婢在跟前侍候。”


    魏珺和老夫人听的皱眉,老夫人问:“你怎么不早提起这些?”


    绿袖快哭了,“小姐说她喜静,奴婢不觉有他,且次次进门都看到小姐扔掉许多废纸,奴婢……奴婢还当小姐当真是勤学练笔。”


    老夫人气的跺了跺手中拐杖,而霍危楼和薄若幽听到此处,已是尽数明白了,老夫人还要探问,霍危楼便道:“她的确在外认识了旁的人,只是如今还未查探清楚,老夫人稍安勿躁,若当真她为此人所害,我必定事无巨细让老夫人知道。”


    霍危楼这般说,老夫人只好叹了口气应了,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没有找到最新的洒金笺,反倒是在枯枝堆里翻到了许多留在下面的脏污纸片,大抵是下人烧火时细碎的纸片反倒被漏掉了。


    霍危楼自然是要将这些带走的,待告辞之时,老夫人亲自将他送到了伯府门口,眼看着就要走了,老夫人忽而问,“你母亲近来可好?”


    霍危楼面上无波无澜的,“今日松缓了许多,劳老夫人关心。”


    伯府老夫人叹了口气,未曾多言的目送他们离开。


    霍危楼带着薄若幽走到马车边,往常都是他先进马车,此刻他走上去,却并未立刻矮身进车厢,而是转身朝薄若幽伸出手来,“手给我”


    薄若幽背对着老夫人一行,惊讶的瞪大了眸子。


    她手要抬未抬的,显然下意识顺从,却没明白为何如此,霍危楼眼底闪过无奈,一把捉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拉了上来,又握住她腰身将她往马车里一送,而后才自己钻进了马车之中。


    这一幕不仅令伯府门内的老夫人三人惊愣当场,还让驾车的和左右御马的绣衣使有些凌乱,等霍危楼的马车徐徐走动之时,魏珺惊讶的道:“这位不是府衙的仵作姑娘吗?怎……怎么……”


    薄宜娴微微挑眉,“不是说武昭侯不近女色吗?可见,还是没有遇见足够貌美的。”


    老夫人也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头,这时魏珺道:“我都忘记和你说了,这位仵作姑娘也姓薄,那日她和你迎面而过,听到有人唤你姓氏,也觉有些诧异。”


    薄宜娴却眨了眨眼,“咦,京城还有另外一个薄氏?”


    魏珺失笑摇头,“知道了知道了,只有你们一个一门三尚书的薄氏,那位姑娘好像并非京城本地人。”


    马车里,薄若幽狐疑的看着霍危楼,“侯爷为何如此?”


    霍危楼抬手在她眉心恨铁不成钢的点了一下,“你不是以后要回薄氏拿回该你的东西吗?那今日起本侯便为你撑腰。”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今天的侯爷是主动出击的甜甜侯爷。


    下本开系列文仵作惊华,一样的画风不一样的故事,请大家多多收藏!球球了


    文案:


    女主篇:


    一桩宫廷血案,戚氏满门牵涉其中,祖父与父亲被判斩刑,戚浔出生在母亲流放的路上。


    十七年后,京城繁华如旧,新帝登基三年,朝野海晏河清,可上元节万家同乐之夜,一宗灭门惨案如惊雷般令朝野俱震。


    天姿玉骨的仵作戚浔,因此案一战成名。


    男主篇:


    临江侯墨兰玦为破军降世,二十岁便以赫赫战功权倾朝野。传闻其人暴戾狠辣,战场上嗜杀成性,战场下食人血肉修炼邪功。


    建德三年的上元节,回京养伤的墨兰玦卷进了一场灭门惨案之中,人证物证皆指其为凶,第一权臣转眼沦为阶下囚。


    从前嫉怕墨兰玦权势的人,都等着看他死罪难逃,


    可谁也想不到,墨兰玦不仅无罪脱身,还加封临江王,而从来不近女色的他,身边竟多了个能令死人开口的绝代佳人。


    墨兰玦:救了我的命,便是我的人。


    戚浔:??碰瓷你第一


    悬疑破案,甜宠,双洁,he


    第79章 四和香19


    薄若幽愣了住。


    适才薄宜娴在,她虽是多看了两眼,心底却也无多少波澜,毕竟前次她已猜到了薄宜娴的身份,却不想霍危楼竟会生出此念来。


    看到适才那一幕,她几乎可以猜到伯府老夫人和薄宜娴的心思,只怕她们都要以为霍危楼与她关系匪浅。


    霍危楼说要为她撑腰。


    有权倾朝野的武昭侯为她撑腰,她在京城之中还有何忌畏?


    她早间还知避嫌,此刻却觉暖流滑过心头,鼻尖也微微发酸,“侯爷是看到民女堂姐在,所以才如此?”


    霍危楼自从看到她在山上验尸便心生怜惜,适才见到了薄家大小姐,见她衣饰锦绣,金尊玉贵一般的,薄若幽虽是不怨,他心底却有些不平,到了上马车之时,竟一时不曾忍住,“不是因为谁在,本侯想如此做便如此做了。”


    薄若幽又听的有些动容,程蕴之说过,凭她仵作身份,薄氏不可能认她,她自己虽不自轻,可她明白程蕴之说的是对的,连她都明白的道理,霍危楼自然再明白不过,今日当着薄宜娴,当着伯府老夫人,霍危楼这是要让她们知道,即便她只是个小小女仵作,也是他武昭侯看重之人,她们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将她看轻了。


    薄若幽嗓子微哑,“多谢侯爷。”


    霍危楼见她如此唇角微扬,“这般感动吗?”


