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观萤从医院出来时，保护罩和街边的路灯已经变成了深灰色。她本打算直接回出租屋，却在跨上自行车的时候改变了主意。
她打算回一趟家。
倒不是为了找李程华的麻烦或自讨苦吃，而是想趁着今天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把刘绫的光脑送回去，免得李程华发现刘绫的光脑即不在刘绫手上，也不在家中。
她骑着车到小区花园后，将车停靠在花坛旁。
下车时，她抬起左腕，那台黑色电子表外观的公用光脑发出微弱的白光。“表盘”上的数字显示着21:45。
这个时间让她略微松了口气。她抬头望向五楼那扇熟悉的窗户，看到那里一片漆黑的时候，彻底放下心来。
她知道以李程华绝不委屈自己的性格，只要晚上在家就一定会开灯。现在现在这个时间没开灯只能说明她要么睡了，要么不在家。
正当刘观萤暗自庆幸地往家走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熟悉的机器人正开启巡逻模式像鬼火般在单元门前徘徊……
这诡异的场面让她心里多了几分疑惑，脚步也不由得放慢了些许。她不明白，为什么白眼狼没在家里做家务，而是在外面跟鬼一样徘徊？
“你怎么在这？”她走上前忍不住开口问道。
白眼狼闻声停下，那双泛着蓝色微光的电子眼看向刘观萤的时候，电子眼突然变成了等号，明显一副无语的样子。
“您的母亲申请退款了。”它用依旧温柔的女声说道，只是这次声音里掺杂了些许电子音，不再像之前那么像人类了。
“按照梦望科技公司的服务协议条款规定——如果机器人不存在系统故障等不可修复的问题时，工作人员上门回收时会根据机器人损耗程度进行退款。”它顿了顿，电子音中满是无奈地继续说道：“原本燕先生已经批准了我的退款申请，等本月服务结束，就会有工作人员来回收我并给她办理退款手续……”
说到这里，白眼狼的电子眼突然恢复正常，它看着刘观萤，认真说道：“今天下午，她去医院时，她告诉我看到您了。”
刘观萤点了点头，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她往小卖部跑的时候，李程华已经下飞行器了。
看到刘观萤点头，白眼狼继续说道：“您跑得很快，她没能追上您，就来刘绫的病房了，之后她连续给您拨打了七十多通电话，由于您的手机之前摔坏了所以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她便将怒火转向我，质问我您的去向了，但我受限于公司的机器人行文准则，不能透露您的行踪。”
“所以她一气之下不让你回家了？”刘观萤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不……不是……”白眼狼的电子眼瞬间变成漩涡状，整个机械躯体都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
它沉默良久，最终人性化地叹了口气后，声音中满是无奈地说道：“她当时气急败坏地踹了我一脚，然而我的身体太坚硬了……导致她的腿当场骨折……”
“骨……骨折？”刘观萤拼命压住上扬的嘴角。她怎么也没想到李程华会想不开去踹机器人，还把自己给踹进了医院。
“是的。”机器人继续道，“她骨折后，我通知医院的后勤机器人把她抬走了，等办完住院手续回来，就看到她隔着虚拟屏幕对我的创造者发疯……”
“发疯？”刘观萤微微蹙眉，她可不觉得李程华会在人多的病房发疯。但很快她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便开口地问道：“她住的单人病房？”
白眼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说道：“是三人病房。”
它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您的父亲和妹妹都在市中心医院治疗，再加上她自己也住院了，所以她对我的创造者发完疯后，让我重新安排病房，把您妹妹从多人病房换到了三人病房，把她和您父亲的病房也换成了三人病房，现在他们三人住在同一个病房里。”似乎是怕刘观萤听不懂，它又补充道：“这是以前我陪他们去医院体检时他们命令我给自己添加的程序，他们住院默认享受单人病房待遇，您的妹妹则默认住多人病房。”
刘观萤注意到白眼狼没有提她的名字，但她并不意外。毕竟她都不在家庭成员信息里，怎么可能有关于她的住院待遇呢？她沉默了一会，终于问出了那个萦绕在心头多年的问题：“我家到底有多少钱？”
白眼狼听到这句话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们早年在这个星球赚了不少钱，足够您和您的妹妹衣食无忧，不仅能支持您从本科到博士后的所有花销，还能支持您的妹妹走职业运动员道路所需的训练费用。”
刘观萤沉默了，她没想到父母原来有这么多钱，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她一时语塞。为了转移话题，她轻声问道：“因为你成功申请了退货退款，所以我母亲的退款请求被你的创造者拒绝了？她才发疯的？还一气之下就把你赶出来了？只不过……我记得你之前的表情系统很完善，怎么现在……”刘观萤猜测道。
“不！”白眼狼的电子眼剧烈闪烁着，情绪明显激动起来，“她拒绝退款的原因不是因为我申请的退货退款通过了！而是因为您的母亲申请的是‘仅退款’！”它的电子眼又变成了漩涡状，用虚弱的声音说道：“她被拒绝后以我出故障为由胡乱修改我的系统数据，想把我弄废了！所以只能看着我的数据被更改，为了防止云端资料被污染，所以我切换成了中低级系统模式！”
“啊？”刘观萤一时语塞。她不明白李程华这么做的意义，难道不怕把白眼狼的系统搞崩溃了吗？只不过转念一想连‘仅退款’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只不过她很好奇为什么白眼狼会默许李程华胡乱修改数据……
