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7日】
【圣火大厦】
297用袖子抹了把脸，单手接起私人通讯：“抱歉，最近实在太忙，实验室那边暂时去不了……好的，你们继续做就行……非常感谢。”
她挂掉通讯，心想还好做了信号增幅，不然这里连通讯都接不到。
一转念，又想起骂圣火这狗东西，真是恩将仇报。
此时此刻，她正在大厦车库的下面一层找东西。
距离地面几十米，阴暗潮湿，堆放着一些无意义的材料垃圾，但又因为不能随意销毁，攒了这些年，如同一个巨大的垃圾场——需要权限才能进的垃圾场。
她在找早年欧阳辉煌和欧阳风身边的“天子近臣”名单。
这份名单是欧阳风在彻底放权前论功行赏用的，单纯散财，没什么实际意义。
这帮人走的走散的散，却是最有可能知道115年前事情的人。
秘书说，上一任走的时候扔了很多东西下来，于是297就跟欧阳辉煌要了权限，在垃圾堆里泡了几天。
功夫不负有心人，挂通讯没多久她就找到了那些密封的纸盒子。297坐在地上，一个一个盒子翻，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离开的时候，她顺手给欧阳辉煌发了条“调查进度”。
297：[垃圾场旧设备数量统计表]。
欧阳辉煌回复：“近五年的淘汰设备都不见了？”
297：给我权限，我要看所有申请更换设备的项目书。
她没有回工位，而是打了辆车直奔警察局。
“圣火公司办事，”她出示了工作证，“我需要名单上的旧员工住址，如果需要打申请的话，我下午拿了授权再来。”
办事的警察看了眼证件，低头说：“名单留下，再留个通讯，晚点发你。”
她松了口气。
过了正午，她收到了警察的通讯：“查到一个，叫吴水清，人在郊外精神病院，地址……”
于是297又出发了。
护工推着吴水清出来，轮椅上的女人已经苍老得看不出真实年纪，见到297第一眼，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迸出一线光芒。
“叶——”
她开始猛烈地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咳碎吐出来一样。
护工连忙给她顺气，297也上前两步，蹲下与她平视，温和地开口：“吴水清女士，我不是叶舟。”
吴水清仿佛听不见一样，只颤颤巍巍地要来抓她的手，嘴里念着：“走吧，叶舟，走吧，别回来了，别回来了。”
她唇角口沫粘连，侧脸下垂的肉皮抖着，头发丝在空气里颤动，只那一双眼睛润润地望过来，涌出一层又一层水意。
“叶舟，叶舟，”她表情又悲又喜，涕泗横流无法自制，“别带钥匙了，他们会去杀你的，叶舟啊。”
“叶舟啊……”吴水清几乎泣不成声，又剧烈地咳起来，咳到睁不开眼，双手前伸乱挥。
护工连忙要叫停探视，297恳求：“两分钟。”
“陈永昼活不了，叶舟，走吧，走吧。”吴水清咳完这一波，终于抓到了297的手，下一秒，她睁眼，神色又露出一丝清明，“你不是叶舟？！”
“我叫陈叶，吴女士。我是……”
她话没说完，吴水清已经狠狠甩开她的手，表情变得凌厉而警惕。
“滚开！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叶舟去哪的！你死了这条心吧，狗东西！呸！”吴水清咒骂着，“害死陈永昼，赶走叶舟，你们一个都不无辜！”
护工解释说吴水清状态一直不太好，探视到此为止。陈叶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强硬地拦下了。
眼看护工就要推着轮椅离开，她急声喊：“吴女士，圣火永燃！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水清听到后，爆出一声凄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叫：“圣火，圣火——”
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扒住身后护工的衣服往外爬，如同节肢动物的垂死挣扎，差点压倒轮椅，这才阻慢了离开的速度。
陈叶怔怔地着那张衰老艰难的脸，每一束肌肉都似乎偏离了它本该工作的地方，说不清是惊恐还是悲伤，又或是与愤怒与绝望——
“白夜终死，圣火永燃——！”
***
人会被自己的认知所局限，叶沉再次意识到这件事情。
她从朝圣失败，开始质疑世界真相到现在，从未再想过幕后之人会是某种有意识的真实存在。
它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动，她的世界就天翻地覆，大片的人死去、基地变为废墟。
怪物呢？