    薄若幽点了点头,颇为诚恳的道:“自小到大,除了义父义母还无人若侯爷这般待民女好。”微微一顿,薄若幽忧心的道:“只是……侯爷这般待民女,只怕要坏了侯爷名声。”


    霍危楼唇角笑意一滞,属实有些无奈,“怎么,你不怕旁人以为你靠着色相才能在本侯跟前当差了?”


    薄若幽又摇头,“侯爷待民女是好意,民女验尸之术不差,也并非当真怕此等流言。”


    霍危楼看着她有些头疼,他眯了眯眸子道:“不近女色是什么震古烁今的绝好名声不成?本侯为男子,难道还当真要出家做和尚不成?”


    薄若幽一听此言,不由想到了霍轻泓前次所言,她眼巴巴望着霍危楼,“是啊,侯爷总要娶妻的。”


    霍危楼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而薄若幽提起此话,只觉有些逾越便不曾往下说,且心底也不知怎么有些涩然之感,她连忙又道:“无论如何,侯爷待民女如此体恤,民女无以为报,可惜民女只会验尸之术,不能为侯爷鞍前马后”


    霍危楼扶额,“你还真想做本侯下属?”


    薄若幽闻言竟然问:“侯爷愿意让女子做下属?”


    霍危楼怒极反笑,又凝眸盯着她,仿佛想透过她双眸,看看她脑子里到底想着什么,薄若幽被他凛然模样慑的往后靠了靠,口中无奈的嘀咕道:“您看,您并不喜女子为差,若非如今生了命案,您身边只怕不会出现任何女子。”


    霍危楼想驳斥她,可思来想去,又觉她所言乃实情,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万万想不到这不近女色的声名有朝一日能令他这般两难。


    可很快,他抬眸看着薄若幽,虽说人人皆知他不近女色,薄若幽对此深以为然也实属正常,可他待她不同,她除了感动,难道就没有半分旁的心思?<a href="<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见他眼神晦暗不明的,薄若幽背脊紧紧贴在车壁上有些紧张,霍危楼忽然问:“你五岁之后生在青州,除了你义父义母,身边可有关系亲厚之人?可有别的友人”


    霍危楼本想问有无关系亲厚之男子,却又觉太过直白,这才如此相问。


    薄若幽却摇了摇头,“没有。”


    这令霍危楼有些意外,心底又暗松了口气,“你在青山县过了十年,竟无旁的友人?”


    薄若幽闻言苦笑一瞬,“幼时邻里本是有年纪相仿的哥哥姐姐,可义父义母不许民女与他们在一处玩乐,再后来民女年纪大了,便更少与人相交。”


    霍危楼听的眉头大皱,他算自小便老成知事又勤勉刻苦之人了,可即便如此,少年时也有不少知交好友,而程蕴之夫妇待她十分宠爱,又怎会不许她结交朋友。


    见霍危楼有些意外,薄若幽解释道:“那时的事民女记不太清了,义父义母多半是怕民女出意外。”说至此,薄若幽道:“侯爷有所不知,民女幼时经一道士卜测,说民女命薄,或许活不过十八岁,或许因此,义父义母才格外看顾民女。”


    “一派胡言。”霍危楼轻斥,“世上若当真有这般可通天命的道士,便不会有那般多意外了,道士当初是谁请的?是你薄氏长辈?”


    薄若幽点了点头,“应当是。”


    “其心可诛。”霍危楼又斥,“你当年年幼,他们这般待你,当真心肠歹毒不念情分。”


    薄若幽听的笑起来,霍危楼剑眉一拧,“你还笑”


    薄若幽忙道:“侯爷帮民女打抱不平,民女很是高兴。”


    霍危楼摇了摇头,面上又生无奈之色,又觉她于男女之事心思纯然不无自小未曾交友之缘故,想到竟是一道士胡言令她失了交友之机,心底对薄氏已生了两分薄怒。


    二人说话间,马车已入了澜政坊,薄若幽掀开车帘看了看,见天色已晚,忧心道:“也不知能不能在那些纸片之上找到线索”


    此言亦令霍危楼有些拿不准,待马车停在侯府之前,他们立刻带着搜罗来的纸片入了侯府,待到了正院,薄若幽打开包袱一看,只看到雪片般的一堆,且不少带着柴堆里的泥渍脏污,薄若幽便挽了袖子,“时辰不早了,得快些拼凑。”


    霍危楼见她比谁都着急,摇了摇头令福公公和两个绣衣使在旁协助。


    将纸片倒在桌案之上,薄若幽又寻来新的宣纸和笔墨,若能拼凑的,便拼凑成段,若不能拼凑的,便只将辨认出的只言片语抄录下来,如此不知不觉之间过了半个时辰,外面夜幕降临,侯府内外皆点上了火烛,而那纸片也不过才整理了十之又三。


    薄若幽擦了擦额上的汗朝


    外看了一眼,福公公忙问:“可是想回家了?”


