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恭贺易之乔迁之喜!”
怀晴微微一笑,任夜风吹乱青丝。“没想到易之对兄长这般上心,舍得荔园的数十位美人?”
裴绰掀起冷眸,笑道:“毕竟慎之是因我受伤,我终究于心有愧。”
鬼才信。
怀晴一笑,仿若全天下的星光月华都淌在脸上。“我今日从玄女庙听到一个奇事。”
“哦?愿闻其详?”
“你知道有人死而复生么?”怀晴身子前倾,压低声线道:“比如,有人被歹人杀害后,重活一回,回到被歹人杀害的那日,又杀死歹人。”
青丝拂面,少女特有的清香如同山中迷雾般,罩住他。
裴绰长睫一颤。
“是么?还有这等事?”裴绰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易之果真大开眼界。”
怀晴一瞬不错地盯着裴绰,墨夜无月的眸底。“易之竟也相信这般荒谬鬼话?”
“若不亲自经历,怎能轻言荒谬?”裴绰答。
怀晴淡淡笑道:“也是。”
夜里风凉,两人站在院前说话,身后是莹莹灯火。
裴绰忽地望向那一片灯火:“阿嫂,不请我进去坐坐?”
“夜深露重,明日易之再来吧。”
“阿嫂今日去玄女庙逗留多时,看来很喜欢那些民间诡谈,恰巧我这里有一桩死而复生的奇闻,想来阿嫂愿意一听?”
怀晴捻裙径自入院,“那易之随我喝一壶清茶吧。”
裴绰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如同漫天春日里的柳絮,撩得人心痒。
屋内,满室安神香,桌上供着几簇鲜花,姹紫嫣红。
裴绰顿住,幽幽道:“阿嫂,您倒是把整个春光,都给阿兄搬到屋里来了?”
怀晴凝眉,总觉得这话,语气怎么有点奇怪。
“易之,你说的死而复生,是个什么奇事?”
“天下人皆知之事,昭明太子复活。”顿了顿,裴绰继续道:“当年大晋国灭后,传闻昭明太子死于乱军中,后来又在江南复活了,而他偏要行乞,不再当太子殿下。”
怀晴屏息凝神。
裴绰说起昭明旧事,眼神淡漠,仿佛在说旁人的事。
若非上辈子,怀晴死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怕是也要被他骗了去。
“昭明太子的恩师,陆九龄跟随左右,说太子行乞,那他便也追随。谁知……”
“怎么了?”
“玄女庙夜里的一场大火,太子殿下和恩师双双毙命。你猜,这火由何而来?”裴绰问。
怀晴眸光一冷:“想必是大周官兵一路追捕太子殿下?”
裴绰摇摇头,“不是。”
这回轮到怀晴摇头,清啜一口茶:“猜不到,何不解惑?”
“是昭明太子从前的一众信徒。”
话音一落,满室寂然。
怀晴瞬间明白原委。
大晋年间,还是少年的昭明太子最喜微服私访,为民行善事,惩奸除恶,大快人心,加之长得俊朗无双,引来无数拥趸,时人笑称“太子党”。
“太子党”行事疯狂,不吃不喝追随昭明太子。若太子殿下与他们多说一句话,便乐得四处宣扬,引来艳羡。
甚至有人假扮“受尽冤屈的苦主”,只为太子殿下多看其一眼。
后来,昭明太子不堪其扰,渐渐出宫得少了,却也丝毫不减“太子党”之疯狂。
没成想,昭明太子一朝跌下神坛,最先受不了的反而是这群“太子党”。而他们更受不了的是,太子殿下偏要做万人嫌的乞儿。
只有太子殿下死了,才能重塑金身,重新在传闻中成为神祇。
——他便还是传说中,那个矜贵无双的太子殿下。
人们知道太子之死无非叹息两声,却再也不会嘲笑、不解。
于是,“太子党”放火烧了一心行乞的昭明太子。
“何等讽刺?”裴绰轻轻笑了一下:“太子殿下死前若是知晓,害他身死的是那群爱他如狂的人们,会是什么表情?”
怀晴目光灼灼地盯着裴绰。
“你怎么言之凿凿,太子殿下就死了?说不定他死遁隐退,在哪里更名换姓,过着美妾众多的恣意生活呢?这才是我喜欢听的,死而复生的故事。”
裴绰深深地望了一眼怀晴。
半晌,他喉结微滚,眸子掠过几丝戏谑:“想不到,阿嫂,你也是太子党?”
“是,我是坚定的太子党。”
裴绰眸子凝住,瞳孔映着两簇雀跃的烛火。
怀晴娓娓道来:“太子殿下为国为民,一生行善。他是最好的太子殿下。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只是大厦将倾……他未能力挽狂澜……”
裴绰眸光尽是嘲讽:“说到底,他便是一个废物。”
怀晴一怔。
“不以成败论英雄,是个笑话。”裴绰眸光幽深。
“未能力挽狂澜,便是结局,死了、败了、一败涂地了。他再怎么行善积德,都付诸东流了。”
“废物,便是废物。”
“那群太子党倒是做了一件对事,若昭明太子日日行乞,活到如今。你觉得全天下提起他,又会是什么个情形?”
等他说完,怀晴心口莫名被很轻地刺了一下。
“我情愿昭明太子活着,”怀晴盯着他的眼睛看,“不论在人间当阎罗,还是恶鬼,我希望他活着。”
裴绰一怔:“为什么?”
