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呐, 说起来草太,你还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吧?”
“能不能介绍给我们认识啊?”
“姐姐不在, 去东京念高中之后就留在那边工作了。”和高中同学一行三人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草太摊了摊手:“而且她高中毕业就结婚了。”
同学闻言发出失望的叹息:“诶——”
另一人猜测:“难道是不良少女吗?”
日暮草太立刻转身反驳:“才不是,我姐姐可是高中老师。”
“那、那个美人是谁?穿着神服应该是你家神社的人吧……”同学的声音都有些结巴,日暮草太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略过冗长的石段台阶,看到上面的人。
对方侧着头在和什么说话,似是感觉到视线朝台阶下转过身……
鲜红的鸟居下穿着白色狩衣的青年成熟了很多, 身高往上窜了一截, 发辫从一个小揪揪长到编成辫子也够垂到腰间, 时间在对方身上留下太多陌生的痕迹,却又让草太在第一眼见到时能清楚辨认出。
“这真不是你姐姐吗?好漂亮。”同学绷着面上端正的表情,在后方轻轻用手肘拱愣住的草太。
“这不是我姐姐……他、是我哥!”日暮草太被推得趔趄,这才反应过来,飞奔跑上台阶,“不和你们说了,明天见!”
两名男同学:“哈?”
少年用上百米冲刺的速度奔上台阶, 气喘吁吁又语无伦次,舌头和牙齿打了个天昏地暗, 才支支吾吾念出假名音节:“环、环哥!”
日暮环朝少年张开双臂,“我回来了, 草太。”
“欢迎回来,环哥!”少年兴奋地朝前扑, 却没能如愿落进哥哥柔软的怀抱,脖子巨大的力道将他拎到半空,几乎让他窒息……
“喂, 放手,你在对我弟弟做什么!”好在最后他成功被哥哥救下,躲到了他身后,瞪视那个长发飘飘浑身古典味道的男人。
这副画面过于熟悉,让有前车之鉴的草太产生了不好的联想:“环哥,这不会也是你从井那边带回来的恋人吧?”
奈落:“?”
日暮环先是一愣,然后应下:“对哦。”
草太不敢置信:“可,可他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了,我也可以变成女……”日暮环掐住嘴上没把门的妖怪,转移话题:“家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还有、可以帮我的手机充个电吗?”
“妈妈带爷爷去体检了,应该马上就到家了。”日暮草太接过那只纯白陈旧却很干净的翻盖手机,迟疑道:“手机这几年都没用吧,做好充不上电的准备哦。”
“那就重新买个新手机吧。”日暮环叹了口气:“说起来这些年你长高了好多,现在是几几年?”
日暮草太打开家门,朝他指了一下玄关上挂着的日历。
2013年9月3日,星期二。
“五年……了吗?”日暮环在玄关脱下木屐,走进熟悉的家。
房屋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日暮妈妈精心维护着,只能在随着时代更替换新的电器上看出这个家的变化,草太在电视机跟前找了很久,才找出一个陈旧的电池充电器。
“戈薇呢?上大学了没?”座机电话还摆在原本的位置,日暮环熟练地拿起旁边的电话簿翻动起来。
“姐姐和犬夜叉哥哥都去东京读书了,然后留在那边工作,做什么咒术师。”
随着草太话,日暮环的手渐渐慢了下来,“你说什么?”
草太没听出什么端倪,“他们回来之后去哥哥你之前那个学校读书了,现在留在东京工作。”
电话簿翻到这一页,上面写得正是日暮戈薇的名字和手机号码,在这一串字符下面还有一串看起来诡异至极的汉字。
“日暮、日暮犬夜叉,是谁?”
草太:“?就是犬夜叉哥哥啊,他们一毕业就结婚了,因为是入赘所以就和姐姐姓了。”
这半页纸生生被青年从电话簿上拽了下来。
“我先和戈薇打电话问问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该不会真的会有妹妹在哥哥失踪的时候一声不吭就结婚吧。”日暮环在座机上飞快输入一串数字,电话接通后听到那头声音的瞬间,质问的话又都说不出口了。
“莫西莫西,怎么不说话,草太?还是爷爷?”
他应该站在什么样的立场询问对方呢?
一只手在日暮环面前的座机上按下免提,草太开口说:“姐姐,环哥回来了。”
“什么?”戈薇声音有些颤抖,喊了一声:“环哥?”
青年喉头涌上莫名的干涩,故作镇定应下:“嗯,我回来了。”
日暮戈薇当即拿出命令的口吻:“你在家坐着哪里都不许去,我现在开车去接犬夜叉,我们马上回来。”
“你这是和哥哥说话的态度吗?”日暮环撇撇嘴,“被四魂之玉带走又不是我能想到的。”
“果然是四魂之玉,这种邪恶的东西就应该消失。”
坏了,说过头了。
想不到怎么找补,日暮环干脆结束话题道:“你认真开车,我会在家等你们回来的。”
挂断电话,看到奈落那张脸,日暮环在妖怪脸上比划比划,“你要不要换张脸?”
奈落不爽,“为什么?”
“我只是担心某条狗看到你的脸会应激。”青年伸手捏了两把奈落那张越看越让人喜欢的脸,“算了,他总要适应的,就像我也要适应他的存在。”
亲哥在面前和男性恋人动作暧昧,日暮草太的三观摇摇欲坠时,妈妈和爷爷回来了。
“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就是尿酸有点高,不用担……”老人笑眯眯说着,突然瞪大眼睛,才发现问话的人不是草太:“环?”
妈妈绕过爷爷直接冲过来抱住青年,“环长高了,好久不见。”
“抱歉妈妈,让你担心了。”
女人松开青年,整平他身上的纯白狩衣,看到障子边上靠着的大高个:“那这位是……”
日暮环:“算是我的恋人吧,奈落。”
高大的妖怪也没想到会被这么介绍,原本泰然自若的表情都变得局促,凑到跟前跟着喊人。
日暮爷爷把手指伸进耳朵里掏了两下:“我得重新去让医生看看,耳朵好像没检查清楚……”
日暮妈妈则捧着脸:“太好了,还好昨天买了足够多的肉,今天给你们多做两道菜。”
“谢谢妈妈。”日暮环打发奈落去陪爷爷,跟着女人走进厨房:“我给您帮忙,戈薇一会也要回来。”
草太:不是,妈妈你这就接受了吗?!
在看着这个名为奈落的男人,和爷爷聊了会各种妖怪肢体的使用(食用)方法之后,就把日暮家唯二的长辈攻略到百分之百好感度,草太停止了思考。
有些东西就像数学题,不是思考了之后就能想出办法的。
“叮咚——”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草太急匆匆去开门,“姐姐你有钥匙……”
他的话说一半渐渐消音,因为门外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戈薇,而是一个穿着五条袈裟的陌生和尚,带着有些眼熟的白发少女。
那女孩他认得:“你是、神无?”
神无朝他点点头,语调难得有丝急切:“环大人回来了,对吧。”
“冒昧打扰真不好意思,我是带孩子来找她那不负责任的养父们的。”男人额前有一撮显眼的刘海,带着价格不菲的黑色阔耳,因为笑容上挑的狐狸眼完全眯起来。
啊!
是环哥的那个不良前辈!
“您请进。”草太三步做两步跑到厨房伸进去半个头:“环哥,有客人,换我来帮忙吧。”
“客人?”日暮环解下围裙放进弟弟手上:“辛苦。”
“是我和神无联系上了,去房间里面说吧。”奈落从客厅出来与他错身时说完,熟稔地打开日暮环的房门,
五年没有回家的青年在这个房子里也没有失去独属于他的房间,尽管算不上宽敞,却不染尘灰。
日暮环对客人扬起一个笑,说的话听起来不太礼貌,“哟,杰,还活着啊。”
“托你的福,很精神地活着。”他带着神无朝客厅里的老人点头示意,钻进房间。
神无长高了点,眼睛亮晶晶地走到日暮环身边小声说:“欢迎回来。”
“谢谢。”日暮环也小声回应她。
三个成年男性钻进这个房间就显得逼仄了起来,日暮环托着神无的咯吱窝,把她抱到床上坐着,自己和奈落都坐到了床边,将唯一的椅子留给夏油杰这个客人。
“如你所见,我现在接手了你的盘星教。”
“五年都没把你的身体找回来吗?”
两人同时开口,又默契闭上嘴。
最后还是夏油杰从怀里掏出一份报告:“我与那人交手时猜测他真正想要的是你的身体,和悟商量将计就计提交死亡证明引出他,所以这五年一直以你的名字在盘星教活动。”
这话夏油杰并未对五条悟之外的人提起,闻言原本兴致缺缺的奈落眼神带上了厉色,伸手就要往神无脑袋上按。
日暮环翻看报告的同时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对神无道:“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
关乎那个有可能威胁日暮环安全的人,神无根本不在意将自己的全部记忆共享给“母亲”,主动牵住了奈落的手。
青年无奈,视线落回那份报告,上面记录了五年来盘星教通过咒术界和科技方法对虎杖仁的搜寻,唯一能查到只有他在宫城县还有一位老父亲单独带着孙子生活。
“以后别在虎杖仁身上浪费钱了,只盯着宫城县的爷孙两就行,盘星教目前如何?”
“按照你留下的企划案,现在……”夏油杰嗤笑一声:“生意挺不错的。”
“那就行,袈裟很适合你,但盘星教的成分未免太复杂了点。”日暮环打量比划了一下,突然提出畅想:“预算够的话,我想要那种红色的千本鸟居。”
夏油杰打断他:“教祖大人,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市内不许想这个了哦。”
日暮环撇嘴:“……”
“反正在盘星教就算是歪果仁来了,也得拜四魂之玉。”
神官一改刚刚的失落,感动道:“杰……你永远都是我们盘星教的好教主!”
夏油杰被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专注地盯着,理智上明知那是故作姿态依旧浑身不自在,咳嗽一声:“也是为了我自己,这副身体不填充咒灵的话,活动起来会损伤我的灵魂。”
言归正传,现任盘星教教主询问:“你都回来了还要我继续当教主,那你呢?”
“我当然应该坐在神龛上让他们拜啊。”
第62章
临近饭点, 夏油杰也被日暮妈妈和爷爷留下来吃晚饭,接替奈落和爷爷聊天的任务。
与此同时被草太惦记着的姐姐姐夫终于回来, 已经将车停在神社附近的停车场。
“戈薇,你慢一点!”红衣黑发的犬夜叉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女人身后,还小心翼翼伸出胳膊虚虚护在其腰间。
“不要大惊小怪,你这样肯定会被发现的,待会不要说漏嘴。”日暮戈薇拍开身后的手,一步跨三个台阶的跑上石段。
犬夜叉急忙追上去:“这种事为什么要瞒着……”
“你总要给环哥一个接受的时间,不然我怕你今晚只能睡在御神木上。”
“确实有这种可能?”犬夜叉没忍住跟着联想, 连后牙都跟着有些隐隐作痛, 就在他还想争取一下时, 鼻尖耸动,一把戈薇拉到身后:“我闻到了墓土和陌生妖怪的味道。”
戈薇绕过他:“哦,大概是夏油前辈来了,毕竟环哥回来了。”
“就是顶着你哥名头在盘星教把咒术界搅得昏天黑地的那个?因为他你的考核可没少被高层找麻烦。”犬夜叉不爽撇嘴,跟着老婆进到家里后,冷不丁看到令他浑身毛都要炸起来的一张脸。
“奈落?”
妖怪穿着一身居家的藏蓝色小纹和服,长发在脑后扎了个半马尾, 这会正从厨房往外端火锅。
循声看来,那双赤红的瞳孔和曾经有些相似、又大不相同, 翘起的薄唇微张做出口型:“いぬころ(小狗崽子)。”
不待犬夜叉发飙,一只手就把奈落从走廊推进客厅, “端个菜你堵在这里干什么,家里没有饮料我们出去买点吧, 我想喝可乐还想吃雪糕,杰要不要带什么?”
坐在爷爷身边和老人一起看电视的夏油杰挥挥手,表示随意。
“真的是环啊……”犬夜叉拔刀的动作一滞, 看了眼身旁眼泪都开始打转的戈薇,立刻停下全部动作。
日暮环这才扭头看向玄关的日暮戈薇,调侃道:“打扮这么帅气,还要在哥哥面前哭鼻子吗?”
五年过去女孩的变化其实不大,微卷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高马尾,身上高专定制的黑色长袖配宽松敞口裙裤,让她看起来英姿飒爽。
“我陪你去买饮料,最好和我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日暮戈薇吸吸鼻子,和爷爷妈妈打过招呼出门等在外面,日暮环只好对奈落挤挤眼睛跟上。
堵在门口的犬夜叉哪放心戈薇一个人,叫草太把带来的东西拿走,也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等他再一低头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一条白色小尾巴。
“你到底去哪了?嘴上说着连东京的学校都嫌远,实际上又能狠心到五年都不回家。”戈薇的声音有点哽咽,她从食骨之井回到这边之后,等到了犬夜叉,却没等回日暮环。
日暮环用最简洁的语言陈述江户时代的事,把错都怪在那位公主身上:“四魂之玉被抢走,我才回不来的。”
“那么现在四魂之玉呢?”
两人说着进入便利店,日暮环不甚在意地把五年未见的碳酸饮料扔进购物篮:“坏消息,不见了。”
犬夜叉躲在货架后面竖着耳朵,闻言立刻道:“你说什么!你把四魂之玉又弄丢了?!”
这只半妖就算变成了人类,披散一头黑发看起来还有几分文静的样子,一张嘴还是原形毕露。
日暮环又挑了点肉干零食:“好消息,不在这个世界。”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犬夜叉轻嗤一声,往购物篮里放两包巧克力。
“回来了就好。”戈薇熟练地把巧克力拿出来一包,塞回货架,“再蛀牙的话我是不会用反转术式给你治的。”
日暮环:“狗不能吃巧克力吧?”
“这还得谢谢你,我现在是人类了。”犬夜叉说完才想起来强调,“就算是我以前也不会被区区巧克力毒死!”
回程路上,犬夜叉一手提两个大袋子,一手拿着老婆买的巧克力脆皮雪糕,好像忘记了方才的所有不快。
日暮神社在城市的边缘,闹中取静的地段,被路灯点亮的街道上除了他们四个没有任何人。
就在戈薇和日暮环描述自己在高专读书的经历,抬头看到前方站着个穿风衣的高个男人。
男人身形圆润,头发凌乱油腻的耷拉着遮住半张脸,过长的双手交叠抓着风衣,完全不符合正常人体比例。
“这里怎么会有一级咒灵?”犬夜叉立刻将戈薇拉到自己身后。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他们配合得很好,几乎是犬夜叉提着铁碎牙冲刚出去的时候,戈薇的帐就已经落下。
“嘿嘿,看!”咒灵发出颤抖又恶心的声音,突然拉开身前的两片风衣。
四人周围的空气突然凝滞,日暮环瞬间挣扎出对方的简易领域,下意识用手挡住神无的视线,抱怨道:“该死的,现在的咒灵怎么这么下流!”
犬夜叉高举铁碎牙劈过去:“这家伙长得确实很上不得台面。”
咒灵风衣下肉粉色的皮肤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眼睛,而那看起来是“风衣”的部分内侧长满外翻的牙齿。
与其对视使犬夜叉身体不受控制地被领域固定在半空,处于咒灵腹部的一只巨大眼睛里伸出两只手掌朝他抓去,带有腐蚀性的酸液滴落到地面滋滋作响。
日暮环见状准备帮忙,“犬夜叉,闭眼!”
突然听到三声木仓响,带着破魔之力的子弹分别命中那咒灵的眉心胸口和腹部的眼睛,将其净化成一堆飞灰。
不是,刚刚什么过去了?
日暮戈薇把热武器藏进她的阔腿裤下,对许久不见的哥哥道:“好歹我也是一级咒术师,兄长大人时代变了,现在想弄点热武器可比前几年便宜。”
“确实,这个看起来比和弓可好使多了。”日暮环对少女竖了个大拇指,“难怪说恐惧只来源于火力不足……”
咒灵被消灭,犬夜叉的滞空立刻消失,他空翻半圈才稳住身形,立刻来到戈薇身边守护,“帐还没有解开,你不要离我太远。”
“嗯……四魂之玉?”戈薇刚应声,突然举着木仓猛得转向身后:“环哥你不是说四魂之玉不在这个世界吗?!”
“好运好运,怀孕的女人!”佝偻的黑影出现在道路尽头,他手持两把回勾的镰刀,若不是嘴上说着夸张的话,看起来更像是个割草的大爷。
他身边跟着一个肚子圆滚滚的小孩,看起来八九岁的年纪只穿了件红肚兜,一只手拿着什么东西在嘴里啃,吐词含糊:“还有一个小女孩,爸爸,我要吃那个。”
“诶──又让我吃男人?不过这次长得都挺漂亮的,我喜欢长辫子的眼睛,这次也活着挖出来吃吧。”最后走进路灯下的,是个穿着整齐背着木箱子的青衣药师。
日暮环也感到疑惑,他看向戈薇:“确实四魂之玉碎片的气息,但不能确定位置。”
“气息在流淌,在……血管里!”戈薇脸色微变,稍稍后退:“这是妖怪吧,不是咒灵?”
“妖怪?”青衣药师蹲着打开他的药箱,几枚冒着白烟的球体被他扔出,“更准确来说我们是鬼哦,放下你那没用的武器吧,很快就能变得轻松,你会享受的。”
“管你是什么,都给你砍了。”犬夜叉拔出铁碎牙挥舞,他的咒术术式相当简洁,就是犬妖化,曾经的招式都得心应手。
“──风之伤!”