    这时极其琐碎的活计,且只有薄若幽看过许多魏灵写过的字帖,最能辨认她的字迹,交给绣衣使虽可,可她却有些不放心,薄若幽便道:“可能劳烦公公派个人去我家里通传一声,便说今日我要回去的晚些,让义父知道我在侯府。”


    福公公自然没有不应的,很快便派了人去长兴坊传话,没多时,宁骁从许家回来。


    一进厅门,便见薄若幽在碎纸堆里忙碌,他眉头扬了扬,霍危楼得了禀告已从书房出来,他便道:“如何?就在此处禀报吧。”


    宁骁便道:“婢女找到了,问过她,她说许晚淑之所以去西市,是因那巷子附近有一家卖糕点的铺子,是许晚淑生母还在之时,常带她去的。又说许大人为她定的亲事,乃是如今这位许夫人的一位外甥,那外甥乃是商贾之家,却面貌丑陋喜好酒色,许晚淑知道此事之后大为不满,因此才和许大人吵闹离家。”


    “当日许晚淑出事,这侍婢和出去找人的两个许家小厮首先到的庵堂,当时她们便看出许晚淑死的古怪,那横梁虽然断了,且不是新断的,可许大人去了,和许夫人非说她是自缢而亡,又害怕她们胡言乱语,便将他们都打发走了。”


    “这侍婢还说,许晚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去凌霄诗社也是几个月一次,要么是许夫人不许她出门,要么便是她身子病弱,她平日里的喜好,也是诗文话本,因常被禁足,因此传奇话本最为她所喜爱,对这些,许夫人倒不如何管,她几乎每半个月,便要令身边侍婢去买新的话本。”


    “属下问的仔细,崇文书馆,还有西市的两家书馆,她们都经常光顾,甚至西市一家名叫无涯的书铺还会一出新的话本便送到许家来。”


    薄若幽听到此处,从宣纸之上抬起了头来,凌霄诗社,且又是书铺,如此倒是又合了她的推断,这时,宁骁又道:“在许晚淑跑出家门的那一夜,无涯书铺又送了新的话本过来,可许晚淑没机会看了。”


    霍危楼蹙眉,“当夜她离家,连许家人都不知她去了何处,凶手是如何知道的?可去那几家书铺问了?”


    宁骁点头,“已经派人去过了,就是这家无涯书铺,说当日天色刚黑之时,见过许家小姐,当时还十分诧异,说话本已经送去了许家,怎么她还亲自道铺子里来了,许晚淑得知话本已经送了过去,便未买什么便离开了,那家糕点铺子属下亦去查问过,掌柜的记不清一月之前的事了。”


    薄若幽忽而想到那放在木箱之内的脏污污物,莫非是糕点碎屑?


    宁骁又道:“属下亦十分怀疑那书画铺子的人,不过那天晚上,几乎所有人都有证人作证,包括那送话本的人,有人与他同行。”


    霍危楼沉着脸思忖片刻,“那侍婢日日照顾她,可有怀疑的?”


    宁骁道:“她怀疑许夫人,说许夫人对许晚淑十分苛待,还多次咒骂她早点病死过……”


    霍危楼却不假思索摇了摇头,“不可能,许夫人若希望她死,便不会想给自己外甥做亲事,许家嫁女儿必定会有丰厚陪嫁,那商贾之家娶了官户女,亦面上有光,许夫人只会想让许晚淑人尽其用,杀死她反而百害无一利。”


    宁骁应是,“那婢女想的太简单了,她说当日去到庵堂之时,那勒死许晚淑的绳索还在地上,后来被许家人收走,在烧许晚淑死前穿的衣物之时,一起烧掉了。”


    霍危楼蹙眉,宁骁又道:“据她形容,那绳子并非寻常工匠用的粗麻绳,而是很细,虽说也是棉麻制成,可莫名给人一种精细之感,不像是用来吊东西或者捆重物的。”


    霍危楼便看向薄若幽,薄若幽也在此时看向了他,二人对视一眼,霍危楼道:“看来你说的有些道理,既然是特别的绳索,或许和凶手行当有关系。”


    想到返程之时马车上所言,霍危楼道:“捆绑纸张?书册?又或是画卷?”


    宁骁眼底微亮,“确符合那婢女所言。”


    霍危楼便看向薄若幽,“看来还是和陆闻鹤关系莫大。”


    薄若幽面前的宣纸上已摘录了许多小字,可至多连成短语,却难成句,薄若幽忙道:“天亮之前,民女定将所有洒金笺上的字辨录完。”


    洒金笺被魏灵撕的太过细碎,且几个月的碎纸积累在一起,除却脏污难短的被烧掉的,余下的想要拼凑出一整张洒金笺来,几乎不可能,因此薄若幽弃了此念,后来只抄录辨出的字句,每个人书写皆有自己的习惯,而若能发现些不同寻常的词句,便能大概知晓魏灵写了什么。


    霍危楼点了点头,这边厢宁骁又道:“衙门来报,说冯家侍婢的确提起了冯渥丹和李家少爷经常见面,不过冯渥丹瞒的紧,连她也不知自家小姐和李家少爷互通有无。此外,去西市绸缎铺子的人找到了去岁冯渥丹落湖之时买衣裳的那家绸缎铺子,当时一套衣裳做好了,后来客人正好不要了,便被画舫掌柜买走,当时是绸缎铺子的小厮将衣裳送去画舫的。”


    霍危楼听的沉眸,“不对,送衣裳的是一个丫头不是小厮。”


    宁骁闻言亦面露愁色,“的确是小厮,那掌柜的还将当时送衣裳的小厮叫出来了,因他们铺子里只有绣娘,跑腿的皆是男子,且当时画舫要得急,他们将衣裳寻出来之后,是找了这个小厮跑着去送衣裳的,后来小厮到了画舫,将衣裳交给画舫上的人便走了。”


    “交给谁了他可还记得?”