怀晴莞尔:“好死不如赖活着呗。”
裴绰先是一愣,然后眸光掠过很深的笑意。
却听怀晴定定道:“活着,便是好事一桩。活得够久,说不定能看见席散了、楼塌了、天地颠倒了……残垣断壁里,长出又一轮参天大树。”
裴绰静静听着,眸光始终落在怀晴身上。
忽而,他笑道:“夜深了,便不扰阿嫂歇息。”
怀晴抬眸,望见裴绰从容地踏入苍茫夜色中。
那一袭玄衣,仿佛春光于他,不甚相干。
……
春光将尽之时,满京的百姓有了一个新乐子。
永安坊开了一间新的书肆,唤作“太平杂说”,里面的书却不太平,卷卷跌宕起伏,故事曲折离奇、引人入胜。
最奇的是,太平杂说雇了不少书生,每日出炉一回目新鲜的故事,末尾将好是看得兴起之处,引人还想看第二回。
富贵人家常常派了小厮奴婢守在太平杂说,抢购当日最新鲜的文稿。
众多故事中,人们最喜闻乐见的,便是昭明太子的故事。
原因无它,有名,离奇。
故事中,太子殿下还是那个太子殿下,矜贵、善良、赤诚、智勇双全,依然有无数为之癫狂的“太子党”。
众多太子党中最特别的,便是其胞弟魏宪。
魏宪并非魏氏血脉,而是闵帝于行宫外捡来的弃婴。
昭明赞同的事,魏宪便追随;昭明反对的事,魏宪便禁止。渐渐的,魏宪对兄长萌发了不该有的情愫。
然而,情难自制,昭明在某日发现了少年心事。
“然后呢?”顾三金眸光发亮问道。
“这不就有卖点了么?”怀晴笑答。
连如梦也好奇问道:“魏宪真的不是昭明太子的胞弟?”
“我胡编的,”怀晴眸光微敛:“方才话都太白了,定要找些书生润色,越缠绵悱恻,越好。”
皇室秘闻配合禁忌之恋,果然是人们的心头好。自从出了《昭明旧事》第一卷,想看第二卷的看客们踏破太平杂说的门槛。
不出十天,太平杂说便回本。
不过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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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利便极为可观。
顾三金原本想替怀晴的分利换上银票,怀晴却拒绝了:“换成黄金。最好,你的也换。”
金光明社和裴绰都想争一争的黄金,怀晴自然也会掺一脚。
……
竹里馆,枯黄的竹叶随风吹到窗棂,落到一卷书页上。
裴绰翻到最后一页,唇畔的笑意僵住了,一如书中的昭明太子。
“这是哪里来的乱七八糟的书?”
江流抢过来,“爷,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抢来的……啊,最后是还未完啊,太平杂说下个月初三才出第二卷……还有,我有点看不懂,这魏宪咋怪怪的啊……”
“看不懂,便不许看第二卷了。”裴绰颤抖的声音卷入风中,呜咽着被吹散了。
“啊……可是很好看啊……”江流哀嚎道。
“哪里来的书?哪里卖的?”裴绰的脸色并不好,眼睫投下一片阴翳。
“太平杂说啊,永安坊新开的铺子。”
“去封了。”裴绰低声道。
“啊……可是第二卷我还没看呢……”江流嗫嚅道:“而且,这背后的东家,是咱裴府的人……”
裴绰一愣:“哦?谁?”
“就是裴少夫人啊,公子爷,您总得给大公子卖个情面吧……”
江流话还未说完,裴绰心底便勾勒出了那个名字。
隔着一丛翠竹,隐隐只能看到幽篁院高挂一角灯笼。橘黄的微光映着青翠竹叶,好似天上的太阳也落到竹林之间。
裴绰提步偏向太阳而去,徒留身后的江流怪叫道:“爷行行好,千万别封太平杂说,还有好多本没有看到结尾呢!哎哎哎,爷,您去哪儿?”
“隔壁,喝茶。”
原本面色不佳的脸,泛起一丝笑意。
……
夜深,风凉。
怀晴送走来探望的崔氏,又将慧宝哄睡着,回到主厢房。陆九龄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一连几日将他搬到院里晒太阳,连带面色都红润许多。
水声清泠。
支走了丫鬟,怀晴拧着麻布,擦去陆九龄三日前的易容膏,现出眼尾的皱纹。她轻叹一声:“什么时候你才会醒呢?”
然后,一笔一划地重新抹上易容膏。
熟能生巧,如今怀晴只需一盏茶时间便可完成。陆九龄脸上深深浅浅,或明或暗。
咚咚一声,大丫鬟芍药敲着窗棂,高声来报:“二公子突然来访。”
望着还未来得及抹完的易容膏,怀晴手一僵。
“让二公子略等一等,我要更衣。”
窗纸上投来高山般的玄影。
“哦?阿嫂,我记得你一向睡得晚……”
前些时日,崔氏为了使裴绰早日搬回荔园,便出主意,让怀晴夜半三更,还引得丫鬟一起打吊牌,喝夜酒,热热闹闹闹到半夜。
吵得裴绰一连几日都眼底青黑,睡不成好觉。
后来,崔氏见裴绰仍坚定不移地住在竹里馆,渐渐歇了心思,怀晴便也恢复正常作息。
互不相扰了半月,谁知,裴绰忽地深夜上门。
夜风吹得衣摆猎猎作响。
裴绰声音亦带了一丝不耐。
“许久不应,难道阿嫂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这一头,怀晴加快手速,将易容膏步骤不变地抹到陆九龄脸上,待完全抹完,心才稍安。
易容不是易事,最重要的一步,便是防水。需在抹完易容膏后,轻轻喷一层防水的粉末,再过半柱香时间,易容才算完全做完。
否则,手往脸上一擦,指尖便会有深浅不一的颜色,易被看出端倪。
“等等!”怀晴高声道。
“阿嫂不似寻常……”
裴绰伸手推门,眸光深沉:“得罪了,易之进来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