风在地面都留下痕迹,也将那几枚小东西一起捻灭,等待灰尘散去道路上空无一人。
日暮环绕到戈薇另一边,嘱咐神无:“保护戈薇。”
“是。”小女孩两口咬掉最后残余在木棍上的雪糕,有些可惜地扔掉那根木棍,纯白的瞳孔警惕地注视挂在路灯上的佝偻老者。
戈薇:“喂,别小看我。”
“可怕可怕。”青衣药师单手拎着小孩站在街道围墙上,手上端着一只袅袅冒烟的香炉,青色的瞳孔里充满兴味:“那把刀材质好奇怪,不像是日轮刀,居然也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日暮环可不会傻站着等他说完,白色的鞭梢已经甩到了药师眼前,那被他拎在手里的小孩扔出手里啃食的东西将鞭子弹开。
众人这才看清那竟然是半只人类的耳朵……
戈薇朝着男人所在的位置连开数木仓,青衣药师立刻隐匿于黑暗,而那小孩抢过香炉就从另一边袭来,日暮环的鞭子变化成网,裹挟着火焰向内收拢。
“啊——!不可能!”小孩发出锯木般粗粝的嘶吼,“爸爸、爸爸救救我,好痛!!”
另一边犬夜叉已经和佝偻老者打作一团,对方的速度快得惊人,双手分别握一把镰刀,双眼随着交手也越来越大,整个脑袋都变成倒三角形。
活像一只捕猎的螳螂。
眼看着肥胖的孩子化作飞灰,青衣药师打开他的柜子,“你竟敢杀死我的孩子,这火焰是什么,为什么可以杀死鬼?”
青色的蝴蝶从药柜中倾巢飞出,月光下振翅挥洒鳞粉。
画面虽唯美,戈薇第一时间拉高衣领挡住口鼻,同时完成单手换弹快速点射,六枚子弹在先后射出停滞在蝶群面前连成六芒星阵法,净化大片蝴蝶。
青衣药师哪里看得懂这个,愣神间神官的鞭子已经圈住他的脖子,火焰冲天而起。
“别想跑!风之伤!”
街道另一边掉头就跑的老者被风之伤砍中后背,裂开成数条却没有死去,血肉努力黏连在一起,迅速愈合。
日暮戈薇的眼睛在怪物脖子处发现了一丝光点:“脖子,犬夜叉。”
铁碎牙毫不犹豫斩下,老鬼身首分离依旧在努力向前爬,不可置信呢喃着:“明明不是日轮刀,为什么、能斩断……”
接着在不甘中化作飞灰,帐这才缓缓消散。
日暮环盯着地面被火焰灼烧后的痕迹,听到日暮戈薇的质问:“他们绝对不是咒灵,你把什么东西带回这个世界了?”
第63章
日暮环立刻喊冤:“怎么可能, 我从来都没见过这种鬼。”
在日本传统神话概念中对“鬼”的定义,通常指皮肤颜色怪异头顶长角拥有强大力量的巨人, 就像日暮环在江户时代见到的犬饲现八和犬田小文吾两兄弟。
而这次他们遇到的三个,看起来更像是通过四魂之玉碎片获得奇怪能力的人类。
“这些鬼恢复能力就算是以前那个半妖的我也远远达不到的,绝对是四魂之玉的能力。”犬夜叉一边说,一边把铁碎牙收回刀鞘,“要是像咒灵一样泛滥起来,就糟糕了。”
“他们死亡之后,四魂之玉的气息也消失了, 身上没有掉落四魂之玉碎片。”戈薇立刻掏出手机打算将异常汇报, 即将播出电话之前迟疑询问:“环哥, 这东西真不是你弄出来的吧?”
日暮环袖子下的手悄悄握成拳,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怀疑我?”
戈薇连忙上前抓住日暮环的手:“我当然是信任你才会直接问,那个崇拜四魂之玉的盘星教……”
她和犬夜叉刚从井那头回来时,先被神无和神乐带去日暮环的据点——盘星教。
也是靠着盘星教的钱和权,犬夜叉这种莫名其妙出现的黑户,才能顺利地办上银行卡。
她从夏油杰口中得知亲哥哥叛逃咒术界、摇身一变盘星教教主的全过程,但还是无法理解日暮环为什么要弄出大批四魂之玉的信徒。
后来那位五条家的大少爷, 因挚友遭到迫害而萌生创造新咒术界的想法,邀请日暮戈薇和犬夜叉进入高专学习, 成为他的助力。
戈薇本该拒绝,可五条悟当时说什么来着……
他说:“这个世界很多诅咒师都是被逼上绝路的, 正如当年我们要从天元大人手中保护理子,就只剩下叛离咒术界这一条路。我知道那不是环的本意, 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走上不可挽回的道路,只有你才能让他停下。”
但日暮戈薇从未真的认为日暮环会做什么坏事,她只是担心, 担心那个六眼是不是从普通人无法察觉的角度,看到了什么。
于是恐惧让她脱口而出:“哥哥不要做不正确的事好吗?”
时隔五年,日暮环落在戈薇躯体上的目光多过于她的灵魂,可这一刻看到她那坚定又明亮的眼睛时,才惊觉指尖都完全冰凉。
不能让戈薇再见到四魂之玉,她还是会许下那种愿望的。
“正确、不正确?谁定义的?”日暮环握住戈薇手腕,力道逐渐加重:“你算过我和盘星教杀过多少咒灵,救过多少人吗?”
或许应该再做点什么拽住巫女的灵魂?
让她生出更多的欲念,爱欲也好贪欲也罢,什么都行……
“嘶……”
犬夜叉拍开日暮环的手,“喂,你抓疼她了!”
“不,抱歉。”神官踉跄一步被神无扶住胳膊,立刻甩掉脑袋里的想法:“我会查清楚的,这件事绝对和盘星教没有任何关系。”
这三只鬼身体里的四魂之玉力量根本不是来自他,也不是来自盘星教的供奉。
那就只有……消失在食骨之井里的那枚四魂之玉。
“我知道的。”戈薇再次牵住日暮环,像是怕被再次甩开用上了双手,将对方冰凉的指节包裹进掌心,“哥哥从小就像爸爸……不、是像神明一样保护我,所以我从来都不认为你会做伤害家人的事,但在黑暗中待久了,迟早会看不清道路的方向。”
日暮环替戈薇擦掉眼角的泪水,叹了口气:“这不是一直有你这个提灯小鬼给我照路吗?放心吧,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别不开心了,对孩子不好。”
“环,你们出来得太久了。”街道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他披散的长发被夜风吹起,像从海底深渊卷起的层层浪花。
日暮环在戈薇头顶揉了两下,从地上提起一袋散落的购物袋走向深渊,语气已经完全恢复自然,“有点不走运,可恶啊、给你带的雪糕都化了。”
“你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伤害环大人吗,明明他那么在意你。”神无用很小的声音说完,捡起扔在地上的雪糕棍,转身跟上日暮环。
后者看到小孩手里的东西,夸奖:“有环保意识,我们神无好乖。”
奈落直到揽住神官的肩膀,猩红的眸子才从犬夜叉二人挪到神官身上:“她是妖怪,不要真的当孩子夸。”
犬夜叉去拉女孩的手:“没关系啦,环没有做坏事不是很好嘛,万一他哪天做了坏事,我和你一起把他打一顿抓回来好好教训不就行了?”
“嗯……”
这顿晚饭吃得有些坎坷,但好在幸福就是碳酸饮料的气泡在口腔炸开,再装进裹满蛋液的牛肉,全家人坐在一起,庆祝即将到来的小生命。
是的,日暮环回家就将这件事告诉了爷爷和妈妈。
“太好了,这个家又多了两位新成员,是时候把房子后面的仓库拆掉重新扩建一下了吧,不然环的房间就太小了。”日暮爷爷举起筷子:“说起我们家这个仓库啊,就大有来头……”
戈薇最喜欢拆爷爷的台:“什么大有来头,不是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扩建房子,没有地方堆杂物顺便建的吗?”
犬夜叉看了一眼对食物兴致缺缺的奈落:“但是两位新成员,该不会另一个家伙是指……”
大家围坐在榻榻米上,奈落和日暮环好像不觉得有任何问题一样几乎半个身子重叠在一起,“就是你想的那样。”
夏油杰突然想起:“你们五年前就在谈吧,之前被我和悟抓到一次还不肯承认,明明对妹妹是那种超级封建的类型。”
戈薇撑着下巴,调侃亲哥:“什么什么,居然那么早吗?”
日暮环:“喂——那个时候真没有。”
日暮太太跟着添乱:“没必要害羞,妈妈又不会责怪你。”
见此情景日暮环立刻转移话题,询问夏油杰:“说起来理子和神乐现在怎么样?”
“神乐和理子一起去阿美莉卡留学了,当初不知道是谁给孩子灌输了什么看看世界、体验自由之类的想法,现在是一点不着家。”夏油杰在盘星教养了一群小女孩,又当爹又当妈,“还好这具身体不会掉头发……”
热闹的氛围持续到火锅不再冒出热气,夏油杰带着神无告辞,后者将一枚小镜子塞到日暮环手中转身就跑。
等高大的飞行咒灵带着二人离开视线,日暮环才把玩起那枚小镜子,“这玩意怎么用?”
“可以用来和神无联络,大概是你这次失联太久,她有些担心。”奈落从身后靠近突然眼神一凝,从半空中捻住一根差点落到日暮环肩头的白色丝线,“这是什么?”
眯着眼观察了一下柔软无害却微微摆动的线条,日暮环不确定道:“蜘蛛……丝?”
蜘蛛丝连接的另一端……是木门紧闭的神祠。
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四魂之玉的气息,从神祠里的食骨之井传出。
屋内的戈薇也感受到,立刻打开家门,眼睛很好的她便看到神祠方向的门缝中不断延展出树根般的白色丝线。
“戈薇,留在屋子里保护家人。”日暮环从手腕抽出白色太刀,轻松就将丝线干脆斩断,那些丝立刻颤抖着缩回神祠。
奈落率先打开神祠的门,“在井里,很弱小的味道。”
妖怪坚韧数万倍的蛛丝将神祠里颤抖的小家伙抓出来,捆缚在面前,是个看起来和神无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她甚至有着相似的白发,被蜘蛛丝拽起时哭喊着道歉:“拜托不要,你看我有好好变的,再也不会出错了。”
可被蛛丝抓到近前,她才发现面前的是陌生男人,“你们是谁?”
“你的灵魂刻满杀孽,也是以人类为食的鬼?”日暮环的视线上下打量对方,“怎么会出现在井中。”
那女孩眼珠在眼眶里迅速轱辘转,看起来就不像想说实话的样子,日暮环挥刀就斩断她一只胳膊,“啊——”
她尖叫一声,脱落的手臂在坠落到地上之前化为灰烬,而被齐肩斩断的位置缓慢长出一个肉包,慢慢生长成新手臂。
“恢复速度比之前那个家伙慢很多。”日暮环再次举刀,“弱点是脖子吗?不说实话,下次掉下来的就是脑袋。”
“我是鬼!但、但我不是自愿变成鬼的!求求你们放过我,我没吃过多少人,我只是为了活下来……”女孩大声的哭泣,随着她的哭声隐藏门框上的白色丝线摇摆着靠近日暮环脖子,在即将触碰时被火焰点燃。
“声音吗?不是很高明的手段,但是很方便吃人吧?”日暮环按压耳根,“用哭声引诱人类靠近,用无害的蛛丝注入毒素,没意思。”
白色的刀刃因门后照进神祠窗外的月而熠熠生辉,挥舞间仿佛落下的是一片月光……
头颅滚落在地面,少女化作灰烬。
日暮环这次仔细感受,鬼身体中属于四魂之玉的力量逃逸了,像是为他指引方向一般去往井的深处。
戈薇和犬夜叉感知到气息消散才赶过来,前者立刻问:“又是四魂之玉?”
“是,我猜测这些鬼是被四魂之玉影响的时空重叠,意外来到这边,看来不去找到四魂之玉是不行了。”日暮环坐在食骨井的井沿,用指腹轻轻摩挲光滑的木制边缘,“还说想去买新手机的,应该也用不上了。”
“你要再去别的世界吗?我和你一起……”
“戈薇!”犬夜叉将女孩挡在身后打断她,对日暮环道:“我很喜欢这个世界,虽然也有咒灵这些恶心的怪物,但我无比珍惜能和戈薇拥有的家,所以让我去。”
“那就像你说的,珍惜地保护好戈薇和这个家就行,四魂之玉的事我会解决。”日暮环拉了一下身边的奈落,“别忘了我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帮手。”
戈薇:“……”
犬夜叉:“……”
有没有可能,他们两就是看到这个家伙才格外不放心的!
第64章
食骨之井这次扎根在植被茂盛的山中, 高大的树几乎将夜空都遮盖,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 日暮环眼前一亮,差点以为会死在这口井里。
“松松松!”他一把扣住横在脖子前方肌肉紧绷的小臂,在上面连连拍了几下那只胳膊才移开,大口大口吸入空气,“差点以为作为人类的一生要结束了。”
背后微凉的怀抱没有离开,腰间的手也依旧紧紧环绕在身上,不等他说什么颈侧就传来一阵刺痛, 蜘蛛的螯牙深深扎入他的动脉, 柔软的唇舌贪婪地吮吸他的血液。
在寂静到没有虫鸣的森林里, 吞咽的咕咚声持续了一分多钟,日暮环才拽住奈落的鬓发往下一拉:“再吸下去我就真快要死掉了。”
闻言身后的妖怪才像是终于清醒过来,软滑的舌头反复舔舐在伤口上,直到那两个出血点完全愈合,“抱歉,我的身体好像发生了一点改变……好香。”
青年光滑的颈侧在月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隔着这层白皙的皮肉, 奈落都能听见血液在流淌的声音……
日暮环手脚冰凉头晕眼花,按照感觉估算大约失血一千五百毫升, “你怎么回事?”
奈落埋首在他颈肩,含糊道:“我刚刚差点都没能跟过来, 这个世界好像没有妖怪只有鬼,我因此受到一些限制。”
日暮环赶紧拉低狩衣的衣领, 在里面看到蜷缩成一团的小蜘蛛才松了口气,“限制就是你也要以人类为食?”
奈落想象了一下那个令妖作呕画面,他好不容易摆脱了半妖的身份, 怎么可能再以那么弱小的血肉为食……
“但、你的血我勉强可以接受。”
日暮环:“?我不可以接受。”
要不您还是继续挑食呢?
奈落有点委屈,但刚刚得寸过的妖怪不是很敢进尺,他抱着神官翻上井,脚下青石板拼凑的小路遥遥通向一座歇山顶的草屋。
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在空气中和另一种幽香杂糅在一起,变成诱人深入的甜味。
“这座山上竟然还挺多鬼的,我试试能不能改吃那个。”奈落说话间猩红的眸子看向日暮环,似乎在讨奖。
日暮环却当没看见的,靠在他身上看向井底:“不急,先在这里等会,确定戈薇他们不会过来我才能放心。”
“他们过不来的。”奈落目光深沉盯着井底,笃定地再抱着人跳下去:“正如我们现在也回不去。”
果不其然从井底抬头,看到的那个四四方方的天空,还挂着被树叶影影绰绰遮挡的月亮。
“啊——好痛!”森林里传来一串尖利地叫喊,日暮环和奈落对视一眼,后者立刻带着人前往发出声音的地方。
二人躲在一根树杈上,日暮环靠在奈落怀里放慢呼吸和心跳的速度,在下方空地上看到两个身穿白色和服的小孩,其中和井里看到有些相似的小女孩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脸苦苦哀求。
“我没有说谎,她真的往这个方向逃跑了,累、你相信我,姐姐是不会骗你的。”
被叫做累的小孩看起来十来岁的样子,一头白发自来卷的半长发发尾内扣,穿着白色和服,衣摆和袖子上印有黑色蜘蛛网花纹,眼睛也是白色,看起来和神无有些相似。
只是和好脾气的神无不同,他有些易燃易爆,手上玩着蜘蛛丝花绳,转身就将女孩割裂成不规则的数块。
没一会那些肢体就哆嗦着攀爬到一起,重新愈合,速度比日暮环见过的那个镰刀老者还要快……
女孩拼合起来仍然道歉,“抱歉我会找妹妹的,她肯定是因为看到鬼杀队来讨伐才害怕地逃跑的,但她那么弱小被杀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去完成你作为姐姐的职责,把那些该死的人类杀死。”少年下达命令,扎着鞭子的小女孩立刻仓皇逃下山。
小男孩站在原地一会,突然转过头看向日暮环二人藏身的位置,他脸上长着红色圆点斑纹衬得颜色更加苍白,鼻尖耸动,“好香。”
青年感觉抱着自己的手臂一紧,下一秒劲风刮过面前,他们远离的那棵树已经被蛛丝斩断。
奈落单手抱着人落地,站在小孩不远处,后者上下打量二人:“你也是鬼,不懂不要随便在别人的领地狩猎吗?把你怀里的食物留下,我放你离开。”
“这只鬼身上四魂之玉的力量比之前遇到的都强,加油,别让我被抢走了。”日暮环心安理得享受奈落的保护,被吸血吸得手软脚软,杀鬼还要他亲自来打不成?
“我不会让任何东西抢走你的。”
不知为何妖怪看起来有些生气,无数蛛丝从他身后冒出,对着白发的小孩蠢蠢欲动。
累后退两步,语气淡然道:“爸爸,帮帮我,你这种随意闯到别人家的坏蛋。”
“轰隆!”