    宁骁说至此面色一沉,“他说交给了船上的侍婢,还说船上的侍婢在码头上等着。”


    薄若幽本还在写字,此刻又忍不住抬了眸,李玉萝说送衣裳的是绸缎铺子的丫头,可绸缎铺子送衣裳的却是小厮,送衣裳的小厮说交给了船上的侍婢,可


    掌柜的和李玉萝都说船上没有婢女。


    霍危楼语声一寒,“凭空多出了一个冒充画舫侍婢的人,上了画舫,李玉萝她们又以为她是绸缎铺的人。”


    此言莫名令薄若幽背脊一寒,这人如此诡异,可当时所有人见她却都不以为意!


    薄若幽脑海中强烈的冒出一念,此人便是凶手!


    想到半年前凶手曾与他们同船,还那般近的看冯渥丹在屏风之后更衣,薄若幽心底简直有些发怵。


    她忍不住道:“她上了船,发现了许晚淑手臂上有朱砂痣,或许也看到了冯渥丹身上的朱砂痣,这个人,极有可能便是凶手……”


    说至此,她又面露迟疑,“可当时冯渥丹是在屏风之后换衣裳的。”她看向霍危楼,“侯爷应当记得,我们去过那船舍,其中东北角上,的确有一架屏风。”


    霍危楼在厅内踱步,这时,他目光扫到了屋内西北角上挂着的一把剑鞘锃亮的宝剑,而宝剑对面东北角上的烛火此刻正清曦的映在剑鞘之上,他凤眸一沉,“镜子。”


    薄若幽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她瞬间回想起来:“那屋内西北角上放着妆台,妆台上有镜子”


    霍危楼颔首,“若人站在东侧,则正好能看到镜子内映照的情形,那屋子门便开在东南角上,送衣裳的人不可能站在屋内深处,多半在靠近门口的方向侍立,他极有可能透过镜子看到冯渥丹更衣的样子。”


    薄若幽呼吸有些发紧,她万万没想到竟是此般境况下抓到了凶手的蛛丝马迹。


    连着多日,虽查到了些许线索,可除了案发现场,还未肯定凶手在别处出现过,如今却发现了这般重要的一环,薄若幽忙看向宁骁,“副指挥使可问那婢女样貌了?”


    “问了。”宁骁颔首,“可那小厮说,那婢女长的十分寻常,他当时去的急,天色又晚了,只凭着四周的灯火记得她穿着样式常见的桃红粗布袄裙,长相反而记不清。属下怀疑她本就盯上了诗社的人,所以在画舫周围徘徊,又或者纯粹是想偷窥女子更衣。”


    十分寻常,李玉萝也说过此言。


    凶手是一个长相寻常到令人记不住的年轻女子……


    此人面目本就模糊,如今连与她打过照面之人都无半分印象,她寻常到可能是在大街上与你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想到这一点,薄若幽既觉得可怕,又觉得苦恼。


    而她更想不到凶手竟是女子。


    见霍危楼和薄若幽皆是沉思着默然下来,他又道出一个坏消息,“春风楼也去问过了,冯渥丹出事的前日,李修闻的确派人去留过话,可掌柜的说当日来往进出的文人士子颇多,也无人专门问李修闻之事。”


    凶手曾在画舫出现过,可却是雁过无痕。薄若幽秀眉越皱越紧,片刻后,她沉眸将此思绪挥出了脑海之中,线索不足,空想也是白费功夫,不若将眼下之事做好。


    霍危楼亦道:“再去画舫一趟,此人刚好碰上画舫出事,或许本来就和画舫有何关系,即便不是画舫之上的侍仆,亦是知道画舫上哪般境况的,那画舫上常招待客人,还有凌霄诗社,可从附近酒家,书画馆,还有卖笔墨纸砚的谱子入手。”


    “春风楼来往人众多,虽然无法确定,却是和文人士子多有关系。”霍危楼说完此言,又看向了薄若幽身前那堆碎纸,文人士子,那便是和陆闻鹤有关了。


    眼风一错,便见适才还苦思无果的薄若幽此刻已专心致志辨录魏灵写的字词,桌案旁的幽灯映的她眉目如画,再加上那沉静模样,瞬时也令他烦乱的心一定。


    奇了,从来都是他安别人的心,如今,竟也有人来安他的心了。


    霍危楼看着看着,目光便胶着在薄若幽身上似的,一旁宁骁应了霍危楼的话,却见他未再说下去,定眸一看时,眉头便是一拧。


    跟了霍危楼多年,他还从未见过霍危楼这般神情,他眉目温软,使得他本有些寒峻的五官都温和了几分,宁骁欲言又止,可见薄若幽埋头苦写的样子,到底未发一言的退了出去。


    厅内的昏灯暗了又亮,薄若幽写的额生薄汗,魏灵虽写了许多,偶尔连成句段,也似书信,可却从不见她写任何称谓,仿佛这信只自己写,而从不送出。


    薄若幽有些发愁,足足写了几大张纸之后,她笔尖忽而一滞,她将那一片碎纸片拿起来,透过灯火仔细辨看,很快,她双眸大亮,“侯爷!找到了!”


