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要杀卫山河这个决定，并非全然出于季献桃的私怨。
就像这次他先一步洞察她的破绽，将消息通过许乘风告知给皇后，引得皇后对谢家产生猜忌。
贵妃那边还没拿下，己方阵营先闹内讧。
皇帝怎么也不可能按照她一开始所想，出面调停，被挟制住的反而会变成她。
计划将功亏一篑，如果不是她肯剜下一块肉，换取皇后的妥协。
一个能力还不错，就安置在身边，还不属于自己的探子。
季献桃当然要杀了，杜绝此种事情再度发生。
至于伴读被杀姬瑶池的反应。
无妨，他怎么想的根本没那么重要。
事不宜迟，季献桃计划起了杀人毁尸灭迹一条龙。
学府内有不杀的规矩，死了人必定会严查，天知道这世上有哪些追根寻迹的奇特术法？
季献桃首要目的就是将他引出学府。
难。
伴读与皇子形影不离，至少姬瑶池不外出，卫家兄妹轻易不会离开学府范围。
而她又刚与便宜弟弟闹了矛盾，无法将人约出去。
趁夜黑风高打晕了带出去？
这个更难。
必须要直面学府守卫。
那就只有在奉元学府内杀了他，细想一下似乎也不是不行。
东窗事发又如何？她可以甩锅。
在贵妃与皇后何谈的关头，皇子伴读被公主公然杀害，怎么看也觉得是有心人挑拨离间所为，反而更能促进贵妃与皇后讲和。
季献桃想到了饕餮星君印。
将万物提炼成最精纯的元素，表现在外就是仿佛将一切吞噬，用于杀人几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或许连魂魄都将不存。
唯一麻烦的是仙人残存气息强横，联想到那座仙墓一下子就能缩小凶手范围，嫌疑直指向她。
这时候就需要配合她的分身。
分身动手，本体找一个不在场证明，事后被测谎她也能理直气壮说人不是她杀的。
敲定计划后，季献桃吩咐许乘风递信。
地点约在天市垣一处观景凉亭，主动释放友好信号与便宜弟弟和解。
姬瑶池不出意外上了钩。
大启两位皇子公主，与他们各自三位伴读便齐聚在了危山峰顶，观云海涛涛，霞光氤氲。
季献桃开门见山，“驸马被害，宫女失踪，连同更早些的恩怨，很快就会有结果。”
卫千秋语气不善道：“既如此殿下何必惺惺作态？”
姬瑶池轻声道：“不可妄语。”
卫千秋愤愤不平住了嘴，但还是没个好脸色。
季献桃倒不在意，竟疲惫直言，“我只是觉得没意思。”
“先是你险些伤及心脉，后是驸马坠崖，再然后宫女畏罪遁逃，你们卫家兄妹二人险些丢了学府进修的资格，一直到——”
后面的话她没说，只是视线若有似无扫过卫山河。
谢家一批人将以她的名义获罪论处，此事尚未公开，她也不愿在此刻提及。
“你扇我一巴掌，我还给你一记更狠的耳光，伤害滚雪球般越扩越大，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季献桃闭了闭眼睛，“就此收手罢。”
卫千秋心底仍有不服，“殿下说得好听，此事明明是你先挑起，做到一半甩手不干，我们还得乖乖听从。”
姬瑶池欲言又止，但到底没拆她的台。
卫山河头疼捏了捏眉心，暗地里掐了把妹妹的手臂，被她一把甩开。
季献桃睁开眼，嘴角挑起一抹稍显尖锐的笑，“本宫与贵妃娘娘的矛盾，追溯起来莫非真是本宫挑衅在先？”
而非十年前公主失踪？
卫千秋听懂了，她底气霎时消失大半，仍是梗着脖子说：“此事有几分是为了旧怨，殿下心里清楚。”
“好了。”姬瑶池出声道，“阿姊与我到底是手足姐弟，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季献桃主动为在场所有人斟了一杯茶。
她端起茶盏先抿了一口，看向姬瑶池，为自保坏她好事的卫家兄妹，连同参与其中的许乘风，“此茶饮尽，恩怨种种不再追究。”
几人举杯，饮尽杯中茶。
季献桃等了会儿，没见卫山河当场暴毙，心知分身没走毒杀这条路。
为了撇清关系，连她都不知道分身的杀人计划。
季献桃再接再厉，对姬瑶池道：“即便我说了不再追究，但十年前的事还要详细问你，上次我在气头上话题没能聊下去，这次我便信了你的说辞。”
姬瑶池眼神亮了亮，见阿姊吩咐许乘风退下，卫家兄妹此前听母妃提起过十年前公主失踪的内情，但出于礼节他还是让二人暂且退避。
这边姐弟二人回忆往昔，另一边的伴读三人百无聊赖。
许乘风展开折扇，挡在脸前只露出笑得弯弯的眉眼，“你们可知有一种植物，根茎幼小争抢不过养分，便会生长出一株假花，散发吸引昆虫的香气。”
“等虫豸将竞争对手啃食殆尽，便可独占一方水土。”
卫千秋抱着手臂，“有话直说。”