身高两米多的健壮男人从天而降,落地时连土地都发出震颤,他有着和小孩相似的白发,红褐色的皮肤上沿着骨骼的生长排列整齐的红色斑点。
“爸爸会帮我杀死的,对吧?”
累跃起悬浮于高空,日暮环仔细看过去才发现他是站在蜘蛛丝上,就这么居高临下地观起战来。
那位“爸爸”面部是蜘蛛的模样,乍一看还以为那是一张紫红色面具,直到看到外翻的牙齿和裂开嘴嘶吼时露出的紫色舌头,日暮环才确定那就是“脸”。
“诶、为什么?他有九只眼睛!”日暮环突然出声,奈落的动作一滞,没想到这种情况青年在意的点又是这么猎奇。
就在这时,那只巨人已经朝两人所在处挥拳,早就蓄势待发的蜘蛛丝冲出将其贯穿,被捅中一处就意味着会有更多处,接二连三的血洞在健壮的身体上开出花。
奈落便像扔垃圾一样将它甩远。
红褐色的身体趴伏在地上,发出粗粝的喘息,伤口正用惊人的速度愈合。
“除了脖子没有别的弱点,心脏被打穿也没用。”日暮环说完,感知到四魂之玉的力量从那个站在半空中自顾自翻花绳的小孩身上流淌进恶鬼的身体。
趴在地上的巨人嘶吼一声,在一瞬间从皮囊下挣扎出更加巨大的身体,皮肤变成遍布青筋的铁灰色,身体两侧长出巨大的倒刺,两对獠牙向前。
日暮环起哄:“哇,十八只眼睛,超进化!”
奈落:“……”
更快更强、长了十八只眼睛的蜘蛛鬼只是一眨眼就冲到面前,他这次完美闪开所有朝他攻来的蜘蛛丝,吼叫间拳头停在奈落面前半米。
那些蜘蛛丝本就不欲用同样的方式贯穿他,此时已经完全缠绕在他的身体上,不出两个呼吸就将它包裹成一个茧。
鬼在茧中挣扎不过数秒,就完全失去动静,日暮环这次观察到鬼身体中四魂之玉的力量分成了两份,一份回到了小孩身上,另一份朝远处窜逃……
眨眼间,那份气息便感知不到了。
“你把爸爸吃掉了?”累突然朝奈落露出一个笑,“那就由你来做我的爸爸吧,你这么强一定能保护好我的。”
日暮环:“?”
等会,你这是哪门子的大孝子?
奈落突然收紧抱着日暮环的胳膊,扭头发出一声干呕:“我拒绝。”
包裹着鬼尸体的茧骤然打开,无数蜘蛛丝像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抽回不说,还在一边的树干上摩擦,把惨遭鱼池之殃的树皮腐蚀出一条条刻痕。
日暮环连忙从他怀里跳下来,“怎么怎么,吃坏了?”
他走上前观察蜘蛛茧里残余的肢体,腐臭味铺面而来,地上仅剩一具早就腐烂的人类尸体……
坏。
不仅是人类,还是过期人类。
“为什么拒绝我?我们都是使用蜘蛛丝的鬼,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家人,我可以向那位大人祈求更多的血液,你很强,我想他会愿意。”
日暮环捕捉到敏感词,问:“那位大人?他的血液可以让你们变强?”
“滚开,你好吵,我没有在和你讲话。”少年挥舞向日暮环挥舞手臂,蜘蛛丝组成的网铺面而来,后者立刻抽刀割断身前的蛛网,却还是被一根丝线弹到了面颊。
一道细小的血线出现在日暮环脸侧,细密的血珠洇出汇聚,顺着面颊蜿蜒流下。
“好、好香的味道……”累的目光突然被吸引,他有些痴迷地盯着日暮环。
血珠挂到下颌即将滴落时,一条猩红的舌头卷住那枚血珠向上舔舐,所过之处伤口恢复如初。
日暮环一把推开奈落的下巴,大声嚷嚷:“啊呀!干嘛,好恶心!”
奈落斜开眼,“治疗。”
“少跟我来这套!”
血腥味减淡消散,少年如梦初醒,舔了舔嘴唇:“你闻起来好好吃。”
话音未落,一缕蜘蛛丝已经贯穿少年的喉咙中心。
蜘蛛丝抽回,累捂住受伤的喉咙,伤口在掌心下愈合,他由衷兴奋起来:“好快,你们两个我都好喜欢,一个做爸爸、一个做晚餐。”
日暮环:“被你喜欢真是倒了大霉了。”
两道四魂之玉的气息从不远处飞回钻进累的身体,剩下飞远的实在过于微弱,日暮环无法捕捉。
琥珀色的眼睛停留在白发白衣的小男孩身上,感觉到他再次变得强大,是不是也意味着杀死这只鬼,四魂之玉的气息就会引领他找到持有四魂之玉的人。
或者……
鬼。
第65章
“明明是鬼为什么要帮助那个人类, 让我为你斩断没有必要的孽缘,然后成为我的家人, 我们会有新的羁绊……”
少年手指灵活地将蛛丝花绳翻出残影,他指尖冒出大量的血液将丝线浸染成红色,本就难以捕捉的丝线用更快的速度旋转起来,“血鬼术——刻线轮转。”
“他就是我的家人,为你冒犯的话,去死。”奈落早已不耐烦,无数蛛丝出现缠绕着蛛丝, 瘴气在森林中迅速蔓延, 将累自认为坚硬无比的蛛丝消融。
“先别弄死了。”四魂之玉气息引领的方向是最后一步, 日暮环还想从他口中得到关于“那位大人”的信息。
只是和奈落对视一眼,后者就知道神官所有的打算,原本的瘴气收束回妖怪的身体,蛛丝缠绕着蛛丝为青年开路,纯白的刀刃在接近少年脖颈时向下歪斜,将他的半个身子连同双手间的花绳一起,切豆腐般划开。
“假的吧?”累不可置信拉紧手中的花绳, 却空荡荡地失了力道,“你故意的, 你莫非是柱?不、你不是……”
“嘀嘀咕咕说点听得懂的。”日暮环一脚踹飞鬼的下半截身体,奈落立刻用蛛丝捆住累的双脚倒吊在树杈上。
小孩没有死亡, 用一只手支撑着脑袋往前爬,两截身体导致双手分开无法使用强力的血鬼术, 单手挥出的蛛丝都被神官手里的刀刃斩断。
累回头,刻有“下伍”的右眼从凌乱的发丝中暴露,神官打扮的青年面无表情地一步步靠近, 颜色浅淡的眸子里闪烁令鬼都胆寒的冷漠。
逃。
他一定要逃。
少年用仅有的单只手掌撑起脑袋朝前奔逃,可还未跳起他的手掌就被白色刀刃钉死在土地上,滚烫的热焰将他手掌灼烧,逐渐开始愈合的伤势都因为痛楚无法继续……
木屐像踢球一样将小孩的脑袋翻过来,日暮环踩住他的额头:“问题一:那位会把血液分给你们的那位,是谁?”
累被火焰炙烤着手掌,无助哀嚎:“不、不能说,说出那个名字会死的……”
“原来如此,他拥有不受距离直接杀死你们的能力。”日暮环抽出刀,火焰消失,待上面的伤口愈合再次戳进去:“第二个问题:怎么找到他?”
少年的眼神都开始涣散,他好像在这时才第一次共情被自己殴打的家人:“不知道,每次都是他来找我的!”
日暮环的木屐踩在累的白发上碾动,地上的污泥糊得小鬼满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的欲念都会迷茫的家伙,浅薄空虚的灵魂都寡淡得真令人扫兴。”
眼前的画面都开始模糊,累看到树干后露出的一片白色衣角,哀嚎:“姐姐,救救我……”
那只白发的女鬼本就是打算朝累求助的,她身后还追着两个鬼杀队成员,见状连声音都没敢发出,朝山下逃跑。
即使是累也被猎鬼人打成这个样子,她能做什么?
她又不是累真正的姐姐……
“你的家人抛弃你咯?”日暮环的刀刃在鬼的手掌里转动,听着小孩的哀嚎语调一转刚才的恶劣,阴沉得仿佛会滴出水:“别说没有血缘拼凑在一起的,就算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难道会坚定的选择你吗?”
累明明看到手掌上燃烧的是火焰,却只感到彻骨的寒冷,当机立断用蜘蛛丝割断自己的手臂,他脖子下方的缺口长出新的肉芽,选择丢弃被束缚的身体,长出可供逃跑的蜘蛛腿钻进密林。
“当鬼的年岁是白活的吗?真是天真得像个孩子。”日暮环的刀化作长鞭就要追,余光撇到一道晃眼袭来的刀光,瞄准的是还在一旁因吃坏肚子连灵魂都有些出窍的奈落。
日暮环当即转动手腕,鞭子一改走向,与泛着蓝色光芒的刀擦出火星。
奈落警醒过来,立刻来到日暮环身边,将那个小鬼的身体当做炮弹砸向持刀的男人,银蓝的刀光闪烁,白色的身体被斩断成两截化作飞灰。
持刀男人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低马尾,穿着黑色制服外批黄绿龟甲纹和枣红色暗纹拼接的羽织,刻有“恶鬼灭杀”的太刀刀刃泛出和瞳孔相似的冷列蓝色,面无表情地直指日暮环鼻尖:“为什么保护鬼?”
神官手上的鞭子缩短回普通的太刀模样,被他站没站相地随手拿着,“啧,如果不是你添乱,我刚刚已经杀死鬼。”
日暮环对奈落侧头:“去追,别让他跑了。”
奈落单手抱起青年朝密林中钻去,持刀男人迅速闪身追上,接连斩断奈落封路的蛛丝,日暮环不得不甩出刀刃化作更加坚硬的蛛网封路。
银蓝的刀刃劈下在淡紫色光芒包裹的蛛丝上擦出火花,却无法像之前那样轻松斩断,他不得不踩着树木跃到更高处,从另一个方向袭来:“我的工作就是杀鬼,无意和你战斗。”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别挡在我面前,我姑且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杀死人类上。”日暮环来了火气,紫色的火焰落到树上燃烧出熊熊大火,断裂的树干立刻成为阻挡人类前进步伐的障碍。
“水之呼吸,九之型——水流飞沫。”
蓝色的剑光像潮水一样自男人刀刃中出现,接连斩开迎面而来的树干还能作为他借力追逐的踏脚石。
不,好像真的有潮水一般,日暮环震惊地发现他刀刃所抵达之处,自己的火焰也被扑灭。
“诶——有趣。”日暮环夸赞的话都没能说出口,抱着他的妖怪突然在半空中打了个转,眼前一花他就和那个持刀的追逐者来了个面对面。
人们谈及蜘蛛总是强调它的毒性和蛛网,因而忘记他是一种能够精准控制八条腿擒抱住任何体型比它小的猎物,强悍而有力的鞭腿甩出直接将人类砸出百米之外。
“嚯!”日暮环很少看奈落近身搏斗,他像有什么洁癖一般不屑于“亲手”了结猎物,冷不防看他生气一次,觉得更有趣。
但……
“没死吧?”
“死不了,他用刀挡住了。”奈落带着日暮环转身就追,“那边有两只鬼。”
钻出密林最先看见的悬挂在高空被月华笼罩的一只女鬼,她浑身都是蛛丝缠绕造成的伤口,作为鬼的力量让她愈合后又再次被割裂、血流如注。
在她下方的累已经重新长出身体,只是他这次是从脖颈下直接长出双手和用于逃窜的八条腿,看起来确实有些慌不择路地随便长长。
“付出性命也要救哥哥的妹妹,给我吧、给我吧,是她的话一定不会抛弃我,会保护我的!”白发的鬼头狰狞地用蛛丝抽打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少年,其中带着野猪头套的家伙已经滚到一边失去意识。
仅剩的一人也是苟延残喘握着一把断刃,累露出一个笑:“你去死吧,你死了她就是我的妹妹!”
“我绝不可能把祢豆子交给你!那是我的妹妹!”跪地的少年吐出一口浊气,拖着那副破破烂烂的身体还能弹射冲出:“全集中,水之呼吸十之型,生生流转!”
包裹着少年的红色蛛丝骤然收拢:“血鬼术,杀目笼。”
时间还未过一个呼吸,少年似乎短暂领悟了什么,缠绕在断刃上的水流变成一条火龙。
“没用的,他斩不断。”日暮环正要出手,月华下的少女发出一声怒喝:“血鬼术——暴血。”
相似的光芒让日暮环想起戈薇手中的破魔之力,动作微顿间玫粉色的火焰已经顺着蛛丝烧断缠绕少年的囚笼,火龙倾注兄妹二人所有的力气斩断白色恶鬼的脖子。
癫狂中的鬼用蜘蛛丝割下自己的头颅滚落在少年人的面前时,被一把纯白带着火焰的刀刃钉死在土地上,灵魂和□□都逐渐碳化,泪水充斥在他眼中滚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日暮环怔愣地看着少年接住从高处坠落的妹妹后,竟然还会将手安抚般落到累的头顶,再出现时已经蹲在少年面前:“你还真是慈悲,但是没用的,食人鬼的灵魂是到不了三途川的。”
他们全被那枚四魂之玉打上了烙印,沦为始作俑者的养料。
“你是什么人?”少年从牙缝中挤出这么几个字,日暮环却并不打算回答,他抽回刀,等待鬼化为灰烬后那抹气息的出现。
一瞬间,四魂之玉的气息已经朝山外飞去,“奈落,那边!”
蛛丝圈住日暮环的腰,二人朝四魂之玉的方向追去,神官压低脑袋趴在妖怪背上,“你不能飞吗?”
“纸鹤不如我跑得快。”几个闪身,奈落都快翻跃半座山,不成想迎头撞上月下翻飞的蝴蝶。
日暮环的刀与“蝴蝶”相撞,发出铿锵之音。
“啧,没完没了。”四魂之玉的气息消失在云端尽头,日暮环烦躁地看向面前翩跹落地的少女。
如春日般色彩雅丽的蝶翼羽织在风中翻飞,显得她就是一只花丛中振翅欲飞的蝴蝶,轻飘飘的声音比蜜糖还甜:“晚上好,真令人震惊,你莫非是能和鬼好好相处的人类吗?”
第66章
“晚上好, 但很抱歉我们在赶时间,就不和您多寒暄了。”日暮环轻轻拍动奈落的肩膀, “那边还有一只鬼,先抓起来从那边下山之后再杀。”
奈落却突然看向另外一边,把日暮环放到地上,“不用了,那个家伙把鬼带来了。”
日暮环叹了口气,从袖子中抽出纯白的太刀:“那家伙怎么这么犟,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他做人不要这么耿直吗?”
“诶?”漂亮得像人偶一样的蝴蝶小姐突然拉高语调, “你们说的该不会是我的同事吧。”
“应该, 你们都穿一样的制服。”日暮环见到一个可以沟通的, 便问:“这个制服是你们这里抓鬼组织的统一服装?”
女孩看着青年绕到比他高大许多的鬼身前,接住银蓝色的刀刃,“没错,我是鬼杀队的虫柱蝴蝶忍,你面前的是水柱富冈义勇,请问怎么称呼先生,能将和鬼友好相处的方法告诉我吗?”
“我叫日暮环, 是个神官,和我友好相处的家伙不是鬼。”青年自我介绍的同时抵挡富冈义勇的刀, 他身后的奈落闪身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抢回一只木箱。
浑身都是伤的两个少年互相搀扶着, 那个令日暮环都赞叹灵魂的少年发出嘶吼:“把祢豆子还给我!”
日暮环不顾他的呼喊,看向蝴蝶忍:“你会和金枪鱼大脂做朋友吗?”
蝴蝶忍的刀出鞘, “很有趣的说法,但你的言行不一恕我无法信任。”
“还说你同事固执,你比起来也一点不差啊。”日暮环侧身转胯一脚踢开提着断刀冲上来的少年, “我无意说服你们谁,但不要再阻拦我追杀鬼可以吗?我可是差点就能找到那个家伙了。”
少年人被这脚直接踢得翻白眼昏迷过去,撞到树干上之前,被富冈义勇接在怀里,后者认真道:“我不固执。”
日暮环:“?”
蝴蝶忍:“?”
“就冲这个回答就已经很固执了,富冈先生还真是完全没有自觉。”蝴蝶忍说话间已经翻飞于夜空中,提着刀朝奈落冲去。
只是很快蛛网就将她阻拦,她灵巧、迅速,穿梭在蛛丝的缝隙间,但这只蝴蝶渐渐飞不动了,她的翅膀和身体上沾上了很多又细又粘的蛛丝,令身体越来越沉重。
不得已间,蝴蝶忍看向一旁的富冈义勇,却见后者和神官的战斗也进入僵持阶段,“想杀死我还分心,好傲慢的人类。”
蝴蝶忍听到声音才惊觉一直无法靠近的鬼竟然就在他身边,特制的刀在手中旋转,“虫之呼吸,蜂牙之舞·真曳。”
奈落的身体弯折下去,明明是个肌肉发达的男人柔韧性却好得不可思议,瞬间便退到了日暮环身边,接住被富冈义勇震飞神官。
日暮环甩动发麻的手腕,抱怨道:“烦死了,我现在都使不上力气!”
奈落小心翼翼提出建议:“控制住一个,我们先走?”
蝴蝶忍的攻击落空,越来越多的蜘蛛丝缠绕上她,最后将她细密包裹成一个只有脑袋露在外面的茧。
带着倒钩的日轮刀坠落在地上。
富冈义勇双眼瞪大,不再对那一人一鬼展开追杀,转而去劈砍蜘蛛茧解救蝴蝶忍。
蝴蝶忍催促他:“我没事,那个鬼要跑了。”
“传令!传令!本部传令——请神官日暮环回本部!”