    霍危楼从内室走出,宁骁亦从外走了进来,薄若幽将碎纸片递上来,“侯爷,这是陆闻鹤的雅号,他诗词画作之上,常用此二字做落款。”


    那是“茗颐”二字,薄若幽看过陆闻鹤的画,看过陆闻鹤的诗集,再没人比她更清楚陆闻鹤的雅号了,薄若幽又道:“如今摘录的字足够多了,民女亦发现了些许怪异之处,魏灵所写书信之中,最常用愚鲁二字,且是自称,相反对他人却颇多称赞,而她通篇不见明显的姓名称谓,似乎是有意为之,至此二字露了些端倪,更显古怪,待民女再好好将这上面的字拼凑拼凑,想来能看出更多线索”


    霍危楼望着她,“你慢慢看,只此二字,便能将陆闻鹤带回来审问了。”


    他转身吩咐宁骁,“去拿陆闻鹤,今日,便不是请这位大才子入府了。”


    宁骁应声而去,霍危楼指尖捏着那碎纸片,再回过头来时,果然看到薄若幽又埋头下去,她口中念念有词,当真开始组词合句。


    霍危楼看着她,忽然唤她,“薄若幽”


    “嗯?”她下意识抬眸。


    霍危楼倾身,轻而快的在她额头拂了一下,他将手示意给她看,只见他粗粝的指节上竟有她一抹盈盈汗意,他又说:“歇歇再做。”


    这话倒是寻常,可薄若幽不知怎么,面上竟“唰”的一下红了个透。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日六。每天都在努力发糖滴我!


    第80章 四和香20


    额上还留着霍危楼指节拂过的触感,薄若幽心跳的有些快,面上更有些微热,她迅速的低下头来,无声的摇了摇头,又重新找了纸,将能合起来的语句抄录其上。


    握笔的手有些发僵,她人也有些神思不属,霍危楼见她如此有些无奈,一转身,霍危楼对上了福公公瞪他的眸子,霍危楼剑眉微扬,似乎不知他为何如此。


    见薄若幽默不作声抄字句,霍危楼又往书房去,他有公文要看,并不能时时看着薄若幽,福公公一路小碎步跟进来,进了书房便阴阳怪气的道:“侯爷如今越发抑不住了,这满屋子的人只怕都瞧出来了。”


    福公公生怕外间听见,便压低了嗓子,霍危楼却大刺刺往书案之后一坐,不以为意的道:“满屋子人都瞧出来了?我看不是。”


    霍危楼意有所指,福公公却哼了一声道:“侯爷如今算是想明白了?这是做的什么打算?”


    霍危楼撩眼看他一瞬,眼风又朝外间一扫,似乎怕他多话被薄若幽听见,福公公又撇撇嘴,语气带着嘲弄,“也不知是谁说的忍一忍便算了,如今这案子本有宁骁管着,您每日过问一二便算了,可您却为了这案子连与陛下议事都敢爽约,今日又出去一日,算起来,又是两天一夜不曾合眼,便是个傻子都瞧的真真的。”


    霍危楼本也没多少心思看公文,见福公公逼问的紧,虽不答话,心中却想,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怎外面那傻子却瞧不出?


    霍危楼抬手揉了揉眉心,“此前的确想算了。”


    他掌权多年,身居高位,说不上绝情断欲,可寻常七情六欲,还当真奈何不了他,便是当年放手北境兵权颇多不甘,终究也还是算了,世上事不如意事常,他身上担子本就不轻,根本不必为了闲杂念头分了心思。


    可这次,却是难算了。


    见福公公目光灼灼望着他,霍危楼亦直视着他,“莫要在她面前胡言,我瞧她也是与傻子无二,呆笨的很,你知我身边这些事,若当真有所决断,亦要从长计议,哪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的?眼下我能做的也不过是护她一护。”


    福公公听的眼底微亮,毕竟这多日来霍危楼少有表明心思之时,且他行事若无万全把握,从不多露一言,如今说的这些,但凡出了口的,便定是铮然似铁,都要做到的。


    “老奴便知道,幽幽到底是不同的,侯爷起了心思,老奴只会高兴,怎会在幽幽跟前胡言?”福公公激动地两眼冒泪花,“侯爷的亲事确是大事,不可轻率,老奴也明白。”


    福公公说完一脸欣慰的望着霍危楼,好似夙愿已了,霍危楼看的有些无奈,这时,福公公笑意一淡朝外看了一眼:“不过,幽幽是何心思?老奴瞧她在侯爷跟前,无半分亲近之心,虽说不至于畏怕侯爷,可也不像对侯爷有意啊”


    此言戳到霍危楼痛处,想到这两日薄若幽言行,霍危楼又觉脑袋生疼。


    他不耐道:“行了,此事无需你管,我自有章法。”


    福公公却不看好他,“侯爷有哪般章法?林家的事便不说了,那倘若幽幽在婚事上有自己的主见呢?”


    “她有主见又如何?”霍危楼冷笑一声,“从有到无,亦很简单。”


    福公公听的唏嘘,“看看,侯爷您太吓人了,这……这男女之事,不是这般硬来的啊……”


    霍危楼哼一声,“还需你教?”


