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之中,一个满身璀璨的丽人关上了窗子,不自觉地摸了摸发髻上插着的一支玉簪,甜甜地笑了。
一路上颠簸,她拿过一边的白毛裘搭在腿上,倚在一边,难得地像个少女一样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次的行猎耽误了许久的时间,也不知府里一切可还安好,那个总是恼人的人又做了什么恼人的事了。想到这儿,丽人的眼底蒙上了一层忧伤,又抚上了那支玉簪。
马车倏然间停了,她忙坐端正了,等着仆人掀帘。
“汶瑾姐姐,快些下来,到家了。”
汶瑾露出木兰花般的微笑,一双白玉般的手轻轻地抚上了眼前这人的手,稳稳地下了车。一抬头,便看见门前挂的大大的牌匾上,写着“驸马府”几个鎏金的大字。
福利的丫鬟下人早已在门口候着了,汶瑾一出来,便恭恭敬敬地对着她深深一拜。
汶瑾明媚地笑着,款款道:“起来吧!”
一旁的承靖笑盈盈地瞧着这一众丫鬟,抑制不住欣喜道:“汶瑾姐姐府里的丫鬟就是与别家不同,都是如此可爱。”
汶瑾看着眼前的这个弟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再可爱也不抵皇宫中的宫女可爱,你这小淫贼休想打我府里的人的主意。”
“汶瑾姐姐,我可不敢。”承靖扭脸对着汶瑾说,却看见了承羿一脸的怒火,又道:“十哥,谁又惹你生气了?”
汶瑾也瞧着承羿,颇有些担忧。
承羿冷眼看着眼前的这群人,带着些恨意道:“这里面少了个人。”
汶瑾猛地动了一下,不自然地握紧了手。承靖却是个没眼色的,好奇地问道:“少了谁啊?莫不是……驸马……”
承靖刚说出那人的身份,便在心中后悔了起来,惭愧地低下了头。
汶瑾忽然展颜一笑,道:“定波府大人故去了,父皇把寻太子妃的皇命交给了驸马,这几日指不定忙成什么样呢!你说是不是,承靖?”
承靖连忙接道:“是这样的,驸马爷公务缠身……”
“承靖,你的话太多了。”承羿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径直进了门。
汶瑾不自然地笑笑,拉着还未反应过来的承靖,说:“承靖,来,进来,一会儿让下人给你做你喜欢的桂花糕。”
汶瑾领着承靖进了门,穿过长廊,未及进屋,便看到一个坚毅的身影立在门前,背在后面交叉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
承靖歪头思索了一番,好奇地说:“十哥怎么不进去?”
汶瑾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安,她丢开拉着承靖的手,快步走到承靖身边,忽然看到眼前这一幕,顿在原地,连气都喘不过来。一时之间,她有些目眩,身子晃晃悠悠的,险些要倒下。
承羿伸手扶住了她,她头上的玉簪被碰掉了,玉簪接触地面,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她的头发散了满肩。汶瑾惊慌地直起身子,在地上搜寻着,目光盯着那支玉簪,将它捡起来,捧在手心。
承羿不悦地看了看屋子里倒在桌子上酣睡的一双人,转眼又看向了汶瑾,道:“我去杀了他们。”
“不要!”汶瑾一把拉着正在气头上的承羿,无力地争辩道:“在定国,就算他的夫人是公主,也可以三妻四妾……”汶瑾垂下眼睑,手中握着的玉簪还好还算完整,她接着道:“承羿,我和明翰的感情你不懂,你也不要管。”
“哼。”承羿冷笑一声,可笑地摇了摇头,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承靖瞧着眼前这场景,慌了神,一边搀扶着汶瑾,一边喊着:“十哥,你别走啊!怎么就走了呢?”
承羿并不理睬,自顾自地走着,骑上了如风,呵斥着令随从都退下。他手上的鞭子不停地挥舞着,如风的蹄子像风一样奔跑着。
长姐如母,母亲自他出世时便已仙逝,长自己八岁的姐姐伴他左右,他从过往至今的每一分都有着姐姐的痕迹。但是感情似乎是天下最奇怪的事情,姐姐竟为了一个这般对她的人到了另外的人家。
想到这儿,他冷若冰霜的脸不觉动了动,露出悲伤的神情。
前面有人家出殡,浩浩荡荡的队伍排列着走着,众人都穿着孝服,满目的白反而比承羿身上的金格外夺目。
出殡的队伍渐渐靠近,承羿也停下了马。一时之间,整条街上都回荡着凄厉的哭声,定安大道上,悲伤无穷尽地蔓延着。
在这一群悲伤的人中间,有一个人显得格外地不同。
承羿瞧着她,深深的双眸亮了一下。
她是一个长得很单薄的女子,身体的瘦弱仿佛是生了很重的病。她的周围全是痛哭流涕的人,可她便不哭。她满脸都是坚毅,看不出一点悲伤的神情。众人都在低头哭泣,可她便不,便要倔强地抬起头,昂首挺胸地走着,在整个出殡队伍里,显得那么地格格不入。
承羿入神地瞧着她,脊背上忽然感到一阵湿润,那天趴在她背上痛哭的姑娘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背上,边哭边和他说:“我的爹爹走了……”
正想着,抬着寿棺的队伍便来到了承羿的眼前,承羿不经心地瞟了一眼上面的灵位,心中不禁一阵惊愕。
“定波府大人韩重言之灵位”
承羿皱了皱眉头,思忖着:“韩重言向来爱妻如命,且只有一子,哪里来的女儿?”但转念,承羿又想到了姐姐的那一番话,又自嘲道:“定国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定波府大人如何就能幸免了?”