日暮环和奈落背着祢豆子准备跑路的动作一顿,看向头顶会说人话的乌鸦。
“炭治郎、祢豆子带回,带回——”
奈落从天上抓住一只乌鸦,黑鸟立刻尖叫起来,“放开!放开!”
森林中飞出更多的乌鸦,重复说着指令的话。
日暮环捏了两下嘎嘎叫的乌鸦,劝道:“别吃吧,当心又吃坏肚子!”
“我才不吃这种东西!”奈落随手扔掉,那黑鸟立刻叫嚷着飞到富冈义勇身后才继续叫嚷着传令。
“可以不去吗?我对见你们的主子没有任何兴趣。”看这个情况是不用接着打了,日暮环手中的刀卷回他的手腕,“而且你们两个已经够难缠了 ,鬼知道去了会不会被围攻。”
奈落接话:“鬼知道,去了一定会被围攻。”
好冷。
日暮环:“……”
蝴蝶忍:“……”
富冈义勇:“?”
蜘蛛丝从蝴蝶忍身上离开,甚至连一点胶黏感都没有留下,这种温和的手段就连她都开始怀疑,莫非这个鬼真的不吃人类?
蝴蝶忍尝试和神官沟通:“既然你不愿意去本部,我们也并不放心让你这种危险分子面见主公,那把箱子里的鬼留下来总可以吧。”
“可我需要杀死鬼才能找到鬼口中‘那位大人’的方向。”日暮环打开奈落背后的箱子,仔细观察其中熟睡的小女孩,和那些鬼血管里污浊的光芒不同,属于巫女的光在她身体里流淌……
是直灵偏爱的灵魂。
富冈义勇终于开口说话:“你能知道鬼舞辻无惨的位置?”
“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好怪的姓氏,他也是鬼吧。”日暮环不想透露过多关于四魂之玉的消息,这些人看起来也并不知道。
他把木箱里的鬼抱出来,缩小的祢豆子只有两、三岁小孩的体型,抱在怀里就像一只稍微大点的猫崽。
奈落不爽:“你抱她做什么?家里孩子还不够多吗?我不同意养。”
日暮环沉默一瞬:“我还什么都没说……”
控诉的赤瞳扫过来,似乎在说日暮环想些什么他还能猜不到?
怀里的猫崽就是这个时候缓缓睁开眼的,粉色的眼珠子微微睁大,带有尖锐指甲的小圆手刚刚伸出,蝴蝶忍立刻出声警告:“小心!”
祢豆子抓住了日暮环在脖子前挂了一圈的麻花辫,凑到鼻尖嗅了嗅,然后埋头到他肩膀上。
“可爱。”日暮环看向奈落,满脸都写着:想养。
“不行,那是别人的妹妹。”本来打算把这只鬼带下山杀掉的,奈落立刻改变了主意,从神官怀里把粉色小人塞回箱子扔到富冈义勇跟前。
日暮环被奈落擒在怀里,控诉:“喂!”
巨大的风刮过,蝴蝶忍没忍住闭了下眼,再睁开时面前的空地已经空无一人。
富冈义勇:“啊、跑掉了。”
“富冈先生,废话可以不用说了,先把这两个家伙带回去吧。”
穿着鬼杀队黑色制服的人抬走伤员,又再次返回为死去的同僚认真收敛尸骨。
日暮环数着从尸体堆里翻出来的钱,坐在树杈上看那些人珍而重之地对待每一块残肢,突然由衷感叹:“同样是与威胁人类的生物战斗,总感觉这边死去的人才是被当做英雄对待,也难怪杰会想不通。”
奈落双手插袖站在一旁,冷笑:“难不成你的那些计划是在为他出气?”
“虽然我没兴趣做慈善,但现在杰在为盘星教做事,当然要让他认同我在给咒术师创造更公平的未来。”日暮环笑着眨眨眼,“毕竟不能指望沙丁鱼会自己许愿。”
妖怪蹲下,歪了歪脑袋。
日暮环把他的鬓发卷在自己的手指上:“意思是说,没有危机和恐惧的话,安逸的人类就会像船舱里的沙丁鱼。”
在现代世界人类的信仰又少又不纯粹,除了有制度的问题也因为科学的进步,很多放在古代玄之又玄的东西得到了解释,更多的人类认为那是迷信。
“咒灵是真实存在的,不让人类知道什么东西在威胁自己的生命,他们又怎么能意识到从哪里可以得到救赎?”
奈落轻嗤:“虚伪。”
“过奖。”
太阳缓缓从山头冒出橘红的暖光,奈落最先接触到阳光的头发突然冒出烧焦的味道。
紧接着额头火烧火燎地痛起来,奈落还没意识到什么,已经被日暮环推到树下的背阴面,用身体遮挡起来。
“亏我还信誓旦旦和人家说你不是鬼呢,结果你连阳光都不能见了。”日暮环撩起奈落的一缕发丝放到阳光下,立刻就被日光点燃。
“啧。”奈落烦躁地变回小蜘蛛藏进日暮环的衣领下。
日暮环突然按住胸口,额头青筋跳起:“你在往哪里钻!”
妖怪的语气全是无辜:“狩衣是白色的,透光,我就想往里面藏一点。”
“给我去袖子里。”
“抬手袖子滑下去让我晒到太阳怎么办,会死的。”
“那你们两个就不要在里面乱动!”
最终在被用蜘蛛茧包起来装口袋里和乖乖呆在单衣内侧的领口上,奈落选择了后者。
日暮环下山到村子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在祢豆子身上的四魂之玉气息走出感知范围之前,远远坠在鬼杀队后面。
他们变化了几次队形,人越来越少,更换了数种交通工具,最后竟然只有两个背后写着“隐”的人,和那两个柱进入了被紫藤花围绕的府邸。
“奈落,你还好吗?”日暮环用咒力将哆嗦的两只蜘蛛包裹。
蜘蛛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没事,只是没想到鬼还受不了这种气味,没防备而已。”
“说起来蜘蛛虽然没有鼻子,但还是能用毛发能够感知到空气中的气味。”日暮环隔着衣服轻轻抚摸了它两下权当做是安慰。
奈落蹭了蹭触爪下柔滑的皮肤:“但你的信息素会让我觉得好受很多。”
“人类真的有那种东西吗?”闻言日暮环嗅嗅自己,然后打了个哆嗦按住胸口,低声呵斥:“都说了不要乱动!”
“什么声音?”背后印有“隐”字纹样的一个年轻人突然警醒地抬头。
和他打扮相同的同伴拔刀警戒,接着一只乌鸦嘎嘎叫着飞过树梢。
“是乌鸦啊,吓我一跳。”
“安心吧,今天有柱合会议,什么鬼来了不都是送死吗?”
等人走远之后,那只乌鸦兜兜转转落回树梢,对着不速之客歪了歪脑袋,日暮环叹了口气:“看来这里的主人确实热情好客,再让他久等就是我们不懂礼数了。”
奈落的声音有些倦怠,“都翻墙进来了,还谈什么礼数是不是晚了点。”
乌鸦朝日暮环挥动翅膀,盘旋低飞在前方,似乎是在指路。
见状青年也不再隐藏身形和气息,伸手让乌鸦落到小臂上,跟随它的指引来到铺满白色碎石的庭院。
庭院的设计非常符合日式古典设计,不规则的曲线池塘、看似随性实则精心修剪造型的松树、古朴堆积的岩石,清风拂过会吹来淡淡的青草气息,是个充满禅意能令人心情平和的地方。
如果没有刺鼻的血腥味的话,至少应该是如此。
正如那两名鬼杀队成员的话,柱合会议正在进行,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已经到达白热化,白发的健壮男人正踩着让人眼熟的木箱,长刀数次贯穿带出鲜红的血液。
而他的手腕上也不断有粘腻的血浆滴落到木箱上,“露出鬼的本性,我会在主公大人面前将你斩杀!”
“祢豆子!”那个眼熟的少年和上次见到一样,喋喋不休地呼喊着妹妹的名字。
“啊呀,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日暮环捂住嘴,语气夸张地吸引九位柱的视线,白色的蛛丝从那粗暴的家伙脚下卷起地上的木箱,拉回他手中。
“好快——”
“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柱们的心音无非就是这两种,他们都做出防御姿态,隐隐将那位孱弱的主公大人保护在身后。
黑发的主公连身体的方向都没有转动,用温和的语气劝慰:“孩子们,不要紧张,这位是我邀请来的客人。”
蝴蝶忍一只手捂住嘴巴:“啊啦,日暮阁下之前不愿意和我们回来,现在突然出现在本部,未免也太可疑了。”
“是我让乌鸦带他来的。”
日暮环听到这种维护的话才看向和室檐廊下,复制黏贴一样的两个白发小女孩拥护着一个男人。
他面部鼻尖以上都都发红发紫仿佛腐烂,穿着身丧服一样的纯黑色无地,外披素色羽织,整个人就像株随时准备在风雨摧折下死去的孱弱野花,却有着能在任何一个岩缝扎根生长的顽强。
“日暮阁下您好,我是鬼杀队当主产屋敷耀哉。”
“产屋敷?这个姓氏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日暮环跟着嘀咕了两句,就在柱以为他装傻时,奈落在脑海中的提醒让他对上了这个姓氏,“战国时代,你们家有派出人去寻找过被巫女守护的四魂之玉?”
“喂,你这个家伙和主公大人说话竟然敢不用敬语,找死吗?”白头发的暴躁男人似乎已经按捺不住,将手里的刀捏得嘎吱作响。
产屋敷耀哉将食指竖在唇间,挥了挥手,他身边的一个白发和服小女孩立刻回到和室内,很快拿出一本卷轴陈述当年的故事。
“三百多年前,曾有关于能实现任何愿望的通灵宝玉现世的传说,无数城邦因此陷入战乱,传闻最后那枚四魂之玉由一位名为桔梗的巫女守护,有一任家主在二十四岁时出发寻找却连尸骨都不知所踪。”
也是在那个时候,人类中出现了一名会使用呼吸法的猎鬼剑士,他毫不藏私地将呼吸法传授给每一位鬼杀队剑士,产屋敷家族认为斩杀鬼王远比寻求传说中宝玉更为踏实,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放弃是对的,这个世界的四魂之玉大概在最强的鬼手中。”日暮环没想到四魂之玉对时空的影响居然到了这种程度,但这也解释了他无法将四魂之玉吸收,那么这次总该就能结束一切了吧,“我的目的只是拿回我的玉。”
产屋敷耀哉笑起来,微微歪头:“那我们的目的就是一样的。”
“好虚伪。”日暮环坐到檐廊上,把分量不轻的木箱放下,得到了九个柱整齐的瞪视。
被瞪的人没有一点自觉,用手指比作一个圈,琥珀色的眼睛透过那个圈看向他们尊敬的主公,“您的灵魂浸透了憎恨的味道,只是忍耐着平静说话就要费尽所有的心力吧,这样的伪装有意义吗?”
“因为我的憎恨不该迁怒我可爱的孩子们。”
“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日暮环放下手,视线扫过那群柱,最后落回做主的人身上,“想合作也得给我点保障,我能帮你们找到那个鬼,但我若杀死那只鬼,你就将灵魂献祭给我。”
神官话音刚落,数枚石子和刀光剑影已经来到他跟前,单手撑地将自己翻进和室的阴影内,眨巴浅琥珀色的眸子无辜道:“看吧,我倒是觉得你的孩子们没有哪个可爱。”
“若能杀死鬼,我的灵魂又算得了什么。”
“主公!”“主公大人!怎么能信任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
相比产屋敷耀哉的沉着,他那群孩子全炸了锅,若不是他能站在阳光下,只怕会被当做是恶鬼砍头活剥了去。
“亏得你愿意相信我,为此束缚里加一条你的柱不能无故攻击我和我的家人,而我这边也是,怎么样?”
有柱尝试阻拦:“主公大人,我等能站在这里,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产屋敷耀哉还是淡淡笑着:“我这边的请求是希望你能听从鬼杀队的指挥,姑且不要轻举妄动杀鬼。”
日暮环不解:“为什么?”
“或许你对鬼的事情没有那么了解,但你能杀死鬼并通过气息回流定位无惨的能力,一旦通过鬼的意识传递给鬼舞辻无惨,他察觉之后必然不会再制造让你砍杀的鬼,而会像阴沟里的臭虫一样隐藏起来,直到确信你衰老死亡。”
没想到这个年代,鬼竟然能想出互联网……
但确实,他没考虑到这点。
如果鬼舞辻无惨真的带着四魂之玉躲起来,天知道会在这里浪费很多的时间。
“可以。”
契约成立,淡紫色的火焰钻进产屋敷的眉心,所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感到紧张,主公大人却缓缓抬手在面前张开五指,“眼睛……好像能看见了?”
蝴蝶忍直接来到主公身边:“请允许我为您检查。”
“只是暂时抑制了你的病,别到时候你死太早了导致交易失败,我会很亏的。”日暮环一边自顾自说着,然后警告那些面露惊喜的柱:“但我不会坐以待毙,可别违约啊,否则你们敬爱的主公会发生什么我可没办法保证。”
产屋敷并没有干涉的打算,只是劝:“你这副打扮,大概已经传递到他眼中了。”
“这个好办。”日暮环的袖子突然鼓胀,一个浑圆的肉团滚落到地上,蠕动着渐渐有了人的形状。
男童看起来不超过十岁,他有着白色长发和浅灰紫色的眼睛,迷茫坐在地上,日暮环扯下身上的狩衣盖住他,“如果我猜得没错,鬼也会互相竞争来获取被赏赐那个家伙的血,我会让这孩子争取见到那个鬼探查情况,别杀错了啊。”
身穿黑白条纹羽织,肩膀上带了一条蛇的柱阴翳地盯着神官:“别开玩笑了,你要制造鬼去杀人吗?”
“他只会以我的血肉为食,我会饲养他,不相信的话……”日暮环朝着下方勾勾手指:“那位脾气很暴躁的白毛,你来。”
白发的暴躁男人和主公对视一眼,将鞋脱在庭院,跃至和室的另一头,“给我好好记住风柱的名字不死川实弥,虽然你暂时压制了主公的病,但用这种下流的手段威胁主公仍然不可原谅,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斩杀鬼舞辻无惨的。”
“嗯嗯嗯,你的血是不是有些特别,不是打算用这个来验证吗?”日暮环敷衍地打开木箱,从里面抱出额头上全是汗水的粉色小团子,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一把将祢豆子拎起来扔到了不死川跟前。
风柱的刀指向日暮环和他身后的人,目光却落在缩成一团还没有他腰大腿高的小豆丁身上,手腕肌肉收紧再放松,鲜红的血液汩汩涌出:“那就来吧,食人的恶鬼。”
祢豆子叼着竹筒鼻尖轻轻耸动,比起面前诱惑鬼的血腥味,还有另一种更让人想要靠近的香甜味道,于是她掉转脑袋小炮弹一样冲向神官。
而那团裹着纯白狩衣的少年甚至看都没有看风柱一眼,目光虔诚又专注地盯着那个令他诞生的人。
日暮环向小孩张开双臂,自得一笑:“这么看来还是我的魅力比较大……”
奈落一把擒住他的双手,阻隔在神官和小女孩之间按住后者的脑袋。
祢豆子还在原地孜孜不倦往前拱,最后被蜘蛛丝卷进木头箱子里扔到檐廊的阳光下,滑进身穿黑绿市松纹羽织的少年怀里,“祢豆子!”
日暮环朝呆滞的小孩招手:“过来,白童子。”
纯白的鬼爬到日暮环身边,也被高大的男人阻隔在外,他知道这位是令他诞生的“母亲”,也知道自己的诞生是神官的一个念头。
所以他选择最安全的称呼,可怜兮兮看向神官:“父亲……”
奈落握紧了拳头:“?”
第67章
有了日暮环和他带着的鬼做对比, 祢豆子在九位柱眼中都变得面目可爱了起来,蝴蝶忍为产屋敷耀哉检查身体没有大碍后, 几乎是有些怜惜地让人把灶门兄妹送去蝶屋疗伤。
可固执的蛇柱依旧寸步不让地为难:“不可信不可信,这个没有吃过人的灶门祢豆子就算了,这位神官身边的两只鬼可不像是什么纯善之辈。”
正在努力往日暮环怀里挤,却被奈落阻拦的白童子瞥了一眼男人,“阴暗之人看什么都阴暗,父亲没有义务向你们自证,若是不服气见到我可以与我一战。”
风柱离得最近, 绿色的刀刃已经比在白童子的脖子上:“哈?你这个狂妄的小鬼, 我现在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日暮环的手指捏在刀背獠牙似的花纹上, 用上咒力不让它再往前一寸:“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你们能随时看到白童子的所见所闻,如果他的行为有出格,你们便砍下他的脑袋。”
刀身微微一颤,风柱冷嗤:“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不需要那种不安定的东西。”
日暮环的手落到白童子顺滑的发丝上,一下一下抚摸:“但能少死很多人, 而且你们难道不想看看,那个鬼的样子吗?”