    福公公心底还是拿不准的,想到还有个林氏,便问:“侯爷此前说要给林昭和薄家大小姐要个赐婚,如今还要吗?”


    霍危楼闻言,又想到今日见到的那位薄氏大小姐,“要赐婚做什么?白白抬举了他们,他们已定了亲,凭她的性子,便是知道当年真相,也不屑去争抢婚事。”顿了顿,他眼尾轻渺的扬起,“何况,我已问过她,她根本未将林昭看入眼中。”


    福公公看稀奇似得看着霍危楼,倘若霍危楼是只猴儿,那此刻他身后尾巴必定已翘去了天上,他只觉有些牙酸,想到此前霍危楼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也想酸他一句,“可老奴瞧着,幽幽如今也未将侯爷您看入眼中啊……”


    在霍危楼色变之前,福公公一溜烟跑了出去。


    薄若幽写满了两张宣纸,正面色沉凝的往书房来,却见福公公一步三回头的从书房前廊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面上带着后怕,仔细看,又有两分窃喜,她扬了扬眉,这时,福公公也看到了她。


    福公公本就待她亲厚,如今心知霍危楼的心思,便更是看她与旁人不同,“幽幽,都写好了吗?”


    此刻夜色已深,薄若幽面有疲色,她点点头,福公公随她走了两步,“好,那陆大才子只怕有些功夫才到府内,你好好与侯爷回禀便是。”


    薄若幽应声,福公公望着她欲言又止一瞬,却到底未说什么便离开了。


    薄若幽有些莫名,不知福公公是怎地了,待跨进门内,便又见霍危楼面黑如锅底,听见脚步声进来抬眸看来,见是她,那面色仿佛又沉了一分。


    她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霍危楼因何事着恼,若霍危楼此刻因什么生气,福公公没道理不提醒她。


    她一犹豫,几乎想转身出门去。


    “站在那做什么?”霍危楼没好气的道。


    福公公适才那话,可谓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他觉得薄若幽心思纯然,人也呆傻,可却从未想过,倘若薄若幽未将他看入眼中该如何?


    虽瞧着老成持重,可只有霍危楼自己知道他心中有多少自负,这自负到了薄若幽身上,便更是舍我其谁,薄若幽怎可能不将他看入眼中?


    他越想眸色越锐利,只逼得薄若幽走到书案边便停下,不敢靠近。


    “侯爷”


    薄若幽有些迟疑,霍危楼淡声道:“说。”


    薄若幽吞咽了一下,这才道:“陆闻鹤说谎之处极多,他说只和魏灵见过两面,可从魏灵所写书信来看,必定不止,他还说第一次见面之后,便拒绝了魏灵的请求,还说他知道魏灵与他地位悬殊,并无以后,看出她仰慕之心才果断处置,可魏灵信中所言,也非如此”


    霍危楼神色微松,招了招手,“拿过来我看看。”


    这个自然而然的“我”字,直等到薄若幽走到他身边才反应过来,霍危楼将两页纸张接过,其上写满了秀丽的簪花小楷,只是大都为短句,并不成篇章,薄若幽有些赫然的道:“侯爷大抵看不明白,民女写的乱了些”


    霍危楼“哦”了一声,身子后靠在椅背之


    上,“那你讲讲。”


    他一手握着纸张,也不松手,薄若幽不由靠的更近了些,“此处所有字句,皆是由适才摘录字词拼凑而成,或有曲解之处,不过民女已经比对过了,大部分字词出现不止一处,因此大部分应当是合情理的。”


    霍危楼点头,薄若幽便指着纸上道:“还是适才所言,魏灵用词极其谦卑,除了那雅号之外,常用先生二字称陆闻鹤,言辞之间颇为顺服,魏灵好几处都写到了企盼再见,又尽写了对他思慕之情,遣词既是暧昧,又显卑恭,仿佛整个人为陆闻鹤掌控,至激动之处,还写愿献身与他。”


    “若陆闻鹤当真严辞拒绝了魏灵所请,她怎口口声声称他为先生?且绿袖说过,魏灵性子活泼,又本就喜好诗词,再加上出身高贵,怎至对陆闻鹤卑微至此?还有,魏灵自小受的教导必然是极好的,只是这书信之中,多有暧昧字眼”


    霍危楼眉头微皱,“何处?”


    薄若幽便倾身,“寻常情诗便有几处,此处还有合欢字样,还有巫山二字。”她一一指出,不知不觉间竟离的霍危楼越来越近,这时,她又指着之后几字,“此处还有红烛二字,莫非是想与陆闻鹤成婚?只是她为何写的是倒浇红烛?有些奇怪……”


    薄若幽面露不解,霍危楼却顷刻间变了脸色,他蹙眉看着薄若幽,见她腰身盈盈,眉眼若画,秀口轻启间,身上的馥郁淡香有灵性似得往霍危楼身上扑,他忽的将手中纸往桌案上一放,“这些便已足够了。”


    薄若幽便直起身子退开了两步,“陆闻鹤和魏灵见过不止两面,后来她多次去崇文书馆,想来其中有与陆闻鹤私见之时,只是案发那日并未见陆闻鹤,而后她才去了书画馆。”


    霍危楼看了一眼毫无所觉的薄若幽,神色却有些暗沉,魏灵只怕不止与陆闻鹤私见这般简单。


    还剩了少许纸片未曾抄录,可如今已能定陆闻鹤说谎,霍危楼便不必她再抄了,此刻时辰已经子时过半,夜色已极深了,薄若幽正犹豫是否要告辞离府,陆闻鹤被宁骁捉回来了。


    霍危楼要继续在偏厅问话,待薄若幽要跟过去之时,霍危楼不知怎么不让她跟去,无法,她只得在正厅待着。


    比起上次好端端在偏厅等候,今日的陆闻鹤可谓狼狈不堪,他被推搡着入偏厅之时,霍危楼正闲适的坐在主位上喝茶,见他被带来,眉头都未抬一下。


    陆闻鹤面露忌惮,甩了甩袖子还要拱手行礼,却被宁骁一脚踢在他腿弯,直让他瞬间跪倒在地,宁骁冷声道:“能在侯爷跟前站着行礼的还没有几个,你算什么东西?”