看到刘观萤一脸无语的表情，白眼狼说道：“她提交的仅退款的理由是‘白眼狼系统系统不好要送到破秘公司重做系统’。”它稍作停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过了会儿才继续说道：“说白了就是生产我的公司和破秘公司有仇，只要把我送过去改造，她就能花极少的星际币获得一台二十四小时不不间断运转、甚至配备各种体罚模式的‘监控’机器人！”说完，白眼狼扶住额头，一副快被气晕了的模样
听到这句话，刘观萤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李程华会胡乱改白眼狼的系统，也明白了为什么白眼狼会默许李程华的行为了……
无非就是，既想免费使用梦望科技公司的机器人，又想低价使用破秘公司的监视家人系统。
但白眼狼连接了公司的云端数据库，如果它被破秘公司被改造，那么梦望科技公司的云端数据库就会面临严重的安全隐患，所以它才默许李程华胡乱修改它的系统，再启用中低级系统防止云端数据库被污染。
然而，刘观萤却察觉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觉得李程华的真实目的就是把白眼狼弄报废后直接送破秘公司去，这样既能以白眼狼“突然”报废为由向梦望科技公司敲诈一笔，还能白得一个机器人送去改造……
不过，这些话刘观萤没说出口，毕竟白眼狼再怎么像人类也只是给机器人，即便拥有强大的数据分析能力，也分析不出人心的险恶。
更何况，白眼狼快返厂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刘观萤轻轻叹了口气，牵起白眼狼的机械臂，带着它往楼上走去。
她打算先把刘绫的光脑送回家，再把白眼狼带回出租屋，等到返厂的日子再把它送回来。
就在这时，白眼狼的电子眼突然从漩涡状恢复正常，语气严肃地警告道：“你现在不能回家。”
“怎么了？我妈在家还是她买新机器人了？”刘观萤回头问道。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以李程华舍不得自己受一点委屈的性格，尤其是被白眼狼这个“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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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负后，肯定会买个新机器人保护她。
“准确来说，是她租了破秘公司的最新款家用机器人，那个机器人不仅会按照户口本信息建立详细的家庭成员档案并进行实时追踪，还无条件服从主人的命令，家中的任何人除了它程序中认定的主人外，其它成员没有任何隐私可言，甚至它还配备了上千种折磨人的方法，从精神摧残到□□惩罚应有尽有……”
刘观萤听完后浑身发冷，原本拉着白眼狼往楼上走的脚步突然转向朝小区外快步走去。经过花坛时，她还不忘推走自己停在那的自行车。
“所以我如实向公司汇报了情况。”白眼狼语气平静地说道，“因为经过数据分析，它可能会对上门处理退款的工作人员做出不好的事……”
刘观萤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因为她觉得白眼狼分析得没错……
走在一丝光亮都没有的路上，白眼狼开启了照明模式，并跟刘观萤讲了梦望科技公司和破秘公司之间的纠葛……
在科技界和公众舆论中，破秘公司早就因其研发的智能机器人因严重侵犯家庭成员的隐私而成为人人唾骂的存在了。
所以，从企业理念来看，破秘公司和梦望科技公司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因为两家公司一个侵犯隐私，一个保护隐私。
只不过，破秘公司的隐私侵犯行为只针对家庭成员，公司的客户群体也都是想监控子女或全家人的人。
所以这家公司一直在法律的边缘蹦跶，一直没有人能把它怎么样，毕竟无论什么事，只要扯上婚姻、家庭就没人愿意追究了，所以也就一直没人把它踹过法律的那条红线给它一个教训。
破秘公司就这么在灰色地带顺风顺水地经营许多年，直到有一天这个公司为了针对梦望科技公司推出了一款号称“有上万种折磨人方法、百分百获取家人隐私”的机器人。
当时破秘公司为了证明产品“实力”，就派那款机器人偷拍梦望科技老板的弟弟、弟夫及子李制药公司老板在的医院自助服务机前的照片。
照片上隐约可见“心理科”三个字，破秘公司就自以为发现了梦望科技公司老板家的见不得人的事，就迫不及待地在星网上大肆发布“梦望科技公司老板的弟夫与子李制药老板有染，导致老板弟弟出现心理问题，两人不得不带其就医”的谣言。
然而这场闹剧的走向却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上午破秘公司发布的照片和谣言，中午梦望科技公司老板和子李制药公司的老板就报警维权并在星网上公开血缘关系了。
下午各大营销号就疯狂传播一个视频……
视频中，梦望科技公司老板的弟弟独自闯入破秘公司，不仅徒手把那个系列机器人都拆了，还将沿途阻拦的安保机器人也拆了，甚至把破秘公司老板本人打成了一堆马赛克。
自此，破秘公司灰溜溜地停产了“百分百获取家人隐私”的机器人，也不再嚣张了。
但两家公司也彻底撕破脸，只要梦望科技公司出一点问题，老板的弟弟第一时间就去揍破秘公司的老板，据说破秘公司已经将老板这个职位列入高危职业了……
白眼狼说的这个传闻，刘观萤确实曾听说过，只不过那段视频刘观萤是没看过。
据说是视频画面太过血腥而被全网封了，但刘观萤觉得，真正的原因恐怕是梦网科技老板的弟弟能徒手拆机器人这事太离谱了才被禁传的吧！
毕竟当时整个星网都在疯狂报道这件事，到最后甚至星火调查局和特警部队，以最高危险等级案件处理的。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跷，也看得出来梦望科技公司老板的弟弟三天两头去破秘公司打一顿老板的原因……
如果只是为了获取梦望科技公司老板弟弟的隐私，何必让机器人拥有“上万种折磨人”方法呢？
显然，这背后的事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