蝴蝶忍提出质疑:“按照你的说法, 这位白童子和鬼舞辻无惨并非同源的鬼,你怎么能确定他不会被发现。”
白童子依恋地盯着面前的神官, “我身体里有那田蜘蛛山巨鬼的血,为了父亲, 我会吃更多鬼的。”
日暮环斜睨了奈落一眼,丢垃圾被发现的妖怪把目光转向庭院外:“啧。”
“我们可以试试。”神官拿出一面纯白的镜子,叮嘱道:“请珍重地对待它。”
蝴蝶忍上前接过镜子拿到主公面前, 从中能清楚看到神官精致的桃花眼,随着白童子将视线挪开,和室里的景象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头上带着夸张宝石额饰的男人只是听描述,想起现在时兴的娱乐活动,“那岂不是像西洋传来的那个……电影机。”
有了这个东西做保证,当夜被奈落清空记忆的白童子就被带去鬼杀队探查有鬼的山中,七位柱围着主公在和室内观看摆放在房间中的白镜子。
第八位身材最高大的柱坐在房间的角落,男人身上披着印有汉字的袈裟、双目因失明空茫一片,是被称为岩柱的悲鸣屿行冥,他面朝日暮环正坐,警惕地表明无法被说服的态度。
“这黑漆漆的已经这么就久,该不会放出去就失效吧?”这是蛇柱伊黑小芭内在阴阳怪气,他一金一绿的眸子斜扫过来看到满脸期待的粉发女孩时憋住了更过分的话。
“这就是电影吧,听说都是没有声音的黑白画面,国外好像把一起看电影叫做约会诶。”女孩是使用恋之呼吸的恋柱甘露寺蜜璃,她虽然正坐着双手却一直托在下巴上,一会看看白镜子一会看看蛇柱,樱粉色麻花辫浅绿色的末梢跟随着她脑袋左右晃动。
谁能对着一团软嘟嘟的葛樱饼说脏话呢?
哦,风柱可以。
日暮环盘腿坐在人群后面也盯着那面不大的白镜子,原本是神乐给他当做传讯的工具,现在经过奈落改造变得像台电视机,虽然好用却会不断消耗他的力量。
“会不会有点辛苦?”日暮环的手指在肩头红白的绒毛上来回摩挲,为了防止白童子被另外一枚四魂之玉控制,奈落选择将自己的灵魂分出,此时已经与心脏合为一体。
“还好,但是能给我一点血就更好了。”
“之前失血量很大的,让我缓缓。”日暮环往蜘蛛跟前塞了一大团咒力,后者虽然不爽,但还是抱着啃食起来。
突然,前方柱们闲聊的声音消失,镜子中漆黑的一片终于变成明亮的月色,白童子嗅了嗅身上的白色狩衣,双手环抱住自己,发出一声低哑又暧昧的叹喂:“父亲……”
恋柱小声惊呼:“居然有声音?”
白童子看起来是少年模样声音更接近青年,这种带着点暧昧的呼唤让恋柱没忍住偷偷观察坐在后方的日暮环,只见神官还是那副淡定自若的样子,甚至与她对视时露出了一个如沐春风的笑。
外人只能看到平和的表象,只有奈落知道他已经快被青年捏扁了。
奈落无辜地说:“我真的清除了他的记忆。”
但刻在灵魂中的占有欲,怎么会因为被抹去记忆而消散。
“但以防万一,我给他编撰了假的记忆,反正做人做鬼都需要一些动机。”奈落钻进神官的衣服深处,仗着日暮环大庭广众下不会掀衣服抓他,美滋滋卧在腹肌与腰带之间。
伴随着呼啸的风声,镜子里的画面突然开始快速变化,那几乎难以看清的速度让几个柱都提高了警惕心,下一秒一个啃食着人类的白发鬼就出现在画面中。
那鬼是个穿红和服的短发少女,灰白的皮肤额头上凸起两个尖尖的角,两颊有矩形红色斑纹,她从一截人类的大腿后抬起头,露出猩红的眼睛——下肆。
“哪里来的小鬼?”她才刚开口,镜中的画面几乎已经只剩下她的面部,可见白童子用极快的速度与其贴近。
藕节一样的小手落到女鬼额头,在后者没有反应过来时开口:“很可怕吧,柱什么的?”
“诶、啊?”鬼迷茫地抬起头,仰望着这个怪异的孩子,不知怎么回事丧失了全部反抗的力气,她不禁跟随小孩所说的话,想象下去……
“可怜,看到日轮刀浑身都在颤抖吧,没关系的,逃跑也没关系的。”白童子说话的声音和方才不同,他的手逐渐插进女鬼的头颅中,猩红的血液流进瞪大的瞳孔,女鬼都仿佛未曾感觉到。
“我会帮你对付那些人类,将身心都交给我吧。”
女鬼的脑袋逐渐在白童子掌下融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于内心阴暗处被窥视的无助中。
干呕声从镜子那头传来,好一会白童子才咽下那股属于人类的味道,低骂道:“什么都看不清,胆小的垃圾。”
“啊!”短促的叫声在一根树干后响起,两个双腿瘫软的人类小孩互相捂着对方的嘴巴,却还是因为恐惧发出了声响。
镜中的画面越来越近,两个小孩的面容越来越清晰,豆大的泪水从他们眼眶中滑落。
披着白色末端绣满红黄火焰纹斗篷的男人突然站起身:“请主公允许,现在让我过去!”
“坐下、杏寿郎,有义勇跟着,鬼在伤害人之前会被他斩断脖子的。”主公镇定地端坐在最前方,如果不是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日暮环也会认为他拥有不在乎人命的魄力。
面前两个小孩中,稍微大点的男孩看起来家庭条件挺不错,穿了一身浅紫暗纹色无地,让白童子想起记忆里连面目都模糊的“父亲”,好像也总是在白色的狩衣下穿这个颜色。
于是他转身捡起地上那个女鬼消失遗留的红色和服,扔到小孩面前:“脱,换上。”
以为鬼要吃人的众柱:“?”
这就是社会化训练一点没做就放出去的下场吗?
顶着前方柱们若有似无得视线,日暮环眼睁睁看着名义上的“孩子”做了一次强盗,面不改色道:“没吃人,应该算是达到了你们的要求吧。”
不等他说话,镜子里又传来白童子的声音:“你一直跟着我,打算做什么?”
富冈义勇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直愣愣出现在镜子中,他甚至连藏都没有藏,“看你你吃不吃人。”
众柱:“……”
产屋敷发出一声轻笑:“义勇还是这么有趣。”
日暮环:“?”
这人看他的剑士已经不是一点滤镜那么简单了吧?
这就是溺爱。
“人有什么好吃的,弱小干瘪令妖……”白童子一愣,随后笑着用从淡紫色的腰带将后发束成马尾:“鬼?随便吧,我要找的是父亲的味道,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
富冈义勇沉默着和他对视。
良久,白童子走近他,伸手:“不配得感,既然觉得配不上,那不如把你的刀送给我。”
恋柱捂住嘴小声惊呼,“它还没有刀高诶。”
产屋敷意识到什么,突然开口:“那个孩子、白童子的能力,是窥探记忆和心灵的阴暗面吧,你还真是派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日暮环撑着下巴感叹:“该不会这个世界没有能读心的鬼吧,不是各种各样的术式都有吗?毕竟我这边,也是迫切地想知道那个鬼的事情啊。”
镜子里富冈义勇已经拔刀,竟然很认真地回答:“不行,就算不配也不会将刀交给鬼。”
不给那就抢过来,这种在妖怪心中理所当然的想法刚刚冒出,在看到队服时想起了出生时的嘱咐。
白童子鼻尖轻轻耸动,画面从穿着拼色羽织的人身上一闪而过,落到更远处的山下:“什么都不知道就滚吧,我现在可是非常非常饿的。”
那之后过去了半月,日暮环被邀请留在蝶屋小住。
或者换句话话说是监视更加准确,但也正因此他从蝴蝶忍口中知道了关于更多这个世界鬼的信息。
日暮环在檐廊的月光下逗弄祢豆子,用咒力帮少女缓解对血肉的渴望,因此也与那个自来熟的灶门炭治郎相熟。
他和他的同伴用正常人类不敢想象的速度恢复伤势,接着紧锣密鼓开始康复训练。
每天完成所有的训练之后都会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可即使是这样,也会在每个夜晚过来和祢豆子说说话。
“晚上好日暮阁下,祢豆子麻烦您了。”
祢豆子小跑到炭治郎怀里撒娇,呜呜咽咽地表达炭治郎来晚了。
神官笑眯眯地看着炭治郎,“你妹妹很可爱,和她相处让我想起我的小时候,妹妹也喜欢这样围着我打转。”
“您在生气吗?”少年肤色很深,额头的伤口看起来狰狞,长相和祢豆子相比只能算得上是清秀,可他的目光澄澈得比月光还要清透。
那是他灵魂的颜色。
日暮环移开目光,“怎么会,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气味,别看我的这样,但是鼻子很灵敏的哦。”少年坐在日暮环身边,带来了叶子包裹的饭团,邀请神官分享:“您和妹妹闹脾气了吗?”
“没有。”神官的声音冷了下来,蜘蛛从他的后背爬到肩头,不满地瞪视少年。
“啊,抱歉。”炭治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手掌落到祢豆子脑袋上,好一会才鼓起勇气说:“如果和家人有矛盾就应该直接说出来,总之我认为应该珍惜重要的家人。”
日暮环突然正坐,双手捧起少年的脸,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容和勾人的桃花眼差点让这个才十几岁的少男心脏差点跳出胸口。
太近了!
浅琥珀色的眼睛里月华流转,裹满了怜惜,“炭治郎,你也很珍惜你的妹妹吧,我听说了你的目标是帮她变回人类,我可以帮你。”
炭治郎心猿意马通红的脸立刻褪去颜色,他郑重其事地询问:“您知道让鬼变成人的方法?”
“是哦,只要你愿意与她交换,变成食人的鬼。”神官的手指点在少年的眉心,将他的记忆带回那个被血洗的茅草屋:“这样祢豆子就能会忘记你和鬼有关的所有记忆,无忧无虑迎来新的人生,最后作为人类死去。”
“怎么样?”
少年意识到神官没有说假话,连呼吸都一窒,“不、不行。”
祢豆子在这个时候冲出来撞开神官的手,挡在炭治郎前方。
日暮环不知为何这个时候突然想起珊瑚和琥珀的脸。
闻言,他感到无趣地蜷起手指,“确实,事关自己害怕也是正常的,人类也好、鬼也罢,其实都是同样自私的生物。”
“才不是那回事,如果能救祢豆子的话,让我付出生命也无所谓。”少年从后方抱住祢豆子,“但杀害我们家人的鬼还没有除尽,那样还会有无数像我和祢豆子一样的家庭破灭,等杀死鬼舞辻无惨之后……”
日暮环看着少年喋喋不休的样子,即使是被恨意涤荡还能坚守本心,应该会是一种新奇的口感。
虽不如那位主公,但尝尝鲜的话。
“滚蛋,自己想办法去。”奈落突然出现,拎起灶门炭治郎,连带着兄妹两一起扔出竹编的院墙外,半蹲在日暮环身前撩起他的辫子,“这种麻烦的愿望根本不值当,肚子饿的话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日暮环一眼看破他的顾虑:“放心,我就只是吓唬一下他而已。”
就在这时信鸦突然传来紧急柱合会议,负责轮流守在白镜子跟前记录的是产屋敷家的几个孩子,白童子找到了第二只下弦鬼时,便立刻将信息传递给了每个空闲的柱。
虽然只是下弦,但这次的数字是——下弦二。
柱并没来齐,没有任务能够立刻到场的只有霞柱·时透无一郎、虫柱·蝴蝶忍和风柱·不死川实弥三人。
日暮环和奈落姗姗来迟的时候,白童子已经将那只鬼吃掉大半。
这段时间他似乎对鬼的味道适应良好,没有再发出干呕的声音。
“这是记录以来第十八只鬼。”白发小女孩平稳地公布了这个有些惊人的数字,甚至超出了一些鬼杀队成员的成绩。
不死川实弥嗤笑一声:“也不是很多。”
蝴蝶忍说:“但平均下来他几乎每天都能找到并杀死一只鬼,确实比鬼杀队更加效率。”
突然一道清脆的琵琶声响起,和室内陷入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注视着镜子中怪异的建筑群。
复古的障子连着障子,空间参差重叠,暖黄的灯光让人差点以为身处白昼。
白童子同样对出现在这里感到意外,他的手还插在下弦二的脑袋里。
“嘣——”
琵琶声响起,白童子眼前一花,脚下所踩的木质地板又换了模样,就在他不远处,还站了三只鬼。
好方便的血鬼术。
但发动条件是什么,自己应该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鬼。
白童子想到这里一顿,视线落到已经融化一半,眼睛里只剩下“弍”字的头颅,随手扔到了一边。
他抬起头看向高台,身穿黑色和服的女人身上有父亲的味道……
“低头、跪下。”
女人这么说,声音却如男性。
难道他是父亲?
不,不一样……
白童子感觉到身体里的细胞都在诉说着臣服,出于对实力的衡量,他没有多犹豫便顺从了那部分细胞。
是食鬼后进入身体的血液在作祟。
强大的压迫力隔着镜子穿过来,蝴蝶忍双手都握成拳:“刚刚那个,是鬼舞辻无惨?但是炭治郎不是说他是个男人?”
正如镜子里的某只下弦鬼所说,他连气息都能改变……
不死川眼睛瞪得极大:“能这么精湛地变化拟态,也太狡猾了。”
蝴蝶忍问日暮环:“该不会是已经察觉你能追随他的气息,所以做出了改变?”
日暮环摇头,他确信自己没有在鬼面前表现出过能根据气味定位的行为,想起方才和少年的对话,恍然大悟:“改变气味应该是他被炭治郎找出来过,那个孩子的鼻子真的很灵。”
看到从鬼舞辻无惨看穿下弦鬼心思后,毫不犹豫用袖子里的肉瘤吞噬他的时候,众人的心都为白童子提了起来。
选择逃跑的鬼也被那位阴晴不定地鬼王干掉,她垂头看向地板上趴跪的两只鬼,“下弦之鬼就解散,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童子抬起头,那双通透的淡紫色眼睛看向无惨:“您是我的父亲吗?我不知道什么下弦,只想要变强见到您……”
额发微卷的女鬼眼睛微微眯起,一道尖刺骤然扎进白童子的脖颈。
随着血液的注入,白童子被隐藏的记忆变成一张摊开的卷轴,一切都一目了然,他因为喜欢没有血缘关系的“继父”,接受了累的血液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父亲的样子出现在白童子面前。
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属于细胞的记忆,持续千年对死亡产生的无边恐惧……
鬼舞辻无惨在白童子的记忆中,看到他所追逐的父亲竟然是杀死累的剑士,才勾起一个笑。
肉刺直接将白童子甩出十几米,琵琶声再响时少年又重新砸回这个平台,身上纯白的狩衣浸透了深红色的血液。
“看在你因为累的血鬼术忘记一切的份上,不计较你杀死下弦的过错,想得到你的父亲吗?就把他也变成和你一样的鬼吧,要是能成功,我给你更多的血。”
琵琶声再次响起,镜子里只剩下一片漆黑。
“这鬼还挺变态的,这种cp也嗑?”和室里安静得吓人,日暮环的声音惊得众人一哆嗦。
等等、这是重点吗?
从镜子中看到鬼舞辻无惨的消息立刻传到产屋敷耳中,但他来的时候镜子里的画面已经变回杀死下弦二的现场。
“鬼舞辻无惨身边的那个琵琶鬼,能够一瞬间将所有的鬼都召集到身边吗?”
“还有一只下弦鬼,白童子没被杀死,说不定他也活着。”
柱只有三人,却用最快的速度分析起有限的信息,日暮环上前拿回那面镜子,“现在无法确定得到高浓度血液的白童子是否还完全听从我的控制,所以我需要出去和他碰一碰。”
时透无一郎一脸无辜地看过来:“那镜子为什么不能留下……”
“镜子与白童子的瞳孔相连,他恢复记忆之后肯定能找到这里来。”日暮环把镜子放进怀里,“把无惨引过来,这里可就不安全了。”
涉及主公的安全,柱们立刻不再坚持。
产屋敷家那个白头发小女孩提醒道:“根据偶尔看到日出的方向和时间,夜间听到的口音,大约能推测出白童子在东日本。”
“这么厉害?谢谢了。”日暮环这就打算离开,产屋敷做主给了青年一枚形状怪异的哨子:“若是需要帮助,可以用这个呼唤附近的信鸦,当然有什么信息要传达给我们也可以如此。”
“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68章
三个月后, 东京吉原,荻本屋。
“呐, 看那边、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新医生。”
“诶,好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医生,说起来田中那栋房子挂牌出售很久了吧,现在重新开张了?”
“啊、进来了,正面看更帅了!”
男人穿着纯白的衬衣配黑色西装长裤,罩着宽松的纯白大褂,身侧背一只木箱跟在鸨母身后, 在发现被偷看时那副无边框眼镜下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眨动, 琥珀色的眸子里淌出笑意。
“啊!”
“真的假的, 这种人怎么会来这里做医生。”
“但是可惜,听说他有妻子的。”
“日暮医生真是的,来一次我这里就要把姑娘们的心都勾走了。”穿褐色和服的鸨母上吊的眼睛扫过去,原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女孩们立刻作鸟兽散。
日暮环对着她还是一样笑容不改,“鸨母桑,这样的玩笑您可别再多说,传到我妻子耳中就糟糕了。”
“日暮夫人还真是有福气, 有您这么一位会赚钱还疼爱她的丈夫……”把人带到走廊的尽头,鸨母敲了两下和室的障子:“奈绪, 我带医生进来了。”
昏暗的和室中,被叫做奈绪的女人半张脸裹在纱布里, 卧在被褥里瑟缩成一团,鸨母担忧道:“奈绪花魁可是我们店里的摇钱树, 但她的脸因为一些意外划伤了,听说您擅长治疗外伤,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留疤的办法。”
日暮环带上手套一点点解开女孩脸上的纱布, 有些深的刀口将她从下巴到耳根划开豁口,现在已经有些感染。
“不能保证不留疤,有些痛忍一下。”日暮环为她清洗伤口,里面流出一些碎瓷片,从伤口的痕迹看,更像是她自己割伤的,“这个药早晚各换一次,三天之后去我那复查开药。”
日暮环拜托鸨母出去打盆热水,等和室里只剩下患者后才问:“奈绪花魁是有什么苦衷吗?”