    陆闻鹤露痛苦之色,面上亦极快涨红了,他虽非官身,可他是读书人,还考中了举人,本朝对文人士子多有礼待,他本可不跪的,显然,今日与那日已经大为不同了。


    “拜……拜见侯爷。”陆闻鹤忐忑的开口。


    霍危楼却仍然不看他,只一双眸子淡淡落在手中茶盏上,可越是如此不露声色,陆闻鹤却觉一股子无形的压迫之力如罗网一般罩下,迫的他呼吸不畅,片刻便冷汗淋漓。


    宁骁道:“可知今夜拿你来是为了什么?”


    陆闻鹤惶恐的摇头,“不知,在下不知,该说的前次已经说完了,在下不敢有半句虚言。”


    霍危楼此刻才抬眸,他眼底漆黑一片,又淬着锐利寒光,抬了抬手,一旁的福公公上前将魏灵写的那些碎纸片一并扔在了他跟前。


    纸片虽是细碎,可其上字迹却是明显,陆闻鹤一眼认出那洒金笺上的字,面色顿时一白,“这……这是何物?这是何人所写?”


    见他还如此惺惺作态,霍危楼忽然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福公公道:“侯爷,已经丑时了。”


    霍危楼微微点头,“本侯乏了,带去牢里审吧。”


    福公公立刻道:“是,距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天亮之前,应当能一字不落抖落出来。”


    陆闻鹤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福公公对宁骁摆了摆手,宁骁立刻带着两个绣衣使上前来拿他,二人一左一右将他提溜起来,他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带他去牢里!天亮之前便全招了,这分明是要大刑伺候的意思。


    普天之下谁不知绣衣使严刑问供的手段?!


    陆闻鹤神色大变,“侯爷,侯爷要问什么,请问在下便是,在下不敢隐瞒”


    霍危楼不发一言,陆闻鹤被挟制着带往门口。


    眼看着就要被带出去,陆闻鹤心知再不开口便当真再无机会,于是艰难的扭着脖子喊道:“侯爷,在下的确和伯府二小姐相识,我们……我们两情相悦……”<a href="<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a href=" target="_blank"> target="_blank"><a href=" target="_blank">


    绣衣使因他此言动作一滞,霍危楼淡淡瞧着他,仿佛再看什么死物,“本侯倒是少见你这般不知死活之人。”说着摆摆手,似乎再不打算听他一言。


    陆修闻又被拖拽着往外带,眼看着就要出门了,陆修闻奋力拧身道:“侯爷!小人都招,小人招了……魏灵她是个蠢笨的,是我……我诱骗了她……”


    霍危楼懒怠的动了动指头,绣衣使便放了人,陆闻鹤返身跪地,一路膝行几步,这才带着几分哭腔的道:“第一次见面的确是在忠义伯府的文会之上,魏灵喜好我的诗词,的确起了结交之意,我见她是伯府小姐,便……便不曾拒绝,可她说要请我做西席,却是不可能的,一来我素有才名在外,不可能真的去做夫子,二来,他们府上如何会让一个年轻男子入府教习?我……心知不可能,便回绝了她。”


    “她反倒以为我志向高远,又淡泊名利,对我越发赞赏。”陆闻鹤惊惶的抬眸看了霍危楼一眼,见他并无怒色才继续道:“我虽拒绝教习,却不想放过这般机会,我自小家道没落,靠着陆祭酒家的接济过活,我……我若有个好的出身,哪里落的今日地步?若是那般,便是伯府小姐,我又有何配不上的?我便与她相约在城东福顺街的梁记酒铺见面。”


    “梁记酒铺?”霍危楼蹙眉,虽觉这酒铺格外耳生,可在福顺街上,却是与崇文书馆在一处。


    陆闻鹤颔首,“那是我母亲的陪嫁,这些年也只留下了那么一处小铺子罢了,那里寻常生意清冷,只是后面带个小院子,我有一间书屋在那里,我……”


    接下来的话似乎令陆闻鹤有些顾忌,可想到不从实招供便要入大牢,他到底还是深吸口气开了口,“我邀约之时,便说我与她身份有差  ,令她不要告知任何人,后来,她果然如约前来。前两次,我只与她讲些书画,只需挑了那些艰涩难懂的说,她便觉我极是厉害,渐渐地,便越对我顺从,她身份尊贵,自小被宠爱长大,本是受不得委屈的,可我瞧出她性子纯然,便以欲扬先抑之法,令她顺服于我。”