想到这儿,承羿只觉胸口有一阵厌恶翻了上来,让他止不住地恶心。他匆忙催动马蹄,让如风带他离了这个地方,不然他不知一会儿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如风的马蹄生风,阿宁的衣袂仿佛也因此而卷起,但她正强忍着不知何时就会突然袭来的泪水,摆着最坚毅的姿态为定波府大人,或许也可以叫做父亲的人送葬。
一直抬头直视着前方,也让她瞧见了哭泣的人未能见着的景象—那个穿着金色衣服的人透出的光芒远远比他的衣着要强很多,若是有他的脊背可以依靠,她或许还可以哭,但如今,只她一个人,她绝不让自己哭出来。
所幸她忍得很好,待到寿棺完全没入土中之时,她也没有哭。幼时,兄长的脾气颇为火爆,今日竟也流了不少的眼泪。归去之时,她默默地跟在人群后面,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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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笑吟吟的老人又到了她的面前,嘱咐她道:“阿宁姑娘,到府里之后去趟书房可好?少爷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阿宁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好”,可心里却狂跳不止,一路上都特别忐忑。
到了府上,阿宁脱了孝服,穿了一身素雅的衣服,拿起那根红色的绳子,望了好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它放在了腰间。
虽然多年没有回来,但去书房的路像是烙在了心里,到了如今,还在记着。
书房前有一个秋千,那是阿宁还在的时候,父亲为她搭的,阿宁在那里,有不少的欢乐时光。阿宁刚到,就一眼看到秋千上的那个身影。
有些过分的坚硬,就像核桃一样,很难撬开,但如果打开,会发现里面与常人并无不同。
哥哥真的在眼前了,阿宁又好像没有那么忐忑了,她走上前,犹豫了一下,道:“少爷。”
韩伯沐猛的抬起头,厉声道:“叫我哥哥。”
阿宁在心中苦笑一声,感叹着哥哥还是火爆脾气,说一不二的,她清楚她不叫哥哥是不行了。可是不知怎么了,“哥哥”这两个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反而眼泪快要被逼出来了。
韩伯沐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妹妹,心里很是心疼,可是安慰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哥……哥”最后,阿宁还是吐出了这两个字,虽然声音有些微弱,但好在眼泪没有被逼出来。
韩伯沐的心中涌出了许多,他轻轻道:“你瘦了。”
“嗯,有些。不过不怪姥姥,是我自己太挑食了,故此才瘦了的。”阿宁解释道,眼睛盯着地,不敢抬头。
“要是你一直同我们生活,一定会比此时好,你看起来气色很差……”韩伯沐自顾自地说着。
阿宁笑着打断他道:“我很好,和姥姥在一起,我很舒然,对了,我想早些回田庄上。姥姥病了,我还要照顾她。”
“不许回去。”韩伯沐盯着她,仿佛看透了她的心事。
“求哥哥,让我回去,我在田庄上过得很好。”阿宁也惊讶自己竟会说出这番话,但不想留在此地的心思压倒了一切。
韩伯沐皱着眉头,更加坚绝地说:“不许回去,住在此处。”
“可是……”阿宁顿了顿,周围一下子安静起来,仿佛可以听到虫子呼气的声音,“我不是这个家的人啊!我怎么留在这里?这里根本就不是我的家!”
“你是!”韩伯沐抓住阿宁的双肩,阿宁疼得皱紧了眉头,“你是,你是韩家的女儿,总有一天我会告诉所有人,你是韩家的女儿。”
“总有一天?等到太子殿下仙逝的那一日吗?”阿宁紧盯着韩伯沐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
韩伯沐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也没说。他松开了抓着阿宁胳膊的双手,身子转向了另一边,命令一般地说:“你就留下来,暂且做一个……丫鬟。”
阿宁听了这话,有些眩晕,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一只脚支着,才勉强站稳。
“韩伯沐,你在干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阿宁摇晃着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