奈绪捂着脸坐在被褥里,整个人颤抖了一下,惶恐地看着周围。
日暮环安抚她:“放心,这里很安全,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
“医生,麻烦您不要治好我的脸,我的钱快要还完了,求求您,我想活着离开……”奈绪双手绞在一起,指尖都因为用力掐住紫红色,“五年前,我看到、看到我的姐姐被抓走了,那个东西夸她漂亮,所以不让她离开游郭。”
所以就毁掉脸吗?
“这个给你,是我们盘星教的圣物四魂之玉,能保佑心想事成的许愿符。”年轻的医生从怀里拿出一只挂坠一样的东西放进女人手众,“希望你能如愿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啊、谢谢,但……”女人怔愣盯着掌心里的小玩意,六芒星的金属镂空中坠着一枚粉紫色的小珠子,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值钱玩意,没想到明明是海归的医生,竟然也相信这种东西。
“人的心和灵魂具有内驱力,是无限强大的存在,对它诉说你的愿望一定会吸引现实的。”医生离开前打开和室的窗子,阳光倾洒进来,“然后……多晒晒太阳吧。”
真的有用吗?
那就让鸨母答应她的赎身,尽快从这里离开吧。
日暮环收下诊费离开荻本屋,在夕阳落到医生身上时,奈落往衣领深处挪了几步,“你难道打算一直留在这里传教、做医生?”
医生推了一把平光眼镜,目光扫过这条即将苏醒的繁华长龙,“在这里生活的人都是社会的底层,为吃饱穿暖就要出卖很多东西,怎么会有信仰这种无聊的东西。”
“那你还……”
“聊胜于无嘛。”医生后脑的长辫子剪了,留下一只小揪揪晃了晃,“这里全是欲念,为钱财为美色、为生存为出人头地,所以许愿的东西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有用他们就会深信不疑。”
即使没有那些,在这条藏污纳垢的街道上,各种负面情绪都会源源不断往日暮环身体里钻,勉强填补上久违的饥饿感。
整条街随着太阳落山醒来,阑珊灯火先是星星点点亮起,连成一片将这里照得像白天一样,原本沉寂的东西也突然移动了起来。
“能感觉到吧,这里有四魂之玉的气息。”
“比之前山上的小孩厉害很多,几乎遍布在这条街上。”
日本不算大,但鬼的移动速度很快,出来这么久他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
“所以再找找,打蛇要打七寸。”青年步伐平稳地走在街道上,逆着人群向外,“你可要好好配合我,毕竟如果不是白童子藏起来,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奈落爬到衬衣衣领上,螯牙微动:“换个角度,他虽然没有听我的命令,但也没有听那个鬼舞辻无惨的命令。”
“可让白童子这么游荡在外也不是个事,你也会因此被削弱。”
奈落在肩膀上掉了个头,发出挑食的声音:“别担心我,只是一点灵魂而已,你烧了也行,再把那种东西吃回来,想想都恶心。”
出了花街,就能看到一大批推着人力车的男人们站在一起抽劣质烟草,他们从下午就会推着车子出来希望占一个好位置,最先接到客人。
这些人愿意和穿着打扮上档次、还有属于自己门面的医生打好关系,日暮环刚冒头就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向他打招呼:“日暮医生,要不要送你回去。”
日暮环扫过他挂在人力车上的金属吊坠:“是新太郎啊,你姐姐的病还好吗?”
“托您的福,姐姐好了很多。”
尤其是家中有病患的人,会格外殷勤,日暮环朝他招呼手,“你姐姐的药应该吃完了,明天记得来拿,就不用送我了,祝你今天生意兴隆。”
日暮环回到满是消毒水味道的诊疗所,二楼精心装修的和室里供奉着一座镶嵌在墙壁中的小型神龛,浑圆的四魂之玉因为少量的供奉只散发出微弱的光。
好饿。
好想念盘星教和弥奈神社。
“所以如果见到白童子,你就把他吃掉好了。”奈落从后方出现,将青年整个圈进自己怀中,“那个家伙应该在盘算一些令人不快的事情。”
哪怕奈落说得认真,可日暮环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没直接同意也没提出反对。
他从医生的口袋里摸出不大的白镜子,注入妖力,很快嘈杂的声音就在空旷的房间中响起。
“这是……火车?”
从产屋敷府邸离开之后,就只有每天晚上日暮环会让奈落看看这面镜子,以此来推断白童子的踪迹,却一直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日暮环猜测白童子已经发现了。
所以他在故意隐藏,每次感应到镜子的窥视时都会避免暴露自己的所在。
但这次里面传出了清晰的火车鸣笛声,橘黄灯光下崭新的赭红色内饰反射油亮的光泽,整齐排列的军绿色座椅,穿戴制服的列车员走到近前:“检票。”
随着白童子的视线,镜子中的画面也随着那被剪了一个缺口的车票回到手中,陷入一片漆黑。
“这是怎么回事?睡着了?”
半晌镜子里只剩下漆黑的画面和轰隆隆的火车运行声,奈落才断开镜子的链接:“应该是不希望我们看到更多了。”
日暮环想明白了关节:“那张车票是给我们的提示。”
奈落却冷嗤道:“是挑衅。”
日暮环拿出形状怪异的哨子,轻轻吹动,手中感觉到哨子里弹片的震动,却没用耳朵捕捉到声音,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一只娇小的黑色信鸦已经落到了窗沿。
“麻烦产屋敷帮忙调查一下,哪一家到东京的铁路公司这两年有新列车,车票用的是黄色软纸签,内饰赭红座椅是墨绿色。”
乌鸦歪了歪头,重复重点词,日暮环听了一下觉得没太大问题之后,将其放出窗外。
第二天早上,信鸦就带回了信息。
这乌鸦吵得要死,一直将二楼的窗户叨得哐哐响,奈落不得不用蜘蛛丝给它开了个缝隙。
强烈的杀气令乌鸦飞进屋子扔了信封掉头就走,奈落关好窗子才从阴暗处捡起查看,一张剪开缺口的车票从里面滑落,和镜中所看到的一模一样。
日暮环正在一楼给人开药,新太郎正在笑着给医生说昨天打听到的新鲜话题:“医生知道那个吃人的无限列车吗?听说检修没有太大问题,今晚就要开始重新运营了。”
日暮环把药抓好递给他:“诶?我没太听说过,它是真的吃人吗?”
“才不是,昨天那位军官说是个流浪武士藏在列车里杀人,目前已经被军队逮捕了。”他把药钱放在桌上,笑着道:“果然废刀令对我们这种普通人还是有好处的,谢谢医生。”
就在这时,柜台后一只白皙的手挑起门帘,新太郎只看到瀑布一般的黑色长发,“亲爱的,可以进来一下吗?”
医生的妻子一定是个美人,只是声音就足以让人耳红,新太郎打断自己的遐想,立刻拎起纸包:“医生您忙,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日暮环去关了店门,完全遮挡住阳光,奈落才从帘子后面钻出,这会不掐着嗓子说话了,“信鸦送来的,就是你们聊得开心的无限列车。”
“怎么就聊得开心了。”日暮环没搭理他的阴阳怪气,展开信封的内容,“这辆车之前死了四十多个人,鬼杀队已经派人去了,如果真是白童子干的怎么办?”
奈落直接否定:“不会,我的分身没办法从人类身体中汲取养分,白童子没有理由吃人。”
“那我们得快一点了,鬼杀队可别把我的储备粮斩了。”
日暮环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买了一张到无限列车始发站的车票,在太阳落山之前抵达。
带着圆框眼睛和报童帽的小女孩端着便当在车窗口叫卖,路过日暮环所坐的窗口也一如既往探头询问:“上等便当,请问有需要牛肉便当的吗?”
结果与青年西装外套领口露出的毛蜘蛛打了个照面,尖叫着往后退了一大步。
“怎么了!”硕大的猪头冲到眼前,本就受到惊吓的小女孩亮眼一翻,在昏倒之前被穿着黄色羽织的少年扶住,被晃醒好一会才缓过指着窗口:“蜘、蜘蛛……”
带着野猪头的少年无趣地转身,“什么啊,蜘蛛有什么可怕的?”
回忆起那田蜘蛛山的经历,黄发少年立刻叫嚣起来,“怕虫子怎么了,很丢人吗?!”
三个莫名其妙的少年骤然出现,又吵闹地消失,女孩指着空荡荡的窗口,想说的是原本坐在那里的男人也不见了。
日暮环换了一节车厢坐下,用手指戳奈落腹甲不让他睁开眼,“我还准备买两盒牛肉便当的,你看你干的好事。”
奈落转移话题:“这个车和车站都有鬼的味道,但不是白童子。”
“看看镜子。”
镜子里的画面也是赭红色的列车窗沿,白童子专注盯着窗外,因为列车已经缓缓启动,让日暮环无法迅速判断对方所在的车厢。
这么近的距离,为什么奈落感知不到对方?
“您好,检票。”
列车员打断了日暮环和奈落的对话,他一边将车票递给对方,一边把镜子收进怀里。
“环哥,别藏着啦,是不是姐姐的入学通知书?”
日暮环一抬头,草太双手撑在矮几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怀里。
于是他也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放在胸前,正准备拿狩衣侧插着纯白的信封。
抽出来上面果然写着日暮戈薇的名字。
“啊,应该让姐姐自己来拆吧,我去喊她下来。”草太高兴地上楼把穿着睡衣一脸迷迷瞪瞪的少女拉下来,后者在看到信封上的字时才如梦初醒。
“保佑保佑,一定要考上啊!”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日暮戈薇一点点撕开信封。
只见少女兴奋地跳起来:“啊——考上了!以后可以做老师了!”
“老师,你要做什么老师?”日暮环突然捏碎了手里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出,日暮妈妈立刻紧张地拽着他去厨房冲洗……
“当然是历史呀。”戈薇靠在门上,展开录取通知书上的历史学专业,抱怨道:“怎么啦,我不能做老师吗?”
违和感。
“只是担心你这种咋咋呼呼的性格真的可以教好学生吗?”日暮环侧头,从水龙头下抽出没有收到任何伤害的手,安抚日暮太太:“没事,我不会被烫伤。”
“可那是开水。”
对哦,是开水。
手背上泛起淡淡红色,日暮环蹙起眉头:“那我再冲下水好了。”
戈薇急匆匆回房间,又急匆匆下楼,在玄关换鞋,“我现在就出门告诉绘里她们这个好消息!”
日暮环从厨房探头:“零花钱够用吗?”
“拜托了、哥哥!”少女扎了一个利落的单马尾,双手合十放在脸侧露出一个百试百灵的撒娇表情。
陌生。
给女孩拿了钱,草太也围在身边说姐姐狡猾,他也想要。
日暮爷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环,一会工程队要来修新的鸟居,园田先生送的,你记得去看一下。”
鸟居?
跟在日暮戈薇身后出门,他看到有已经有一群人围在参道附近,正在商讨加建鸟居的位置。
日暮环问草太:“那边的神祠呢?有口井的。”
草太抱起地上的小软,喵咪发出呼噜噜的声音,“那边哪来的神祠,哥哥你想加建的话去和爷爷商量呗。”
“教祖大人,您看看扩建的设计图纸……”
日暮环表情怪异地盯着面前的白发老人,“园田茂?你叫我什么?”
老人又重复了一次:“教祖大人?”
神官推开他走进拜殿,巨大的神像坐在神龛中,单手承托一枚散发着晶莹光泽的四魂之玉。
“确实是个理想的幻境。”日暮环被这一幕逗笑了,他翻上神像,踩着神像的腿,拿下四魂之玉。
日暮爷爷突然出现在下方:“环,你在做什么?”
浑圆的玉充满信仰的味道,日暮环用发红的指腹描摹神像看不清的面容,逐渐从上面看到自己的样子,他冷冷笑道:“竟敢用这种方式愚弄我。”
用力合掌,四魂之玉在强大的咒力压迫下骤然破碎。
睁开眼,日暮环回到摇晃的列车内,坐在面前穿纯白狩衣的男子有一张和奈落相似的脸,只是身量和自己差不多,纯白的长发半扎马尾,面部线条稍显柔和,眼睛是淡淡的灰紫色。
“白童子。”
“父亲。”他摸着自己的脸,“这张脸和奈落很像吧,如果你喜欢稍微成熟的,就等我再长大一些。”
日暮环捏起他的下巴,上下打量:“你这张脸也合我胃口。”
“真的!”
略有少年感的奈落别具风味,尤其是他眼睛亮晶晶、乖顺地看过来时。
“我比较喜欢听话的,你能比他更听话吗?”
神官的手指顺着白童子的下巴划过喉结,缓缓摸到他的心脏,隔着柔软的胸肌向下按:“他可是连心脏和灵魂都会献给我,而你呢、只敢和我这样相见?”
列车停止了摇晃,周围的一切如破碎的拼图块一样剥落,只余下一片漆黑。
白童子一把将日暮环打算抽走的手按在心口,解释道:“这样能避开鬼舞辻无惨的探查,四魂之玉在他的身体里,我会为父亲拿到的,我会比奈落更强、更有用。”
日暮环推开他,“说说四魂之玉的事,你和鬼舞辻无惨接触的时候看到了多少记忆。”
“千年前,四魂之玉被他诞生的家族花重金收集起来,作为药引给他治病,因服用了药他变成了鬼。”
“四魂之玉实现了他的愿望,为何还会在他身体中。”实现愿望之后的四魂之玉理应消失,积蓄力量以后才会重新现世。
白童子眷恋地爬到日暮环腿边,用脸轻轻磨蹭青年的膝盖:“因为四魂之玉并不是完整地被他吃下,也没有实现他的愿望,这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到现在还以为是药中缺少一味蓝色彼岸花。”
把无惨变成鬼的是那副药,而四魂之玉被他消化成为了他的力量。
“缺少的四魂之玉碎片呢?”
白童子摇头:“不知道,那个时候无惨病着,对这些其实知道的不多。”
“你打算怎么做?”日暮环的手指穿插在白色的发丝间,不愧是分身,就连头发的触感就几乎一模一样,“该不会想吃掉他吧,不愧是一样贪婪的灵魂。”
“父亲,赞赏我就够了。”白童子蹭蹭他的手,“等我拿到四魂之玉,父亲会奖励我的吧?”
“当然,但我是个有奖有罚的人。”日暮环掐住白童子的脖子,听到颈椎在指间发出脆响:“想被夸奖的话,要比他先拿到哦。”
梦境再次破碎,依旧是摇晃的车厢,只是原本赭红色的内饰上又包裹了一层酱紫色的软肉,不断从上面延伸的肉鞭被蛛丝割断,“咦,好恶心。”
奈落无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太慢了。”
“问了点问题。”日暮环捏起肩膀上的奈落搓了搓他柔软的绒毛,扫视周围的蜘蛛茧,夸奖道:“不错嘛,会留气孔了。”
“本大爷,驾到!”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本大爷来救你们啦,记住本大爷嘴平伊之助的名字哈哈哈哈!”健壮的猪头从车厢末尾钻进来,削断张牙舞爪的肉鞭,带着锯齿的双刀就要往蜘蛛茧上砍。
日暮环劝阻道:“这是保护人类不被消化的,你可以去后面一截车厢。”
“哈?”猪头凑过来,仔细打量日暮话之后歪了歪脑袋:“你是……谁?”
“……”
在蝶屋那段时间,他当自己不存在是吗?
日暮环打了个响指,嘴平伊之助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被蜘蛛丝送到了列车顶上,他下意识往前跑着,后知后觉大声呼喊:“啊,发生了什么,太快了,好不爽!但是我找到了,鬼的要害!”
同一时间整个后半四节车厢亮起橘红火焰,日暮环都被猝不及防的震颤弹得飞起,落进温凉的怀里,“刚刚那个是真烧起来了吧,这里的柱真的还是人类吗?”
“当然是人类!只是为了杀死鬼拼尽全力!”眼睛瞪得硕大,眉梢和发尾都是像外火焰一样通红的猫头鹰突然出现,“你们保护了这节车厢的人类吗?做得很不错!”
日暮环:“……到底谁需要这样的夸奖?”
第69章
“兽之呼吸, 肆之牙——碎裂斩。”
“火之神神乐——碧罗之天。”
成功了,他们斩断了鬼的脖子!
这个念头刚刚从脑海里浮现, 火车车头飞出,列车因此脱轨。
可炭治郎和伊之助却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只因为他们身边不知何时就站了一个白发青年。
是鬼。
他是一开始就在这里,还是刚来?
无论是哪一种,现在的情况都很不妙。
炭治郎觉得眼前的鬼有些眼熟,长得很像……日暮神官身边的那位!
等等,他是白头发, 狩衣……
炭治郎大喊:“白童子!”
“嗯?你认识我?”白童子在摇晃的车头行走如履平地, 来到鬼被砍断的脖子处, 面色不改地伸手进去掏动。
一团粘稠的绛紫色软肉被骨节分明的手掌捞起,上面粘着数枚蓝色的眼珠,全部写着“下壹”二字,似乎是嘴巴的位置上下张合,发出惨烈的哀嚎:“我的身体无法恢复了,救救我救救我!”