    “何为欲扬先抑之法?”霍危楼问。


    陆闻鹤面上青白一片,“便是……便是先细数她诸般不好,她彼时自愧急了,又知我擅长诗词,便令我教她,我稍加点拨,再行夸赞,便令她越发对我五体投地,后来,我便是令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先极尽打压侮辱,令魏灵身为世家贵女的自傲溃不成军,而后便更将他当做了大才子,愈发对他崇敬顺从,杀人诛心,此等御人之法比捅刀子还要残忍,无半分真心可言,竟被陆闻鹤说的如此轻飘飘的。


    霍危楼寒声道:“所以,你令她看淫词艳曲,而后诱奸了她。”


    陆闻鹤惊骇的抬眸,“我没有……我只是……”他缩着肩膀垂下脑袋,“我只是与她寻常亲近一二,若行房事,便要惹上无尽麻烦,我……”


    至此,魏灵为何次次独自去崇文书馆便解谜了,只是众人都将目光放在书馆之上,却没注意到崇文书馆不远处的清冷酒铺,而魏灵寻常又怎会去那般地方?


    霍危楼凤眸之中尽是寒意,直骇的陆闻鹤人都要瘫软在地,他又问:“你可曾去过楚州?”


    陆闻鹤此时有些茫然,“不曾……不曾去过。”


    霍危楼便冷笑了一声,“魏灵满心以为你才高八斗,可她想必不曾想到,你只是一个空有才名,却连诗文都要找人替你写的废物罢了。”


    陆闻鹤如遭雷击一般的僵在原地,此来只是为了魏灵的案子,可他万万没想到,霍危楼竟然连此事都查了出来,他面色几变,身子一时犹如筛糠一般的抖,“我……我不是……我能写……我只是暂时写不出罢了……”


    显然,被点破他其实是庸才更令陆闻鹤恐惧,霍危楼冷着眸子道:“可是你唆使魏灵去买你的诗文和画作的?”


    陆闻鹤冷汗如雨,人亦有些失常的委顿在地,“我……我不是写不出……哦是……我提过几句,可我……也非真心让她去买。”


    “啊是的,我想让她将我的才名传遍世家圈子,让那些冷眼看我的人,都心生痛悔。”


    “哦不对,我没有让她去买,是她自己想买,她太仰慕我了,她能为了我去死,她真的太蠢了,后来我见她当真太过愚笨,都有些害怕了,不愿见她,她竟还穷追不舍,自己写了许多信往酒铺之中送,她还说只有我能教她,说她不能没有我,呵呵,呵呵……”


    陆闻鹤神情凄惶,言辞反复,面上似怒似怕,一时又痴笑起来,人似要疯魔一般,福公公见状有些担心,霍危楼又问:“你可曾看到她身上有一颗朱砂痣?”


    陆闻鹤抬起眸子来,双眸已有些发虚,“朱砂痣?朱砂痣就在她心口上,很美……美极了……我还……还画过一副画,我也是极喜爱她的,我从未画过女子,她是第一个……”


    霍危楼眉头大皱,“你画过她裸身之画?!”


    陆闻鹤身体痉挛一般的发着抖,只摇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涎水从他唇角流淌而下,下一刻,他便当真瘫倒在了地上,福公公道:“这怕是得失心疯了。”


    霍危楼没好气的摆手,“找个稳妥的人来治,再派人去梁记酒铺和陆闻鹤家里搜。”


    宁骁带着去梁记酒铺,福公公道:“请明公子过来?”


    霍危楼不置可否的点头,福公公又有些苦恼,“这般晚了,明公子又多有不便……”


    可这会儿,出去大街上也难寻到好大夫,霍危楼连女子都不知怜惜,怎会为了明归澜这点不便耽误公差,他肃然道:“他一个大男人,只是不便,又非病弱,去叫他来,陆闻鹤画过画,若刚好被凶手瞧见,便是凶手把魏灵当做谋害目标的契机,此处越快审出来越好。”


    福公公只好应声去吩咐,两个绣衣使将陆闻鹤带去耳房看着,霍危楼坐了片刻,忽而觉得身边空落落的,他想起薄若幽还在正厅,于是起身往正厅去。


    正厅内,薄若幽正在收拾那满案的碎纸,见霍危楼回来,眼底微亮,“侯爷审完了?可问出什么来?”


    霍危楼走至她身边,“几乎如我们所料,陆闻鹤的确找人代笔,而他与魏灵私会多次,地方也在福顺街上,是他母亲陪嫁的酒铺。”


    薄若幽将写好的几张纸整齐放在一旁,心想有可能做证物,可霍危楼眼风一瞟,又看到了其上“倒浇红烛”四个字,他眉头一皱,将那张纸拿过来一卷,凑在灯上便点燃了。


    薄若幽惊了一跳,转眼看去,刚好看到那四字正被火烧着,“倒浇红”


    话还未说完,霍危楼已在她发顶轻拍一下,“可知是何意就在念了?”


    薄若幽摸了摸自己脑袋,“民女自是不知,难道侯爷知道?”


    一张纸很快化为灰烬,霍危楼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却是一言不发的转身往书房去,薄若幽站在原地,心底瞬间升出无数个疑问。


    忽然,身影快要消失了的霍危楼又回身半步,叮嘱她:“亦不许去问旁人那是何意。”


    薄若幽虽意外,却还是乖顺的点点头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后来的某一天,幽幽终于知道了倒浇红烛是何意。


    幽幽:腰酸,就是腰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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