僵持的结果是它们获得了进化，开始组成兽潮。或许人类抵抗得更久一点，怪物就能发展出更恐怖的能力——是因为真相背后的那个存在，有意识地调整着进程。
“为什么？”叶沉喃喃出声。
她不懂，到底什么东西会恨到这种地步，同时又有只手遮天的能力。
“与其问为什么，不如问，是谁？”医生说着，收起了仪器，“然后是，怎么做？”
听着他冷静到仿佛不会因任何事动摇的声音，叶沉终于找回了一点状态。
“先把【圣火】是什么搞明白，”他说，“我的直觉指向圣火工厂，我们会有所发现的，叶沉。”
她愣愣地点头。
医生看她实在是被震撼到失语，放柔语气：“别担心。”
叶沉闭上眼睛，深呼吸。
“这句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说明确实是很值得担心了。”她说。
-
“梅姐，”武玉接过黑布缠着的火刀，拆开看了看，“损毁程度20%以上了，但能修。欧阳没事吧？”
“有事，但也没什么办法，”刘玉梅手指敲在柜台上，“成业呢？”
“去教堂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武玉叹气，有些忧心的模样。
“你想跟他结婚吗？”刘玉梅忽然问。
武玉在她温和的眼神下稍微红了红脸，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我越来越觉得，我根本不了解他，”她说着，揪住自己袖口，“比如，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会把自己的店三天两头丢给别人看吗？我又不是没有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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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刘玉梅点头，“他不是每个月去一次吗？”
“之前是，但最近不是，”武玉抱怨，“连着三天早出晚归，我都要在这住下了。”
她想念自己的大床，想念可以赖床到中午头的生活。万一结婚了……武玉打了个哆嗦。
“我去找他回来，”刘玉梅起身，“火刀就拜托你了，欧阳自己结账。”
武玉点头：“等他回来我就回家修刀。”
刘玉梅坐上越野，没第一时间发动，而是发了会儿呆，又突然醒过来一样笑了自己一声。
——瞻前顾后，太不是她的风格。
中心基地的教堂坐落在钢铁大厦之间，工作日人流很少，除了碎石人的固定集会，几乎不会有人特意来到这里。
成业不是碎石人，但一直对他们的理念很感兴趣。刘玉梅背着大狙，仰头看了眼穹顶上高高的吊灯，却想起了跟叶沉夜探Q基地教堂的时候。
念诵声传来，刘玉梅循着走过去，看到一群穿着长袍的碎石人，围着一个大理石一般的石化人。
成业站在外围，默不作声地看着中间，似乎没有留意到她。刘玉梅干脆也没出声，保持安静看完了全场仪式，直到最后，一个年轻的碎石人走上前去。
石锥第一下永远是敲在颈后，在碎石人的观念里，这里连通着灵魂的痛觉，只要阻断，石化人的灵魂就不会再感到痛苦。
刘玉梅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总觉得有丝幻痛。
石化人立在一张薄毯上，碎石块和石屑落到上面是没有声音的。石像脸上表情逐渐变得破碎，身形也被越敲越细，整个过程都没有人说话，肃穆到庄重。
他变成了一地石渣。
一个眼眶通红的男人走上前来，后面跟着两个帮忙的伙计，几人把毯子收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从后门离开了教堂。
“成业。”她喊。
碎石人四散离开的过程也是几乎无声的，只剩他们两个人站在原地，遥遥相望。
刘玉梅抬脚。
“我来是想问问你，到底记不记得我。”她终于站到他眼前，语气认真地问。
沉默总是难捱的，直到最后半个身影消失，好像整座空旷的教堂里就只有他们。
“如果不记得，是主观不想记得，还是被动的。”她一字一句地问。
“……”
“成业，看着我，”刘玉梅抓住他的肩膀，稍微用力，语气隐忍，仿佛到了某种爆发的边界，“不要当哑巴。”
成业终于开口：“我……”
嘶哑难听的声音回荡，连转声处的毛刺都被放大无数倍。他紧紧地抿住双唇，眼中一丝痛恶闪过，被刘玉梅完全捕捉。
“你不想说话，那，打字，”她没有给他留余地，只是拿出自己的终端，不容拒绝地递给他，“写。”
成业愣住，随后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办法。
自我厌弃的情绪仍在心中徘徊，他不懂为什么刘玉梅执着于这个问题，因为他确实不记得了——
他端端正正地写：“我不记得你，且，我的记忆没有缺失。”