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斯菲尔·洛瑟玛正忙着逃亡。
这点显而易见。他刚刚结束海上漂流,来到这座小镇才三天。他才认清了旅店老板的脸,随后就在酒馆中和一个来自城外的流浪诗人完成了完美的合奏。在赢得了免费供应(而且不限量!)的黑醋栗酒后,他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再次睁开眼睛时,梅斯菲尔发现自己躺在旅舍的床上,浑身充斥着被酒精腐蚀了的酸痛。
风从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户灌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针叶林的腥味。
他面前盘悬着一个巨大的影子,它弯下腰瞪着他,用那对明黄色瞳孔里的竖瞳,锋利得吓人的利爪牢牢抓住床沿。在那些老朽到像是一把松散的骨头的神话传说中,也许可以瞥见类似的形象。
巨鹰……
巨鹰维德佛尔尼尔。
据说它很容易能将人开膛破肚。它最喜欢的事是剖开罪人的胸膛,叼出他血淋淋的心,在审判大教堂永恒之塔的顶端享用。据说它的羽毛比针还要锋利,它的喙比钢斧还森冷。
据说它能嗅探到人世间所有的罪恶,无论那人藏在天涯还是海角,在圣礼节,它会收集100名罪人的骸骨筑巢,并把那些小牙齿和掺杂钉子的指甲混杂在雪松的树枝中。
据说这一切并不仅仅是传说。
因为巨鹰确实存在并且有主人。
它的主人就是审判大教堂的现任法官、至高无上的圣座阿诺德·西尔维斯特。
……
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他还没从宿醉中回过神来。事实上,酒精引起的昏迷未免太仓促了,青年的头发甚至没有散下,而是松松垮垮地在脸颊边编织了一束红酒般馥郁的发辫;他刚刚醒来,就见到一个噩梦般的怪物出现在眼前,他的脸特别苍白,那对漂亮的眼睛中的困惑仅在须臾之间就散尽了,呈现出绿松石般苍翠的质地。
他身着旅行者便捷又结实的便装,领口半敞着,露出被冷汗浸湿的雪白汗衫。
巨鹰要是想取他的性命未免太容易了一点。
幸运的是,它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恼怒地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手。
这一下可真够受的,梅斯菲尔呻.吟了一声,他抽回手,摁在自己钝痛不止的额角。
看起来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惨痛处境和可怕命运。
“维德,”他用痛苦的声音说,“如果我求你晚一点向他报告,你会同意吗?”
被亲昵地简称为“维德”的圣鹰铁石心肠地朝他一瞥。
如果它如此容易被收买,审判教廷的阶下也不会埋着那么多森然的白骨。梅斯菲尔本来也不指望它。他试图从床上翻身下来,其结果是拖着因为酒精而僵硬的身体砸到了地上。碎玻璃割破了他的手。
碎玻璃,以窗户为原点分布成了一个扇形,像苹果派上的糖霜。
“阿诺德是不是没教过你不要破坏私人财产?”
如果梅斯菲尔把冷嘲热讽的功夫省下一些,那对他的逃亡可能更有帮助。总之,他踩着苔绿色的皮靴,在满地的玻璃残碴和鸟类羽毛中跳来跳去,并且系上了他领口的第二枚纽扣。他首先冲到房间仅有的书桌前,把上面凌乱的羊皮纸胡乱地摞在一起,随后划着一根火柴。
看着上面的文字在火光的滋滋声中蜷曲变形,化为灰烬,梅斯菲尔略微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他很快地做好了出门前的准备:用盐水漱口,随意地揉了揉自己酒红色的长发,捡起掉在地上的行李。他在推开门冲出去前愧怍地看了一眼一团乱麻的房间,从钱包里翻出数倍于房费的铜币,扔在床单上。巨鹰用一只禽类所能做出的最怜悯的眼神盯着他踏出了门槛。
“谢谢你通知我,维德。”
梅斯菲尔拔高声音说,“这次是我的错。下次我会给你买双倍的肉干补偿你。”
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
梅斯菲尔原本的计划是坐船离开,正如他之前跟随黑玛瑙舰队在海域漂泊的那半个月。
但越接近港口,就越发觉得气氛微妙地出了问题。
不知为何,今天的港口已经被警卫把守起来,戒备森严。梅斯菲尔瞥了一眼,发现这些从未见过的守卫佩戴着环绕着鸢尾花的冰霜龙肩章。这是贵族的纹章,这意味着今天莅临港口的来客动用了一位领主以上的大人物。
梅斯菲尔知道那可能是谁。
他能猜到。
但就在几天前,圣座陛下还在奥特兰克城邦参加了白银集会。
梅斯菲尔记得他从海鸥叼来的报纸读到的——即使他身处在大陆上最微不足道的边缘,他仍旧能收到关于阿诺德的消息——教皇陛下在会议中发布了他最新赦令,包括谁是清白无辜之人,谁又是不可饶恕之罪人。
怎么会这么快。
有一双狡黠的绿眼睛的青年很快地篡改了他的计划。
他当机立断地在十字路口拦了一辆马车,给车夫塞了一枚沉甸甸的帝国银币,并将自己塞进了温暖又潮湿的车厢。边陲小镇有着不太宜居的气候,此时虽然是下午一二刻,但风刮的还是很厉害。
梅斯菲尔把马车的门帘拉的很严实。
他不希望露出自己那头标志性的酒红色头发。
他叮嘱赶路的人:“非常紧急。请在晚上8点前把我送到火山城的‘砂石地玫瑰’。”这个古怪的名字对应着邻镇一家声名在外的酒馆。车夫瞥了他一眼,露出了然又揶揄的微笑。
“有姑娘在等着你,对不对?”