“你长了这么多只眼睛就不会看吗?”白童子的手指插进软肉里搅弄,发出咕叽咕叽水声的同时低声耳语:“已经是没救了, 但不要浪费了你的才能。”
“放轻松,做个好梦吧。”刻有“下壹”的眼珠融化进那只白净的手, 扔掉多余的肉瘤,白童子嫌弃地甩掉手上的血液:“多谢款待, 虽然无论吃多少次都还是不太能习惯这个味道。”
炭治郎躺在地上,捂住嘴, 忍住一阵阵胃部的翻涌:“鬼、在吃鬼……”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适者生存的,人都可以吃鬼,鬼当然也能吃鬼。”白童子走近他, “是你还带着一只鬼吧,父亲挺喜欢她的,请问可以让我吃掉吗?”
“不行,别开玩笑了,谁会答应你这种请求……咳咳!”炭治郎愤怒吐出一口血,视线快速扫过倒塌的列车,却未能第一时间看到祢豆子的身影。
下一瞬劲风袭来,白童子后翻避开猪头少年的双刀,再看清时,白发的鬼已经站在歪倒的火车头上。
对于挣扎起身还想拔刀的炭治郎,白童子淡紫色的眸子里流露出目空一切的冷漠:“再乱动,你会因为内脏破裂死掉。”
伊之助立刻看向身后的炭治郎,“你还好吧,谁让你帮我挡……”
“提高呼□□度,控制受伤的血管。”柱的出现让白童子提高警惕,但那个像猫头鹰一样的男人视线都没从炭治郎身上离开,也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正因此上弦叁出现时,炎柱第一时间抵挡住了对方向炭治郎的攻击,迅速斩开鬼的手臂。
“你还要在那边发呆多久。”被激起的灰尘中红发鬼甩动立刻恢复如初的手臂,灿金色眸子的眸子里全是不屑,“真是不知道那位大人,为什么会看中你这样弱小又卑鄙的鬼,我真是快吐了。”
白童子双手插袖,淡然道:“我当然有我的作用,但就像你说的,我很弱嘛,炎柱就交给你了。”
“你也是这样使唤下弦一去送死的?”
“是他不允许我插手,你呢,莫非需要我这种弱者的帮助?”白童子话音未落,单手变化出一把长刃薙刀,抗住伊之助冲上来的双刀,通过旋转卸掉他的力道,一脚将其踹回炭治郎身边。
上弦叁发出一声嗤笑,与对面的炎柱道:“你和那些弱者不一样,要不要也变成鬼?”
大约是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猗窝座这种傲慢的鬼也愿意对杏寿郞自报家门,就愿不愿意成为鬼这件事开启了武力说服。
这次白童子不再打算袖手旁观,为了不忤逆父亲,他并不会对炎柱做什么。
只要能触碰到,看一些信息就可以……
“锵!”纯白的刀光阻挡白童子的路,他的薙刀震得掌心发麻,顺着蜿蜒的白色看去,尽头确实是他预料中的那个人,“父亲~”
闻言,猗窝座的拳头一歪,炎柱的刀趁机砍向他的脖子,被他断手求生躲开。
“那个人类也是大人看中的?”猗窝座迅速长出一只手,看向面前更加强壮的杏寿郞,真诚地再次劝道:“我觉得不如杏寿郞年轻又强大,所以变成鬼吧,大人一定更欢迎你。”
炎柱挥出日轮刀,字正腔圆:“我拒绝!”
这边战斗正酣,旁边的日暮环却并没有多想和白童子打,毕竟他对“吃掉鬼舞辻无惨”的这个提议还算有点兴趣。
薙刀与蛛丝构成的太刀撞在一起,白童子那张脸凑得极近,他的吐息就这么落到日暮环耳边:“您觉得我们这个距离适合接吻吗?”
奈落:“?”
这还能忍,当他是死的吗?
被蛛丝贯穿身体的时候,白童子那双清透的眸子里还含着笑意,日暮环立刻抽刀带着肩膀上奈落后撤,“小心点,他打算吃掉你。”
“父亲,这么偏心可不对。”
高大的身影将日暮环挡在身后,再次攻击而出的蛛丝便带上了深紫色的瘴气,优先划破白童子和他相似的脸,“是神乐的存在,让你心存侥幸吗?”
被瘴气腐蚀的地方半天得不到好转,血肉不断腐烂又重新生长,层层叠叠毁掉了那张精致的脸。
“既然你学不会摆正自己的位置,那就重新教教你。”
白童子立刻捂住自己的半张脸,“你知道父亲夸过这张脸,所以就决定毁了它?”
奈落赤红的眸子瞪过来,日暮环立刻看向歪斜的火车:“啊,我去帮帮那些人……”
日暮环说走就走,他才不要夹在两个奈落之间,转头去解救被车厢压到的人,吹响那个哨子请求支援。
白童子得不到关注也不装了,但作为分身的他根本不是本体的对手,便着重用薙刀割断奈落的蛛丝和触肢,尽可能吞噬本体的部分。
哪怕其中带着对他而言有些致命的毒素,也努力吸收后利用身体里属于鬼的细胞分解。
“你们聊了什么,竟然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取代我。”奈落显然有了火气,他甚至在这瞬间有了将白童子重新收回体内的想法。
可白童子故意被蛛丝吞噬一截胳膊,一眼看穿奈落强忍的不适:“味道很恶心吧?”
鬼的血液中有与人类相似的部分,奈落从一开始就把白童子当做了弃子。
这是他们两都心知肚明的事。
“嘭嘭、轰!”各种震耳欲聋的声响伴随着火光毒气,将车头附近的空地弄得尘土喧嚣,日暮环用蜘蛛丝将战斗中心的炭治郎和伊之助拖拽到后场,防止他们遭受鱼池之殃。
“炼狱先生——”炭治郎的视线一直努力地跟随炎柱的身影,哪怕一开始完全无法看清他们的动作,却也渐渐地通过呼吸法让自己能更快捕捉到二者的动作。
日暮环拍拍少年结实的脑袋:“你躺在地上不要动,伊之助去帮叫醒黄头发的善后,那边我去帮忙。”
炎柱和猗窝座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橘红的火焰包裹着他们,日暮环刚刚靠近就被灼热的火星燎得皮肤发烫。
他只能见缝插针射出几只箭矢,那灼伤灵魂的火焰刚落到恶鬼身上,就会被他主动靠上炎柱的刀自断残肢舍弃。
等到火焰散去,众人看到的是鬼的拳头贯穿柱的身体,“这就是人类弱小的身躯,变成鬼吧杏寿郞,否则你就会这么死去。”
上弦叁甚至上一秒还在敬职敬责地拉拢炎柱,后一秒余光撇到天空的一抹亮光,他的手臂被杏寿郞紧紧桎梏在身体里,日轮刀也已经进入脖子一半,不得不朝之前瞧不起的弱者求救:“要天亮了,白童子!”
只可惜同一时间奈落的蛛丝整齐切下白童子的脑袋,被瘴气腐蚀的毒素让后者无法迅速接回头,只能一把投掷出自己的头,在半空长出新的手,落到杏寿郞头顶。
日暮环的鞭子拴住散发红光的日轮刀,为它施加一个横向的力。
猗窝座与杏寿郞平视的视线歪斜,直到落到地上才呆滞呢喃,“怎么可能……”
太阳从山的背后冒出头,白童子落在后方的身体此时也奔跑到杏寿郞身边,捡起两只鬼的脑袋跑进森林,其中逐渐化作飞灰的头颅对白童子大喊大叫:“都怪你,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帮我——我还没有变得足够强,没能足够保护……”
“啊!让他们跑了吗?”炭治郎的泪水从看到炎柱身体被贯穿,就止不住往下落,他蹒跚挣扎要爬起来,被日暮环按回地上。
奈落这个时候也躲到列车的阴影下,“白童子没死,带走猗窝座大概是为了吃。”
日暮环叫来身体情况较好的两人:“伊之助、善逸,把炎柱搬过来。”
炭治郎疑惑道:“但是大哥的伤势不能移动吧……”
“不移动一定会死,我们能救他。”日暮环向奈落示意,后者尽管不爽,还是将手指落到了炭治郎出血的腹部。
清香,像是从被血液浸染地泥土里冒出的花芽,破损的内脏奇迹般地在愈合。
但奈落点到即止,桔梗花的治愈能力本就不强,眼下更需要救治的事整个腹部被洞穿的炎柱。
“太好了,大哥能得救了……”
这场救治一直到鬼杀队的后勤部队抵达都没结束,蝴蝶忍在现场安排人为奈落搭建临时的遮光篷,蹲守在一旁观察:“我还是第一次见可以治疗人类的血鬼术。”
想解释奈落不是鬼,看着头顶的遮光布日暮环又把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白童子最后应该窃取了炎柱的记忆,我猜大概是因为他需要向无惨投诚,如果你们有什么炎柱知道的重要据点可以开始准备搬迁,但不要完全搬空。”
蝴蝶忍对此并不赞同:“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位队员。”
“你可以和你的主公谈谈,白童子应该不会一次性把所有的牌出光,鬼杀队还有很多时间。”按照对奈落的了解,日暮环也能将白童子的行事逻辑猜个大半。
“我会原话转达的。”
奈落脸色很差劲,只是他从天亮之前就一直板着个脸,到现在都没能得到一句问候,才主动开口:“要治到什么程度,我饿了。”
哪怕对方是鬼,蝴蝶忍盯着杏寿郞腹部逐渐生长的内脏,此时也不敢激怒对方,“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完全治好炼狱先生,鬼杀队不能失去柱,需要我们提供什么食物,人血的话可以满足。”
在外面竖着耳朵偷听的炭治郎立刻道:“抽我的。”
“本大爷的也可以!”
“还是抽我的吧,你们两伤势都太重了,请麻烦一定要轻一点。”善逸拉开两位受伤的同伴。
蝴蝶忍转身看向他们:“不是让你们回去养伤吗?怎么还没走。”
奈落只是专注地盯着日暮环,硬是把后者看得有些心虚了,主动递出去自己的手腕:“不用你们,麻烦您给我拿点那个补血的药,之前的已经吃完了。”
奈落却侧头避开他的手,双腿微微分开,下巴轻抬:“坐过来。”
日暮环额头青筋跳了跳:“……你怎么得寸进尺。”
蝴蝶忍遮挡了后面三个小孩的视线,甚至看他们两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
但看着奈落确实连血色都开始褪去的嘴唇,日暮环还是心软了,对围观群众们道:“请问可以回避一下吗?”
蝴蝶忍急匆匆赶着三个小孩走,贴心替他们拉上遮光帘,只有伊之助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为什么吃饭要回避?”
他脱掉西装外套、摘下平光眼镜放到旁边,跨过男人的大腿解开衬衣的三枚扣子,把颈脖上微微鼓动的血管递到妖怪嘴边。
蜘蛛的螯牙是用来注射毒素的,并不具有类似吸血鬼的抽血能力,所以他刺破动脉后便含住整块皮肉。
除了咕咚咕咚地吞咽声,回响在日暮环耳边更多的是渴求血液而吮吸产生的啾啾声。
咒术师的身体比起普通人类会好一些,流转在身体里的咒力会催促身体止血,于是同样的地方会被妖怪再次咬破。
这种疼痛算不上剧烈,却着实算得上磨人。
眼前逐渐昏花、手脚开始感到冰凉,日暮环坐在奈落腿上,双手都攀不住对方的肩膀,在濒临昏厥时才拽着鬓发扯开他的脑袋。
奈落只是轻轻勾手就把人类拉回怀里,治愈好青年颈边的伤口,才低声询问:“你真喜欢那张脸?”
“共享记忆了?”日暮环拍拍他的脸,敷衍地安抚:“那就不要坏我的事,我这不是显然更偏心你。”
奈落没有很信,他觉得在用灵魂看人的四魂之玉心里,自己或许和白童子的地位相等。
他们两互相都十分了解,只是对视一眼就双双沉默。
日暮环放弃地把脑袋埋进奈落带着清香的颈窝,蒙混过关:“好晕啊,睡会。”
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晚上,日暮环睁开眼看到的竟然是蝶屋熟悉的和室,他从衣领下捞出小蜘蛛,辨认一下才问:“奈落还在治疗炎柱?”
小蜘蛛挥动一只触爪,为他指引方向。
日暮环在走廊就听到病房里有些吵闹的聊天声,却没想到会关于自己,大概是某只蜘蛛占有欲大爆发,随时随处宣示主权。
“诶——您和日暮阁下是恋人关系啊,看起来很般配。”
相比懂事的炭治郎,善逸对这个的接受度就低了很多,甚至借机向坐在箱子上晒月亮的女孩告白:“男人和男人,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香香软软的女孩子!祢豆子,我永远喜欢你!”
嘴平伊之助在呼呼大睡,炎柱也还没醒。
“日暮先生,您醒了!房间里有热水您可以先喝一点,需要什么食物吗?”房门口坐着三个穿着相似的小姑娘,殷切地向他询问。
日暮环应下:“好饿,什么都多来点吧,现在就算是鬼舞辻无惨在这里,我也能吃下。”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只有奈落看出了日暮环的认真。
绕过三个小孩,检查炎柱的腹部伤口,内脏和骨骼都已经长好归为,丢失的皮肉也逐渐长拢,日暮环再次感叹:“要是能学会反转术式就好了。”
炭治郎:“什么是反转术式?”
“我家乡的一种术式,可以用来治疗伤口。”日暮环解说的同时,手上冒出淡紫色的咒力火焰,“然后将力量经过一点操作反过来……”
噗地一声,火焰在手心骤然熄灭。
燃烧灵魂是术式顺转,术式反转可以用于温养灵魂、灌注力量,但反转术式是将咒力转化为正能量,这点他一直不得章法。
“我的妹妹比较擅长这方面,但我不行,大概是因为我的身体里只有负面情绪吧。”
“不要这么想!只要内心充满希望,一定会找到积极面对生活的情绪的!”粗犷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日暮环吓了一跳,和病床上双眼瞪大的炼狱杏寿郎对上视线。
“大哥!你醒了!”炭治郎和善逸激动地从床上下来,凑到炎柱身边。
连鼾声如雷的伊之助都迷迷瞪瞪地围了过来:“大眼睛!”
杏寿郎咏叹一般称赞:“太好了!大家都活着,我打心底地相信你们!”
日暮环无奈道:“这么大声说话再把伤口崩开,我就向忍小姐告状了。”
猫头鹰微微侧开头。
因为炎柱的醒来,蝴蝶忍很快也来到病房内,她端了一碗漆黑的药进来,停在日暮环面前。
闻到扑鼻的苦味,神官愣了足足十秒,先指了指病床上的炎柱,然后调转手指向自己的鼻子:“我的?”
“是哟,日暮神官,这是大补的好东西,请一滴都不要浪费的喝干净哦。”她漂亮的紫色眸子从青年白皙光洁的脖颈,扫到发青的嘴唇,“您该不会这么大人了,还怕喝苦药吧?”
有限做人的二十多年当中,日暮环基本没有生过病,在咒术高专受伤也会有反转术式治愈,他还真没怎么喝过苦药。
在蝴蝶忍笑眯眯的眼神中,他有点牵强地端过药碗灌了下去。
药材全是好药,就是没太顾及喝药的人。
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日暮环带着奈落离开蝶屋,毕竟吃维持生命体征的食物、喝比全年无休的咒术师命都苦的药,都不如他回到欲念杂生的吉原花街。
留在这里的四魂之玉传说似乎产生了点作用,只是来到这片土地上,各种各样负面情绪和微弱的信仰之力就往日暮环身体里钻。
以这些为食的他怎么可能使用出以正面情绪为能量的反转术式……
抛去多余的想法,诊疗所重新开业。
而与此同时,关于帅气的日暮医生有一个患有重病、却极为美丽的妻子的传言也在吉原流传起来。
天气逐渐转凉,花街的生意却依旧热火朝天。
穿红色和服的小女孩踩着凳子在窗沿上挂一枚六芒星样式的挂饰,中间垂坠的圆润小玉被阳光照射,风一吹熠熠生辉地晃动。
“玲子,你在做什么?”小女孩受惊,差点跌倒,被身后灵敏地女人搂进怀里:“小心一点。”
玲子转过头,看到一双圆溜溜的蓝色眼睛,笑道:“须磨花魁!这是我们在医生那里拿到的四魂之玉许愿符,听说很灵的。”
她小小声凑到须磨耳边低语:“您不是有心爱之人吗?它一定会保佑您离开吉原的。”
“真有这么灵验?”须磨坐在榻榻米上,抬头望那枚漂亮却看不出来材质的小珠子,“那能不能多许几个愿望!”
“您不要贪心,一个一个来嘛,只要祈祷神明就会听见哦。”玲子自己怀里也有一个,她摸着入手冰凉的玉说:“京极屋的小南向神明许愿,已经三天没有被蕨姬打了呢。”
须磨摸摸她的脑袋:“以后尽量不要去京极屋,好吗?”
“好吧。”这个话不是须磨花魁第一次说,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玲子立刻提起另一个传言:“须磨花魁听说过医生的妻子吗?花街里的姐姐们都很羡慕她哦,听说是个长得非常非常美的女子,所以让帅气的医生死心塌地呢!”
须磨有些怀疑:“这个倒是听说过,但医生的妻子不是生病了,有谁见过她的样子?”
“拉人力车的新太郎到处说他见过医生太太呢,也有其他人见过说医生太太脾气不好,却很得医生宠爱。”
“是吗?那还真想看看是一位什么样子的美人。”
玲子俏皮地笑笑:“但是在我心里须磨花魁是最好看的!”
