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术？
季献桃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无道诡术。
此前她还疑惑过，为何无道国使用的术法要叫这么个名字，而今她终于知道了理由。
无道皇帝叶苍灵果真被他挖出的那具仙人尸夺舍，才会大肆传播仙神消亡后，产生异变的仙术。
她又问，“世俗三教派受影响这么大，那神裔十二巫呢？”
灵莱子笑叹一声，“神与仙最大的不同，就是祂们天生地养，先天由法则所化，而非仙人那样后天容纳法则，故而十二巫受到的最大影响是日渐凋敝。”
所以三教派自身难保，三姓国师却还有余力袖手旁观？
这时，见收拾残局的弟子陆陆续续散去，王银鞍出声道：“该撤了。”
季献桃醒神，与王星洲齐齐点头。
三人正要转身朝甬道内离开。
猝不及防，王银鞍腰间的青铜铃响了。
很清脆动听的一声，全然不符青铜铃锈蚀的外表，溪水般潺潺淌过三人耳边，却叫他们遍体生寒。
铃声响，若是未捂住耳朵。
证明他们已不再是隐匿的状态！
“不好！”王银鞍脸色难看，从未想过掩耳盗铃会自行响起，心念电转明白了原因，“底下这群人里恐怕有青铜铃原主的徒子徒孙，引动了仙器气机。”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季献桃咬牙，“赶紧跑！”
然而为时已晚。
齐微言似有所感抬头望来，视线与三人对了个正着，他表情丝毫没有愠怒，像是温和有礼的寻常夫子般，亲切道：“来。”
真言落下，三人只觉脚步硬生生拐了个弯，身体不受控制乖顺走向齐微言。
“这啥玩意儿？”王星洲惊恐得脸都变了形。
季献桃已经在心底疯狂尖叫，“师父救救救救救命，别忘了你还与我签订了保命契约的！”
关键时刻还是王银鞍靠谱，他两指间夹了一枚桃花瓣，轻轻一扬。
下一刹，三人眼前的景色一变，不知何时挣脱真言控制，乃至脱离了石室甬道，站在来时的石门前。
“桃之夭夭。”王银鞍面对二人疑惑的目光，耸肩解释，“你们懂的，仙器零件。”
王星洲勃然大怒，“你到底偷拿了多少？”
王银鞍吹了个口哨，避而不答。
他转移话题，“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撤离，只要出了万仙殿的门，有家族做后盾，三教派就奈何不得我们。”
季献桃：“就是怕他们不让我们出这扇门。”
“所以师父。”她恶狠狠唤道，“你人在外边最是方便，还不快来捞我们？”
灵莱子终于出声了，“折回去，将那根柳枝拿到手。”
齐微言用来祭奠同僚插在坟前的柳枝？
丧心病狂了简直是。
灵莱子：“那东西就叫枯木逢春，与王家这小孩儿玩闹似的拆出来的零件不同，是货真价实的仙器，当今世上少有能做到起死回生的神物。”
季献桃听他如此描述，短暂心动了片刻，随即想到她还处于神游太虚状态，拥有实体的东西捞不着。
心动霎时冷却，她漠然道：“我可不会用生命冒险。”
等等，同僚墓前，起死回生的神物？
电光火石间，季献桃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藏书阁遇到的第一尊涅槃尸，很明显修炼春生之道。
所过之处活人增殖分裂，地底的种子抽枝发芽，连书架上的羊皮纸都焕发生机。
那当真是羊皮纸吗？
漆黑粗硬的毛发，明显源自于人。
树皮制成的书简不为所动，人皮纸却重新开始生长，很明显区区涅槃尸无法做到死而复生。
那么只能说明，人皮纸从一开始就保有一线生机。
方才那些化作人皮的弟子和两教掌门也是，他们并没有彻底死去，而是以人皮纸的方式被关押在特殊的文字狱里。
枯木逢春就是开门的钥匙。
灵莱子贪的不是仙器，而是这群囚犯。
“师父。”趁王家两兄弟还在商量逃跑对策，季献桃将她的猜测道来，“我猜的不错吧？”
灵莱子滞了滞，而后恶声恶气道：“别人面前不见你这么聪明，轮到对付我了，就一猜一个准是吧？”
季献桃：“？”她明明一直都很聪明好吧？
“不止是人皮书卷，就连上面的字迹也是。”灵莱子道，“文字狱是三教派新钻研的手段，有一定把握瞒过王氏耳目，将具体的人化作抽象的字符，只要这些内容还在世上流传，毁去人皮他们也不会死去。”
“三教派是内斗而非死斗，他们既争当下，也争未来。”
“将杨柳枝交给你，寻个时机点化文字狱，相当于我白送了你们谢家一支私兵。”
季献桃好笑道：“师父像是这么大方的人吗？再者说，我是谢家人吗？”
“告诉我真正原因，为何一定要选择谢家，谢家有什么特殊之处，否则我不干！”
她容色冰冷，“我劝师父快些，王家两兄弟眼看就要商量出对策，到时候我与他们一同逃跑，可就错失这次难得的机会了。”
话音刚落，季献桃感到一阵彻骨寒意。
她知道这是灵莱子动怒了。
季献桃丝毫不退让，因为这也是她把控主动权的最佳机会。
僵持良久，是灵莱子率先退了一步。
“好啊，我告诉你。”他笑得吊儿郎当，令季献桃毛骨悚然的感觉却始终不曾散去。