许乘风折扇刷地收起，笑容也带上几分晦涩，“你们兄妹为求自保，把我当枪使了啊。”
卫山河撩起眼皮，“我这是在帮你，不然你从头到尾被瞒在鼓里，连侍奉的主子被人吹了枕边风都不知道，多可怜？”
许乘风淡淡道：“殿下自有打算，用不着我操心。”
卫山河讥讽，“那你何必听信我的话，迫不及待告知皇后娘娘？”
许乘风笑容渐冷，“难得见你如此尖牙利嘴。”
卫山河：“多谢夸奖，人总是会变的。”
眼见这二人都快打起来，反倒是脾气最冲的卫千秋讲和，“好了好了，先前两位殿下都答应恩怨尽消，你们打算抗令不成？”
许乘风轻哂，“不敢。”
卫千秋叹了口气，曾几何时，他们三人都在瑶池殿下那里当伴读时，关系好到同穿一条裤子，比起卫山河这个不争气的，她更将许乘风当做兄长信赖。
“物是人非。”她难得有些伤感了。
许乘风多看了她一眼，“迟早的事，为了各自的前程而已。”
他一个外姓许家人，本就很难在贵妃阵营立足，在平寰公主尚未被找回时，不过充作友好关系安排在瑶池殿下身边。
当殿下回归，却舍弃皇后阵营转投皇帝，也是因为他作为许家一个旁系，背后并无家族支持，天赋比起往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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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投效殿下的妖孽更是不够看。
与其仰赖伴读情面为自己谋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他选择走一步险棋充当细作。
失败了，却也让他走出一条生路。
卫家兄妹同样如此，他们比自己境遇好，在家中受宠，兄妹互相扶持，还得了皇子信赖，此次险些被贬出学府，终于让他们也有了危机感，与自己一样殚精竭虑。
许乘风心底虽有怨气，却能理解他们的选择，只道：“各自安好吧。”
一杯茶，也饮尽了他们之间的情分。
卫山河颔首。
变故便是在此时发生！
一道蒙面身影鬼魅般现身，裹在宽大的衣袍里分不清男女了老少，双手各执一柄匕首，自左右两边呈交叉状一举刺入自己的心脏。
鲜血霎时喷涌而出，却并非来自蒙面人。
本该撕裂蒙面人胸前的刀口，竟不知为何落在了许乘风与卫千秋二人身上！
二人瞳仁急剧缩紧，心脏处各多出一道贯穿伤，倒在血泊里发不出声音，全身所有灵力疯狂流失，都用于修补这道几乎致命的伤口。
卫山河面色一白，不管不顾要去救卫千秋。
视野中妹妹无力倒在地上，却强撑着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他一摆，示意他别管，然后——
当心！
注意道妹妹传来的警示，为时已晚，卫山河只来得及转头，就见蒙面人身形飞闪，出现在他近前。
他险之又险挡下朝心口袭来的一击，被这股巨力往后撞。
许乘风咳出一口血，眼神狠厉非常，见状竟冒着灵力不足的风险，指尖弹出一缕风刃，趁机割断蒙面人遮脸的布巾。
黑色的巾帕徐徐飘落，许乘风眼睛霎时瞪大，像从背对二人的蒙面人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物。
可来不及卫千秋与许乘风细究，卫山河因失神不敌蒙面人，与其一同坠入茫茫山崖。
“竟然是你！”
卫山河身形极速坠落，呼啸的流云将蒙面人遮掩，却依旧可见那双雍容昳丽的眉眼，与眼中冰冷杀意。
“与瑶池殿下在一起的又是谁！”
分身季献桃勾起唇角，“死人没必要知道。”
为防凶手身份锤死，她不能动用除了用于栽赃的星君印外，一切直指自己的手段。
反正她的计划是先栽赃自己后洗白上岸，于是只潦草蒙面遮掩真容。
许乘风这小子够阴，一举抓住时机险些掀了她马甲。
看来她提前对付另外两人的决定再正确不过。
不能使用九云诰等大多数功法，她一个又要打三个，于是季献桃想到了梦境中习得的殃及池鱼。
此法可将自己受到的伤害原封不动转嫁给他人，反过来也行。
缺点就是对灵力的消耗难以想象。
以抽干灵力为代价，将另外两个碍事的踢下场，实在划得来。
因为饕餮星君印几乎不耗费灵力。
季献桃笑意盈盈，识海中天阙契约化作的锁链感知到谢燕书的气息，受她的意志所驱使，从而推动星君印为她所用。
一枚橙红色小印在她掌中成型。
季献桃俯视着下方。
“卫山河，你安心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