第二天,须磨花魁就因为给筝换弦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掌去诊疗所包扎。
第70章
“早晚换药, 伤口不要碰水。”
趁着医生转身拿药写医嘱的间隙,须磨打量起诊疗所的软装, 整个一楼完全打通能一览无余,采光却并不好,因为整个店面只有大门附近一扇窗子。
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最多也只能到医生坐诊的桌子前方。
从外面看这是一栋传统的双层小楼,唯一能通往二楼的是医生桌子后方垂坠深色门帘的小门。
“不想留疤的话,记得不要挠伤口。”日暮环将一小瓶药膏连同手写的医嘱一起推到须磨面前,同时挡住女人不断朝门帘观察的视线。
须磨给了诊金,一边道谢一边接过药膏, 白色的小瓷瓶在她手中晃了两下, 径直朝地面落下。
女人已经喊出口的惊呼, 在看到医生撑过桌子一把捞住药瓶后,变成心有余悸的叹息:“啊、医生也太厉害了,抱歉抱歉,都怪我没有拿稳。”
日暮环重新把药瓶放进须磨没有受伤的手中:“这个药对祛疤效果很好,也很贵重,请您拿好。”
“谢谢您。”须磨用手指摩挲冰凉的瓷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见医生没有像那些男人一样上赶着嘘寒问暖,只好主动开口:“其实医生, 我这次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医生坐在柜台后面,打开一本大部头书籍, “抱歉,我来吉原的时间很短, 可能帮不到你什么。”
须磨小心翼翼趴在桌子上,询问时不经意撩起耳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您见过她的,叫奈绪, 是荻本屋的花魁,我听说她好像因为伤了脸,所以离开吉原,您知道她去哪了吗?”
能成为花魁就证明须磨有一张绝美的脸,带着异域色彩的水蓝色眸子会灵动地在眼眶里打转,专注地盯着一个人时像只无辜的兔子。
大多数男人都无法拒绝她的祈求,日暮环显然不是其中之一,他近乎冷淡地推动鼻梁上的眼镜:“不知道,我只是给她看过脸上的伤口,患者的私事我不清楚。”
就在须磨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医生背后的门帘被撩起一段,露出半张精致的脸,一只带着凉意的红眸扫过须磨,最后落到医生身上:“亲爱的,我有点不舒服,你能进来陪我一下吗?”
好冷的眼神。
以及艳丽的一张脸……
医生立刻站起身,催促她离开:“您想知道的问题我真的帮不上忙,既然伤口已经包扎好就请回吧。”
须磨就这么走到阳光直射的地方,才感觉到身体渐渐回暖,她可以保证任何人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都会感觉到窒息,除了因为容貌本身。
还有她几乎能杀人的目光。
那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眼神。
日暮环进到门内,意外地询问奈落:“怎么现在出来,花魁应该不是我们的目标,她不至于也帮我们宣传你的美貌吧?”
“你还认识她?”
“须磨好歹是时任屋的花魁,这条街上没有不认识她的脸……”日暮环说起这个,突然意识到:“等等、花魁因为弹琴之类的指腹有茧,为什么连指根手掌上也有老茧,但她又不像是常年做粗活的样子。”
新手医生自顾自分析着,没发现妖怪越来越黑沉的脸,“你观察这么仔细,是觉得女人的手更好看吗?”
“你最近有点无理取闹了,当初是谁说也可以变女人的。”日暮环拽着奈落的鬓发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我只是突然发现这小小的吉原花街卧虎藏唔……”
青年的话被堵回嘴里,面对突然患得患失的妖怪,他整个人都被沉重的黑暗包裹,只能将探查须磨的事暂时搁置。
却没想到才耽搁一会,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须磨花魁私逃的事情就传到了诊疗所来。
被时任屋鸨母带着几个打手堵在诊疗所门口,日暮环只能如实说出白天问诊的情况:“确实她问过我关于奈绪的去向,关于这个您应该去问问荻本屋的老板娘。”
时任屋的鸨母咄咄逼人:“您确定她没有说过其他的话?或者能麻烦您让我们检查一下诊疗所的二楼吗?”
日暮环冷下脸色,“您是觉得我私藏了须磨花魁?”
“日暮医生是正经人,我们当然相信您不会做出这种事,既然如此,也肯定不怕我们检查。”
年轻的医生愤怒至极:“你们这是强词夺理,二楼是我和我妻子的住所,我怎么可能允许你们用这种可笑的理由打扰她。”
这里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被时任屋的打手呵斥后才没挤到近前。
双方僵持不下,打手们正打算对这位看起来不那么健壮的医生动粗,一个人影撩起门帘扑到医生怀中。
女人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和服,上面染着一片连贯的浅紫色的紫草纹样,大约是时间仓促,她的长发完全披散在身后。
连声音都听起来虚弱无力,却义正词严地维护在丈夫前方:“上去查吧,如果没有找到你们要的人,必须向我们一家好好道歉。”
“云子[1],你怎么出来了,身体还好吧?”日暮环搂住女人的腰,将她搀扶到诊疗所门外,灯光将女人的模样完全暴露在围观群众的眼中。
时任屋鸨母看到被称呼为云子的女人立刻激动起来,刚想靠近就被医生瞪了一眼,才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当然,如果错怪日暮医生我们一定会向您道歉的。”
日暮云子有一张绝对能做花魁的脸,明艳动人、楚楚可怜。
她像只对环境感觉到陌生和恐惧的小动物一样,在展露一次容貌后就埋首进医生的颈脖间。
人群因此议论纷纷,说的不外乎是:“日暮医生和妻子感情如此好,怎么可能还和别的女人有私情,帮助她私逃呢?”
“难怪医生总是把妻子藏着,这样的美人我也不希望被别人看到……”
日暮环把手按到奈落后脑,用了些力气才压住他作乱,小声警告道:“我感觉到四魂之玉的气息靠近了,你现在最好给我装得像人一点。”
奈落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气音算是应答,乖乖靠在青年的肩膀上不动了。
四魂之玉的气息从地底靠近,速度不算快,竟然堂而皇之进入了诊疗所内。
没一会,时任屋的鸨母带着那群打手灰溜溜的下楼,因为整个二楼和一楼相似,通铺的榻榻米一眼就能看清整个房间,除了存放衣物的衣柜之外,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鸨母的视线不断在奈落身上逡巡,“真抱歉日暮医生,是我们冒昧了……”
日暮环挡住她,不耐烦道:“既然没有找到你们家的花魁,就赶紧离开。”
他将时任屋的人全部赶出诊疗所,狠狠关上大门。
奈落靠在青年身上,朝着后者耳朵里吐气:“二楼的气息很弱小,看来那个鬼一点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嘛。”
日暮环一改刚刚的好丈夫模样,把奈落推到一边,揉着发红的耳朵赶他,“先上去看看。”
二楼打开灯看似没有任何与往常不同的地方,日暮环按照感应到的气息抬头,发现了那截没有完全隐藏好的粉色绸带。
绸带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人类这么容易发现,从房梁上滑落一截,上面长出一双眼睛和嘴,叫嚣着:“美、确实美,不仅你的妻子是美人,你也有难得一见的好样貌,我就都收下了!”
大片的粉色绢布冒出,如蜿蜒游动的蛇般冲到日暮环身前,未成想淡紫色的火焰直接将它点燃,瞬息间将整个二楼化作一片火海。
不消片刻就烧了个干净,日暮环攥住最后一片破碎的绸布,释放出身上属于四魂之玉的气息,冷嗤道:“过来见我!”
最后一块布角也被燃烧殆尽,房间却没有任何一处损坏。
“怎么样,刚刚那样像吗?”他转头看奈落,后者已经从女人打扮换回了原本的模样。
“差点感觉。”奈落凑近他,伸手在青年眼睛上一抹,原本瞳孔清透的淡琥珀色变成了妖异的梅红。
日暮环对此毫无所觉,站在原地眨眨眼,然后做了一个更凶的表情,逗得奈落笑出了声。
“啧。”
奈落立刻轻轻抬高青年的下巴,在唇角轻吻:“对、就是这样,有点不耐烦的,加上那种看到不会许愿的恼人蚊子一样的眼神。”
于是匆匆赶来的少女直面的就是这个表情的日暮环。
众所周知,无惨的拟态精妙绝伦,无论是气味还是声音还是长相全都可以自由变化,只有力量中的压制感是不会消失的。
那引起血管中力量共鸣的气息令她没敢多说一个字,半跪到榻榻米上垂低脑袋。
上弦六。
腰间束着粉色绸带的少女穿着清凉,头上插着对称的金属发簪,纯白长发披散的末梢渐变为绿色,那里掺杂着别的灵魂气息,像是什么封印……
只是一眼,日暮环就发现了奇怪之处,女孩的灵魂并没有被四魂之玉打上标记。
那么她或许不是真正的上弦六。
许久没有听到动静,女孩尝试抬起头,她眼角勾勒精致的梅色眼影,小心翼翼地道歉:“抱歉大人,我并不知道是您,请原谅我的冒犯。”
“我允许你说话了?”
少女完全跪伏在地上,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
日暮环淡淡开口:“那个叫须磨的人类呢?”
“她还活着,我将她储存起来了。”少女猛得抬起头,真诚道:“她肯定是鬼杀队的线人,一直在探查吉原离开的人的信息,向外传递信息。”
一摞信封散落在榻榻米上,日暮环抬手那绸缎就将最新的一封放到她手中,展开看到鬼画符一样的字迹陷入了沉默。
这是什么加密的信吗?
话说你是怎么看懂的来着?
“把须磨带给我。”
“可她已经怀疑您现在的身份……”
她话音未落,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和室内,一只手用力将少女的头按进榻榻米中,这才躲开日暮环随手扔出的火焰。
那身影有着嶙峋的骨架,黑绿渐变的短发下是一张丑陋的脸,块状的黑痣在他脸上连成一片,金色的下三白眼中同样刻着下弦六。
“抱歉大人,我这个脑袋不太好的妹妹惹您不高兴了,堕姬、现在立刻把那个女人带过来。”最后一句话他是对女孩说的,粉色的绸带很快就从窗外挤进来,上面画着熟睡中的须磨。
堕姬趴在榻榻米的碎屑中,青绿的双眼里噙满泪水,明明之前无惨大人还夸赞过她是特别的鬼,愿意伸手抚摸她的脸,为什么……
“你确实是特别的。”听到头顶的声音,堕姬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此时不知是恐惧更多还是期待更多,仓惶地想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将脑袋更深地埋进手背。
在她身边的男性身影同样伏低着身体,却隐隐用半个肩膀将堕姬挡在身后。
兄妹……
袜子踩在榻榻米上面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在鬼的听觉中又被无限放大,对方走远又靠近,停在堕姬面前,“拿着。”
堕姬立刻抬起头双手平举到眉心处,虔诚接下那枚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玉珠。
“这是四魂之玉,你应该有听说过。”日暮环勾起堕姬的下巴,“你确实是特别的鬼,我对你寄予厚望,所以将它赐给你。”
少女的眼中亮起明媚的光,连面颊上都带着激动的红晕。
“但是。”日暮环的手指微微用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允许向它许愿。”
堕姬不由得盯紧青年的眼睛,仿佛被引入什么迷踪:“万不得已是指什么时候……”
“是你愿意为我献上灵魂的时候。”
“可我已经随时都愿意为む(无)ざ[2]……唔!”少女表忠心的话被青年骤然上抬下巴的动作打断,意识到自己又在反驳对方,立刻改口:“我会的,我会等到合适的时机的。”
日暮环满意地在少女脸颊轻拍:“乖,今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两只鬼在面前嗑下脑袋:“是。”
抬手间,和室里只剩下一个昏迷的女人。
“为什么放走他们?”奈落像只幽魂一样从背后缠上来,日暮环松了刚刚绷着的劲靠近前者的怀里。
这个已经成为下意识反应的动作取悦了奈落,他恢复日暮环原本的瞳色,语气也放松了些:“真正的下弦六也出现了,你不打算杀死他们吗?”
“杀死他们才是真的打草惊蛇,那个无惨可是很小心地躲在阴沟里。”日暮环从自己的肩膀上取了一缕奈落的长发,熟练地用单手编出麻花再解开,这是他思考时惯常使用的小动作,“堕姬的灵魂没有被那枚四魂之玉标记,如果她向我的四魂之玉许愿,或许我可以得到她。”
奈落把人顶到墙上,“你又想养奇怪的东西?”
“只是一个尝试。”日暮环挣扎不动反而被挤开双腿,报复地夹住对方的腰,撑着对方的肩膀往上躲避:“杀死这些鬼力量又会回到无惨身上,并不会真正削弱他的实力,那不是无用功吗?”
一声呢喃在屋内响起,日暮环越过奈落的肩头看到慢悠悠揉着眼睛转醒的须磨,对方身上换了一身利落的忍者短打,难怪会被堕姬发现端倪。
须磨与日暮医生对视,看到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立刻捂住眼睛转身,不忘道歉道:“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看到的,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可就在她仿佛自然的动作间隙,七、八枚苦无已经朝二人射来,她推开二楼的窗子,几乎钻出去半个身子。
紧接着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擒住腰拽回和室内,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出口啪一声合拢。
蛛丝将须磨牢牢束缚,后者立刻愤恨道:“放开我,该死的恶鬼!”
面对强大的力量,须磨甚至没有反抗的能力,一边大呼小叫着已经是双眼泪汪汪,虽然有着赴死的勇气,却很不甘心。
大约是病急乱投医,日暮环甚至从须磨的身体中感觉到了一丝对四魂之玉的信仰。
“你是鬼杀队的探子吧,我也是。”
须磨:“不信,休想和我套近乎!”
日暮环:“你应该已经发现吉原花姐的鬼了。”
须磨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不就是你们吗?”
“在我们来这里之前,这里就一直有人在‘失踪’、‘私逃’、‘病死’,不是吗?”日暮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是产屋敷给我的哨子,你是鬼杀队的应该认识,如果花街还有鬼杀队的人,告诉我,我会保证她们的安全。”
须磨仔细看看那个哨子,更不信任了。
“我没见过这种哨子,你真当我傻啊!”须磨盯着日暮环身后高大的身影道:“告诉你们了,大概会和我一样被抓起来,我绝对不会透露一点消息的,你们有本事就直接杀死我!”
日暮环抹了把脸:“……”
青年走到窗边吹响哨子,往常来得很快的信鸦这会却半天都没有飞来,本就对他毫无信任可言的须磨更加不信任了。
甚至直接转头面壁。
日暮环冷笑一声:“奈落,吃掉她。”
须磨立刻瞪着快哭成荷包蛋的蓝色大眼睛惊恐地看过来,还是那副倔强得什么都不肯说的样子。
也是这个时候,日暮环看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因为紧绷肌肉而溢出鲜血,叹了口气,从楼下取了伤药和纱布给她:“明天天亮,鬼杀队的人会来把你接走,在此之前,你老实地待在这里。”
被关在六面都是特制蜘蛛丝做出的笼子里,须磨根本不敢睡觉,她仔细嗅了嗅医生给的药膏,虽然闻起来和白天来开药时给的一样,但鬼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所以她没有用,只是用纱布缠好伤口止血,不知道过去多久,实在支撑不住晕倒了过去。
再次醒来见到宇髄天元的时候,她甚至以为已经来到了死后天国,一把拽住病床前高大男人的领口:“天元大人!你也死了吗?”
宇髄天元还没说话,须磨已经抱着他的脖子哭成一个泪人:“哇——天元大人你不要死,你怎么会死呢,我不要在天国看到你!”
“好了,我才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宇髄天元揉搓须磨的脑袋:“也不会让我的妻子那么容易死去,毕竟在我心里你的生命是华丽地排在第一位!”
“哇——天元大人!”须磨哭得更大声了。
花了好一会,宇髄天元才从哄好他的小妻子,看呆了四个同样住在病房里的人。
炭治郎忍不住凑到善逸耳边:“那个人真的是音柱吗?”
善逸只顾咬着袖子愤恨:“为什么、为什么他能有老婆!”
须磨靠在宇髄天元怀里,后知后觉说起昏睡之前的事:“雏鹤和槙於可能有危险,天元大人快去救她们,吉原有三只很厉害的鬼。”
宇髄天元安慰她:“别担心,你后来碰到的那个,确实和鬼杀队有合作关系,所以你才能回到这里。”
“不是、不是的,我听到了!”须磨双手捂住自己的头:“被困在那个绢布里的时候,我听到了他和鬼说话的声音,我是被吉原里的鬼抓住的……”
她似乎是回忆起恐怖的事情,语序都开始颠三倒四。
“蕨姬、不,堕姬,那只鬼叫堕姬,她的血鬼术是把人装进绢布中储存起来,我当时已经被她抓住,日暮医生怎么救我的我不知道。”
须磨靠近宇髄天元,试图从健壮的男人身上汲取温度,颤抖地道:“虽然我后面因为血鬼术解除失去了一段时间意识,但我在绢布里是醒着的,我听到他让堕姬为他献上灵魂……”
灵魂。
至少对活着杀鬼、死了就是一捧土的剑士们而言,这个词是个虚无缥缈的概念。
直到那个男人第一次出现在柱合会议上,让主公与他交易灵魂,才让众位柱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
宇髄天元最初就是不信任那个男人的,但对方和身边的鬼救了炼狱杏寿郎,才让他勉强改观。
可他也一样信任自己的妻子:“他们还说了什么?”
须磨抽噎地说:“我听到堕姬称呼他无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