“谢家原是神裔十二巫之一，解氏。”
灵莱子淡淡道：“仙神消亡后，世俗三教派与神裔十二巫坐拥宝山，自身实力却渐渐不济，故而引得天下修士群起而攻。”
“十二巫之一岁氏，便首当其冲。”
“岁氏也是性子烈的，竟献祭全族血裔施展神术绝响，斩天寿。”
“从那日起修士寿元折损大半，就连九境天人也不过两千岁尔尔，而当时围攻岁氏的修士更是有近半之人当场暴毙。”
灵莱子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岁氏惨案震惊天下人，却也为其余十二巫敲响警钟。”
“此后姬氏降天劫，解氏承天运，旨在效仿岁氏之长，流传千古，而避免岁氏之短，族裔尽灭。”
姬氏？
季献桃瞳孔微不可察缩了一下。
姬家也是十二巫之一，上古之时修士无需渡劫，原以为是仙神消亡产生的天道异变，连同寿元折损一样，不曾想竟全是神术所为之。
那么通玄圣体可避三灾九劫的原理就十分有意思了。
血脉返祖。
不受自家神术的影响。
姬家功法九云诰，细想起来也是根据三灾九劫所编撰，譬如风雷引代表的风灾和雷灾，地火劫代表的火灾与心魔劫。
灵莱子道：“岁氏斩天寿，姬氏降天劫，解氏承天运，也只有这三家占得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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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悲哀地说：“后来王氏渐渐壮大，也与世俗三教派探讨出反制十二巫之法，我等灵刑命三家决意投效，至于十二巫剩下的六家。”
灵莱子一顿，“隐姓埋名，不知所踪。”
季献桃：“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谁知道他们又整了什么活儿，明明同为十二巫，就连我都忘却那六家人的姓氏，从这个世界彻底销声匿迹。”灵莱子满是纳闷。
“十二巫也由此分为了显六家和隐六家。”
“说回到谢家。”
灵莱子长篇大论说了一通，气也消得差不多，没精打采道：“解氏承天运，意味着谢家才是天运所在。”
季献桃几乎立刻意识到问题。
“谢家成为了滔滔大江大河，王氏乃至于后世掌权者，也不过是水上行舟。”
灵莱子哼笑，“王氏为此恨毒了谢家，但又不得不保证谢家荣华富贵，不得不与谢家联姻，否则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命为天的他们。”
“与此同时，也在竭尽全力遏制谢家发展。”
“谢家，就是王氏的禁脔。”
季献桃忽然道：“所以师父才要为三教派与谢家牵线搭桥，三教派借谢家之运，谢家则获得三教派鼎力相助，实乃天作之合。”
“是啊。”灵莱子叹道。
三教派曾联合王氏对付十二巫，他们三姓国师也曾献计推倒仙庙佛寺。
而今掘仙墓一事出，三教派传讯与他。
思忖良久，他还是来了。
“你个蠢东西。”灵莱子想到此不禁骂道，“把师父我的计划搅得稀乱。”
季献桃：“？”
灵莱子恨恨道：“直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吗？你夺舍谢燕书的当天，就是我们初见那天，就已经被王银鞍这小狐狸发现了，是他亲自将你送到我手上。”
季献桃一惊，“怎么会？”
灵莱子翻白眼，“谁知道你是怎么暴露的，掘仙墓迁都九重天，谢家女即将入宫，两件大事同时发生的关头，谢家二公子，谢家下任家主被不明不白夺舍。”
“这不就相当于即将出嫁的深闺美人被莫名夺去了清白？”
灵莱子以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你师父我的本职工作是媒婆，替三教派那帮泥腿子谋划一亲芳泽，暗里瞒不过王氏恶霸的法眼，那就明里撬开美人家门。”
死皮赖脸搭上谢燕书的关系，与他筹谋搅黄谢锦素入宫一事，越乱越容易浑水摸鱼。
不曾想半途杀出一个季献桃，还被王银鞍拿捏，继而引起王氏关注。
“这下好了，因为你，师父我从媒婆摇身一变成了一条狗，被王银鞍那小子牵着绳，势必要嗅出玷污谢家的登徒子。”
季献桃尴尬地笑笑。
“笑个屁的笑。”灵莱子骂道，“方才掩耳盗铃就是王银鞍故意摇响的，为的就是逼迫你我行动。”
“原以为你是王氏指派，观察下来却不像。”
“实话告诉你，不止王银鞍，谢锦素那小姑娘一个照面就将你识破，还是本国师硬着头皮传音将你认下，害得谢家以为是我在暗中捣鬼。”
“非我所为，更非王氏指派，却偏偏选在最关键的时机占了谢燕书的身子。”
“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你自己却时而稀里糊涂犯蠢，时而精明得不得了，每次还专挑着我祸害。”
灵莱子破大防。
“徒儿，你他娘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