在外人看来,他大概就是那种小伙子,年纪很轻又漂亮俊美,绿眼睛给人含情脉脉的感觉,唇角总是带着一抹笑意。这样的年轻人向来不会缺乏爱慕者。何况他看起来如此行色匆匆,心不在焉。
“你说对了。”梅斯菲尔索性顺着他的话说。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总会有一两个姑娘在等待的。”
梅斯菲尔听见拖着车的黑骏马正轻盈而矫健地走着,车夫则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攀谈着,偶尔挥出鞭子让蹄声变得急促,“别看我现在这样,几十年前我也是那儿的常客。你们现在还是会在应邀时跳舞,一同喝一杯插着玫瑰的香槟吗?”
“我不介意这么做。”梅斯菲尔微笑着说,“但姑娘们就未必乐意了。”
他谨慎地朝后靠了靠,把自己隐藏在后座的阴影中。
现在马车进入了一片树林,北风呼呼地绞动树叶,撩起帘幕,把日头婆娑的影子烙在青年的脸上。尽管四下几乎没有其他的车队,梅斯菲尔仍旧没有放松警觉。
他的手指垂在腿边,随时可以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匕首派不上一点用处。
“哦,”车夫说,“那么她一定是位好姑娘。别辜负她。我在你这样的年纪也不把感情当回事,所以我差一点就失去了她……还好她脾气足够暴躁,把我叫出来狠狠地骂了一顿。我老婆从来不会让人欺负。话又说回来,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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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样?等待你的那位姑娘,她有着什么样的性格?”
“呃,”梅斯菲尔心不在焉地回应道,“他比较冷酷无情……”
“但是有一颗炽热的心?”
“其实呢,我更愿意相信他的心和表现出来的情感是一致的。”
马车撞到了横亘在地上的一块烂木头,颠簸了一下。有那么一小会,车夫专心致志地赶路,忘记了他和客人刚刚聊到的话题。梅斯菲尔也得以缓了缓神,开始检查包裹里的东西:
其实非常简单。两套换洗衣物,总计十二枚银币,八枚铜币,一小片尘封的护身符和一封介绍信,他用在船上做佣工的数月换来了海盗们的友情,虽然他们将来不太可能再联络了……
然后还有个用亚麻缝制的小袋,里面装着一枚翠色宝石,成色无可挑剔。
它基本上可以算作是无价之宝,理应出现在皇室成员觥筹交错的宴会上,而非一个逃亡的异乡人的包裹中。
“但是她总有迷人的地方吧?”过了这段颠簸的林地,车夫又攀谈起来。
梅斯菲尔真的不太想聊这个话题。他敷衍地“嗯”了一下,目光向着树叶倒映在帘子上深绿色的阴影游移了几秒钟,状若无意地提到:
“对了,我刚刚在码头看到了戴肩章的士兵,就是一圈紫鸢尾,里头是霜龙的纹样……我记得不是我们领主的家族徽章。”
车夫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他带着敬畏低声说:
“那是苏珊·贝尔女士的家族徽章。”
“苏珊·贝尔?”
梅斯菲尔很快就记起了这个名字,“她不是龙之息冒险家协会的现任首席吗?可是她来这里做什么,我记得从总部过来还有很长一段路……”
“不过内陆地区可没有港口,”
车夫反驳道,他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你听说过吗?据说要有一个大人物要到我们这里来了。一个你甚至无法想象的大人物!这些天城里的气氛神经兮兮的,虽然没有准确的消息,但人们私底下都在窃窃私语。”
极度乏味的海上生活确实钝化了梅斯菲尔的感知力。
“什么大人物?”梅斯菲尔问。
“我不敢提他的头衔。”
马车颠簸了一下,又驶入了更深的树林。在这里,最明亮处也显得幽深。丛生的林脉间裸露出的一小片天空从正午后雪白的色调,渐渐地变得有些沉着和忧郁。云彩似乎开始鸠集。车夫抬起头看了一眼,断言道:“再过几小时会有雨。”
雨天不适合赶路。这是梅斯菲尔不想听到的。但雨天也适宜销毁任何现有的证据。
“可无论是哪一个大人物,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他低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但这也可以被理解为一个问题。车夫耸耸肩。显然他不可能知道任何内幕信息,但任何沾染上帝国大人物的消息都会像是甜蜜的花粉一样在蜂群中流传,成为街头巷尾疯狂议论最深处的谈资。没有人能提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梅斯菲尔非常、非常讨厌这种事。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关于一位身份显赫的人物的讨论很适合作为闲谈的收尾。
红发的年轻人用食指捻着自己发辫末梢的头发,像下定决心要从中发掘出什么伟大的秘密。他的头脑飞速地旋转着,但结论仍旧沉浸在一片迷雾中。要拯救昨晚浸泡在酒精中的大脑实属不易。
他到最后放弃似地闭上眼睛,等待天色一点点变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